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４章：亞羅（１）

　　受到亞羅要塞衛兵怠忽職守影響的，不只有巴薩諾村。
　　離開海線後，車隊開始轉往東北方前進，縱使沿途的風景不斷在變，飽受天災與盜匪侵擾後的滿目瘡痍，卻不斷在希洛面前重複上演。
　　他為這些村民悲慘的遭遇感到心痛，但同時，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治安的敗壞，造成盜匪橫行，這點希洛可以理解。
　　但龍捲風、土石流、河水暴漲，甚至是天外飛來一顆火球，這些突如其來的天災為何發生得如此頻繁，他匪夷所思。
　　慶幸的是，車隊資源十分豐富，夏奇薇雅也總能從這些受災村莊中，找到一些回饋車隊的方式，讓他們能將救濟巴薩諾村的方法一再如法炮製，即刻給予這些難民救援。
　　這一趟令他心情不斷洗三溫暖的旅程，終於隨著一道巨大的黑影，出現在白茫一片的視野裡，劃下了句點。
　　亞羅要塞，到了。

　　「真高啊……」希洛伸出手，在有些結霜的車窗上抹了抹，同時將臉湊了上去，想在飄落的雪花中，看清這座王國最富盛名的鋼鐵要塞真面目。
　　但他呼出的熱氣，卻像是故意跟他作對一樣，又立刻在窗上結成了一道白色的帷幕，他只好打消念頭，退回到座位上。
　　「把一只王國最大的鐵桶，倒扣在突起的土推上，就像給一個禿子戴頂高帽子，大概就是長那樣。」從書本後方探出頭來的夏奇薇雅，一本正經地為他補上了解說。雖說這女孩是出自好意，但這維妙維肖的形容，已經讓亞羅要塞在希洛想像裡雄壯威武的形象徹底幻滅。
　　坐在他們對面的露露，更是早已不顧形象地拍打座椅笑彎了腰。
　　「哈、哈哈！回去我一定、一定要說給二哥哥聽，哈哈！不過，薇雅，妳這樣只有描述到亞羅要塞是建在格羅里高地上，漏掉了旁邊更有名的『奧吉亞深淵』喔！」
　　「要塞旁邊居然是深淵？我剛看過去白茫茫一片，還以為那裡是一片平地呢！」驚覺自己產生了致命的誤判，希洛不禁打了個冷顫。
　　「要是對這附近路況不熟，還真有可能車子開著開著或風鈴馬騎著騎著就掉下去了呢！不過，也有士兵受不了要塞嚴格訓練的壓力，最後自己選擇跳下去的傳聞。甚至，要塞還因此……因此……」說著說著，露露自己也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鬧鬼。」夏奇薇雅再次從書本後方探出頭來，但這一次，她的好友可笑不出來了。
　　發出「格楞、格楞」刺耳笑聲的，是緩緩升起的沉重鐵門。
　　就像剛從深淵爬上來的漆黑惡魔，張開了吞噬一切的大口。
　　門口兩座面目猙獰的剛角鐵牛雕像，猶如這頭惡魔的獠牙。
　　手持矛盾，佇立在道路兩旁的衛兵，則像是早已失去了靈魂一般，面無表情地執行著護衛的任務。
　　在響徹格羅里高地的噪聲停止後，整個冰天雪地裡，只剩下寒風在呼嘯。
　　若不是這些士兵們還有在動作，希洛恐怕會以為，自己是進了一座死城。
　　他確實感受到了，和自在奔放的海港都市截然不同的肅穆氣氛。
　　想到自己和夥伴們，為了救濟難民，居然動了這座要塞的物資，他不禁冷汗直流。
　　縱使是身為王族的小公主，或是過動少根筋的調皮機甲，此刻也都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只有沉浸在書海中的銀髮少女，仍面不改色地繼續閱讀，直到車子再度停下，才闔上了手中的書籍。

