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之善》第十四章：所剩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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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12-19
《謊之善》第十四章：所剩無幾。
花園看在這些侍女的眼中，就像是遊樂場一般。
晨曦微露，有幾名起得很早的侍女紛紛拉起手來，時而跳步；時而舞蹈地穿梭在這片花園之中。
以鮮花、綠葉編造而成的隧道中，侍女們的嬉笑聲融入了鳥語花香之中，但就在此時，在場的五名侍女竟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隧道的出口處，走來了一道他們十分熟悉地身影。
此人身材高挑、眼細嘴長，時常發散著無異於魔狐般地戾氣和侵略性，是侍女間偶爾會相互提醒要與此人保持距離的對象。
然而別於以往的是，她們今天的緊張感卻是本能地保持著鬆弛，眾人們一時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只感覺今天的巴道厄長官，氣勢和存在感都顯得十分地薄弱，就像是一只融入於風景中的鼠隻一般。
距離他最近的一名侍女，就如往常般向巴道厄略行了一個鞠躬。「早安，長官。」
其他侍女也紛紛行禮，顯露了能在王宮內服侍高官的基本素養。
對此，巴道厄竟如受到驚嚇般抬起了頭。他的模樣嚇到了侍女們，只見他的瀏海不僅被完全地剪去了，他捧在手心中的皮鞭也斷成了數截。
「謝謝……對不起……謝謝……對不起……謝謝……」巴道厄神情恍惚地嘟嚷著。他的眼神遊移，就像是在不久前受到了莫大地精神打擊一般。
侍女們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是靜靜地看著巴道厄遠離王宮。
侍女們總算長舒了一口氣。「嚇死我了，他的模樣怎麼好像跟平常不一樣啊？」
「如果只論噁心程度的話，倒是跟平常差不多啦。」
「哈哈哈哈哈，說得對呢。」
侍女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本想著雜務做完時，還能夠去哪些茶餐廳喝下午茶，孰不知當日她們將會面臨著多達三十人份的骯髒衣物。當她們吃上第一口早飯時，已經是近乎中午十分了。
＊
仍待在王宮內的眾人們，在協助完長期遭到囚禁的官員們接受治癒並回家時，選擇了繼續待在王宮內召開會議。
在眾人的一番苦勸之下，基於穩定內政作為考量，蘭柏茨總算是同意了暫時繼續待在王位上，不過他也強調著——戰事平定之後就會退下王位。
值得一提的是，海瑟在得知自己的父親與巴道厄有所掛勾後，本想一拳打飛自己的父親，後來又基於他只是被利用，並且也有制衡著巴道厄的邪惡手段，才得以讓雨和影不被殺害，最終還是放過了自己的父親。
由於長戰了一整夜，基於大家積累的疲勞過多，於是決定先縮短會議時間，然後一同在王宮內用膳，之後再各自回家休息。
琉格麗特在結束了會議以後，總算是鬆弛了緊繃地神經。「說起來，真不虧是多留歌，竟然想得到在遞訊之石上刻下法陣，以達到隔空施法的效果。」
面對這番誇讚，多留歌只是如實地說道：「只是運氣好而已，讓巴道厄大意了。」
對此，影亦是直言不諱：「沒錯，當我看見你隻身去追捕巴道厄時，我還以為要準備替你收屍了。」
海瑟聽聞，登時忍不住發笑道：「哈哈哈哈哈！我明明到達王宮的時候，就看到你躺在了地上，我還以為是我要替你們兩個收屍呢！」
隨著海瑟無心的說笑，影不禁想到了自己不僅被打得渾身是傷，甚至還一度在戰鬥之中昏迷數秒，一時他只得慚愧地保持緘默。
聽聞海瑟的發言，琉格麗特像是想到什麼似地朝她問道：「話說回來，隻身一人在盜賊之森的妳，是打到了什麼程度才趕到了王宮呢？」
海瑟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她橫搓著人中說道：「嘿嘿，因為一劍砍倒樹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癮了，實在忍不住想要趕盡殺絕，不過放走的餘黨應該也不到五十人了吧？」
影聽聞，忍不住在心中讚嘆道——那就是以一己之力，力破三百名叛軍並殺傷了其中超過兩百五十人嗎？真是厲害。
然而，影雖然暗自佩服著海瑟，嘴上卻言不由衷地損道：「真是個怪物女，好可怕。」
「喂！你以前不是都會說我很厲害嗎？」海瑟忍不住朝影吼道。
「那個時候是為了要激勵妳重新拿起劍，但是現在的妳已經變得太強了。」影搖了搖頭並嘆著氣說道：「我現在後悔了。」
「混蛋！」
