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之善外傳》影之穿越篇-敬我至死不渝的愛。【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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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12-19
    《謊之善外傳》影之穿越篇-敬我至死不渝的愛。【第四章】 




  虛弱的鼾聲源於年幼少女稍早前的大肆哭鬧。睡在凱蒂身旁的凱瑟琳仍心有餘悸。

  凱瑟琳的臉上儘管寫滿疲憊,但她仍舊十分地清醒。

  每當凱瑟琳與凱蒂發生爭執時,凱瑟琳總是妥協的那一方,就像是昨天下午她又再次拗不過凱蒂的哭鬧,只得兩人共乘一匹馬,前往蘊魔之湖找尋父親以及親睹凱蒂的仇敵——維爾果奇亞陣營。

  凱瑟琳總是在事件後反覆思考,當自己那情如姐妹的異世界穿越者——凱蒂,因那深刻於心底深處的憎恨而哭鬧時,那副模樣,究竟更偏向任性,還是可憐?

  魔王——諾德薩路易在巡房時,注意到了驚魂未定的凱瑟琳,接著他走近了兩名少女的床位,以一種極為高段的魔法能力,將自己的關心單獨以「心之聲」傳達給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吾之愛女啊,妳也徹夜未眠嗎?

  凱瑟琳想要回話,魔王卻伸出了骷髏之手,以單指停留在海瑟琳嘴前,示意她不要說話。

  接著,魔王小心翼翼地將凱瑟琳抱起,然後走出門外。

  凱瑟琳很喜歡趴在父親的肩上,儘管她從來就無法從中感受到「體感」上的溫暖,但正因為父親的外型是一具渾身冰冷的骷髏,她才更能從中感受到深刻地溫柔。

  魔王將門捎上以後,便走向了客廳旁的火爐。

  魔王的眼中輕輕地閃爍著紫光,就像是展現表情的另一種替代方案:「凱瑟琳,妳不必氣餒或是自責,關於走出傷痛這回事,除了時間和自身以外,沒有人能直接干涉一個人內心的痛苦,我們所能做的,也僅止於陪伴。」

  「就像是父親……為了我們以及子民一樣,只得繼續活著一樣嗎?」凱瑟琳問道。

  「有點不一樣,我是擁有能左右世界局勢力量的存在,只是……」魔王感覺得到,自己閃爍著紫光的眼窩深處,似乎有某種意志正在悸動著:「——我認為,我活得越是長久,就越證明我曾經的荒唐和執著,是多麼地沒有意義。」

  「這就是父親您的改變嗎?我知道我仍相當年幼,但是也曾從老臣那邊聽來,許多關於我出生前的父親的故事,包括您曾經有過統治世界的夢想。」凱瑟琳。

  魔王就像是仍舊把凱瑟琳當成嬰孩一般,擁著凱瑟琳的同時,輕晃著自己的軀幹,但凱瑟琳並不覺得羞恥,反之,她認為父親更像是在哄著他自己。

  魔王補充道:「不僅如此,即使是在我仍留有肉身的時代,世上也幾乎沒有能夠威脅我的存在。」

  「真難以想像……那時候的父親是何種模樣。」凱瑟琳睜著大眼盯著魔王的那張骷髏臉,假想著這張臉上浮現出魔族的臉蛋。

  「呵……我是這副模樣的時間,已遠遠超過存有肉身的時期足足百年之久。但是啊……」魔王仍舊擺動著身體,無論是言行還是舉止,都像極了在與自己對話。「——我族殘暴的形象,卻始終深植於人心的深處。」

  「父親為了改變已經很努力了。」凱瑟琳緊抓著披掛在魔王身上那漆黑的斗篷。「謝謝您沒有把我當成小孩子,而且願意跟我說這些。」

  「凱瑟琳呀……有時候,年齡並不能顯示出一個人的心智成熟程度,即使是我,也存有幼稚的一面。回歸正題,這些歲月讓我理解了,即使世界迎來了短暫的和平,人們終究會重蹈覆轍,也因此,無論如何我的腦內也早已構築不出希望的光景,但願妳有生之年能遇上能為一切劃上休止符的人。」魔王坐了下來,兩人都知道這不是因為魔王累了,而是他需要一個深沉的沉澱。

