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奏

所謂的「秘密基地」，其實是一間位於透天厝工作室四樓的琴房。

琴房裡頭的牆壁貼著吸音海綿，空氣中飄盪著高雅而沉靜的檜木香。琴房的中央擺放著一架平台式鋼琴，四周的懸吊式木櫃裡擺著幾十把小提琴，靜靜站在一旁的書架上則陳列著一本又一本陳舊的樂譜。

「好漂亮的地方……」羽慈忍不住發出讚嘆。

「對吧！」瑋軒自豪的說，接著走向平台式鋼琴，「妳過來一下。」

羽慈好奇的跟了過去。

瑋軒指著鋼琴印著的製造商標，上面Steinway & Sons的英文字樣，上面則以金線雕刻了一個有點像豎琴的圖案。

「這是很有名的鋼琴品牌『史坦威』，一台要價好幾百萬喔！」

「好貴！」

瑋軒輕笑，接著感慨的說著，「爺爺是個很厲害的小提琴工匠，但卻很少人會知道爺爺的店，雖然有老顧客會常來，但也就只有那群人。」

瑋軒打開鋼琴的上蓋，坐到鋼琴椅上，繼續緩緩說著。

「所以我希望有一天，爺爺的品牌的被更多人知道，變得……像史坦威這個品牌一樣眾人皆知，這樣……爺爺的努力就會被看見、被肯定、背表揚了吧……？」

說到後面，瑋軒的聲音變得有點哽噎，羽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這樣放任氣氛沉默著。

沉默了良久，瑋軒悄悄將手擺到琴鍵上，彈起了輕快的曲子。

這是民謠＜棕色小茶壺＞，雖然是首輕快的樂曲，但不知為何，瑋軒的琴聲流露著一絲惆悵、悲傷，並且與他本人一樣，散發著神秘的氣息。

羽慈靜靜的坐在一旁聽著。

忽地，她抬起頭，驚訝的看著瑋軒的手。

「那個……」

瑋軒停下了手，轉過頭來，「怎麼了嗎？」

「剛才的Do，是不是稍微偏低了一點？」羽慈問道。

「哪個Do？」

羽慈站了起來，彈了這首曲子的最低音Do，「有點偏低了，對吧？」

「咦？」瑋軒也驚訝的看著她，「羽慈……妳該不會……有絕對音感？」

「絕對……音感？」羽慈歪著頭，不解的重複了一次這個她從未聽過的單詞。

「啊，所謂的絕對音感，就是在鋼琴上彈奏任何音，都能說出音名的特殊才能，雖然能透過後天學習來取得，不過……天生就擁有絕對音感的人可說是少之又少。」瑋軒捧起羽慈的手，「妳好厲害！好厲害喔！」

「是、是這樣嗎……？」羽慈全身發燙，臉紅得像顆蘋果似的。

「是啊！這是我望塵莫及的才能呢！」瑋軒興奮的說著。

「可是，你剛才不是說這個叫……絕對……什麼東西的，可以透過後天訓練來取得？那你為什麼沒有？」

「啊……」瑋軒像是被潑了冷水一般，忽然冷靜了下來，接著露出微笑，「我小時候發生過一些事，我並不是一開始就住在爺爺家裡，所以沒能受到音樂教育，因此錯過了訓練的最佳時段，現在的我，已經練不起來了。」

「這、這樣啊？」

又是那個笑容。

企圖隱藏一切，令人悲痛的笑容。

羽慈不忍心直視他的雙眼，因此撇過頭去，轉移話題，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欸，你會拉小提琴嗎？」

「嗯，當然會。」瑋軒漾著自豪的笑容，「我可是將來要成為小提琴工匠的男人，這種技能當然必須具備啦！」

接著，瑋軒跳下對他來說有點太高的鋼琴椅，走向懸吊式木櫃，按了個按鈕，房間便發出了機械轉動的聲音。

「怎麼了？」

這時，木櫃從大人都不好拿到的高度，沿著軌道，滑到了小孩子也能輕鬆用手搆到的距離。

瑋軒隨便拿起了其中一把小提琴，然後從一旁的另一個櫃子拿出一把弓，將它交給羽慈，「給妳，我們一起來合奏吧！」

「合奏？」羽慈小心翼翼的接過琴，在看到琴橋上刻著「Made in France」的字樣時，差點沒有嚇死。

他竟然拿著外國製造的高級名琴給她說要跟她一起合奏？

她從來沒有用過這麼貴的小提琴，因此費了好大一把勁才以僵硬的姿勢把肩墊裝上。

「問題是……要合奏什麼呢？」瑋軒思考了一番，接著轉頭看向羽慈，「妳有什麼喜歡的曲子嗎？」

「交給我來選嗎？」羽慈也思考了一下，接著抬頭，以堅定的口吻說著，「我要拉卡農。」

「卡農？」瑋軒愣了幾秒，「不錯呀！我們就來合奏這一首吧！我幫你彈琴。」

「呃……好的，那就麻煩你了……」羽慈默默的夾上琴，回頭看了瑋軒一眼後，再將頭轉回，擺好姿勢。

氣氛安靜了下來。

瑋軒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彈起了美妙的旋律。

這也是羽慈最愛的旋律。

很多人不知道，其實卡農並不是一首曲子的名字，而是流行於巴洛克時期的一種作曲形式，卡農也不僅僅只有帕海貝爾一人創作，許多享有盛名的作曲家，也曾經使用卡農這種作曲形式創作。

依晨曾以卡農為基底，創作出很多曲子。

雖然依晨曾多次笑稱自己已經聽膩了帕海貝爾的卡農，永遠不想再聽見，但她對卡農創作熱情，是沒有人能夠超越的。

羽慈仔細聆聽著，不著痕跡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