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魔鬼與術士 第五節

第六章 魔鬼與術士 第五節


那一夜，陳忠厚成為了自己理想中的自己。
三十幾年的人生中，他第一次成為自己理想中的自己。
僅僅一個晚上，陳忠厚的身高就從175公分抽高到185公分，體重雖然維持75公斤，但體脂肪從25%降到10%，從微胖的身材變成精壯的健美先生。
除此之外，他的長相也出現了些微的變化，雖然依舊是他原本的臉龐，但五官變得更深邃了一些，表情變得更有精神了一些，氣色也比原本好了一些，在長相和原本幾乎相同的前提下，整個人看起來變得比原本更加帥氣。
最後，他的戶頭裡憑空多了幾十億新台幣的資產，陳忠厚不知道梅菲斯托是怎麼生出這些錢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這些錢弄進自己戶頭裡的，陳忠厚只知道，自己能盡情揮霍這筆不勞而獲的財富，讓自己的下半輩子過得既精彩又幸福。
於是，他去做了自己想像中的有錢人會去做的行為。
他買了一輛頂級的豪車，換了一跳昂貴的西裝，在派對與夜店間流連忘返，揮金如土，拚了命的扮演著「富豪」的腳色，拚了命的用金錢填補平凡過往遺留下來的空洞。

「這才叫做人生啊！」
心中的空洞被金錢填滿，陳忠厚充滿無與倫比的幸福。
曾經，他對自己平凡的人生感到徹底的無趣。
如今，他對自己未知的未來感到無比的期待。
「乾脆把工作辭掉了吧，反正我以後有花不完的錢了。」
「以前久久才能吃一次的大餐，之後每天都能吃了。」
「好幾年沒出國了，下個月去日本玩吧。」
「反正現在有錢又有閒，之後乾脆一個月出國玩一次吧。」
「啊！對了，買房子！嘿嘿嘿，我終於不用繼續住在這個破爛的公寓裡了。」
陳忠厚在紙醉金迷中沉溺於「現在」的享受，在規劃夢想中期盼著「未來」的幸福，曾經平凡無趣的「過去」已經被它徹底拋諸腦後。
「我的人生，要開始飛黃騰達啦！」

然後，過了一個月，過了僅僅一個月後，梅菲斯托又出現了。
「時候到了。」在陳忠厚昏暗的房間中，梅菲斯托臉上掛著狡詐的笑容，得意洋洋的向陳忠厚說：「我來收走你的靈魂了。」
陳忠厚被憑空出現的梅菲斯托嚇了一大跳，錯愕的說：「什麼？」
「我來收走你的靈魂了。」梅菲斯托又說了一次：「就像我們的契約所約定的那樣。」
「可……可是……」陳忠厚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不知所措的說：「不對啊，你怎麼這麼快就出現了？不是才過了三十天而已嗎？這樣根本就不符合契約的內容啊！」
梅菲斯托奸詐的笑容變得更加猙獰，嘲弄的說：「契約裡只說過要收走你的靈魂，又沒說過什麼時候來收。」
此話宛若晴天霹靂，震的陳忠厚腦袋一片空白，他氣急敗壞，心有不甘的說：「你……你這個……你這個魔鬼！你根本是在欺騙我！」
不知怎麼的，這話讓梅菲斯托勃然大怒，他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的咆哮：「你居然敢說我在欺騙？」
他的雙眼迸裂出張牙舞爪的火焰，身體發出不祥的暗沉紅光，彷彿將整個陳忠厚的房間都拖入地獄之中，讓陳忠厚嚇得肝膽俱裂。
「魔鬼的契約莊嚴而且神聖。」梅菲斯托咬牙切齒的說：「契約上的每一字、每一句，你我雙方都必須徹底實行，不容有半點虛假，今天是你自己沒把契約內容看清楚，居然還敢反過來控訴我欺騙？」
梅菲斯托的怒火讓陳忠厚瑟瑟發抖，他心中的不甘頓時煙消雲散，轉而用膽怯的語氣說：「你要收走我的靈魂，意思是我就要死了嗎？」
梅菲斯托說：「對，你就要死了，並且永世成為我的奴隸。」
陳忠厚委屈的說：「但是……但是……才短短的三十天而已啊！我的人生原本沉悶又枯燥，是你的魔鬼契約讓我體驗到真正的快樂，但如今只享受了三十天，你就要把這一切都奪走嗎？」
梅菲斯托說：「沒錯，就是這樣，這就是我們所簽的契約。」