  ——一個與睡眠不一樣,且更漫長的休憩。

  「父親不睡沒有關係嗎?就算是魔族,也是需要休息的吧?」凱瑟琳突然轉移話題。

  魔王以魔法加溫了骷髏雙掌,「我不一樣,我已經進化成不必休息,也不會覺得疲憊的存在了。」他輕柔地撫摸著坐在自己腿上的凱瑟琳那紅潤的小臉蛋。

  「這也難怪您會……如此疲憊呢。」

  凱瑟琳此話一出,反較魔王為之語塞。

  魔王不懂凱瑟琳是真的明白,還是那只是一個少女的童言話語。

  兩人陷入沉默,氣氛卻也並非尷尬,他們共同享受著一股相互憐惜的氛圍,而其比重,竟又更多傾向於魔王那方。

  魔王一時間自覺慚愧——我堂堂一國之君,竟讓一個八歲的女兒來安慰自己?

  「原諒我,沒能給妳們創造更美滿的世界。」魔王雖已失卻肉體且年代悠遠,但他此時十分肯定,若是他的肉身猶在,他會哽咽、會流淚,但如今的魔王,即使他能親口說出,或許也無法將那種無能為力的苦楚得完整訴諸。

  「父親大人,雖然我沒辦法體會您的感受,但我知道您有您的苦衷。」凱瑟琳摟住魔王的頭骨,像是在撫摸小動物一般安慰著魔王。「是這個世界不好……沒有回應您的努力。」

  兩人陷入了更長久的沉默,對魔王而言,這份陪伴是在戰亂之中最珍貴也最能撫慰他的力量。

  而對凱瑟琳來說,她雖然似懂非懂,但仍真切感受到了父親心中那深不見底的絕望感。

  對於在兩人的身旁,那扇只留有一道可供一只肉眼向外窺探的門縫後方,那個心中充滿負面情感的紫髮女孩——凱蒂而言,她則無法從那股氣氛當中讀出一絲一毫的隱痛。

  年僅七歲,一個甚至無法闡述嫉恨為何物的年紀,卻切身體會了這種感覺。

  ——分明答應過我,會將我視如親生女兒看待。

  ——分明答應過我,會為讓我回到地球而努力。

  ——然而,這副光景是什麼意思?

  「拋下我嗎?無視我嗎?『阿米蒂亞』不被需要了……現在連『凱蒂』也不被愛了嗎?」凱蒂關上了門縫,接著躺回到了床上並開始啜泣。

  凱蒂把整個人埋進了棉被之中,這使她的痛哭近乎無聲。

  此時的凱蒂深感她的內心有一塊不被觸碰,且本身就流著血的部分,被迫加劇了痛苦。 

  客廳裡的凱瑟琳注意到了房門的動靜。她本想提起此事,不料,魔王收在懷裡的「遞訊之石」此時竟突然發出了強烈的光芒。

  魔王從遞訊之石之中感知到了弗爾森的魔力,這使得他不假思索地便「接通」了弗爾森通過魔力所傳來的音訊。

  魔王本想著,自己通過長達數年的耐心等待——或者說是委曲求全,總算博取了弗爾森的信任和維爾果奇亞高層的聯繫,距離兩國走向和平共榮的那天總算又更進了一步,沒想到,遞訊之石的那一頭竟傳來弗爾森˙拉許那雖充盈正氣,字句間卻溢滿殺意和憤怒的一連串謾罵聲。

  *

  稍早之前。

  城堡內的某間王室御用的寢室內,弗爾森與海瑟兩人正共同躺在一張床上。

  弗爾森側著身,他盯著海瑟的睡相,心中翻覆著複雜的情感。

  但很快地,負面的情感被短暫的幸福感得壓制了。

  弗爾森心想:又有什麼情感能夠更勝於我想守護妳的力量呢?於是,想要陪伴在海瑟身旁的心意,將弗爾森心中的煩惱給沖得更淡,他幾乎不願懷疑這種感覺有幾分是錯覺。

  弗爾森甚至不忍觸摸海瑟那滿是淚痕的眼角,只因為海瑟那白皙的小臉難得地變得紅潤,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弗爾森想像著海瑟的美夢中,會不會有自己的存在?如果有,自己是不是又有做到未婚夫應該做到的事情呢?比方說,讓妳感到安心、不再害怕,也不再危險。

