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之善》第八章：仇與恨。

　　　　《謊之善》第八章：仇與恨。




　　濃煙四起，烽火沖天。

　　原先綠油油的草地，轉眼已蔓延開了一道火海。

　　許多魔王軍在迷宮般的滅魔石陣旁裹足不前，深怕在裏頭迷路以後會永遠出不來。

　　但一旁的火勢壓境而來，投降的路途遙遠，身後的退路又被分支開來的岩漿所切割。

　　許多魔王軍的腦海中都響起了前人那來自經驗，且語意深長的忠告。

　　——絕對不要踏入滅魔石陣當中，在裏頭，任何人都沒有辦法使用魔法，四處也都是折射著虛假的出口，實為惡意般的陷阱。

　　——那個地方曾是為困住魔王而設計的，僅有維爾果奇亞王國的手中存在著地圖的陰險之地，傳聞裏頭白骨和冤魂無數，只要踏進去就別想要出來了。

　　他們各個都吞了口口水，眼見火苗就要燒到自己的腳邊，在這命懸一線之際，終於有人忍不住想要鼓起勇氣踏入此地。

　　就在有人將要以身犯險的時刻，「不要進去——！」遠處的魔王當即發出龍吼般的長嘯。他的到來，使得大地都為之震動，他的身軀亦使得無情的烈焰都如遇水般消亡。

　　魔王那與大型魔物無異的高大身軀，竟如鷹隼般極速擋在了魔王軍的身前。「我不會讓你們受到傷害的！」他以肉身做盾，硬是將火海與部下之間的距離隔開。

　　魔王身上那掛滿著無數魔獸獸骨、圖騰項鍊、異色水晶的飾品嘎啦嘎啦的成串響起，並在魔王那寬大而具備防火功能的漆黑斗篷之下若隱若現。

　　「魔族暗典˙深淵之壁！」魔王奮力地展開那雙僅有骸骨，卻又異常粗大的雙臂。「哈啊啊啊啊啊啊——！」隨著他氣壯山河地發動起魔典，一面猶如皮鞭般富有彈性的紫黑之壁當即往火海間極速推去，瞬息間，許多岩漿和火焰當即被這道攻勢霸道地吞噬或沖散，然而火勢更是無情，儘管魔王的實力雄厚，面對四面八方包圍而來的火焰，卻也只能暫緩火勢。

　　「魔族暗典˙異色衝波！」魔王猛一轉身，身前的深淵之壁當即如流水般變得細長，直至拉到了身後；又如魔狐般，以宛如舞姿般的妖媚，將迫使魔王軍走向絕境的火焰被猛地驅散！

　　「魔族暗典˙萬丈黑浪！」魔王操控著大片闇之力，使其跟隨著己身的腳步一同衝入了無盡的火海之中。「給我消失殆盡吧——！」魔王竭盡全力的將自己剩下的所有魔力一口氣釋放出來，霎時間，一陣強風與黑浪朝著四面八方無情肆虐，所到之處無不將火焰和岩漿得吞噬殆盡。

　　片刻後，魔王單膝跪倒在了一片半徑千餘呎的荒蕪之中。

　　——雖然其他地方仍是煉獄般的火海，但起碼已經爭取足夠的撤軍時間了吧？魔王心想。

　　他抬頭看向分成兩隊逃跑的魔王軍，一隊逃回了諾德薩路易陣營的駐紮處，一隊轉為投入了維爾果奇亞的懷抱。

　　他本想著：「這樣子就行了。」但是當魔王轉為向凱蒂原先身處的那座眺望台看去時，內心卻忽然陷入了沉寂。

　　映入眼簾的是——被焚燒成一片焦黑，已完全看不出原貌的一座餘燼山丘。

　　他只感如墜冰窖的心境十分的寒冷而空蕩。

　　即使從外人的眼中看去，跪倒在地的魔王是一動也不動的，但是在他的感官當中，此時的世界卻是在天旋地轉著。

　　忽然間，一道無名火將腦海中的某個身影得點燃了起來。

　　——多留歌˙可可……

　　——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害的……！

　魔王的軀體顫抖著，「我要……」他發狂般地捶擊著地面，但已耗盡魔力的他，在此時，卻顯得格外地無能為力。「——我要殺了你！可恨的異世界穿越者！多留歌˙可可！」他撕心裂肺地發出哭嚎聲，儘管流不出眼淚，但他的悲痛卻在仍然熾熱的天地間無限流露。

