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４章：亞羅（２）

　　搞砸了，全都搞砸了。
　　一臉沉重地將行李箱拖進靜修室後，希洛就抱頭在地上坐了下來。
　　不僅沒有進一步收穫菲歐娜的消息，也和卡爾再次擦身而過，更不用說偵測自己下一枚碎片的委託了，從與赫朗格尼爾將軍初見面的糟糕情況來看，根本連提都沒法提。
　　下一步，該怎麼走呢？
　　要立刻啟程返回奧古斯都嗎？但車隊才剛抵達，根據車隊運輸官對露露的報告，至少還要在要塞停留七天，等到所有貨車都裝滿亞羅領地的物資後，才會踏上歸返首都的旅途。除非赫朗格尼爾將軍願意專程派出一輛晶能車來協助，這顯然不可能。
　　就這樣留在要塞追查菲歐娜的下落呢？要塞衛兵們雖然沒有明說，但希洛心裡清楚，若在這非常時期硬是找士兵們來詢問，最後也只會被敷衍帶過而已。嚴重點甚至會直接碰個大釘子，雙方關係恐怕也會因此更惡化。
　　進退兩難。他默默地坐在箱上，反覆思考了很久，還是沒法拿定主意，只能雙手一攤，仰起頭，眼神空洞地盯著灰暗的天花板，長長嘆出一口氣。
　　「雖然和將軍吵了一架，但這靜修室的藏書很多，也都很有趣，這樣看來，我們倒也不是一無所獲呢！」這時候，夏奇薇雅清澈又充滿活力的聲音，對他來說，或許就是最佳的提神劑。
　　希洛雙眼再次取回了焦點，他先給了坐到他身側的夏奇薇雅一個微笑，接著開始環顧起他們接下來幾天要生活的房間。
　　作為讓要塞衛兵充實學識的場所，不意外地，靜修室存放著不少的書籍。不過，從老舊破損的書架全都重疊斜靠在牆邊，造成有些書根本沒辦法取出來的情況來看，亞羅要塞的讀書風氣，並不盛行。
　　但也多虧這樣，這間位於獨立高塔頂端，已經形同廢置的房間，才能成為讓他們與要塞互不干涉的庇護所。
　　偌大的空間裡，除了堆疊的書架和一張邊緣有些龜裂的石桌，就剩下三張剛架好的折疊床。
　　厚實的石牆，阻隔了外頭的風聲。若不是露露在沿著牆壁不斷來回踱步，以及嚕嚕嚕調皮地在地上滾動玩耍，這間屋子確實會安靜到很適合「靜修」。

　　緩過情緒後，希洛起身走近眉頭深鎖的露露，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還在生將軍的氣嗎？」
　　「哼！當然呀！那個沒禮貌的赫朗格尼爾，本來以為讓他知道希洛哥哥你是艾爾後，態度會好一些，沒想到反而變本加厲！實在是太過份了！」
　　「沒關係，我不會放在心上，所以，別再皺眉囉！」
　　「皺眉？喔、喔！哈哈！我是在想別的事情啦！」
　　「什麼事讓妳煩惱成這樣呢？」
　　「是『入口』。唉，我怎麼找就是找不到。」露露又皺起了眉。
　　「入口？」希洛瞧了一眼靜修室的房門。「門不就在那嗎？還是妳是指別的……啊！難道是……」
　　他想起自己在這趟行程出發前，替這熱愛冒險的小公主整理資料時，曾發現到某張用途特殊的圖紙……
　　「嘻嘻，對，就是『那個』。」露露笑著點了點頭。
　　「這麼說，你本來就打算住在這裡？」
　　「嗯，不過，我也真的不想住賓客室，不想看到赫朗格尼爾那傲慢的嘴臉。」露露撇了撇嘴。
　　「地圖上沒有指出入口在哪嗎？」
　　「本來有的，但希洛哥哥你瞧，這部分損毀了，所以，看不出來入口在哪。」露露從懷裡拿出了那張「要塞機密地道圖」，在希洛面前攤了開來。在錯綜複雜的路線交會處，確實破了一個小洞。
　　希洛專注地瞧了一會，隨後還是搖了搖頭。
　　「偏偏破在這最重要的地方啊……但是，露露，妳也真厲害，從這地圖我只能知道入口是位於要塞內，根本看不出是在這高塔，甚至是這間靜修室。妳怎麼發現的啊？」
　　「是薇雅猜的。」該說是意外的答案，還是不意外呢？希洛同時帶著驚訝與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了跟在他身後走來的夏奇薇雅。後者刻意瞥了露露一眼，接著向他微微一笑。