海瑟和影一時間玩起了妳追我跑的遊戲，對此，多留歌感到一陣溫馨。他會心一笑，神情又隨後變得苦澀。
——還沒有結束。
多留歌看向了不遠處那獨自待著的國王，並思索著他剛才未對海瑟坦承與諾德薩路易勾結的原因，是為了什麼。
——如果說，是為了女兒才犧牲國家利益的話，那會是我想得那樣嗎？
忽然間，隨著多留歌的後背被琉格麗特突然地一拍擊，他被迫中斷了思考。
琉格麗特臉上洋溢著微笑。「大家先一起去吃飯吧！多留歌也是，不要一直板著一張臉嘛！」
多留歌也回以了微笑。他突然發覺了——琉格麗特已經不再是與他初次見面時，那樣地拘謹和多愁善感了。
而且他也自覺自己改變了，跟琉格麗特一樣多了許多笑容，就連海瑟和影都是。
多留歌索性先暫時放下了煩惱。什麼凱蒂、魔王，還是密談什麼的，等休息完之後再思考吧。
畢竟多留歌知道——或許留給他可以感到輕鬆的時間，說不定也已經所剩無幾了。
＊
維爾果奇亞境外的邊緣處，那座歷經了幾個世代的繁榮，如今卻淪為充當魔王軍駐紮用的古城，其中心處佇立著一座高塔。
而高塔之中的凱蒂和凱瑟琳，此時就如盡釋前嫌一般，替彼此梳理著頭髮。
凱蒂一邊梳著，一邊以羨慕地口吻對凱瑟琳說道：「不知道我的頭髮，是不是也曾經能夠如此柔順過呢？」
凱瑟琳將她梳理好的紫髮捧在手心中，像是呵護著一樣寶貝。「我會用盡我所能，想盡一切辦法替妳恢復的。」
凱蒂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神仍呈現著失落之色。
凱瑟琳像是逃避面對凱蒂一般，只是低著頭替她持續地梳理著。
雖然凱瑟琳明白，無論怎麼替她梳理，她的頭髮始終就只能如魔族一般又粗又硬，而且缺乏著光澤和美感。
可能的話，凱瑟琳甚至想代替凱蒂承受這種痛苦。
但諷刺地是，身為魔王親生女兒的凱瑟琳，不僅長著一頭如人族女性般滑順的頭髮，而且她的粉紅髮色也始終是保持著光澤的。
為了別讓凱蒂太難過，凱瑟琳還特地長期讓自己保持著粗野的短髮，好讓凱蒂不要產生比較心態。
但要填補凱蒂內心的怨恨，卻仍是遠遠地不夠。
但是，今天出乎凱瑟琳意料之外地，凱蒂她面露出了釋懷之色。
凱瑟琳盯著凱蒂的臉龐，心想——平靜下來的她，看起來是那麼地純真又可愛。
她很想擁抱凱蒂，卻又深怕自己會傷害到凱蒂的心靈。
——曾幾何時，即使我們情如真正地姐妹，我卻仍跨不過能夠觸碰到妳的心坎？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妳接納我？
就在此時，凱蒂主動地擁抱了凱瑟琳。
凱瑟琳的腦子忽地一片空白，「凱、凱蒂？」她不敢太過鬆懈，就連擁抱這回事，此時的凱瑟琳都不敢樂觀地往愛之類的方向去想像。
「謝謝妳，總是顧及著我這麼多。」直至凱蒂開口，凱瑟琳才終於卸下了心防。
頓時，凱瑟琳的心中湧出了激動之情。
「凱蒂……我是真的把妳當作是我的妹妹來看待啊……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凱蒂……」凱瑟琳的眼淚無預警地潰堤了，就像是等待著這個時刻到來實在是太久太久。
當凱瑟琳回以擁抱時，凱蒂也溫柔地說道：「我也一直把妳當成是我的姐姐哦。」
「凱蒂……」凱瑟琳顫抖著。她的哭聲就像是長期地壓抑得到了釋放。
凱蒂撫摸著凱瑟琳的背部。「凱瑟琳想要去找多留歌嗎？」
凱瑟琳聽聞，她的身體忽地不自覺地僵硬。
凱蒂趁著凱瑟琳還未多想時，接著補充道：「想去的話就去吧，要快去快回哦，我會乖乖地等妳的。」
凱瑟琳吞了吞口水，以微弱的口吻在凱蒂的耳邊說道：「妳會……不希望我去嗎？」
凱蒂回以微笑地說道：「如果這是凱瑟琳的希望的話，我也會希望妳去哦。」
凱瑟琳看向窗外那灑落在大地上的橘光，時間已在將要銜接傍晚的時分，同時也意味著先前與多留歌派來的使者，約定好的時間就快要到了。
本想著要珍惜陪伴著凱蒂的時間，不如派去使者另外約個時段，想不到凱蒂竟主動地通融了，頓時讓凱瑟琳的心裡感到莫大地暖意。
凱瑟琳忽然間將凱蒂抱得更緊了，出於一種使命感所使然，她語氣堅定地說道：「多留歌說不定有平息妳憤怒的手段，無論如何，我都要聽一聽他會怎麼說。」
凱蒂的情緒雖然沒有太大的波動，但她還是冷哼了一聲：「哼。雖然我覺得不存在這種事，但聽聽也無妨吧。」
「那……我走囉？」凱瑟琳鬆開了擁抱的力度。
「嗯，快去快回哦。」
凱蒂趴在了窗口處良久，目送著凱瑟琳的背影逐漸地往維爾果奇亞境內走去。
直至凱瑟琳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總算咧開了笑嘴。
伴隨著她驅動的魔力湧現，凱蒂的外觀也逐漸地變化成諾德薩路易的模樣。
很快地，她挑選了一名忠心為諾德薩路易效力的軍士，並將自己的計畫交給了他。
隨著受命的那名軍士同時接收了魔典的加持，他的身影也很快地朝著目的地逐漸地遠去。
凱蒂暗自竊喜並盤算著——只要再忍耐一下，就能夠把維爾果奇亞拿下來了。
