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紅花-2
本章節 7769 字
更新於: 2024-10-19
強風從伊梅爾達手中帶走了讀到一半的報紙，不過她不打算去撿──這種對虛偽和平歌功頌德的內容應該在這幾天的導都和各大國內到處都是吧。伊梅爾達冷笑一聲，本來她也就沒有太大期待能從報紙中獲得什麼還不知道的資訊。
「還真是多虧了守護者從前一晚就出動加強戒備，這消息可比報紙有用多了。」
伊梅爾達抬頭看向不遠處──這應該是守護者的據點，並伸手把露奈的斗篷拉的更緊密一些。
「走吧，先從跟蹤開始。」
-
「雪菲爾！羅薩里歐教授要求緊急出動！」
「發生什麼事了？」
紀念日的前後幾天，守護者原先就不敢怠慢，增加了導都四周的警戒人力配置，這讓雪菲爾原先想和雀兒喜外出的計劃因為臨時增加的任務不得不取消，雪菲爾在這幾天總是不滿的念念有詞。
「好了，沒關係啦，要一起出去以後還有很多機會不是嗎。」
然而就像在嘲笑導都的配置根本是白費工夫一樣，應該在與南之國交界處的森林警戒的裘兒已經超過時間了卻沒有回來。雖然說樹林內視野狹隘，但是以裘兒的實力，想要暗算她而不被察覺難度很高，而且以裘兒的個性來說，弄出大火燒了整座森林都很有可能，然而裘兒失去聯絡的現在，別說森林中的火光了，連求救或請求支援的信號都沒有看到。
眾人不約而同的想起最壞的可能性──裘兒遇上了白魔女。明知道是表面逢場作戲卻不得不舉辦的和平紀念典禮，勢必讓守護者分身乏術，白魔女如果打算趁著這幾天再次入侵導都是可以預見的事。再加上白魔女的左手是因為裘兒失去的，如果她因為想要復仇而特別鎖定裘兒，完全是合理的動機。
「恢復成機動配置！其他人都到南方森林查看狀況和搜尋裘兒，動作快！一旦搜索到了裘兒的下落，所有人立刻趕回......」
在亂成一團的守護者之間，雀兒喜不安地看了雪菲爾一眼。
「裘兒她......」
「她沒問題的。」
雪菲爾摸了摸雀兒喜的頭，試圖消去她的不安。
她知道雀兒喜眼神的意思──連裘兒都沒有辦法應付的對象，其他人真的有辦法對抗嗎？
「我們是兩個人，我們在一起的話，沒問題的。」
直到雀兒喜默默點頭，雪菲爾才收回自己的手，開始準備行動。就算和她爭吵過也好，互相看不順眼也罷，都過去了，雪菲爾還不至於這樣就對裘兒見死不救。
──加上雪菲爾的怨氣早就在授勳儀式上發洩了不少，那時兩人都佩上了榮譽勳章出席，雪菲爾更是得意的抬頭挺胸強調身上的勳章，還故意不停在裘兒面前走來走去。
「很久以前就和她說過了一個人行動有風險在......」羅薩里歐教授扶著額頭，露出少見的焦慮神情。「各位聽好，裘兒首席沒有回來，她若不是碰上白魔女，就是遇見與白魔女有同等實力的對手。判斷無法應對的話立刻回來回報，並隨時注意鐘聲的召集。」
裘兒有提醒過大家，總是跟在伊梅爾達身旁的繃帶人影是伊梅爾達的同伴，同樣使用紅色連喚，雖然經驗還淺但有著接近裘兒的實力。而守護者們有些在意，既然那名叫露奈的少女那麼強大，為什麼直到最近才開始出手？
如果她真的有接近白魔女的實力，那麼守護者們，有勝算嗎......？
-
守護者們的推想大致上並沒有錯。
「我問妳喔，妳會怕痛嗎？」
「......」
「就像妳切掉伊梅的手那樣，把妳的手也從一樣的地方切掉會很痛吧？先從手指開始切斷的話怎麼樣呢？不，還是從指甲開始吧？」
裘兒被塞住嘴蒙住雙眼綁在椅子上，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只能努力的讓自己表情看上去毫無反應──這時越表現出害怕就越會激起對方的嗜虐心。
裘兒唯一還能用的聽覺盡力的想收集任何情報，她全力思考著。她是在導都南方的森林遭到暗算的，不停走動的露奈踩的木質地板發出嘎吱聲響迴盪在屋內，聽起來這是棟不大的屋子，並且沒有聽到其他人的聲音......
──那麼很可能是森林裡樵夫或獵人用來休息的小屋。也就是說兩人沒有把她帶離太遠，她一直沒有回去的話，導都應該很快就會出動守護者搜尋才對。
只不過，眼前問題是自己會被怎麼對待。
「把妳的牙齒都拔掉的話如何呢？還是說在拔掉之前都先磨到只剩一半？」
「......」
露奈憤憤不平的說著，裘兒雖然默不作聲，但不受控制滲出的冷汗已經布滿她的全身。守護者搜尋到這裡不知道還要多久，要是露奈真的打算把她剛才說的內容全部做一次的話......
