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２章：獨臂老翁（１）

　　出了晶光點綴的漆黑山洞，外頭又是一片銀白色的世界。
　　那頭靈巧可愛的伊絲穆特拉銀貂，就在世界的舞台中央，悠閒自在地蹦竄跳躍。
　　牠看起來，是那麼樣地快樂，那麼樣地無憂無慮，縱使四周偶有一些黑影挪動，牠似乎也不放在心上。
　　不，應該說，正是因為有了夏奇薇雅的協助指示，獵戶團將銀貂活動與警戒的動作分界拿捏得更加完美，才使這小小伊絲毫無警覺。
　　但這一次，想拯救銀貂的溫柔女孩，只能在獵戶長身旁看著，無法親自出手攪和了。
　　這樣的情形下，還有辦法讓這銀貂安全脫身，又做得不露痕跡嗎？
　　以夏奇薇雅的聰明機靈，或許可以吧？
　　希洛還是相信著自己的夥伴，但，他也有些擔憂。因為即使銀貂再次逃出了包圍，獵戶團仍可以趁氣味尚未消散前，派遣擁有「嗅覺強化」技能的伊奴繼續追擊，問題始終無法解決。
　　大概，只能指望利艾爾希諸神，下場大雪了吧？
　　希洛仰起頭，看向了天空──萬里無雲。雖然已過正午，尚未西沉的太陽卻仍在不斷為大地供給光明與溫暖。
　　這是個適合狩獵的天氣。
　　希洛輕輕嘆了口氣，抱著同情的眼神，看向了那頭正在跑跳的銀貂。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激光，高速擊中了那可憐的小伊絲。
　　在所有獵戶反應過來前，那纖瘦的銀白身影，已蜷縮倒下。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現場參與狩獵的成員，全都怔住了。
　　夏奇薇雅的眼眶更是已經濕潤，若非咬著嘴唇強忍，淚珠恐怕早就一顆接著一顆滑落。
　　一個瘦小的身影，沿著遠處的山間小路，向銀貂癱倒的位置跑來。
　　滿頭髒亂的白髮、參差不齊的鬍鬚、破舊單薄的衣裳、乾燥黝黑的肌膚，以及，消失無蹤的右臂。
　　雖然身體有所殘缺，看起來也一副虛弱的樣子，這老頭的腳程卻不可思議地飛快，不一會兒功夫，就已來到希洛一行的面前。
　　難道方才介入狩獵、攻擊銀貂的，就是這名身殘的老翁嗎？
　　希洛還在訝異時，老翁已經將倒在地上的銀貂小心翼翼地撈進了臂彎裡。
　　「喂！老頭！那是我們的！」上回一把扭斷小熊脖子的高個獵戶，立刻衝到老翁面前，攔住了去路。
　　老翁卻眼皮連抬都不抬，一晃眼，已繞到了高個獵戶的身後。
　　高個獵戶氣急敗壞地轉過了身子，伸出大手朝著老翁的右肩按了上去。
　　理所當然地，他這一把是抓了個空，不僅如此，還被老翁順勢向後一絆，一個重心不穩，正面撲倒在地。
　　其他獵戶團成員，自然不會坐視同伴受窘，紛紛領著伊奴上前，將老翁當作獵物一樣圍在了中央。
　　被迫停下腳步的老翁，目光向四周掃視了一圈，隨後冷笑了一聲。
　　「笑什麼？臭老頭！」「不交出銀貂，你別想離開！」老翁傲慢的舉動，立刻引起了獵戶團的不滿。
　　「小子們，別衝動！我來交涉。」眼看衝突一觸即發，一直注視著這場糾紛的獵戶長阿諾，終於大步走到了老翁面前，並率先釋出了善意。
　　「前輩，我帶的這群毛頭小子沒見過世面，請多多包涵。」
　　「哼！」老翁卻依然故我。