＊
滅魔石陣中，一位男子倚在一塊巨型的水晶石上，看起來已等候了多時。
此地四處聳立著如巨樹般地多色水晶石，且與森林一般密布而又蜿蜒著小徑，男子的身影因折射而顯現在水晶石四處，若沒有持著魔法地圖，或許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隻身踏進此處。
男子眼見一名身型嬌小的女孩朝自己走近，他隨即發話：「妳想要在裏頭說？還是外面說？」
身披獸骨戰甲的女孩——凱瑟琳回道：「你有信任我到能夠在石陣外進行密談嗎？」
多留歌從懷中拿出了一幅捲起且與他手中同款的魔法地圖，「說得也是。」他將那幅發著光的地圖朝凱瑟琳拋去，凱瑟琳接起後，兩人隨後便一同踏進了滅魔石陣深處。
頓時，凱瑟琳只感渾身的魔力就如消散了一般。無論如何試圖施放或凝聚，都完全做不到，彷彿有種被掏空的感覺。
多留歌看起來倒是完全都不受影響，凱瑟琳心想——一般來說，異世界穿越者待在這個地方，不知道會是何種感受？反正我是非常地不習慣。
兩人走到一半，走在前面的多留歌突然開口了：「可能只是我的錯覺，為什麼妳不是以魔王的姿態前來談判呢？」
凱蒂不假思索地回道：「那麼會有過多的兵力守在石陣外，在石陣內無法凝聚魔力的我，自然也無法構築出諾德薩路易的模樣，那麼魔王已死的消息就會暴露了。」
「如果妳覺得不便的話，或許之後可以慢慢地讓諾德薩路易的子民接受也說不定。」
「哈！真會說笑。」凱瑟琳發笑道，就像是多留歌說了一句蠢話。
多留歌似乎覺得步入石陣足夠深了，他停下腳步轉頭面向凱瑟琳。「我是認真的。」他抱著胸，神情嚴肅地看著凱瑟琳。
凱瑟琳皺起眉頭：「你想跟我談的就是這些嗎？」
「嚴格來說，是共榮協議。」多留歌點著手指，語句流暢地闡述著他的理念：「我們個別派出千餘名的普通百姓，在滅魔石陣和神噬流山中間的土地上，一同建立起我們兩國能夠共榮的城鎮吧。」
凱瑟琳完全沒有想到多留歌會提出這種交涉，一時間只感腦中十分混亂。
——我們前陣子不是還在打仗嗎？而且對於人數處於壓倒性不利地那方的你，又怎麼敢向擁有百萬大軍的諾德薩路易王國提出這種建議？
凱瑟琳努力地想著要如何回覆，多留歌卻是滔滔不絕地續說著：「所有各領域方面的工程師和學者就由我國來提供，還有火山口的修建和活動狀態，也由我國來進行觀測和提供防禦。」
面對呆愣在原地的凱瑟琳，多留歌不管她有沒有聽進去，仍是持續地補充：「此外，相關的技術除了會慢慢地教給你們以外，我還打算開發妳們徒步趕到我國境外時，會倍感艱辛的黃沙大地。」
「慢著、慢著……」凱瑟琳試圖打斷多留歌的建言。
多留歌沒有理會：「黃沙大地上的本土生物，我打算設立能夠供水的據點，以供有打獵習性的諾德薩路易民族，可以保留並發展你們的文化，然後……」
「給我等一下！」凱瑟琳突然雙手打叉，像是在抗議著什麼。
「幹嘛？」
「你現在是在說什麼鬼話？我們有信任彼此到這種地步嗎？而且，我方雖然吃了一敗，但軍力仍有壓倒性的優勢，你這些條件……」
「妳是還想要打仗是嗎？」多留歌的語氣平淡。
「這……」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仍是頓時讓凱瑟琳一陣緘默。
「如果我們沒有信任彼此到這種程度，妳又何必接受我的密談？我又為何不在石陣當中對妳設下埋伏？」
「你這是詭辯吧？」
「詭辯？沒有政治手腕和土地規劃方針的基礎執行力，我就找來妳密談的話，那才是詭辯。妳們打下維爾果奇亞之後打算怎麼辦？繼續侵略海外國土對吧？妳問過妳的軍隊是怎麼想的嗎？從頭到尾就是只有凱蒂在一意孤行不是嗎？妳是想要阻止她，還是永遠地遷就她？」
「這……」
「再者，神噬流山和滅魔石陣之間，也與其他區塊有著明顯地斷層。需要強大的內政實力，才能夠鞏固住長期開發的條件，否則妳們也無法穩定駐兵於此的。」
「那也……」
「還是妳打算用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態去統治世界？就憑妳們兩個小女孩？從前的江山倚賴著父親的外觀來欺騙大眾並鞏固著盟國的信任，如果哪一天被揭穿了，會發生什麼事情？妳有想過嗎？」
凱瑟琳激動地打斷多留歌的話語：「那、那也不關你的事吧！這是我們國家的事情！」
聽聞，多留歌冷哼了一聲：「哼。先前的歷史當中，曾有一段持續了百年的和平時光，不是嗎？」
「是又怎樣？那又不是現在。」
「妳不想完成你父親的遺願嗎？」
「咦？」凱蒂忽地一愣。
「早在十一年前之前，也就是諾德薩路易仍統領著魔王軍的時代，他就十分地堅守自己的原則，那就是即使擁有極強的國力，也絕不恣意侵略他國領土，即使是面對那時候國力與它相當，卻又相對蠻橫專制的維爾果奇亞也是如此。」
凱瑟琳的音量小了下來，「就是那段歷史……你們前人的過錯，傷害了凱蒂。」她似乎本不想要提及這段歷史，不知是基於什麼。