「我有些事想問妳，為了我們雙方好，建議妳坦率點回答比較好。」
另一個人踩在木質地板上的擠壓聲響和對方開口的聲音一起傳來，一隻手抽掉了塞在她嘴中的布團。露奈的聲音立刻從面前傳來。「我先說，如果妳打算大聲呼救的話，就算伊梅阻止，我也會直接動手。」
裘兒無法動彈，恐懼在她心中進一步擴散，白魔女如果想要報左手的仇，那麼她的下場可能會比露奈說的內容還要悽慘。等其他人找到我時，還能認出我的外型嗎？裘兒絕望的想著。
「伊梅！讓我來！她對妳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我至少也要──」
「我很高興妳為了我生氣，但是我們沒有時間了，必須盡快才行，這邊就讓我來，好嗎？」
「......我知道了。」
裘兒從聲音來源感受到白魔女蹲在自己的面前，突然一隻手摸上了她的臉，讓她嚇的身體劇烈跳動了一下。
「可以了，露奈，讓開一點。」白魔女換回凜然的聲音對裘兒說道。「我希望妳回答我幾個問題。第一，傳聞中導都在進行更高級的連喚技術研究，原本聽說是從根源著手，但最近又有新的傳聞說導都找到了更強大的連喚方式，那一種才是真的？第二，今天守護者的人手是怎麼配置的，警戒範圍和配置最密集的地區，全部都告訴我。」
裘兒腦袋拼了命思考著，既然會問這種問題，白魔女顯然也不想同時面對大量的守護者，如果白魔女還認為她身上有探聽情報的價值在的話，或許自己暫時還不會有生命危險。露奈實力高強但經驗不足，她應該也還沒有辦法同時和多人交戰才對。這裡如果又離導都不遠......那麼她應該先爭取時間，只要撐到搜索她的守護者趕來就沒有問題。
只不過──在這段期間她會被怎麼對待？裘兒曾經聽說他國的暗部為了在被抓到時保守秘密，會接受忍耐疼痛的訓練，但她並沒有，全部只依靠著最後一絲的自尊心撐住自己。
白魔女問這種問題，顯然是為了下一次的入侵做準備，要是因為她說出的情報導致守護者受到更大的傷亡，她之後要怎麼面對大家？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最後，裘兒決定要盡可能的拖延時間，但被蒙住眼的恐懼感還是讓她精神緊繃到了極點。
「唉......不肯說是嗎，沒辦法了。」白魔女換上了另一種語調說話。「神向我質問為何不從，我則向神泣訴祂的遺棄......」
裘兒只能脊背發涼的聽著白魔女的連喚，她聽到了鐘聲迴盪在她耳畔，這不是學院用的鐘，也不是守護者用來召集的尖銳警鐘，而是十分莊嚴的音色。不容質疑的莊嚴並沒有帶給裘兒多少心安，而是更多對於未知的恐懼。
在沒有其他人干擾的情況下，白魔女可以細微的做描述，更令裘兒感到恐怖的是，她完全無法從話語中判斷出對方究竟想連喚什麼。被蒙住的眼前漸漸出現白光，這是暈眩所導致的嗎，她也完全沒有頭緒......
「......審判之日到來，地獄展開在所有人面前，我與眾人一同拜伏，祈求拯救。」
她的視野突然一口氣恢復，裘兒一瞬間以為有人拉下了她眼睛的遮蔽物，但臉上依然傳來布的觸感。從一直以來的聲音判斷，她應該身處在南方森林的小屋裡面才對，眼前看到的畫面卻非常開闊，而且，裘兒對這地點感到有些熟悉。
「克拉拉......」
裘兒呼喚著已經消失的兒時玩伴名字，眼前的風景，是她小時和摯友克拉拉玩在一起的地方。或許是雙方家族都注重榮耀以及禮儀，兩人都有著比實際年齡更穩重的氣質。
「我進導都學習後要成為守護者！聽說我們家族在以前有好多人當過騎士。」
「我們家族也是，家裡有一條走廊，當過騎士的人能把自己的畫像掛上去，那一條走廊掛滿了他們的畫像！」
兩個小孩有些不服輸的爭論聲傳進她耳中，裘兒已經忘了自己原先在何處，過於真實的回憶，讓她一時忘記現狀，不停呼喚昔日好友的名字。
「克拉拉！」
她想大喊對方的名字，但現在自己不知道是用什麼形式存在的，她沒辦法出聲，也沒辦法移動，只能被動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裘兒心中有不祥的預感，她這是陷入了回憶還是夢境之中？而且──這麼身歷其境的回憶，難道只想向她展示小時候的友好日常嗎？
幼小的裘兒拉著克拉拉玩捉迷藏，裘兒立刻想起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不......不要過去......」意識像是被綁在自己身體內一樣，她只能透過自己的感官被強迫體會著記憶中曾發生過的事。
「她」躲進了附近的麵粉倉庫，克拉拉為了找尋「她」，從倉庫的內部不斷深入。克拉拉為了確認裘兒有沒有躲在對小孩來說堆的很高的麵粉袋後方，不停沿途拍打著袋子，飄散的麵粉卻引的克拉拉自己噴嚏連連，藏身在倉庫門口旁的幼小裘兒看著眼前的景象偷笑。到這裡為止都和裘兒的記憶一樣，裘兒想閉上眼，不願意再看見接下來的事，但現在的存在並不聽命於自己，連閉上眼的決定權都不能由自己控制。
先是一股奇怪的味道傳來，然後是熱量，再來是黑煙，很快的就看到火光，感受到危險的裘兒很快的逃了出去，但看著染在天空上的黑色越來越濃，兩個裘兒都遲遲沒有見到克拉拉出來。
裘兒只能哭著找附近的人求援，但不管怎麼哭喊，她都沒有看到克拉拉，火勢越來越大，試圖撲滅火焰的大人們一臉絕望的放棄了，以危險為由強硬的把裘兒帶離。
「不要！克拉拉！拜託妳快點出來！」
被抓著身體的裘兒只能遠遠看著燃燒中的倉庫，沒多久後，一陣轟然巨響，倉庫發生了爆炸，燃燒中的建築物整個坍倒下來，化為一團衝天火焰和黑煙。