　　「我是從鬼故事知道的。」
　　「那個士兵跳崖後鬧鬼的傳聞？」希洛用餘光跟著捕捉到小公主躲到他背後的身影。「喔……那妳……小聲一點說給我聽吧。」
　　「沒關係！薇雅！妳、妳就直接說吧！有你們在，我不、不不、不怕！」雖然故意挺直了腰桿，但露露還是縮在希洛身後，雙手緊緊揪住了希洛的衣角。
　　等好友準備就緒後，夏奇薇雅才輕啟雙唇。
　　「那個傳聞是說……」
　　這孩子真體貼。希洛在心裡悄悄讚賞了夏奇薇雅一回。
　　「有一個士兵，因為受不了嚴苛的訓練，加上接到了家中捎來的書信，得知了父母雙亡的噩耗，心情大受打擊。於是，在一個漆黑……沒有月亮的夜晚，他呀……不顧同袍的勸阻，選擇跳下奧吉亞深淵──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但隨後，他就發現有些不對勁。
　　夏奇薇雅這孩子……怎麼話說得越來越慢，聲音也越來越陰沉了？
　　「這起自殺案之後很快……就在軍中傳開。好不容易，在各級長官與醫護士的安撫下，瀰漫整個要塞的不安氛圍終於……獲得了平息。沒想到……」
　　還越來越靠近露露？難道她想……
　　「七天後，同樣看不到月亮的黑夜，這名士兵……早已結了霜的屍身……居然，不可思議地在這座高塔裡出現。嗯，就是我們走上來的螺旋石梯。這具屍體當時，一邊一跛一拐地往下爬，還一邊嘶聲喊著：『救我……救……』」
　　果不其然，隨著嘴角浮現一抹壞笑，夏奇薇雅突然一把捉住露露的手臂，同時厲聲大喊──
　　「『救我！！！』」
　　「呀──」後者也立刻被她嚇得花容失色。
　　希洛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唉！別這樣！夏奇薇雅，放開露露！真是……所以，妳認為，這個跳崖的士兵不但幸運地活了下來，而且還是通過密道爬回來的？」
　　「嗯，不過，我想那個士兵，後來應該還是真的死了。」夏奇薇雅聽話地鬆開了手，總算從驚嚇中回魂的小公主趕緊深吸口氣，隨後氣鼓鼓地瞪向夏奇薇雅。
　　結果她的好友又調皮地回了一個鬼臉。
　　「好了好了，胡鬧到此為止。」希洛只好強行將話題導回。「夏奇薇雅，為什麼妳會認為這名士兵最後……還是遭到了不幸呢？」
　　「因為故事的結尾，是這名士兵的同袍聞訊趕來，『一把火』將冤魂燒成了灰。」
　　「怎麼這樣……那個情況，應該先救他才對啊！」希洛皺眉，夏奇薇雅則對他聳了聳肩。
　　「因為恐懼，不願去了解真相，才釀成了真正的悲劇。」
　　「這高塔原來發生過那樣的事，難怪這間靜修室，更沒有士兵願意來了。咦？既然妳早就猜出並告訴露露密道入口在這裡，剛剛怎麼還讓露露自己一個在找啊？」
　　「因為……」
　　「因為希洛哥哥你剛才看起來很沮喪呀，所以薇雅說要先陪你。希洛哥哥，薇雅一直都把你的事列為最優先呢！你好幸福喔！」
　　夏奇薇雅面頰一紅，露露則挑起眉毛，得意地笑了一笑。
　　希洛雖然也在一旁搔頭，但他並沒有聽出露露話裡的弦外之音，而是對於自己耽誤了團隊感到內疚。
　　「噢，抱歉抱歉，讓妳們久等了。好！那開始找吧！既然是隱藏的入口，應該會有一些痕跡吧？牆壁上都看過了嗎？地板呢？」
　　「我高度搆得到的地方都看過了，再高一點的地方，只能拜託希洛哥哥啦！」
　　「好，夏奇薇雅，我們負責看高一點的位置吧！」
　　「嗯，那我先把這些書放回書架。希洛，能幫我嗎？」
　　「當然沒問題。」希洛立刻搬起夏奇薇雅整齊疊在地上的書本，走向了靠倒在牆邊的書架。
　　他的動作十分熟練，毫不拖泥帶水。在奧古斯都，那段和夏奇薇雅一起上圖書館的日子裡，他就時常為這喜愛閱讀的孩子提供這項服務。
　　抱在懷裡的書籍數量越多、重量越沉，他心中的喜悅與自豪，也越強烈。
　　就好像這些書，是他自己看過，裡頭的知識，是他自己吸收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