「那妳認為治癒她心靈的方式，應該是透過打仗嗎？」
「我……我不知道……」
多留歌突然嶄露微笑：「搞什麼，妳先前這麼抗拒的原因，只是因為妳還沒準備好嘛。」
凱瑟琳突然朝多留歌猛一瞪視。「別說得好像你什麼都懂似地。」
「如果我說錯了，那妳幹嘛如此動搖？與我密談，就是殺我的最佳時機了不是嗎？」
凱瑟琳嘆了一口氣，腦中感到一片混亂。
——這個人是瘋子嗎？究竟是他把仇恨看得太簡單，還是我把國事想得太困難？
——但你說得沒錯，多留歌，我確實是十分地動搖。
多留歌突然說道：「如果只是我的錯覺就好了，但我要給妳一個忠告。」
「是什麼？」
多留歌的氣場突然變了，就像是先前那番長篇大論都不是重點似地。「我想說的是，如果我是凱蒂，若我想要干涉諾德薩路易的內政，一定會趁妳與他國進行密談的這個時間點來行動的。」
凱瑟琳隱約感覺多留歌正說著很重要的事情，卻一時間對這個概念沒有什麼實感。
畢竟——當我出發時，我跟妳仍是那般地親暱。
「留給妳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但我要給妳的忠告是——假若妳發現了凱蒂真的展開了行動，我希望妳一開始不要表現出妳注意到了的跡象。」
「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的計畫如果順利，這個共榮協議根本就不必流上一滴血。而在執行這個計畫之前，我不想要引起凱蒂的注意。」
「請等一下，就算真的不用流上一滴血，你的計畫在被凱蒂注意到時，也就註定無法執行了不是嗎？」
「沒錯，這項計畫的成敗，取決於妳能夠牽制她多久，直到我說服她為止。」
「說服？你打算怎麼說服？」
「這個我還沒想到。」
凱瑟琳搖了搖頭：「你太天真了。抱歉，這個計畫成功率實在是太低了，恕我無法幫上你的忙。」
「是幫不上忙，還是妳不想幫？」多留歌的表情不喜不怒，甚至沒有顯露出半點失落。「近千年以前，人族與魔族，曾有一段共建繁華的歷史，你不覺得堅守自己治國原則的諾德薩路易，想要達成的，就是重鑄那段榮光嗎？」
凱瑟琳突然沉默了。
——我從來沒有深思過這件事，這是為什麼？是因為那時候我年齡尚幼，還是我現在這個還算不上是已經長大的年紀，已經經歷了太多照顧凱蒂心情的時光。
——雖然我一直不斷地阻止她，但卻也不斷地忽略了我究竟想怎麼做的心情。
多留歌等了凱瑟琳二十分多鐘，過程中，多留歌甚至沒有一刻顯現出急躁或催促的神情，就只是靜靜地等著凱瑟琳想通。
最終，凱瑟琳總算給出了一個不算答覆的答覆：「關於這些事……我一時半刻沒有辦法給你答案。」
「知道了。」多留歌深沉地吐了一口氣後，便轉身欲離開現場。「妳還有什麼想要補充的嗎？」
「沒有……」
多留歌沒有回覆她，畢竟他不知道兩人下一次碰頭時，還能不能夠和平地上說話，抑或是兩人的關係，最終也還是只能夠是敵人。
就在多留歌的身影將要隱沒在水晶石當中時，屬於凱瑟琳自己的想法，才終於首次浮現。
她先感受到的是，對這個密談毫無進展而感到了可惜。
「多留歌！」凱瑟琳突然叫住了多留歌。
多留歌只是略一回頭。「幹嘛？」
凱瑟琳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想要想辦法把多留歌得挽留住。「那個……假如說你的死，能夠讓這個戰事劃下休止符的話，你會選擇犧牲自己嗎？」
聽聞這個問題，多留歌先是強忍住笑意，但他顫抖了數秒以後，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令凱瑟琳感到發寒的笑聲。
這是這次密談中，多留歌首次地顯露出狂亂之氣。不知道是出於對這個問題感到嗤之以鼻，還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自己。
片刻後，多留歌才總算向凱瑟琳投射出了失望的眼神。「別太天真了，小鬼。殺了我，只會讓琉格麗特召喚出更強的異世界穿越者出來對付妳們，對現況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幫助。」
多留歌再次轉身。這一次，他在離去之前留下了一段話。
「但是啊，如果妳真的認為殺了我有半點屁用的話，那妳就動手吧。因為……」多留歌已然展開慢步。「——對於拒絕被說服的敵人，即使我不情願，我們走向的終究只能是雙方皆已厭倦的戰火之中。也說不定，下一任異世界穿越者，才擁有真正能使世界和平的能力吧？」
就是這段話，才總算讓凱瑟琳覺醒了屬於她的第一個決定。
凱瑟琳將護住自己胸前的一塊獸骨得卸下，然後從中一分為二，顯露出了那條魔獸肋骨的威脅本色——閃耀著寒芒的獸骨刀。
然後，凱瑟琳朝著多留歌的身後衝了過去。
＊
良久後，凱瑟琳才總算藉著魔法地圖的指引走出了滅魔石陣。
她身上帶著的，不僅僅只是染著鮮血的獸骨刀，還有懷著對拯救凱蒂而昇華成的——極為強烈地執著。