在場臉上表情最為絕望的人，除了克拉拉的家人，就是裘兒了。
這件事最終被當作一場意外悲劇，裘兒沒有被責怪，大人們告訴裘兒，火焰熄滅後的倉庫沒有找到任何人。是的，克拉拉一定沒事，她只是消失了。
為了完成她和克拉拉的約定，裘兒盡了全力在修習連喚，得益於家族的提早教導和訓練，她在中等科就取得學院首席的頭銜，選擇未來進路時也是毫不猶豫的填上守護者。
「我的適性竟然是紅色啊......真令人笑不出來。」紅色連喚的攻擊手段大多都使用火焰，這難免讓裘兒想起來那一天，不過算了，她搖了搖頭，至少是一個非常適合守護者的顏色。
她為了與克拉拉的約定才努力到了現在，兩人說好了，要一起成為守護者的......。
自己的存在卻突然動了起來，她的視線脫離了昔日的自己身邊，開始被強制帶進火勢已經被撲滅的倉庫中。
或許她的心底深處早已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她拒絕接受，總是在想深思之前就強迫自己，將大人們告訴她的內容當作一切而已。
熟練掌握紅色連喚的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各種火焰與爆炸大約有著什麼樣的威力？因為粉塵引起的爆炸，有可能讓一個人消失到一點都不剩嗎？等裘兒再稍微長大一點後，她就隱約知道不可能了，但是她沒有去向大人追問，就只是堅信著克拉拉消失在火場中的事實而已。
──那種爆炸能讓整個人消失，一定是這樣沒錯。這麼多年來，裘兒都讓自己如此堅信著。
但現在，裘兒的視線被強迫對準真相，她就連轉頭或閉上雙眼也都不被允許。火勢剛停下的倉庫殘骸仍然帶著驚人熱量，於是，她看見了。
克拉拉一頭柔順的金色長髮大多被燒的焦黑，蜷曲在她的頭頂上，身體上滿是慘烈的灼傷，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像往常一樣潔白。唯一的救贖是克拉拉的身體縮成球狀，使她的臉埋在自己的臂彎和軀體中，讓裘兒不至於看到克拉拉的眼中究竟帶著多麼絕望的眼神。
裘兒發出了無法喊出口的悲鳴，她的回憶崩解了，有如碎片被捲進大地中憑空出現的深紅色漩渦一樣。像是小型氣旋，又像是深水中的孔洞，原本的回憶全數破碎被吞噬殆盡後，世界變成像燃燒後餘燼又像是乾涸血跡的深紅色，就連僅存的光亮都來自於地平線上的紅色月亮。
一隻嚴重燒傷的手抓住了她的腿向後拉，裘兒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她眼角餘光只掃過一眼就不敢再看，對方傷的遠比剛才看到的克拉拉嚴重非常多，已經沒辦法分辨臉孔是誰。但是對方身上僅存的服裝破片，裘兒想起來了，那是導都職員的衣服沒有錯，加上女性外型的軀體......裘兒腦中的線索串在一起，是潛伏在導都內工作，準備伺機而動時喪命在裘兒手中，那名叫做薇爾莉特的女性。
又一隻幾乎已經碳化的手抓住了她的另一隻腿，這次裘兒是真的認不出是誰，不過裘兒心想這應該是在薇爾莉特前的某一位喪生在她手中的人。
周遭由遠而近的人影還有幾個人影，或許這些全都是，裘兒的思考能力只能維持到這裡，再往後全都被恐懼填滿。
她只知道掙脫不開正抓住她雙腿拖行的手臂，裘兒用力一踢，抓著她的一隻黑色的手脫落，但很快又被好幾隻紅黑色、黑色和勉強維持住人型的手抓住。她被好幾隻手拖行在地上緩緩移動，裘兒想用手抓握住地面，卻敵不過抓住她雙腳好幾隻手的力氣，她的指甲斷了，在本來就暗紅的地面上留下絕望的痕跡。
不快點做些什麼的話──
裘兒強行壓抑著恐懼，她扯下數根自己的頭髮，和從斷裂指甲處滲出的血一口氣連喚無數道火焰燒灼抓住她雙腳的人影，近距離的高溫連她自己的腳也一起燙傷，但裘兒已經顧不得這些。只不過，儘管對方的手臂皮膚被燒到連露出的骨頭都染上黑色，抓住她的力量仍絲毫不減。
她伸手握住綁在大腿上的紅色小刀，有著薇爾莉特外型的人卻像是看穿她行動般的，用力將她手腕後折，裘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刀掉落在地。
又一次被恐懼佔據內心的裘兒再也無法維持連喚的想像，只能放聲尖叫，現在的她被無數隻手抓住，連想踢開這些焦黑的人型都辦不到了──
裘兒被拖行到最後一個人影面前，那是她剛剛才看過的克拉拉，蜷縮在地的克拉拉緩緩站起，對著裘兒的臉伸出黑紅色的雙手，強迫她將視線對著自己──
裘兒終究還是看到了克拉拉那已經乾枯的眼窩，和已經變形但仍滿是絕望與恐懼的臉。
她尖叫，她的理智破碎了，思考破碎了，世界也破碎了。
-
「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或是再回去接受妳應有的審判，曾經當過首席的人我認為應該有足夠的智慧判斷。」
裘兒感覺到自己從破碎的世界中「摔回」了被綁在椅子上的狀態，明明她剛才抓斷了幾根指甲雙腳也燒傷了才對，現在卻覺得完好的手指和腿好像從來就不存在傷口一樣。聽到伊梅爾達的話，她又回想起了剛才的畫面、觸感、還有那些氣味。
「嗚嘔──」
「哇啊！髒死了！」
露奈嫌惡的聲音傳來，裘兒感受到嘴邊落下的什麼掉在自己的身上，她未曾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態過。
