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無論以後去哪裡

　　來者不善，從話語便能感受到脅迫之意，而鬼怪既然能夠化身成人形，與潘茉莉對答如流，不論情報來源為何，對方確實握有殷百川的身家資料。
　　所幸己方還有天狐這個戰力，而祂作為聽令於主人的「御先靈」，饒是體型變得巨大，仍然低聲徵求潘茉莉的意見。

　　『現在該怎麼辦？茉莉大姐。』
　　「這還用問──天狐，攻擊！」

　　有如離弦的箭，天狐轉眼之間搶上前方，張開血盆大口撕咬敵人。
　　鬼怪沒有料到這一步，慢了半拍才險險躲開，結果不僅衣袖被扯下來，被利牙劃過的胳臂更是血流如注，讓他瞪大雙眼看向一人一狐。

　　「你們沒聽到嗎？膽敢繼續攻擊我，殷百川可就小命不保……」
　　「那你威脅錯人了。」

　　潘茉莉搖了搖頭，正面接下鬼怪不敢置信的目光，毅然決然回答對方。

　　「百川真的被抓，肯定不會接受自己成為人質，正在努力想辦法脫困；而如果一切是謊言，百川根本沒有被抓，我也沒必要聽你的話。」
　　「妳不擔心那個人出事？」
　　「比起擔心，我寧可把力氣拿來保護自己。」

　　從腰際刀鞘抽出武器，潘茉莉將番刀指向鬼怪，猶帶慍怒的嗓音高聲質問。

　　「你到底是誰？再不趕快表明身分，我們打到你願意開口為止！」
　　「演變到這個地步，直接表明身分就沒意思了，不如來玩個遊戲吧！猜猜我是哪裡的鬼怪，又叫作什麼？」
　　「哪來這麼多藉口，打不過就直說──」
　　「殷百川是真的被困在結界，但只要妳能順利猜中，我將開啟結界入口，給機會讓妳把人帶出來。」

　　鬼怪咯咯輕笑，樹林猛然颳起強風，吹得梢上綠葉發出沙沙聲響，更帶起地面無數黃褐落葉，紛飛盤旋不去。
　　狂風呼嘯間，鬼怪的動作絲毫沒有停滯，接連閃過天狐與潘茉莉夾攻，在真正消失前鞠躬說道。

　　「先走一步了，我在自己生命的終點站，恭候大駕。」

　　鬼怪朝一人一狐宣言，身形隨之消失殆盡，將潘茉莉與天狐雙雙留在原地。
　　錯失問出殷百川下落的機會，潘茉莉恨恨地咬緊牙關，而天狐似乎察覺她的情緒變化，嗚咽伸出毛茸茸的尾巴，對著少女蹭了一蹭。

　　『茉莉大姐對不起，小生如果更快行動，就能抓住那傢伙了。』
　　「不，這不怪祢，抓住鬼怪的難度太高。」

　　茉莉定了定神，用手輕摸天狐的毛皮，柔聲安慰對方。

　　「先照著他的規則走吧？我的人身安全就靠祢了。」
　　『好的大姐！是的大姐！』

　　天狐甩了甩頭，精神抖擻地回應潘茉莉，馬上又想起什麼，話鋒一轉詢問道。

　　『話說，妳是怎麼分辨真的假的？在小生看起來，那個冒牌貨跟主人長得一模一樣耶！』
　　「其實我也看不出來，就是……一種感覺。」
　　『什麼感覺？』
　　「如果是真的百川，他絕對不會在我面前殺生，還得意洋洋地展示獵物。」

　　打從相遇以來，殷百川多半從旁輔助，或者在戰鬥中擔任謀略策畫的軍師，鮮少像潘茉莉這樣衝到第一線，正面對上敵人甚至與之對砍。
　　最初的潘茉莉不以為然，時間一久不免有種被排除在外，無法進一步了解對方的遺憾，儘管明瞭殷百川並非出於惡意。