「這次一定能行的……凱蒂，我一定會把妳從復仇的怒火當中拯救出來的……」凱瑟琳染血的臉龐上透露著堅定。她深信著，屬於她們姐妹的和平時光，總有一天一定會到來的。
花園看在這些侍女的眼中，就像是遊樂場一般。
晨曦微露，有幾名起得很早的侍女紛紛拉起手來，時而跳步；時而舞蹈地穿梭在這片花園之中。
以鮮花、綠葉編造而成的隧道中，侍女們的嬉笑聲融入了鳥語花香之中，但就在此時，在場的五名侍女竟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隧道的出口處，走來了一道他們十分熟悉地身影。
此人身材高挑、眼細嘴長，時常發散著無異於魔狐般地戾氣和侵略性，是侍女間偶爾會相互提醒要與此人保持距離的對象。
然而別於以往的是，她們今天的緊張感卻是本能地保持著鬆弛，眾人們一時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只感覺今天的巴道厄長官，氣勢和存在感都顯得十分地薄弱，就像是一只融入於風景中的鼠隻一般。
距離他最近的一名侍女，就如往常般向巴道厄略行了一個鞠躬。「早安，長官。」
其他侍女也紛紛行禮，顯露了能在王宮內服侍高官的基本素養。
對此，巴道厄竟如受到驚嚇般抬起了頭。他的模樣嚇到了侍女們，只見他的瀏海不僅被完全地剪去了，他捧在手心中的皮鞭也斷成了數截。
「謝謝……對不起……謝謝……對不起……謝謝……」巴道厄神情恍惚地嘟嚷著。他的眼神遊移，就像是在不久前受到了莫大地精神打擊一般。
侍女們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是靜靜地看著巴道厄遠離王宮。
侍女們總算長舒了一口氣。「嚇死我了，他的模樣怎麼好像跟平常不一樣啊？」
「如果只論噁心程度的話，倒是跟平常差不多啦。」
「哈哈哈哈哈，說得對呢。」
侍女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本想著雜務做完時，還能夠去哪些茶餐廳喝下午茶，孰不知當日她們將會面臨著多達三十人份的骯髒衣物。當她們吃上第一口早飯時，已經是近乎中午十分了。
＊
仍待在王宮內的眾人們，在協助完長期遭到囚禁的官員們接受治癒並回家時，選擇了繼續待在王宮內召開會議。
在眾人的一番苦勸之下，基於穩定內政作為考量，蘭柏茨總算是同意了暫時繼續待在王位上，不過他也強調著——戰事平定之後就會退下王位。
值得一提的是，海瑟在得知自己的父親與巴道厄有所掛勾後，本想一拳打飛自己的父親，後來又基於他只是被利用，並且也有制衡著巴道厄的邪惡手段，才得以讓雨和影不被殺害，最終還是放過了自己的父親。
由於長戰了一整夜，基於大家積累的疲勞過多，於是決定先縮短會議時間，然後一同在王宮內用膳，之後再各自回家休息。
琉格麗特在結束了會議以後，總算是鬆弛了緊繃地神經。「說起來，真不虧是多留歌，竟然想得到在遞訊之石上刻下法陣，以達到隔空施法的效果。」
面對這番誇讚，多留歌只是如實地說道：「只是運氣好而已，讓巴道厄大意了。」
對此，影亦是直言不諱：「沒錯，當我看見你隻身去追捕巴道厄時，我還以為要準備替你收屍了。」
海瑟聽聞，登時忍不住發笑道：「哈哈哈哈哈！我明明到達王宮的時候，就看到你躺在了地上，我還以為是我要替你們兩個收屍呢！」
隨著海瑟無心的說笑，影不禁想到了自己不僅被打得渾身是傷，甚至還一度在戰鬥之中昏迷數秒，一時他只得慚愧地保持緘默。
聽聞海瑟的發言，琉格麗特像是想到什麼似地朝她問道：「話說回來，隻身一人在盜賊之森的妳，是打到了什麼程度才趕到了王宮呢？」
海瑟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她橫搓著人中說道：「嘿嘿，因為一劍砍倒樹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癮了，實在忍不住想要趕盡殺絕，不過放走的餘黨應該也不到五十人了吧？」
影聽聞，忍不住在心中讚嘆道——那就是以一己之力，力破三百名叛軍並殺傷了其中超過兩百五十人嗎？真是厲害。
然而，影雖然暗自佩服著海瑟，嘴上卻言不由衷地損道：「真是個怪物女，好可怕。」
「喂！你以前不是都會說我很厲害嗎？」海瑟忍不住朝影吼道。
「那個時候是為了要激勵妳重新拿起劍，但是現在的妳已經變得太強了。」影搖了搖頭並嘆著氣說道：「我現在後悔了。」
「混蛋！」
海瑟和影一時間玩起了妳追我跑的遊戲，對此，多留歌感到一陣溫馨。他會心一笑，神情又隨後變得苦澀。
——還沒有結束。
多留歌看向了不遠處那獨自待著的國王，並思索著他剛才未對海瑟坦承與諾德薩路易勾結的原因，是為了什麼。
——如果說，是為了女兒才犧牲國家利益的話，那會是我想得那樣嗎？