眼淚沾濕了綁住她眼睛的布條，讓裘兒感覺自己的頭更沉重了，不論剛才的場所是什麼地方，她絕對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已經夠了，不要、不要再......我說......」
「聰明的選擇，不愧是首席。」
白魔女冷冷的說道。
首席兩個字稍微刺痛了裘兒的思考，但是很快的隨即被恐懼和絕望蓋過，要是再回去剛才那個地方，再看見克拉拉的那個樣子，她一定會瘋掉的。
「......導都一直有在進行對根源的解析，不過對更強大的連喚方式進行研究的計畫是最近才開始的......」
「前言就不用了，直接告訴我重點。更強力的連喚是什麼，根源的解析又有什麼結果，傳聞中可以用在一切連喚上的萬能根源存在吧？有什麼能力？有的話放在哪裡？」
「根源的話......導都已經製作出不被顏色和成份限制，在任何難度的連喚上都能順利使用的萬靈根源......強力的連喚是什麼我不知道......不要！求求妳！我真的不知道！」
白魔女倒抽了一口氣，只聽到聲音的裘兒誤以為這是她的不滿，發出了更淒厲的尖叫聲。
「萬靈根源的成分是什麼？怎麼製作的？」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守護者內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我被告知的只有需要秘密執行保護研究場所安全的任務，連對其他守護者都必須保密......」
「在哪裡？」
「研究根源的地方不在導都中央，在東邊郊區的醫院裡面......」
「告訴我內部構造。」
「地面上是一般的醫院，研究設施都在地下，我只負責警戒外圍，沒有被允許進入內部，我就只知道這麼多了......是真的！」
「沒用的東西！」露奈用力踢了裘兒一腳，裘兒嗚咽了一聲，安靜了下來。但露奈也因為腳上的傷口被牽動而表情扭曲。
「伊梅，該怎麼辦？」她轉頭向伊梅爾達探詢意見。
「被擺了一道啊，這還真是......」導都中央的區域警戒程度非常高，至今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瞄準那裡，然後失去性命或是被抓捕。伊梅爾達知道許多人的目標和她一樣，都是傳聞中可以用在任何連喚上的強大根源。
「她會不會裝可憐在騙我們？」即使看到裘兒瑟縮的將秘密全不說出來，露奈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對我沒有信心嗎。」伊梅爾達只是笑了笑。「就是這個，露奈，我們走。」
「可是就這樣放過她嗎？這個人她明明做了那麼過份的事情......至少也要......」
露奈的聲音讓裘兒又顫抖了起來。
「不要！我明明知道的都已經說了！」
「吵死了！嗚嗚......」
露奈這次下手更重了一些，裘兒被用力打了一巴掌，但從聲音聽起來，露奈似乎受到比裘兒還重的傷害。
「不，已經夠了，而且這裡應該很快就會有人來。妳的事比較重要，好嗎？」
伊梅爾達語調中的溫暖只對露奈展現。
兩人沒有解放裘兒，就這樣把她丟下離開，裘兒只能無助的等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到來的救援。
-
「這還真是慘。」在雪菲爾平淡的語調之中，裘兒身上和眼前的束縛終於被解開。「不過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眼前視野終於恢復，和裘兒想像的一樣，這裡應該是讓森林裡的伐木工或是獵人休息的簡易小木屋，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汗水浸溼，胸前還沾附著嘔吐物的服裝，雖然她不太願意讓雪菲爾看見自己的這副悽慘模樣，但事態緊急，也沒有辦法了。
「......沒事嗎，有沒有被做什麼。」雀兒喜擔心的問，雪菲爾隨即一副受不了她的表情回答道：「她都這個樣子了，怎麼看都不像沒事吧。」
「不......我沒事。只是......做了點惡夢而已......比起這個，不好了！」
聽見雖然還有些逞強但卻急切的語調，雀兒喜和雪菲爾不安的對看了一眼。
「不快點通知守護者各位的話不行......！白魔女強迫我把守護者的配置和根源的存放位置都說出來了......！」
「......果然是被做了什麼過份的事啊，還在逞強。雀兒喜，幫我一下。」雪菲爾示意雀而喜過來幫她扶著裘兒。「妳先回去休息再說。」
「不行......白魔女應該已經往醫院過去了，要趕快通知大家！」
「這妳不用擔心了。在妳失聯後，導都就判斷妳應該是遇到了白魔女，羅薩里歐教授已經做好了準備，而且如果妳說那一位叫做露奈的人也和白魔女一起的話......」
裘兒雖然還稱不上完全放下心來，但既然導都已經在一定程度有準備，她只能聽從雪菲爾的話，把身體的重心交給她們。
「妳身上味道好怪。」
「求求妳別提了......」
「開玩笑的，雀兒喜妳扶好她，我來警戒附近。」
雀兒喜點了點頭，三人一起向導都中心，守護者的據點方向走去。
「裘兒前首席？！妳沒事嗎？！」
即便離開學院後，首席的稱號就已經由下一個學院內最優異的人繼承，但守護者依然總是如此稱呼她──裘兒多次表示過首席早已另有其人後，改不掉習慣的一眾現役守護者最多就是在首席前加上一個「前」的前綴──而現在的她......