  弗爾森將側躺的身體轉為正面,任由思緒穿梭在稍早前那熱情、浪漫的夜晚中。
  
  那時候,兩人不時相互翻覆著彼此,就像是想忘卻什麼似地,將心力投入在歡愉之上;同時也像是害怕對方逃離似地,相互佔有著彼此。

  尤其海瑟更是不知疲憊為何物一般,形象與進行軍事訓練和穿梭在戰場上的英姿截然不同,與其說她為了弗爾森盡全力地扮演著女性,不如說她可以為了弗爾森而成為取悅他的存在。

  弗爾森揚起微笑,他不知道的是,這是他與海瑟兩人心意相通的一瞬間。夢境中的海瑟也同樣沉浸在讓彼此愉悅的浪潮之中。

  就在這份情感上昇至感激之情時,遠方傳來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硬生生地將弗爾森從幻想中喚醒。

  弗爾森飛快下床,開始俐落地著裝。

  當弗爾森著裝完畢時,他早已快過外頭的人扭開房門,自己先行一步將門打開,只為了不希望敲門聲驚擾到海瑟的美夢,而映入眼簾的人雖然熟識,弗爾森卻仍面露出了驚愕神色。

  弗爾森著急地上前攙扶起那位腳步踉蹌且渾身是傷的傷員。「巴道厄!你怎麼傷成這樣!」

  巴道厄抹去嘴角的鮮血,故作疲勞地喘息道:「弗爾森團長……半夜時分……魔王隻身潛入了王國境內,試圖刺殺國王,雖然被我們擋下了……然而……」

  弗爾森強忍下高呼的衝動。他轉頭看了一眼還睡著海瑟的房門,然後轉回頭看向巴道厄,臉上充滿著難以置信。

  「你們是怎麼把他……」

  正當弗爾森要提出疑惑時,巴道厄卻以染血的單手搭上了弗爾森的肩:「聽著!這是國王的命令!魔王還沒有逃遠!國王命您前去追殺魔王!」

  弗爾森看向巴道厄的腰部時,他的臉色當即轉為驚恐,弗爾森趕緊以雙手壓了上去。「你傷的很重!我馬上幫你施展治癒術!」

  巴道厄順勢抓住了弗爾森的手,正言厲色地說道:「我還活著,是因為同伴們極力地反抗了。」

  巴道厄垂下了頭,神情沮喪地從身後拿出了一個麻袋,麻袋的外觀和氣息當即吸引了弗爾森的注意。

  「對不起……團長……請您一定要為他們報仇……」巴道厄低頭語塞著,吐出的字字句句就像是有人掐著他那般地艱難:「——是喬和吉尼維亞。」

  弗爾森戰戰兢兢地拉開了麻袋,裏頭裝著一條只有長期研讀書籍,厚繭才會集中長在食指上的前手臂,以及吉尼維亞的人頭。

  見此景,弗爾森倒吸了一口涼氣,「吉尼維亞……喬……」他的神情呆滯、雙手顫抖,一副遭受了極大打擊的模樣。

  ——我與海瑟度過兩人共同的時光,只有僅僅一夜,王國境內卻發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故。

  ——我對不起王國,我身為國內的最強戰力,竟然讓這種事情發生!

  正當悲痛就要將弗爾森拉入更黑暗的深淵時,巴道厄卻搖醒了弗爾森。

  「團長!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刻!請您振作!」

  弗爾森的神情仍舊恍惚,他仍對這個現實感到無法置信:「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人來通知我!」弗爾森說著,便重捶了自己的腿部一下。  

  「情況發生得太突然了……對不起,我來晚了……」巴道厄跪倒在了地上,他哽咽的語調觸動著弗爾森的內心。「——是我的無能讓憾事發生!若團長您允許的話,我願親自率隊去追擊魔王!」

  「不行!」弗爾森按住了巴道厄的雙肩,其力道之大,透露著他被勾起的復仇之火。「我現在就出發,請派人照顧好海瑟和國王!」

  「團長……」巴道厄感受到弗爾森精湛的治癒術,正極速地修復著自己的元氣和傷口。  

  同時,巴道厄拿出了遞訊之石,將它重新交還到了弗爾森手裡。

  「我去去就回,請多保重。」弗爾森神色凝重地叮囑道。在他轉身的瞬間,弗爾森身後的巴道厄竟露出了陰險的惡笑。

  ——實在是太好騙了!這下我總算是坐實了王國政權的最高位子!