忽然間，隨著多留歌的後背被琉格麗特突然地一拍擊，他被迫中斷了思考。
琉格麗特臉上洋溢著微笑。「大家先一起去吃飯吧！多留歌也是，不要一直板著一張臉嘛！」
多留歌也回以了微笑。他突然發覺了——琉格麗特已經不再是與他初次見面時，那樣地拘謹和多愁善感了。
而且他也自覺自己改變了，跟琉格麗特一樣多了許多笑容，就連海瑟和影都是。
多留歌索性先暫時放下了煩惱。什麼凱蒂、魔王，還是密談什麼的，等休息完之後再思考吧。
畢竟多留歌知道——或許留給他可以感到輕鬆的時間，說不定也已經所剩無幾了。
＊
維爾果奇亞境外的邊緣處，那座歷經了幾個世代的繁榮，如今卻淪為充當魔王軍駐紮用的古城，其中心處佇立著一座高塔。
而高塔之中的凱蒂和凱瑟琳，此時就如盡釋前嫌一般，替彼此梳理著頭髮。
凱蒂一邊梳著，一邊以羨慕地口吻對凱瑟琳說道：「不知道我的頭髮，是不是也曾經能夠如此柔順過呢？」
凱瑟琳將她梳理好的紫髮捧在手心中，像是呵護著一樣寶貝。「我會用盡我所能，想盡一切辦法替妳恢復的。」
凱蒂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神仍呈現著失落之色。
凱瑟琳像是逃避面對凱蒂一般，只是低著頭替她持續地梳理著。
雖然凱瑟琳明白，無論怎麼替她梳理，她的頭髮始終就只能如魔族一般又粗又硬，而且缺乏著光澤和美感。
可能的話，凱瑟琳甚至想代替凱蒂承受這種痛苦。
但諷刺地是，身為魔王親生女兒的凱瑟琳，不僅長著一頭如人族女性般滑順的頭髮，而且她的粉紅髮色也始終是保持著光澤的。
為了別讓凱蒂太難過，凱瑟琳還特地長期讓自己保持著粗野的短髮，好讓凱蒂不要產生比較心態。
但要填補凱蒂內心的怨恨，卻仍是遠遠地不夠。
但是，今天出乎凱瑟琳意料之外地，凱蒂她面露出了釋懷之色。
凱瑟琳盯著凱蒂的臉龐，心想——平靜下來的她，看起來是那麼地純真又可愛。
她很想擁抱凱蒂，卻又深怕自己會傷害到凱蒂的心靈。
——曾幾何時，即使我們情如真正地姐妹，我卻仍跨不過能夠觸碰到妳的心坎？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妳接納我？
就在此時，凱蒂主動地擁抱了凱瑟琳。
凱瑟琳的腦子忽地一片空白，「凱、凱蒂？」她不敢太過鬆懈，就連擁抱這回事，此時的凱瑟琳都不敢樂觀地往愛之類的方向去想像。
「謝謝妳，總是顧及著我這麼多。」直至凱蒂開口，凱瑟琳才終於卸下了心防。
頓時，凱瑟琳的心中湧出了激動之情。
「凱蒂……我是真的把妳當作是我的妹妹來看待啊……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凱蒂……」凱瑟琳的眼淚無預警地潰堤了，就像是等待著這個時刻到來實在是太久太久。
當凱瑟琳回以擁抱時，凱蒂也溫柔地說道：「我也一直把妳當成是我的姐姐哦。」
「凱蒂……」凱瑟琳顫抖著。她的哭聲就像是長期地壓抑得到了釋放。
凱蒂撫摸著凱瑟琳的背部。「凱瑟琳想要去找多留歌嗎？」
凱瑟琳聽聞，她的身體忽地不自覺地僵硬。
凱蒂趁著凱瑟琳還未多想時，接著補充道：「想去的話就去吧，要快去快回哦，我會乖乖地等妳的。」
凱瑟琳吞了吞口水，以微弱的口吻在凱蒂的耳邊說道：「妳會……不希望我去嗎？」
凱蒂回以微笑地說道：「如果這是凱瑟琳的希望的話，我也會希望妳去哦。」
凱瑟琳看向窗外那灑落在大地上的橘光，時間已在將要銜接傍晚的時分，同時也意味著先前與多留歌派來的使者，約定好的時間就快要到了。
本想著要珍惜陪伴著凱蒂的時間，不如派去使者另外約個時段，想不到凱蒂竟主動地通融了，頓時讓凱瑟琳的心裡感到莫大地暖意。
凱瑟琳忽然間將凱蒂抱得更緊了，出於一種使命感所使然，她語氣堅定地說道：「多留歌說不定有平息妳憤怒的手段，無論如何，我都要聽一聽他會怎麼說。」
凱蒂的情緒雖然沒有太大的波動，但她還是冷哼了一聲：「哼。雖然我覺得不存在這種事，但聽聽也無妨吧。」
「那……我走囉？」凱瑟琳鬆開了擁抱的力度。
「嗯，快去快回哦。」
凱蒂趴在了窗口處良久，目送著凱瑟琳的背影逐漸地往維爾果奇亞境內走去。
直至凱瑟琳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總算咧開了笑嘴。
伴隨著她驅動的魔力湧現，凱蒂的外觀也逐漸地變化成諾德薩路易的模樣。
很快地，她挑選了一名忠心為諾德薩路易效力的軍士，並將自己的計畫交給了他。
隨著受命的那名軍士同時接收了魔典的加持，他的身影也很快地朝著目的地逐漸地遠去。
凱蒂暗自竊喜並盤算著——只要再忍耐一下，就能夠把維爾果奇亞拿下來了。
＊
滅魔石陣中，一位男子倚在一塊巨型的水晶石上，看起來已等候了多時。
此地四處聳立著如巨樹般地多色水晶石，且與森林一般密布而又蜿蜒著小徑，男子的身影因折射而顯現在水晶石四處，若沒有持著魔法地圖，或許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隻身踏進此處。