儘管雀兒喜與雪菲爾沿途幫她簡單清理過一下身體，讓她外表看起來不至於那麼糟糕，但裘兒現在連走路都走不穩、需要雀兒喜和雪菲爾左右攙扶的樣子，真的還存在任何值得被大家敬重的稱為「首席」的要素嗎？
她是戰鬥能力最高強的一位守護者，然後遇到了更強大的存在。白魔女在剛才想取她性命輕而易舉，她可以輕鬆替自己的左手報仇，也可以將她交給露奈任意對待，若不是白魔女的憐憫，她根本無法回來這裡。
裘兒覺得，她的心中有什麼破碎了。
在很久之後裘兒才發現，她對連喚火焰的掌握程度依舊，但唯獨原本擅長的，讓對手整個人消逝在爆炸中的連喚再也無法使用出來。
「還真是多虧了守護者從前一晚就出動加強戒備，這消息可比報紙有用多了。」
伊梅爾達抬頭看向不遠處──這應該是守護者的據點，並伸手把露奈的斗篷拉的更緊密一些。
「走吧，先從跟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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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菲爾！羅薩里歐教授要求緊急出動！」
「發生什麼事了？」
紀念日的前後幾天，守護者原先就不敢怠慢，增加了導都四周的警戒人力配置，這讓雪菲爾原先想和雀兒喜外出的計劃因為臨時增加的任務不得不取消，雪菲爾在這幾天總是不滿的念念有詞。
「好了，沒關係啦，要一起出去以後還有很多機會不是嗎。」
然而就像在嘲笑導都的配置根本是白費工夫一樣，應該在與南之國交界處的森林警戒的裘兒已經超過時間了卻沒有回來。雖然說樹林內視野狹隘，但是以裘兒的實力，想要暗算她而不被察覺難度很高，而且以裘兒的個性來說，弄出大火燒了整座森林都很有可能，然而裘兒失去聯絡的現在，別說森林中的火光了，連求救或請求支援的信號都沒有看到。
眾人不約而同的想起最壞的可能性──裘兒遇上了白魔女。明知道是表面逢場作戲卻不得不舉辦的和平紀念典禮，勢必讓守護者分身乏術，白魔女如果打算趁著這幾天再次入侵導都是可以預見的事。再加上白魔女的左手是因為裘兒失去的，如果她因為想要復仇而特別鎖定裘兒，完全是合理的動機。
「恢復成機動配置！其他人都到南方森林查看狀況和搜尋裘兒，動作快！一旦搜索到了裘兒的下落，所有人立刻趕回......」
在亂成一團的守護者之間，雀兒喜不安地看了雪菲爾一眼。
「裘兒她......」
「她沒問題的。」
雪菲爾摸了摸雀兒喜的頭，試圖消去她的不安。
她知道雀兒喜眼神的意思──連裘兒都沒有辦法應付的對象，其他人真的有辦法對抗嗎？
「我們是兩個人，我們在一起的話，沒問題的。」
直到雀兒喜默默點頭，雪菲爾才收回自己的手，開始準備行動。就算和她爭吵過也好，互相看不順眼也罷，都過去了，雪菲爾還不至於這樣就對裘兒見死不救。
──加上雪菲爾的怨氣早就在授勳儀式上發洩了不少，那時兩人都佩上了榮譽勳章出席，雪菲爾更是得意的抬頭挺胸強調身上的勳章，還故意不停在裘兒面前走來走去。
「很久以前就和她說過了一個人行動有風險在......」羅薩里歐教授扶著額頭，露出少見的焦慮神情。「各位聽好，裘兒首席沒有回來，她若不是碰上白魔女，就是遇見與白魔女有同等實力的對手。判斷無法應對的話立刻回來回報，並隨時注意鐘聲的召集。」
裘兒有提醒過大家，總是跟在伊梅爾達身旁的繃帶人影是伊梅爾達的同伴，同樣使用紅色連喚，雖然經驗還淺但有著接近裘兒的實力。而守護者們有些在意，既然那名叫露奈的少女那麼強大，為什麼直到最近才開始出手？
如果她真的有接近白魔女的實力，那麼守護者們，有勝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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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護者們的推想大致上並沒有錯。
「我問妳喔，妳會怕痛嗎？」
「......」
「就像妳切掉伊梅的手那樣，把妳的手也從一樣的地方切掉會很痛吧？先從手指開始切斷的話怎麼樣呢？不，還是從指甲開始吧？」
裘兒被塞住嘴蒙住雙眼綁在椅子上，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只能努力的讓自己表情看上去毫無反應──這時越表現出害怕就越會激起對方的嗜虐心。
裘兒唯一還能用的聽覺盡力的想收集任何情報，她全力思考著。她是在導都南方的森林遭到暗算的，不停走動的露奈踩的木質地板發出嘎吱聲響迴盪在屋內，聽起來這是棟不大的屋子，並且沒有聽到其他人的聲音......
──那麼很可能是森林裡樵夫或獵人用來休息的小屋。也就是說兩人沒有把她帶離太遠，她一直沒有回去的話，導都應該很快就會出動守護者搜尋才對。
只不過，眼前問題是自己會被怎麼對待。
「把妳的牙齒都拔掉的話如何呢？還是說在拔掉之前都先磨到只剩一半？」
「......」
露奈憤憤不平的說著，裘兒雖然默不作聲，但不受控制滲出的冷汗已經布滿她的全身。守護者搜尋到這裡不知道還要多久，要是露奈真的打算把她剛才說的內容全部做一次的話......
