第四章：可笑的正義

那天是學校的社團活動，依慣例，老師會放一些幽默的短片給大家放鬆，教室裡充滿了討論的聲音。桌子擺成了一個半圓，中央的白板上寫著「幽默作品賞析」。阿偉坐在最前排，歪著身子靠在椅背上，一隻腳隨意地搭在另一張椅子上。他的嘴角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在等待某個時刻的到來。

活動的前半段進行得意外順利，直到阿偉忽然舉手發言。

「老師，我有個提議。」他的聲音中帶著熟悉的狡黠，「既然是幽默作品賞析，不如我們也來現場演一下吧？這樣才更有參與感嘛！」

社團導師略微一愣，還未回應，阿偉便直接起身，站到白板前。他環顧四周，嘴角的笑意漸漸擴大。

「今天我們就來演一段——湯圓大王的趣事！」他的聲音拔高了一些，目光直直地落在李明軒身上。「明軒，你也來幫個模仿吧？你可是在搖滾區耶!」

李明軒一愣，視線下意識地掃向四周。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那些目光裡帶著期待，甚至夾雜著些微的戲謔。他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手指下意識地捏緊桌緣。

「我……我不太擅長模仿。」他低聲說，試圖婉拒，但聲音幾乎被周圍的竊竊私語吞沒。

社團導師不理解這是什麼，以為是相聲橋段。

「別裝啦！」阿偉哈哈一笑，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裡透著挑釁，「你那天不是也在湯圓大王嗎？你最清楚那個名場面了，來吧，給大家表演一下。」

「是啊，明軒，別害羞嘛！」有人在後排起鬨，隨即響起一陣附和的笑聲。

導師皺了皺眉，但並未阻止，似乎對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

李明軒的心跳聲在耳中轟鳴，他知道自己應該拒絕，應該站起來說些什麼。但他抬起頭，對上阿偉的眼神時，卻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他能想像，如果此刻說不，他將成為下個笑柄。

「那……好吧。」他的聲音輕得像是被擠出來的。他站起身，勉強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走到白板前。

「各位啊，不要吃霸王餐啊，這就是我們的主角！」阿偉伸手一指李明軒，語氣中帶著幾分嘲弄。他雙手插腰，低下頭，刻意用奇怪的語調：「你有付錢嗎？吃湯圓不用付錢啊？」

鬨笑聲立刻響起，像一陣潮水般湧來，將整個教室填滿。有人笑得拍桌子，有人捂著肚子，甚至還有人吹起了口哨。

李明軒僵硬地模仿著湯清元那天的動作。他低下頭，伸手掏了掏口袋，嘴唇顫抖著，擠出一句：「我……真的沒有偷東西……」

笑聲更大了，甚至有幾個人笑得從椅子上滑下來。

李明軒抬起頭的瞬間，目光無意間掃過門口。他看見湯清元站在那裡，手裡抱著一疊書，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唯有那雙眼睛像冰刀一樣刺入他的靈魂。

當社團活動結束後，李明軒匆匆離開了教室。他的步伐凌亂，彷彿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趕。他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但即便走到空無一人的走廊盡頭，胸口的壓迫感依然沒有消失。

李明軒的腦海裡反覆回放著剛才的場景，特別是湯清元的眼神。那是一種冰冷而沉默的審判，沒有怒火，沒有質問，卻比任何言語都更讓人難以承受。

「我只是想融入大家……」他喃喃自語，試圖為自己的行為找一個理由，但那理由像沙一樣脆弱。「這樣有錯嗎？我只是……」

他說不下去了。他無法否認，自己的沉默早已轉變為迎合，而那種迎合，不僅傷害了湯清元，也讓自己變得陌生而可憎。

那天晚上，李明軒輾轉反側，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而扭曲。他第一次感到，那些笑聲並不只是對湯清元的嘲弄，也是對自己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