男子眼見一名身型嬌小的女孩朝自己走近，他隨即發話：「妳想要在裏頭說？還是外面說？」
身披獸骨戰甲的女孩——凱瑟琳回道：「你有信任我到能夠在石陣外進行密談嗎？」
多留歌從懷中拿出了一幅捲起且與他手中同款的魔法地圖，「說得也是。」他將那幅發著光的地圖朝凱瑟琳拋去，凱瑟琳接起後，兩人隨後便一同踏進了滅魔石陣深處。
頓時，凱瑟琳只感渾身的魔力就如消散了一般。無論如何試圖施放或凝聚，都完全做不到，彷彿有種被掏空的感覺。
多留歌看起來倒是完全都不受影響，凱瑟琳心想——一般來說，異世界穿越者待在這個地方，不知道會是何種感受？反正我是非常地不習慣。
兩人走到一半，走在前面的多留歌突然開口了：「可能只是我的錯覺，為什麼妳不是以魔王的姿態前來談判呢？」
凱蒂不假思索地回道：「那麼會有過多的兵力守在石陣外，在石陣內無法凝聚魔力的我，自然也無法構築出諾德薩路易的模樣，那麼魔王已死的消息就會暴露了。」
「如果妳覺得不便的話，或許之後可以慢慢地讓諾德薩路易的子民接受也說不定。」
「哈！真會說笑。」凱瑟琳發笑道，就像是多留歌說了一句蠢話。
多留歌似乎覺得步入石陣足夠深了，他停下腳步轉頭面向凱瑟琳。「我是認真的。」他抱著胸，神情嚴肅地看著凱瑟琳。
凱瑟琳皺起眉頭：「你想跟我談的就是這些嗎？」
「嚴格來說，是共榮協議。」多留歌點著手指，語句流暢地闡述著他的理念：「我們個別派出千餘名的普通百姓，在滅魔石陣和神噬流山中間的土地上，一同建立起我們兩國能夠共榮的城鎮吧。」
凱瑟琳完全沒有想到多留歌會提出這種交涉，一時間只感腦中十分混亂。
——我們前陣子不是還在打仗嗎？而且對於人數處於壓倒性不利地那方的你，又怎麼敢向擁有百萬大軍的諾德薩路易王國提出這種建議？
凱瑟琳努力地想著要如何回覆，多留歌卻是滔滔不絕地續說著：「所有各領域方面的工程師和學者就由我國來提供，還有火山口的修建和活動狀態，也由我國來進行觀測和提供防禦。」
面對呆愣在原地的凱瑟琳，多留歌不管她有沒有聽進去，仍是持續地補充：「此外，相關的技術除了會慢慢地教給你們以外，我還打算開發妳們徒步趕到我國境外時，會倍感艱辛的黃沙大地。」
「慢著、慢著……」凱瑟琳試圖打斷多留歌的建言。
多留歌沒有理會：「黃沙大地上的本土生物，我打算設立能夠供水的據點，以供有打獵習性的諾德薩路易民族，可以保留並發展你們的文化，然後……」
「給我等一下！」凱瑟琳突然雙手打叉，像是在抗議著什麼。
「幹嘛？」
「你現在是在說什麼鬼話？我們有信任彼此到這種地步嗎？而且，我方雖然吃了一敗，但軍力仍有壓倒性的優勢，你這些條件……」
「妳是還想要打仗是嗎？」多留歌的語氣平淡。
「這……」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仍是頓時讓凱瑟琳一陣緘默。
「如果我們沒有信任彼此到這種程度，妳又何必接受我的密談？我又為何不在石陣當中對妳設下埋伏？」
「你這是詭辯吧？」
「詭辯？沒有政治手腕和土地規劃方針的基礎執行力，我就找來妳密談的話，那才是詭辯。妳們打下維爾果奇亞之後打算怎麼辦？繼續侵略海外國土對吧？妳問過妳的軍隊是怎麼想的嗎？從頭到尾就是只有凱蒂在一意孤行不是嗎？妳是想要阻止她，還是永遠地遷就她？」
「這……」
「再者，神噬流山和滅魔石陣之間，也與其他區塊有著明顯地斷層。需要強大的內政實力，才能夠鞏固住長期開發的條件，否則妳們也無法穩定駐兵於此的。」
「那也……」
「還是妳打算用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態去統治世界？就憑妳們兩個小女孩？從前的江山倚賴著父親的外觀來欺騙大眾並鞏固著盟國的信任，如果哪一天被揭穿了，會發生什麼事情？妳有想過嗎？」
凱瑟琳激動地打斷多留歌的話語：「那、那也不關你的事吧！這是我們國家的事情！」
聽聞，多留歌冷哼了一聲：「哼。先前的歷史當中，曾有一段持續了百年的和平時光，不是嗎？」
「是又怎樣？那又不是現在。」
「妳不想完成你父親的遺願嗎？」
「咦？」凱蒂忽地一愣。
「早在十一年前之前，也就是諾德薩路易仍統領著魔王軍的時代，他就十分地堅守自己的原則，那就是即使擁有極強的國力，也絕不恣意侵略他國領土，即使是面對那時候國力與它相當，卻又相對蠻橫專制的維爾果奇亞也是如此。」
凱瑟琳的音量小了下來，「就是那段歷史……你們前人的過錯，傷害了凱蒂。」她似乎本不想要提及這段歷史，不知是基於什麼。
「那妳認為治癒她心靈的方式，應該是透過打仗嗎？」
「我……我不知道……」
多留歌突然嶄露微笑：「搞什麼，妳先前這麼抗拒的原因，只是因為妳還沒準備好嘛。」
凱瑟琳突然朝多留歌猛一瞪視。「別說得好像你什麼都懂似地。」
「如果我說錯了，那妳幹嘛如此動搖？與我密談，就是殺我的最佳時機了不是嗎？」