「我有些事想問妳，為了我們雙方好，建議妳坦率點回答比較好。」
另一個人踩在木質地板上的擠壓聲響和對方開口的聲音一起傳來，一隻手抽掉了塞在她嘴中的布團。露奈的聲音立刻從面前傳來。「我先說，如果妳打算大聲呼救的話，就算伊梅阻止，我也會直接動手。」
裘兒無法動彈，恐懼在她心中進一步擴散，白魔女如果想要報左手的仇，那麼她的下場可能會比露奈說的內容還要悽慘。等其他人找到我時，還能認出我的外型嗎？裘兒絕望的想著。
「伊梅！讓我來！她對妳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我至少也要──」
「我很高興妳為了我生氣，但是我們沒有時間了，必須盡快才行，這邊就讓我來，好嗎？」
「......我知道了。」
裘兒從聲音來源感受到白魔女蹲在自己的面前，突然一隻手摸上了她的臉，讓她嚇的身體劇烈跳動了一下。
「可以了，露奈，讓開一點。」白魔女換回凜然的聲音對裘兒說道。「我希望妳回答我幾個問題。第一，傳聞中導都在進行更高級的連喚技術研究，原本聽說是從根源著手，但最近又有新的傳聞說導都找到了更強大的連喚方式，那一種才是真的？第二，今天守護者的人手是怎麼配置的，警戒範圍和配置最密集的地區，全部都告訴我。」
裘兒腦袋拼了命思考著，既然會問這種問題，白魔女顯然也不想同時面對大量的守護者，如果白魔女還認為她身上有探聽情報的價值在的話，或許自己暫時還不會有生命危險。露奈實力高強但經驗不足，她應該也還沒有辦法同時和多人交戰才對。這裡如果又離導都不遠......那麼她應該先爭取時間，只要撐到搜索她的守護者趕來就沒有問題。
只不過──在這段期間她會被怎麼對待？裘兒曾經聽說他國的暗部為了在被抓到時保守秘密，會接受忍耐疼痛的訓練，但她並沒有，全部只依靠著最後一絲的自尊心撐住自己。
白魔女問這種問題，顯然是為了下一次的入侵做準備，要是因為她說出的情報導致守護者受到更大的傷亡，她之後要怎麼面對大家？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最後，裘兒決定要盡可能的拖延時間，但被蒙住眼的恐懼感還是讓她精神緊繃到了極點。
「唉......不肯說是嗎，沒辦法了。」白魔女換上了另一種語調說話。「神向我質問為何不從，我則向神泣訴祂的遺棄......」
裘兒只能脊背發涼的聽著白魔女的連喚，她聽到了鐘聲迴盪在她耳畔，這不是學院用的鐘，也不是守護者用來召集的尖銳警鐘，而是十分莊嚴的音色。不容質疑的莊嚴並沒有帶給裘兒多少心安，而是更多對於未知的恐懼。
在沒有其他人干擾的情況下，白魔女可以細微的做描述，更令裘兒感到恐怖的是，她完全無法從話語中判斷出對方究竟想連喚什麼。被蒙住的眼前漸漸出現白光，這是暈眩所導致的嗎，她也完全沒有頭緒......
「......審判之日到來，地獄展開在所有人面前，我與眾人一同拜伏，祈求拯救。」
她的視野突然一口氣恢復，裘兒一瞬間以為有人拉下了她眼睛的遮蔽物，但臉上依然傳來布的觸感。從一直以來的聲音判斷，她應該身處在南方森林的小屋裡面才對，眼前看到的畫面卻非常開闊，而且，裘兒對這地點感到有些熟悉。
「克拉拉......」
裘兒呼喚著已經消失的兒時玩伴名字，眼前的風景，是她小時和摯友克拉拉玩在一起的地方。或許是雙方家族都注重榮耀以及禮儀，兩人都有著比實際年齡更穩重的氣質。
「我進導都學習後要成為守護者！聽說我們家族在以前有好多人當過騎士。」
「我們家族也是，家裡有一條走廊，當過騎士的人能把自己的畫像掛上去，那一條走廊掛滿了他們的畫像！」
兩個小孩有些不服輸的爭論聲傳進她耳中，裘兒已經忘了自己原先在何處，過於真實的回憶，讓她一時忘記現狀，不停呼喚昔日好友的名字。
「克拉拉！」
她想大喊對方的名字，但現在自己不知道是用什麼形式存在的，她沒辦法出聲，也沒辦法移動，只能被動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裘兒心中有不祥的預感，她這是陷入了回憶還是夢境之中？而且──這麼身歷其境的回憶，難道只想向她展示小時候的友好日常嗎？
幼小的裘兒拉著克拉拉玩捉迷藏，裘兒立刻想起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不......不要過去......」意識像是被綁在自己身體內一樣，她只能透過自己的感官被強迫體會著記憶中曾發生過的事。
「她」躲進了附近的麵粉倉庫，克拉拉為了找尋「她」，從倉庫的內部不斷深入。克拉拉為了確認裘兒有沒有躲在對小孩來說堆的很高的麵粉袋後方，不停沿途拍打著袋子，飄散的麵粉卻引的克拉拉自己噴嚏連連，藏身在倉庫門口旁的幼小裘兒看著眼前的景象偷笑。到這裡為止都和裘兒的記憶一樣，裘兒想閉上眼，不願意再看見接下來的事，但現在的存在並不聽命於自己，連閉上眼的決定權都不能由自己控制。
先是一股奇怪的味道傳來，然後是熱量，再來是黑煙，很快的就看到火光，感受到危險的裘兒很快的逃了出去，但看著染在天空上的黑色越來越濃，兩個裘兒都遲遲沒有見到克拉拉出來。
裘兒只能哭著找附近的人求援，但不管怎麼哭喊，她都沒有看到克拉拉，火勢越來越大，試圖撲滅火焰的大人們一臉絕望的放棄了，以危險為由強硬的把裘兒帶離。
「不要！克拉拉！拜託妳快點出來！」
被抓著身體的裘兒只能遠遠看著燃燒中的倉庫，沒多久後，一陣轟然巨響，倉庫發生了爆炸，燃燒中的建築物整個坍倒下來，化為一團衝天火焰和黑煙。
在場臉上表情最為絕望的人，除了克拉拉的家人，就是裘兒了。
這件事最終被當作一場意外悲劇，裘兒沒有被責怪，大人們告訴裘兒，火焰熄滅後的倉庫沒有找到任何人。是的，克拉拉一定沒事，她只是消失了。
為了完成她和克拉拉的約定，裘兒盡了全力在修習連喚，得益於家族的提早教導和訓練，她在中等科就取得學院首席的頭銜，選擇未來進路時也是毫不猶豫的填上守護者。