　　忽然間，魔王感知到了身後有人的氣息逼近。

　　魔王還未回頭，他身後的那個人便遠遠地朝他高聲喝道：「你說你要殺了誰？你就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這聲女音不僅毫無嬌叱可言，甚至可以說是特別的渾厚且富有貫穿力，就彷彿是個與生俱來的指揮官一般。

　　魔王對這道聲音感到十分熟悉——他們曾在戰場上打過幾次照面，且兩人之間還有一段未了之仇。

　　魔王沒有理會海瑟。他深知在這個極端不利的時刻，若是與此人正面交鋒，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於是魔王的心裡暗自密謀著一項計畫——海瑟現在一定也是幾近筋疲力竭的狀態，如果能爭取到一點恢復魔力的時間的話，單挑肯定是還有勝算的。

　　——但前提是，如果是單挑的話。

　　「喂喂喂，人不是你救的嗎？別把不屬於我的功勞算在我頭上啦。」

　　伴隨著陌生的語調傳來，魔王身前的不遠處，在緩緩散去的青煙之中，走進了兩道身影。

　　魔王細目一看，兩人在紛飛的餘燼之間，仍依稀看得出他們的體態之瘦弱。魔王隨即盤算著——若能直取其中一人的性命，逃跑還是有可能的。

　　於是魔王暗自估算著餘下的魔力——僅只能再發動一次瞬間移動，足夠了。

　　此時，海瑟距離魔王已餘下不足五步之遙，「還不是你指揮我們去做救援魔王軍這種屁事的，不然啊……」隨著海瑟的殺氣驟發，魔王當即感到自己的頸脖處被一把寬厚的長劍得架住。「——我早就一劍砍下此人的腦袋。」

　　此時，仍跪倒在地的魔王依舊不動聲色。他屏息著，深知機會只有一次的道理。

　　緊接著，魔王眼前的兩個人終於顯形。

　　其中一人身外披著鵝黃色的薄紗，內襯著雪白色的禮服。她雖從戰火處走來，渾身卻無一處受到青煙的沾染。

　　此人長著一張潔白無瑕的臉蛋，眼中閃耀著純真和潔淨的綠瞳，頭上也經常頂著一層薄紗，儼然一副莊嚴而神聖的儀態。

　　魔王也認識此人——琉格麗特˙瑪薇，歷代大賢者之中，唯一能夠將輔助魔法昇華為神召˙祈術的治癒女神——同時也是魔王在首要擊殺的順位當中，數一數二高的人選。

　　魔王本想準備出手偷襲琉格麗特，不料，琉格麗特接下來對海瑟的回話卻改變了魔王的主意。

　　「別這麼說嘛，多留歌有他自己的考量，一定不會讓妳失望的。」琉格麗特一邊說，一邊微笑著看著她身旁的纖弱男子。

　　魔王聽聞，當即心頭一驚。

　　——她剛才叫那個男的什麼？這個人就是多留歌˙可可？

　　魔王仔細一看，她身旁的男子穿著著與他的氣質格格不入的政官大禮服，儘管打扮和穿著無異於維爾果奇亞主流的貴族服飾，但他纖弱的身形、混濁而冰冷的眼神，以及頂著一頭顯得散亂而狂野不羈的髮型，卻又與這身打扮產生了強烈的違和感。

　　這個整體看起來缺乏情感，甚至於有些陰柔的男人，就是在方才的戰爭中，顯盡瘋狂、扭曲和醜陋，以詛咒般的口吻進行精神轟炸，摧殘我軍的心智的罪魁禍者嗎？

　　正當多留歌想說些什麼時，魔王出手了。

　　他那寄宿著無數亡靈的飾品嘎啦嘎啦地成串響起，隨著那些獸骨、項鍊、水晶，被迅捷的箭步甩向身後的同時，他伸直的白骨指尖也隨著黑魔法的作用而變換為利刃，進而直取多留歌的咽喉！

　　但是最後，這道攻勢卻遠遠地偏離了目標。

　　「還真會使喚人，一下要我劈開火山口，一下又要我從火海中營救魔王軍……」影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妖刀村正，刀背竟以完美而精準的時間點將魔王的手臂向上托開。「——現在還要救你一命。」