凱瑟琳嘆了一口氣，腦中感到一片混亂。
——這個人是瘋子嗎？究竟是他把仇恨看得太簡單，還是我把國事想得太困難？
——但你說得沒錯，多留歌，我確實是十分地動搖。
多留歌突然說道：「如果只是我的錯覺就好了，但我要給妳一個忠告。」
「是什麼？」
多留歌的氣場突然變了，就像是先前那番長篇大論都不是重點似地。「我想說的是，如果我是凱蒂，若我想要干涉諾德薩路易的內政，一定會趁妳與他國進行密談的這個時間點來行動的。」
凱瑟琳隱約感覺多留歌正說著很重要的事情，卻一時間對這個概念沒有什麼實感。
畢竟——當我出發時，我跟妳仍是那般地親暱。
「留給妳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但我要給妳的忠告是——假若妳發現了凱蒂真的展開了行動，我希望妳一開始不要表現出妳注意到了的跡象。」
「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的計畫如果順利，這個共榮協議根本就不必流上一滴血。而在執行這個計畫之前，我不想要引起凱蒂的注意。」
「請等一下，就算真的不用流上一滴血，你的計畫在被凱蒂注意到時，也就註定無法執行了不是嗎？」
「沒錯，這項計畫的成敗，取決於妳能夠牽制她多久，直到我說服她為止。」
「說服？你打算怎麼說服？」
「這個我還沒想到。」
凱瑟琳搖了搖頭：「你太天真了。抱歉，這個計畫成功率實在是太低了，恕我無法幫上你的忙。」
「是幫不上忙，還是妳不想幫？」多留歌的表情不喜不怒，甚至沒有顯露出半點失落。「近千年以前，人族與魔族，曾有一段共建繁華的歷史，你不覺得堅守自己治國原則的諾德薩路易，想要達成的，就是重鑄那段榮光嗎？」
凱瑟琳突然沉默了。
——我從來沒有深思過這件事，這是為什麼？是因為那時候我年齡尚幼，還是我現在這個還算不上是已經長大的年紀，已經經歷了太多照顧凱蒂心情的時光。
——雖然我一直不斷地阻止她，但卻也不斷地忽略了我究竟想怎麼做的心情。
多留歌等了凱瑟琳二十分多鐘，過程中，多留歌甚至沒有一刻顯現出急躁或催促的神情，就只是靜靜地等著凱瑟琳想通。
最終，凱瑟琳總算給出了一個不算答覆的答覆：「關於這些事……我一時半刻沒有辦法給你答案。」
「知道了。」多留歌深沉地吐了一口氣後，便轉身欲離開現場。「妳還有什麼想要補充的嗎？」
「沒有……」
多留歌沒有回覆她，畢竟他不知道兩人下一次碰頭時，還能不能夠和平地上說話，抑或是兩人的關係，最終也還是只能夠是敵人。
就在多留歌的身影將要隱沒在水晶石當中時，屬於凱瑟琳自己的想法，才終於首次浮現。
她先感受到的是，對這個密談毫無進展而感到了可惜。
「多留歌！」凱瑟琳突然叫住了多留歌。
多留歌只是略一回頭。「幹嘛？」
凱瑟琳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想要想辦法把多留歌得挽留住。「那個……假如說你的死，能夠讓這個戰事劃下休止符的話，你會選擇犧牲自己嗎？」
聽聞這個問題，多留歌先是強忍住笑意，但他顫抖了數秒以後，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令凱瑟琳感到發寒的笑聲。
這是這次密談中，多留歌首次地顯露出狂亂之氣。不知道是出於對這個問題感到嗤之以鼻，還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自己。
片刻後，多留歌才總算向凱瑟琳投射出了失望的眼神。「別太天真了，小鬼。殺了我，只會讓琉格麗特召喚出更強的異世界穿越者出來對付妳們，對現況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幫助。」
多留歌再次轉身。這一次，他在離去之前留下了一段話。
「但是啊，如果妳真的認為殺了我有半點屁用的話，那妳就動手吧。因為……」多留歌已然展開慢步。「——對於拒絕被說服的敵人，即使我不情願，我們走向的終究只能是雙方皆已厭倦的戰火之中。也說不定，下一任異世界穿越者，才擁有真正能使世界和平的能力吧？」
就是這段話，才總算讓凱瑟琳覺醒了屬於她的第一個決定。
凱瑟琳將護住自己胸前的一塊獸骨得卸下，然後從中一分為二，顯露出了那條魔獸肋骨的威脅本色——閃耀著寒芒的獸骨刀。
然後，凱瑟琳朝著多留歌的身後衝了過去。
＊
良久後，凱瑟琳才總算藉著魔法地圖的指引走出了滅魔石陣。
她身上帶著的，不僅僅只是染著鮮血的獸骨刀，還有懷著對拯救凱蒂而昇華成的——極為強烈地執著。
「這次一定能行的……凱蒂，我一定會把妳從復仇的怒火當中拯救出來的……」凱瑟琳染血的臉龐上透露著堅定。她深信著，屬於她們姐妹的和平時光，總有一天一定會到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