「我的適性竟然是紅色啊......真令人笑不出來。」紅色連喚的攻擊手段大多都使用火焰，這難免讓裘兒想起來那一天，不過算了，她搖了搖頭，至少是一個非常適合守護者的顏色。
她為了與克拉拉的約定才努力到了現在，兩人說好了，要一起成為守護者的......。
自己的存在卻突然動了起來，她的視線脫離了昔日的自己身邊，開始被強制帶進火勢已經被撲滅的倉庫中。
或許她的心底深處早已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她拒絕接受，總是在想深思之前就強迫自己，將大人們告訴她的內容當作一切而已。
熟練掌握紅色連喚的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各種火焰與爆炸大約有著什麼樣的威力？因為粉塵引起的爆炸，有可能讓一個人消失到一點都不剩嗎？等裘兒再稍微長大一點後，她就隱約知道不可能了，但是她沒有去向大人追問，就只是堅信著克拉拉消失在火場中的事實而已。
──那種爆炸能讓整個人消失，一定是這樣沒錯。這麼多年來，裘兒都讓自己如此堅信著。
但現在，裘兒的視線被強迫對準真相，她就連轉頭或閉上雙眼也都不被允許。火勢剛停下的倉庫殘骸仍然帶著驚人熱量，於是，她看見了。
克拉拉一頭柔順的金色長髮大多被燒的焦黑，蜷曲在她的頭頂上，身體上滿是慘烈的灼傷，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像往常一樣潔白。唯一的救贖是克拉拉的身體縮成球狀，使她的臉埋在自己的臂彎和軀體中，讓裘兒不至於看到克拉拉的眼中究竟帶著多麼絕望的眼神。
裘兒發出了無法喊出口的悲鳴，她的回憶崩解了，有如碎片被捲進大地中憑空出現的深紅色漩渦一樣。像是小型氣旋，又像是深水中的孔洞，原本的回憶全數破碎被吞噬殆盡後，世界變成像燃燒後餘燼又像是乾涸血跡的深紅色，就連僅存的光亮都來自於地平線上的紅色月亮。
一隻嚴重燒傷的手抓住了她的腿向後拉，裘兒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她眼角餘光只掃過一眼就不敢再看，對方傷的遠比剛才看到的克拉拉嚴重非常多，已經沒辦法分辨臉孔是誰。但是對方身上僅存的服裝破片，裘兒想起來了，那是導都職員的衣服沒有錯，加上女性外型的軀體......裘兒腦中的線索串在一起，是潛伏在導都內工作，準備伺機而動時喪命在裘兒手中，那名叫做薇爾莉特的女性。
又一隻幾乎已經碳化的手抓住了她的另一隻腿，這次裘兒是真的認不出是誰，不過裘兒心想這應該是在薇爾莉特前的某一位喪生在她手中的人。
周遭由遠而近的人影還有幾個人影，或許這些全都是，裘兒的思考能力只能維持到這裡，再往後全都被恐懼填滿。
她只知道掙脫不開正抓住她雙腿拖行的手臂，裘兒用力一踢，抓著她的一隻黑色的手脫落，但很快又被好幾隻紅黑色、黑色和勉強維持住人型的手抓住。她被好幾隻手拖行在地上緩緩移動，裘兒想用手抓握住地面，卻敵不過抓住她雙腳好幾隻手的力氣，她的指甲斷了，在本來就暗紅的地面上留下絕望的痕跡。
不快點做些什麼的話──
裘兒強行壓抑著恐懼，她扯下數根自己的頭髮，和從斷裂指甲處滲出的血一口氣連喚無數道火焰燒灼抓住她雙腳的人影，近距離的高溫連她自己的腳也一起燙傷，但裘兒已經顧不得這些。只不過，儘管對方的手臂皮膚被燒到連露出的骨頭都染上黑色，抓住她的力量仍絲毫不減。
她伸手握住綁在大腿上的紅色小刀，有著薇爾莉特外型的人卻像是看穿她行動般的，用力將她手腕後折，裘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刀掉落在地。
又一次被恐懼佔據內心的裘兒再也無法維持連喚的想像，只能放聲尖叫，現在的她被無數隻手抓住，連想踢開這些焦黑的人型都辦不到了──
裘兒被拖行到最後一個人影面前，那是她剛剛才看過的克拉拉，蜷縮在地的克拉拉緩緩站起，對著裘兒的臉伸出黑紅色的雙手，強迫她將視線對著自己──
裘兒終究還是看到了克拉拉那已經乾枯的眼窩，和已經變形但仍滿是絕望與恐懼的臉。
她尖叫，她的理智破碎了，思考破碎了，世界也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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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或是再回去接受妳應有的審判，曾經當過首席的人我認為應該有足夠的智慧判斷。」
裘兒感覺到自己從破碎的世界中「摔回」了被綁在椅子上的狀態，明明她剛才抓斷了幾根指甲雙腳也燒傷了才對，現在卻覺得完好的手指和腿好像從來就不存在傷口一樣。聽到伊梅爾達的話，她又回想起了剛才的畫面、觸感、還有那些氣味。
「嗚嘔──」
「哇啊！髒死了！」
露奈嫌惡的聲音傳來，裘兒感受到嘴邊落下的什麼掉在自己的身上，她未曾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態過。
眼淚沾濕了綁住她眼睛的布條，讓裘兒感覺自己的頭更沉重了，不論剛才的場所是什麼地方，她絕對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已經夠了，不要、不要再......我說......」
「聰明的選擇，不愧是首席。」
白魔女冷冷的說道。
首席兩個字稍微刺痛了裘兒的思考，但是很快的隨即被恐懼和絕望蓋過，要是再回去剛才那個地方，再看見克拉拉的那個樣子，她一定會瘋掉的。
「......導都一直有在進行對根源的解析，不過對更強大的連喚方式進行研究的計畫是最近才開始的......」