  就在弗爾森以加速魔力來展開極速並離開城堡時,他的所經之處甚至都颳起了一陣旋風。

  徒留在原地的巴道厄再也忍不住笑意,當他習慣性地將雙手置於身後時,甚至懷著惡意朝那個麻袋內吐了一口口水。

  巴道厄品味著掌握全權的滋味,就好比將天下納入手中那般愉快且滿足。

  他清楚自己的野心不會止步於此,也因此,他更開心天下大亂為他所帶來的狂喜感。

  ——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感覺真的是太棒了!再也沒有人能忽視我的存在了!我是亂世之中的支配者!

  正當巴道厄仍沉浸在這股優越感之中時,走廊的轉角處坐著數位姿勢東倒西歪的大臣,顯然是被方才弗爾森所掀起的狂風得吹倒在地。他們的存在引起了巴道厄的注意。

  ——在這座城堡裡,沒有爵位、王位、軍銜的人物,是沒辦法進入的,除非是透過上級的授權。

  ——這些大臣們是生面孔,他來到這處地方是來找誰的?

  巴道厄走近那些大臣,微笑問道:「請問使者們,您們是通過守衛的查核才進入到此地的嗎?」

  其中一名大臣認出了巴道厄,他面露驚愕神色,卻閉口不說任何話,而此舉,卻反而吸引了巴道厄的注意。

  「國王命令你們不得向『巴道厄』提起,任何有關任務內容的事情嗎?而且指令要確實地讓弗爾森團長收到。對吧?」巴道厄微笑。

  「你是怎麼知……」

  欲提出疑問的大臣還未說完,就被巴道厄以折起的皮鞭抵住了嘴。

  巴道厄的神色凝重,內心卻掀起一陣狂喜。

  ——連老天都在幫我,就連那個死老頭最後的掙扎也毫無意義。

  ——剩下的,只要將違反我意志的大臣們控制住,以及將維吉尼亞底下的餘孽肅清,就可以穩住我的政權版圖。

  「咯咯咯咯……」巴道厄垂下頭。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大臣們也感覺得到這個人的笑容是何其的邪魅。

  面對此人,所有大臣們都不敢作聲,他們只能心懷著不甘和對國王的虧欠呆愣著。

  *

  烈鬃幾乎要累得暈厥。

  這匹名為烈鬃的快馬眼神渙散。牠不解,騎在自己身上的主人,為何今日的脾氣會如此暴躁。

  烈鬃心想,自己身上的主人,平時雖然傻呼呼的,但許多穿著與他相仿的人們似乎都很尊敬他,以至於自己也總是能夠得到與其他馬匹有別的——更加舒適的對待。

  烈鬃身上的傷疤眾多,牠幾乎不曾因為傷痕的作痛而停下腳步,烈鬃的意志堅定,現在的他卻神智渙散且感到有些精神恍惚。

  牠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主人帶著牠上戰場時,總是會通過某種只有少數人能夠使用的能力,將那股力量附加在自己的四足之上,即使強制撕裂著、毀損著自己的肉體,只要能跑得更快,牠就願意為了自己的主人而燃燒自己。

  以往的這個時刻,主人總會撫摸著我的頸項,好安撫著我的情緒,今天卻像是一個野人一般,對著一條鍊著一顆發光的石子謾罵,完全無視了我長途奔馳的折磨。

  ——頭一次,我感覺我自己被當成了工具,而不是夥伴。

  *

  天色漸亮,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將魔王、凱瑟琳與他們身處的整個空間表面都泛起一層朦朧。

  但是魔王的心思卻沒有放在這份隨處可見的美好之上,他已活過遠超世人的千百年歲月,喜怒哀樂就他而言,只是一份建立在惆悵之上的——可有可無的情緒。

  然而,即是將森羅萬象的體驗皆盡收腦內的魔王——諾德薩路易,面對方才那來自弗爾森˙拉許,自遞訊之石的另一頭,所傳達過來的深沉恨意,他仍在心中感到了一絲酸楚。

  ——維爾果奇亞王國內的高層,你們到底墮落到了何種地步?竟然可以操弄人心到這種地步?