　　「前輩，那隻銀貂，是我們一路追到這的。沿途為了追蹤，施展了不少法術，也花了不少時間……」
　　「領頭的，知不知道這裡是哪？」隨後，老翁更以乾巴巴的聲音，無禮地打斷了阿諾的發言。
　　「諾斯德山。」
　　「是聯邦境內的諾斯德山！」
　　「聯邦……」阿諾瞧了一眼來到這裡時經過的山洞，隨即「喔──」了一聲。
　　「明白了就讓開！」
　　「但……」阿諾腳步沒有移動，還打算繼續辯駁。
　　「但啥？難道你不知聯邦法？」老翁也依舊吹鬍子瞪眼。
　　「我知道聯邦最近通過法令，禁止在境內狩獵瀕臨絕種的伊絲。但是，前輩，這隻銀貂，是從我們法羅王國跑來的。」
　　「這裡是聯邦！」
　　「前輩，那您怎麼也出手狩獵了？」
　　「哼！誰在狩獵？老子是在救這傻貂！」老翁左手一翻，現出了抱在臂彎裡的銀貂，只見那小小的身軀抖動了幾下，竟真的還活著，而且還在打著呼嚕。
　　下一秒，銀貂又被藏回了老翁懷中。
　　希洛和夏奇薇雅互換了一個欣慰的眼神，彼此都鬆了口氣。
　　獵戶長阿諾兩眼發直地瞧了半晌，忽然像是想到什麼好主意似地，雙眼一亮，嘴角跟著向上一揚。
　　「好，既然前輩如此堅持，要讓前輩『救』走我們辛苦追趕的獵物也不是不可，但依據聯邦狩獵法，這個時候，前輩應該要給我們價值接近的補償吧？」
　　老翁瞪大了眼，一貧如洗的他，一時之間似乎找不到其他話語反駁。
　　幾名獵戶也聽明白了他們頭領話裡隱藏的意思，瞧見老翁陷入窘境，紛紛竊笑了起來。
　　夏奇薇雅卻在這個時候，走到獵戶長阿諾身旁，並拿出了一個微微透著紅光的小巧皮袋。
　　「伯伯，這袋裡的東西，能不能當作補償呢？」
　　「這是什麼？摸起來暖暖的……」阿諾接過皮袋，拿在手裡端詳了一會兒，隨即瞪大了眼睛。「喔！莫非這就是伯德提過的，艾爾大人用來幫助大家度過暴風雪的『赤焰之石』？」
　　「嗯，伯伯真是好眼力。」
　　「呵呵，畢竟一直在王國北境生活，對於能夠禦寒的寶物，還是有些認識的。但是，孩子，怎麼會是妳替前輩做出補償呢？再說，這可是艾爾大人帶來的寶物……」
　　「無妨，是我授意夏奇薇雅這麼做的，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雙方能夠和氣收場。」希洛也順勢站了出來。
　　「這……」阿諾目光在藏起雪貂的老翁、裝有赤焰之石的皮袋，以及希洛之間徘徊了一陣，最後，這位通曉世故的老獵戶，選擇了妥協。
　　「好吧，既然是艾爾大人的意思……」隨後，他將小皮袋收進懷裡，「喂！你們這群渾小子，還不快給前輩讓一條路？」並揮手將手下獵戶趕向兩側。
　　抱著雪貂的老翁，卻沒有想要離開的樣子，仍佇在原處，兩眼直瞪著站在一塊的夏奇薇雅和希洛。
　　這老前輩在打什麼主意？
　　就在希洛思索時，阿諾來到了他面前，伸手指了指他們來時所走的山洞。
　　「艾爾大人，這裡是聯邦境內，我們沒有辦理證件，不便久留，再過不久，天色也會變暗，我們還是盡快回去紮營吧！」
　　「好。」希洛點頭，讓自己不再去在意老翁詭異的視線，牽起夏奇薇雅，偕同獵戶們向洞口走去。
　　「那個小鬼，留下來！」獨臂老翁卻忽然放聲大吼，這一舉動也讓希洛與獵戶們不約而同地皺眉，一齊回過了頭。
　　「前輩。」阿諾率先挑眉。「這孩子可是我們獵戶團的一分子，您基於聯邦的稀有伊絲保護法，要帶走銀貂我可以理解，但要這孩子留下，又是什麼意思？」