「絕對必須執行的契約。」
梅菲斯托將自己的食指按在陳忠厚的額頭上。
剎那間，排山倒海般的幻象灌入陳忠厚的腦海中，他看見了自己未來的下場，他看見了自己的靈魂成為梅菲斯托的奴隸，在深淵的黑暗中遊蕩，在地獄的烈火中焚燒，永無止盡的虛無，永無止盡的痛苦，永世不得超生，千年萬年，直到整個時間的終結。
梅菲斯托倏地收回自己的食指，陳忠厚腦海中的幻象戛然而止，然而恐懼的餘韻仍在他的腦中迴盪，他全身冒出冷汗，驚悚的瞪大雙眼，心有餘悸的大口喘氣。
「這就是你的結局。」梅菲斯托似笑非笑的說：「這就是把靈魂出賣給魔鬼的下場。」
「……不……」陳忠厚雙手抱頭，渾身發抖，說：「不！我不能接受，我只爽了短短的三十天而已，為什麼就要永遠接受這樣的折磨？」
「這樣的結局，讓你感到害怕嗎？」梅菲斯托說：「如果你不想要這樣的結局，也許我們還有別的辦法能夠解決。」
此話讓陳忠厚彷彿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他忍不住焦急的追問：「什麼辦法？快告訴我。」
梅菲斯托的語氣，突然變得既友善又和緩，說：「你的靈魂是我的所有物，這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無法被改變。然而，我們可以簽訂一份新的契約，只要你替我完成一些工作，我就可以把一部分的靈魂返還給你，讓你延長壽命。」
陳忠厚問：「什麼工作？」
梅菲斯托嘴角露出微笑，他的語氣變得更加友善，更加有說服力：「只要你替我找到人簽一份魔鬼契約，我就讓你延長一個月的壽命；兩個人就是兩個月的壽命，以此類推，你只要能找到越多人簽約，壽命就能延長的越多。」
陳忠厚驚駭的看著梅菲斯托，口乾舌燥的說：「你這是……要我去害死別人嗎？」
梅菲斯托聳聳肩，說：「你不想要就算了，那我現在就收走你的靈魂。」
梅菲斯托說罷便舉起手來，作勢要抓向陳忠厚的腦袋。
「等一下！」陳忠厚連忙說：「我願意做！我願意做！但是……」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後小心翼翼的說：「簽一份契約只能延長一個月的壽命，這樣太短了，能不能改成一年？」
梅菲斯托仰天大笑，說：「你還敢跟我討價還價啊？很好，非常好，這才是跟魔鬼交易該有的態度。」
梅菲斯托上半身前傾，貼近陳忠厚的臉，說：「一份契約，延長半年的壽命，不可能再多了。」
陳忠厚唯唯諾諾的說：「好，好，半年，就半年，我同意。」
接著陳忠厚露出困惑的表情，問：「但是，我該怎麼誘騙……說服別人跟我簽魔鬼契約呢？」
聽見陳忠厚的問題，梅菲斯托微微一笑，他打了個響指，指尖竄出一小團火焰，火焰中變出另外一張契約。
「只要和我簽下這份契約。」梅菲斯托說：「你就能獲得……用你們人類的語言該怎麼說？超能力！你就能獲得魔鬼擁有的超能力，你要怎麼利用這些超能力來說服別人簽約，這就是你自己該想的問題了。」
陳忠厚從梅菲斯托手中接過契約，一字一句的看著契約的內容。
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細，看得更加謹慎，他不想要再被騙一次了。
「我給你半年的時間。」梅菲斯托說：「這半年內，只要你能找到一個人簽約，我就再延長你半年的壽命，然後你就有更多的時間，能去找更多人簽約，直到你在我手上的靈魂，全部都歸還給你為止。」

聽完梅菲斯托的提案，陳忠厚表情茫然，看著眼前的魔鬼契約。
已經，無計可施了。
陳忠厚的手中憑空變出一支鵝毛筆，他抬起鵝毛筆，猶豫的將筆尖伸向契約上的簽名處。
已經，無路可逃了。
筆尖落在簽名處上，陳忠厚深吸了口氣，心中做著最後的掙扎。
和惡魔簽了第一份契約，已經讓自己被騙了第一次，落得無比悽慘的下場。
而現在這第二份契約，擺明了就是要欺騙自己第二次，讓自己成為替梅菲斯托蒐集靈魂的奴隸，替他尋找更多的受害者。
但是，眼下的自己已經別無他法，如果想要延續壽命，只能硬著頭皮踏進這份陷阱。
於是陳忠厚嚥了口口水，在契約上簽下自己的姓名。
「契約成立。」梅菲斯托欣喜若狂：「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在人類世界的代行者了。」
他抬起頭，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睽違了數百年，我總算又在人類世界找到代行者了。」
簽下契約的那一瞬間，陳忠厚感受到一股充沛的力量，排山倒海般的湧入自己體內，那股力量邪惡、黏膩、令人感到不悅，但確實是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
陳忠厚，獲得了魔鬼的超能力。