　　「我欠你一份人情。」多留歌沒有看向影，仍舊只是靜靜地盯著魔王。

　　魔王瞬間感到背脊一陣發麻。

　　——大事不妙了，該撤退了！魔王的心裡暗自叫急。

　　他立即收勢並展開了瞬間移動，魔王的身影也隨即消失在了原地。

　　然而，海瑟卻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向自己的身後一抓，「諾德薩路易，我們之間還有帳沒有算吧？」只見她一把揪住了魔王的黑色斗篷，隨即奮力地將他拉到眾人身前並向下一摔，黃土之地當即被炸出一道蜘蛛網般的裂痕。

　　「唔……」魔王強忍著重傷，但嘴中仍是流瀉出了痛苦的悶聲。

　　——我將要在這裡玩完了嗎？魔王的眼前晃動著，他明白自己已經因為方才地那一摔而有些意識模糊。

　　就在這萬念俱灰之際，他的眼中突然出現了一線生機。

　　魔王看向了海瑟的肩上，「妳……妳這是……」她的單肩上掛著一名嬌小的紫髮少女，細目一看，此人竟然就是凱蒂！

　　「喂！諾德薩路易！你記不記得大約十年前，你曾經殺了一個紅髮的男人？」海瑟將那名少女放在了地上，接著將手中的那把寬厚長劍——魔之魔，得架在了那個少女的脖子上。「我們維爾果奇亞的騎士團前團長，也就是我的未婚夫，弗爾森˙拉許。」

　　魔之魔像是呼應著海瑟的情感一般，它發出了微微地紅色光芒，就像是已做好了飲血的準備。「認得這把劍嗎？這就是他留給我的。」

　　「不、不是的……」魔王顫抖著軀體，看起來格外地虛弱。

　　「快回答我你記不記得！不回答我就殺了她！」海瑟突然發出暴吼。她氣得渾身顫抖，彷彿從未於傷痛中走出一般。「這個臭小鬼是你收養的義女對吧？對你而言，她也是很重要的家人吧！」

　　「海瑟！」琉格麗特焦急地想阻止海瑟，畢竟即使是敵人，她也無法對一個嬌小的少女坐視不管。

　　此時，多留歌也說話了：「等一下，魔王的樣子看起來不對勁。」

　　海瑟雖然憤怒，但也察覺到了魔王的異樣。

　　一旁的影突然擺出了戰鬥架式，「不要鬆懈戒備。」他手中的妖刀村正也反射出了青色的寒芒，彷彿隨時準備斬落魔王的首級。

　　只見魔王的骸骨軀體逐漸地開始產生裂痕，「糟糕了……」魔王的口氣有些慌張，就彷彿連魔王本人也控制不住這個事態。

　　只見魔王的身軀開始化為點點星塵般的粉末，而這些粉末則緩緩地向上飄去，最後憑空消逝。

　　琉格麗特似乎看出了端倪，「難、難道說！」她驚訝的看向逐漸消逝的魔王，而魔王則在完全消逝的最後一刻看向了琉格麗特。

　　「妳想的沒錯……」在魔王的身軀完全消逝時，他那巨大的骷髏身體之間竟隱約藏著一個少女的身影。「——我的父親，諾德薩路易，他早就已經死了。」

　　少女頂著一頭粉紅色的頭髮，身體的各處穿戴著以骨骼構造奇異的魔獸骸骨所製成的輕便之鎧。

　　所有的人都面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除了多留歌。

　　一陣沉默之後，率先開口的人是海瑟：「妳不就是魔王之女，凱瑟琳嗎？」

　　粉髮少女——凱瑟琳低頭不語，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多留歌忽然提議道：「回答我們全部的問題，我們就把這個紫色頭髮的小鬼還給妳。」

　　聽到多留歌如此提議，凱瑟琳的眼中先是閃爍出希望之色，隨即她面目一怔，同時感到了一陣突來的恐懼。

　　原來是多留歌正以一種凌遲般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她。

　　凱瑟琳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發抖著。

　　她心想——此人與影的冷酷不同，與海瑟的火爆不同，那種眼神……更像是一種，為達成某種目的，不惜捨去人性一般的眼神。

　　海瑟和影也注意到了多留歌的眼神，一時間，就連歷經百戰的兩名維爾果奇亞前線最強的戰力，都不禁感到背脊發涼。

　　「我再強調一次，要『全部』。」多留歌放任著內心一股蠢蠢欲動的黑暗肆意在內心裡奔走。他知道，只要沒有人阻止他，他就什麼都問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