　　（他就是不希望，把殘酷跟冷血的一面，直接展現在我眼前吧。）

　　明明生前是帶領軍隊，所到之處下令砲擊臺灣民兵與聚落，手染無數鮮血的日軍主將，事到如今粉飾太平未免太遲了。
　　然而就是這樣笨拙的遮掩，在在顯露殷百川對自己的另眼相看，讓潘茉莉同樣無法割捨這個人。

　　「出發了，天狐。」
　　『去哪裡啊？』
　　「那個冒牌貨說，會在自己生命的終點站等我們，就只有一個地方了。」
　　『啊，原來如此！』

　　得到潘茉莉提示地點，天狐使用異能開啟傳送通道，微彎前腳讓潘茉莉跳上狐背，確定對方坐穩便縱身一躍，直直跳入黑洞。

　　※※※

　　午後風和日麗，潘茉莉坐在昔日神社的臺階，當國境之南的陽光灑在她身上，感受到的不只熱辣，還有自己所熟悉的溫暖。

　　『百川。』
　　『什麼事？』
　　『為什麼是我？』
　　『什麼為什麼？』
　　『真是的，不要用問句反問人啦！』

　　潘茉莉有些不滿地抱怨，馬上又接著說了下去。

　　『我的意思是，你在日本那邊也有家人，為什麼跟我回到故鄉？』
　　『這是早就決定好的，不管我的行動是成是敗，最後都會帶妳回到這裡。』
　　『那你自己呢？不回日本沒關係？』
　　『我為國家奉獻一生，連死後都作為神明駐守臺灣，總有一些事情可以自己決定。』

　　殷百川幽幽地說，凝視潘茉莉的目光依舊溫柔，琉璃色的藍眼有如湖水般深邃。

　　『不只是故鄉，無論以後去哪裡，我都會陪在妳的身邊。』
　　『明明你三天兩頭出遠門，一直在那邊忙東忙西的？』
　　『忙碌是一時的，等到順利解放花蓮港神社的御先靈，我的任務就告一個段落，不必再這樣東奔西跑。』

　　甲午戰爭後，日本藉由戰爭取得臺灣這塊殖民地，打算運用蘊藏在土地當中，一種名為龍脈的能量。
　　於是在臺灣日治時期，官方與民間在各地廣設神社，目的便是透過神社建築，汲取肉眼看不見的能量，預謀將之轉化成為對外侵略戰爭的火力。
　　不料日本在二戰落敗，神社最終並未派上用場，徒留作為守衛被留在神社裡的鬼怪，那些直屬於能久親王的御先靈們。
　　生前是能久親王本人的殷百川，他可以決定那些御先靈的去留，於是這段日子接連拜訪各地神社，解放受到法術束縛的御先靈。

　　『照你這麼說，花蓮港神社裡面還有御先靈？』
　　『沒錯，只要御先靈願意現身，我就能施法破除封印，但祂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動靜。』
　　『需要我幫忙嗎？去神社引誘敵人出來之類的。』
　　『不用，這種程度的任務，我一個人出馬就綽綽有餘。』
　　『噢……好。』

　　眼見殷百川如此，何況對方是真的有實力，潘茉莉也不再堅持己見。

　　『那你趕快忙完吧！本來夏天要去看高雄西子灣的月光海，不知不覺又錯過了。』
　　『抱歉，我會補償妳的。』
　　『約好了喔？』
　　『嗯，一言為定。』

　　如今回想起來，那個時候應該要再堅持一下，潘茉莉不免覺得懊惱。
　　要是自己跟過去，不論殷百川是否樂意接受幫忙，好歹不會遇上被困鬼怪結界，這樣進退維谷的狀況。

　　（現在後悔也沒用了。）

　　潘茉莉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騎著天狐穿過傳送通道，抵達無人的海灘。
　　天色昏暗，僅只浪濤拍擊海灘的聲音迴盪，潘茉莉深吸一口氣，仰天朝不可見的鬼怪吶喊。

　　「我們來了，識相就快點滾出來，青石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