「前言就不用了，直接告訴我重點。更強力的連喚是什麼，根源的解析又有什麼結果，傳聞中可以用在一切連喚上的萬能根源存在吧？有什麼能力？有的話放在哪裡？」
「根源的話......導都已經製作出不被顏色和成份限制，在任何難度的連喚上都能順利使用的萬靈根源......強力的連喚是什麼我不知道......不要！求求妳！我真的不知道！」
白魔女倒抽了一口氣，只聽到聲音的裘兒誤以為這是她的不滿，發出了更淒厲的尖叫聲。
「萬靈根源的成分是什麼？怎麼製作的？」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守護者內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我被告知的只有需要秘密執行保護研究場所安全的任務，連對其他守護者都必須保密......」
「在哪裡？」
「研究根源的地方不在導都中央，在東邊郊區的醫院裡面......」
「告訴我內部構造。」
「地面上是一般的醫院，研究設施都在地下，我只負責警戒外圍，沒有被允許進入內部，我就只知道這麼多了......是真的！」
「沒用的東西！」露奈用力踢了裘兒一腳，裘兒嗚咽了一聲，安靜了下來。但露奈也因為腳上的傷口被牽動而表情扭曲。
「伊梅，該怎麼辦？」她轉頭向伊梅爾達探詢意見。
「被擺了一道啊，這還真是......」導都中央的區域警戒程度非常高，至今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瞄準那裡，然後失去性命或是被抓捕。伊梅爾達知道許多人的目標和她一樣，都是傳聞中可以用在任何連喚上的強大根源。
「她會不會裝可憐在騙我們？」即使看到裘兒瑟縮的將秘密全不說出來，露奈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對我沒有信心嗎。」伊梅爾達只是笑了笑。「就是這個，露奈，我們走。」
「可是就這樣放過她嗎？這個人她明明做了那麼過份的事情......至少也要......」
露奈的聲音讓裘兒又顫抖了起來。
「不要！我明明知道的都已經說了！」
「吵死了！嗚嗚......」
露奈這次下手更重了一些，裘兒被用力打了一巴掌，但從聲音聽起來，露奈似乎受到比裘兒還重的傷害。
「不，已經夠了，而且這裡應該很快就會有人來。妳的事比較重要，好嗎？」
伊梅爾達語調中的溫暖只對露奈展現。
兩人沒有解放裘兒，就這樣把她丟下離開，裘兒只能無助的等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到來的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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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真是慘。」在雪菲爾平淡的語調之中，裘兒身上和眼前的束縛終於被解開。「不過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眼前視野終於恢復，和裘兒想像的一樣，這裡應該是讓森林裡的伐木工或是獵人休息的簡易小木屋，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汗水浸溼，胸前還沾附著嘔吐物的服裝，雖然她不太願意讓雪菲爾看見自己的這副悽慘模樣，但事態緊急，也沒有辦法了。
「......沒事嗎，有沒有被做什麼。」雀兒喜擔心的問，雪菲爾隨即一副受不了她的表情回答道：「她都這個樣子了，怎麼看都不像沒事吧。」
「不......我沒事。只是......做了點惡夢而已......比起這個，不好了！」
聽見雖然還有些逞強但卻急切的語調，雀兒喜和雪菲爾不安的對看了一眼。
「不快點通知守護者各位的話不行......！白魔女強迫我把守護者的配置和根源的存放位置都說出來了......！」
「......果然是被做了什麼過份的事啊，還在逞強。雀兒喜，幫我一下。」雪菲爾示意雀而喜過來幫她扶著裘兒。「妳先回去休息再說。」
「不行......白魔女應該已經往醫院過去了，要趕快通知大家！」
「這妳不用擔心了。在妳失聯後，導都就判斷妳應該是遇到了白魔女，羅薩里歐教授已經做好了準備，而且如果妳說那一位叫做露奈的人也和白魔女一起的話......」
裘兒雖然還稱不上完全放下心來，但既然導都已經在一定程度有準備，她只能聽從雪菲爾的話，把身體的重心交給她們。
「妳身上味道好怪。」
「求求妳別提了......」
「開玩笑的，雀兒喜妳扶好她，我來警戒附近。」
雀兒喜點了點頭，三人一起向導都中心，守護者的據點方向走去。
「裘兒前首席？！妳沒事嗎？！」
即便離開學院後，首席的稱號就已經由下一個學院內最優異的人繼承，但守護者依然總是如此稱呼她──裘兒多次表示過首席早已另有其人後，改不掉習慣的一眾現役守護者最多就是在首席前加上一個「前」的前綴──而現在的她......
儘管雀兒喜與雪菲爾沿途幫她簡單清理過一下身體，讓她外表看起來不至於那麼糟糕，但裘兒現在連走路都走不穩、需要雀兒喜和雪菲爾左右攙扶的樣子，真的還存在任何值得被大家敬重的稱為「首席」的要素嗎？
她是戰鬥能力最高強的一位守護者，然後遇到了更強大的存在。白魔女在剛才想取她性命輕而易舉，她可以輕鬆替自己的左手報仇，也可以將她交給露奈任意對待，若不是白魔女的憐憫，她根本無法回來這裡。
裘兒覺得，她的心中有什麼破碎了。
在很久之後裘兒才發現，她對連喚火焰的掌握程度依舊，但唯獨原本擅長的，讓對手整個人消逝在爆炸中的連喚再也無法使用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