　　「歡迎蒞臨亞羅，公主殿下。」或許是在這座冰凍要塞駐守太久的緣故，身穿鏽紅色盔甲，蓄著如刺一般的絡腮鬍，領著一批衛隊前來迎賓的要塞將軍，說話的語調與表情，就如同結在壁上的霜柱，十分冷淡。
　　他的腰，也像是凍僵了一樣，對著面前的王室貴族，沒有任何一丁點要彎下的意思，只稍稍點了個頭馬虎帶過。
　　甚至，希洛還發現，這位將軍盯著小公主的冰藍色目光裡，還帶著一絲的鄙夷與不屑。
　　大概是我看錯了吧？希洛試著說服自己。
　　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感覺並沒有錯，因為這令人感到不舒服的視線，已經轉到了他身上。
　　「這哪位？」將軍無禮的口吻，更是最直接的佐證。
　　「來自吉爾利島的希洛‧艾爾，是我像親哥哥一樣的好朋友。」露露很快替他報上了名號。
　　「艾爾？居然又來一個？」將軍挑眉。「口說無憑，可否證明？」
　　「好的，請您稍等……系統。」希洛用俐落的手勢搭配低聲的口令，將半透明的面板喚出。然而，當他右手的指尖觸及種族按鈕時，上頭顯示的「艾爾」，卻在閃爍扭曲。
　　有時甚至會變成「伊奴」……
　　「這是我申請過的入城證，請您過目。」幸好，之前在和大鼻子多利交易時，他就碰過這種情況。於是，他立刻改從懷裡取出之前進入港都時所用的證件，交到了將軍手上。
　　「喔，看來是真的。不過，服務生啊……哼！」將軍將證件翻看了幾回，雖然面上的疑色逐漸消失，但取而代之的，卻是另一種不友善的態度──輕視。
　　而且毫不遮掩。這也引起了希洛的夥伴們不滿。
　　夏奇薇雅直視將軍的眼神裡燃起了怒火，嚕嚕嚕也握緊了小小的拳頭。
　　地位最高的小公主，更率先出聲，替他做出了反擊。
　　「艾爾是神的使者！態度放尊重點！雷納德！」
　　「本將軍的全名是雷納‧魯德‧亞羅‧赫朗格尼爾。雷納德這簡稱，只有本將軍認可的上位者才有『資格』稱呼。小公主，若想在亞羅好好待著，還請多多注意。」
　　「你！」眼見露露氣到揮起了拳頭，夏奇薇雅和嚕嚕嚕也似乎要發難，希洛趕緊伸手按住那顫抖的小小肩頭，用眼神止住自己兩名小伊奴的衝動，同時向前跨出一步。
　　「那麼，身分非凡的神之使者，大駕光臨亞羅，有何貴幹？」赫朗格尼爾將軍卻對希洛這方的騷動無動於衷，態度依然故我。
　　希洛深吸一口氣，主動行禮，釋出了善意。
　　「抱歉，打擾將軍了。聽說要塞這裡有衛兵見過一名綠皮膚褐頭髮的小女孩，不曉得將軍是否……」
　　「綠皮膚？那是伊奴吧？堂堂艾爾，連這個基本常識都沒有嗎？」
　　「是，她是一名自然種伊奴……」
　　「伊奴的單位要用『隻』！」
　　「赫朗格尼爾！希洛哥哥要怎麼說就怎麼說，你不要一直插話！」見赫朗格尼爾完全在找希洛的碴，露露再次火上心頭，又指著赫朗格尼爾的鼻子大罵。
　　「沒關係，露露，我想弄清楚菲歐娜的消息。」希洛只好再度摁住她，同時，也努力安撫自己。忍住，希洛，忍住。這是為了打聽出菲歐娜的下落……
　　「你的伊奴？」
　　「是。」
　　「沒見過，沒這消息，結案。」然而，他最終等到的，仍是失望。
　　不，還有一線機會……
　　「等等、等等！那……卡爾大哥在嗎？」
　　「卡爾？」
　　他錯了。
　　就像觸發了什麼開關一樣，這個名字一從他口中說出，不僅赫朗格尼爾將軍瞇起了眼睛，語調變得更加不滿，四周衛兵們原本空洞的眼神，也突然燃起了憤恨的怒火。
　　「那傢伙，早在幾天前就回王都了！哼！一個拿著王族發的入城證來這囂張跋扈，一個混著王族車隊來，只為了問一隻連個屁都不如，連死都沒價值的伊奴下落。你們這一對艾爾兄弟，還真會給本將軍的亞羅要塞找麻煩！」
　　死？不！
　　「菲歐娜，一定還活著！她對我很重要！」他終於忍無可忍，氣得握緊了拳頭。
　　赫朗格尼爾將軍卻僅回給他一個冷笑。
　　「艾爾，看看四周，看到那些不斷在城裡巡邏的衛兵了？見到那批正準備出城執行任務的隊伍了？聽到正從外頭趕回要塞的士兵們急促的腳步聲了？那麼，清楚我們因為大賽和你大哥的攪局，現在業務繁重，沒有辦法像你們艾爾一樣，空閒到可以到處惹事了？明白了的話，就給我去賓客室好好待著！」
　　「我才不要住會議廳旁邊的賓客室，每天都看到赫朗格尼爾你那張臭臉呢！我要去塔頂的靜修室！」露露從希洛背後探出頭，明確地表達了自己對赫朗格尼爾將軍擅自安排的不滿。
　　「悉聽尊便！為了王國，為了大競技賽，你們最好安分點！」
　　「哼！我才不想出來呢！希洛哥哥、薇雅、嚕嚕嚕、呱呱，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