最一開始的時候，陳忠厚利用這股超能力，透過威脅的方式來強迫別人與自己簽下魔鬼契約。
但他立刻就發現，如果不是在對方自願的情況下所簽的契約，根本不具備效力，無法收走對方的靈魂，無法延長自己的壽命。
這下子陳忠厚慌了。
「有這一大堆的超能力有屁用？根本沒辦法讓人跟我簽約啊。」
然而很快的，陳忠厚就想到了自己的例子，自己受到貪婪的驅使，加上梅菲斯托的連哄帶騙，才在自願的情況下與梅菲斯托簽了契約。
那麼，何不把這一套學過來用呢？既然自己已經成了魔鬼的代言者，那就乾脆真的把自己當成魔鬼，模仿魔鬼騙取人類靈魂的手段。
另外，陳忠厚也發現了，自己可以透過魔鬼契約，把自己身上的超能力轉贈給其他人。
於是，陳忠厚想出了一個極具誘惑力的交易。
「只要簽下一份契約，就能獲得一種超能力。」

一開始，事情進展得很順利。
陳忠厚找到了他的一名國中同學，那名同學國中時就整天抽菸喝酒、打架鬧事，出社會後更是成了一名幫派份子，陳忠厚聯絡了他，提議要和他簽下一份魔鬼契約。
那名國中同學一個字也不相信陳忠厚說的話，但是出於好玩，他還是和陳忠厚簽了契約。
然後他就驚奇的發現，自己真的獲得超能力了。
「這真是太屌了！」那名同學興奮無比，看著陳忠厚，說：「你的『來自魔鬼的各種超能力』，還有『把這些超能力讓渡給別人的魔鬼契約』，我認識一些道上兄弟，也許會對你這兩項能力有興趣，改天介紹給你認識。」
就這樣，陳忠厚逐漸結識了許多黑社會的人脈，整天與這些人鬼混，讓他原本單純只是貪婪與怠惰的內心，逐漸被真正的墮落與邪惡染黑。
然後，陳忠厚內心萌生出一個念頭。
「要不然，我乾脆自己來搞個幫派算了，這樣也許能加快找到人簽約的速度，也能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加富足。」
與梅菲斯托簽的第一份魔鬼契約，讓陳忠厚獲得金錢與外貌體格。
與梅菲斯托簽的第二份魔鬼契約，讓陳忠厚獲得超能力與黑道人脈。
一切的條件都已經具備，在某個平凡的的夜晚，在某間酒店的包廂內，陳忠厚找來幾名自己認識的、比較能夠信任的幫派人士，共同創立了「魔鬼幫」。
也就是在那一晚，陳忠厚替自己取了「魔爵」這個稱號。

一切看似塵埃落定，「魔鬼幫」作為新興幫派，幫主擁有超能力、又能夠贈與超能力，因此吸納了大量的新成員，也讓魔爵順利地簽下許多魔鬼契約。
然而，好景不常，魔爵很快就發現了，儘管「魔鬼幫」招收了那麼多的成員，但願意用自己的靈魂來換取超能力的人，其實也就那幾個人。
很快的，魔爵找不到人和他簽約了，梅菲斯託交代的任務進度停滯不前，這給魔爵帶來極大的心理壓力。
「該死，到底該怎麼辦才好？」黑教堂內，魔爵躲在自己的房間內，他的眼前是一張玻璃矮桌，桌上的古柯鹼堆成一座白色的小山。
「到目前為止，我一共簽了七份魔鬼契約，總共能夠延長三年半的壽命。」
魔爵吸了一口古柯鹼，焦躁的自言自語：
「我有三年的時間，能找來更多人跟我簽約，讓我的壽命繼續延長下去。」
他又吸了一口古柯鹼。
「但是，如果事情接下來不順利怎麼辦？如果沒有更多人簽約怎麼辦？就像現在這樣，簽約速度已經變得越來越慢了，如果接下來三年，都像現在這樣找不到人簽約怎麼辦？」
越是焦慮，魔爵吸食毒品的速度就越快，吸毒的速度越快，他就變得越焦慮。
「必須盡快找到更多人來簽約，必須盡快……必須盡快……」
魔爵不安的咬著自己的指甲，眼神流出出近乎瘋狂的緊張。


「這就是，我的故事。」
畫面回到黑教堂內的祭壇前，魔爵看著洪亞廉，表情坦然，語氣悲傷，好像自己是個看破生死的殉道者一般。
「這就是，我成為一名罪犯的過程，我被魔鬼欺騙，經歷了悲慘的過去，受盡一切折磨，最後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他語氣懇切的說：「所以，我才會問你是不是真正的術士，才會問你是不是真的能控制魔鬼，因為我一直希望有人能打敗梅菲斯托，希望有人能幫我解決這個惡夢。」
魔爵摸著自己的胸口，情緒激動的說：「你明白了吧！就像許多藝術作品裡的反派，都是因為悽慘的過去才會墮落，我也不例外，我是因為以前的悲劇才會誤入歧途，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身不由己的啊！」

「我聽你在放屁！」
洪亞廉燃燒的火焰拳頭，一拳狠狠的打在魔爵臉上，將魔爵整個人打飛了出去。
「從頭到尾，根本就是你自己在耍白癡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