　　「哼！你管那麼多做啥？小鬼頭！妳要是不留下來，老子就帶著這傻貂，一輩子在這等妳！」
　　聽到這無理的瘋言瘋語，希洛不禁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大多數一起回頭的獵戶，更已笑彎了腰。
　　阿諾單邊嘴角也微幅上揚，看得出來在強忍笑意。
　　「前輩，您別無理取鬧了，我再重申一次，這孩子是我們獵戶團的一分子……」
　　「伯伯，沒關係。」這時，夏奇薇雅主動插話了。
　　「孩子，難道妳真的要留下？」阿諾訝異地看向她。
　　「嗯。」夏奇薇雅用力點了點頭。
　　「妳不害怕嗎？」阿諾再問，這些也是希洛想問的問題，因此他同樣在瞧著夏奇薇雅。
　　「不會。」銀白的雙馬尾左右輕晃。「這老爺爺連一隻貂都不會傷害，又怎麼會害我呢？再說，要當一個成熟的獵戶，就要先習慣睡山裡，不是嗎？伯伯。」
　　阿諾捻著白鬚笑了。
　　「呵呵，傻孩子，那是因為那隻銀貂很稀有……」
　　「阿諾先生，我陪夏奇薇雅留下吧。」希洛將左手按上胸口。
　　「嚕嚕！」小機甲也在一旁蹦蹦跳跳，外加拚命揮舞雙手，似乎在強調自己也是希洛小隊的一分子。
　　「當然還有嚕嚕嚕。」希洛自然明白夥伴的心思，於是他一把將小機甲那圓滾滾的大腦袋摟向自己腰畔。
　　「有艾爾大人和一隻機甲伊奴的話，當然沒問題……但，真的不用先弄清楚前輩的意圖嗎？」
　　「不用擔心，伯伯，謝謝您，這麼關心我，還說我已經是您團隊的一分子。另外，很抱歉，讓伯伯沒有抓到銀貂……」
　　「唉，不要再糾結啦！我說過了，狩獵難免有意外，妳能徒手捉住伊絲穆特拉銀貂，已經讓我大開眼界，回鎮上晚餐時可以跟其他傢伙吹半天了！妳以後啊，一定會是一位出色的獵戶長，不，說不定，會比傳聞中的『獵神』還厲害呢！」
　　「伯伯太誇我了。」夏奇薇雅低下了頭。是靦腆？還是心虛？答案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阿諾呵呵一笑，將目光重新移至希洛臉上，並朝山洞比劃了幾下。
　　「艾爾大人，我們在剛剛來的洞穴牆壁上有做記號，您跟著過來時有注意到吧？」
　　「有，我能找得到路回去的。」
　　「我們今晚會盡量在洞口附近紮營，明天一早才會繼續往山上前進。艾爾大人和這孩子若晚上穿過山洞回到王國境內的話……」
　　「謝謝您，阿諾先生，你們不用專程等我們，若今晚就能回去，我們會直接回索恩鎮的。」
　　「好，保重。」
　　獵戶長送上最後一句祝福，再瞧了夏奇薇雅和老翁懷裡的銀貂一眼後，旋即轉身，率領他的徒子徒孫們走向漆黑的山洞。
　　等到完全瞧不見獵戶們的背影，希洛才回過頭來，向等待許久的老翁致意。
　　「抱歉，讓您久等……」
　　「跟上來！」
　　抱著銀貂的老翁卻顯然不打算跟他套近乎，直接邁開步伐，往那條山間小路奔去。那雙腿雖然如枯木一般纖細，速度卻快得不可思議。
　　夏奇薇雅和嚕嚕嚕也跟著跑了起來。
　　深知自己體能是最差的一個，稍有鬆懈就會被遠遠拋在後頭，希洛不敢再有耽擱，深吸一口氣後，立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