  「父親大人!」凱瑟琳忽然呼喊道,音量不輕不重。

  「嗯?」魔王這才驚覺自己竟不自覺地陷入了沉思許久。

  凱瑟琳方才也從旁聆聽了魔王與弗爾森兩人的對話,那段對話,竟刷新了凱瑟琳對那兩人的認識。

  她本以為,自己的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穩重而成熟的存在,但她忽然像是被點醒了一般,發覺根本就沒有人應該承受那種無端的精神轟炸,但為何父親總能夠如此地承受?她明白,那是建立在父親那深深鐫刻自內心的——最深沉的憂鬱和厭世感,且如山如海那般,佔據了父親的整個心智。

  她也以為,弗爾森˙拉許是全世界上最特別的人物。她總能從父親的口中得知此人極多的故事,比方說,此人是世界上最後一名神族之類的,也或許是因此,他也免不了成為被人性禍害的受害者。

  「太孤獨了……究竟還有什麼……能夠拯救你們?」凱瑟琳的粉色長髮之下,投射出了超齡的心智和意志,再一次地,魔王從自己的女兒身上感受到了,別人幾乎給不了的溫暖。

  人們總要弗爾森、魔王,更加地關照世界的變化,只因為他們強大,但他們始終才是更需要關心的孤獨存在。

  ——竟然讓一個八歲小孩道破了這一點。

  「凱瑟琳呀,總有一天……妳會遇到能與妳心中那份,對『在乎』所執著並與妳相互共鳴的人物,請妳務必一直保有著這份靈魂,直到真正能平定天下的那個人出現。」魔王一邊說著,一邊將遞訊之石收入了懷中。

  凱瑟琳很快地便從父親的這番話語之中,覺察到了異樣。

  「父親大人您……還是決定要單獨赴約是嗎?」

  「嗯……」

  「我與凱蒂還相當地年幼哦,如果您有什麼三長兩短……」凱瑟琳甩了甩頭,像是要將負面的思緒掃盡一般。「——沒什麼哦,路上小心。」

  凱瑟琳強裝著堅強,她抓著自己頭頂上的兩隻短小犄角,面露出了燦爛微笑,這份淘氣能不能夠成為挽留父親大人的最後一絲心弦呢?她不禁如此想道。

  然而,魔王對此卻沉默了。

  是猶豫,是動搖,是那映照在他眼中那獨一無二,且始終能夠洞悉自己的——那無可取代的靈魂。

  就在魔王在內心感嘆著凱瑟琳,「不虧是自己的女兒」而感到驕傲時,在凱瑟琳的眼中,父親的這份沉默卻像是無聲地再次強調著「年齡並不能顯示出一個人的心智成熟程度。」

  ——所以我究竟是變得成熟了?還是變得軟弱了?

  「凱瑟琳,出發前我有些話必須要向妳交代。」沉默了良久以後,魔王終於續說道。

  「好的。」

  「假如我真的遭遇了不測的話,我希望妳不要對凱蒂有意干涉政權的執念有太多的牴觸。」魔王沉吟了一會,這份微妙的游移,看在凱瑟琳的眼裡,父親就像連自己都不確定自己在說什麼。「或許我已經掌權過久,對於世界的走向已經越來越拿不定對與錯,她的身上存有我早已被磨去的特質,如果她想要試著管理國家的話,希望妳能好好地輔佐她。」

  「我們仍十分年幼,你真的放得下心嗎?」

  「放不下,但是再由我繼續掌權下去……世界也不會產生什麼變化的。」

  凱瑟琳幾乎要急哭了:「為什麼你不自己去輔佐她?為什麼要將這個重擔放在我身上?」

  「因為我做不到。」

  聽聞,這回竟換凱瑟琳為之一愣。

  ——那個曾最接近君臨天下的王者,身披無數戰果、締造無數傳說的——令人生畏,甚至於聞風喪膽的魔王,居然說自己「做不到」?

  「累了,就請您好好休息吧。您可以卸下重擔,但請您務必要活著回來。」
  
  魔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他看向凱瑟琳的雙眼,就好像她真的什麼都懂了,對於自身也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的自己,她真的好好地理解了。

  ——理解了我的無能、我的疲憊、我的心寒、我的頹廢。

  ——還向我這種人……給予了牽掛。

  「我答應妳。」
  
  陽光將塵埃投射得更加顯眼,這是在稀鬆平常不過的現象,就彷彿今天仍是一個無異於往日的一天。

  從今往後,世界將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陣漩渦是魔王可以預見的,但他還是任由這個災難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