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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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10-17
秋雲暮已入府二日,均未踏出樂綏的屋子,一日三餐都有專人送熱騰騰的美味珍饈至屋內,致此,他便是沒有再見過夜王。
夜王的意圖很明顯,要的就是一個心甘情願。
他雙目赤紅癱坐在樂綏的床緣,眼底盡是絕望的深淵,與樂綏兩人一躺一坐無聲無息的就像是兩俱死屍。
夜王此刻將腿搭架在書案上,慵懶的伸個懶腰道:「雲暮,這兩日都做了些什麼?」
「一如既往的呆坐在樂綏屋裏,沒有任何反應。」,雪裳輕慢地嘲笑著。
夜王挑了眉毛問道:「這是第二日了吧?」
「是,距三日紅完全毒發僅剩下一日。」
夜王看得出來心情極好,好到口中直接輕哼起小曲。
過了好一會才忍不住笑意陰惻惻的感嘆道:「看來一些消息也不完全準確,雲暮對於樂綏沒有多少真心啊!」
雪裳紅唇勾起一縷狐媚,嘲諷譏笑:「不還有一日嗎?」
夜王頓時樂了,連拍了幾下桌案,「對!對!對!還有一日。」
與此同時。
京城的百姓們早在半月前就已在秋雲暮大肆宣傳的操作之下,提前就得到樂王回京的消息。
此刻,京城的大街上,何仁恪的大隊人馬己經浩浩蕩蕩的進城,百姓自主地分立兩側跟著何仁恪的車隊灑鮮花祈福,樂烈迎接樂王的歸來。
這乃由自秋雲暮的另一波隱密地操作,將二十年前樂王出生時天降異象的狀況大肆宣揚,有意讓民間將樂王塑造成福星吉祥物般的形象。
同時將滄國的內憂外患導引源自嚴國的陰謀所致,強迫樂王逃離京城,為了就是搶奪滄國氣運。
所幸滄皇看透嚴國陰謀招樂王回京,滄國要排除內憂外患,首先就需樂王回歸京城,為滄國百姓祈福。
現今樂王回京為百姓祈福,但吸收過多的混濁不良的氣運,導致病發,臥病不起。
聽到傳聞的百姓無不自動自發的迎接,致使何仁恪等人一到京城,就被圍的水洩不通,從城門口至回到樂王府之間的短短路程,都是牛步風風光光的走走停停才到。
當然,京城所有百姓都知道樂王回京了,自然皇宮內及夜王亦收到消息,連同樂王得了寒症,需要靜養幾日。
同時,另外一道驚天消息亦是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的,京城第一公子秋雲暮日前被迎進了夜王府。
何仁恪在樂王府剛剛坐下,林傑便等在了樂王府,將此消息告知眾人。
驚乍的消息令何仁恪直接拍案而起。
「雲暮是瘋了不成,竟然敢闖夜王府。」
「為什麼不阻止他,他這麼做,影響的層面廣大,難道他不知道嗎?」
「太子殿下讓他鎮守朝堂的命令,他都忘的一干二淨了不成!」
一連串的怒吼足以見得何仁恪確實怒火攻心,逼得常年冷靜應敵的將軍額冒青筋。
不僅何仁恪震驚,一旁的路欽竹及胡不言同樣的緊皺著眉頭。
夜王愛慕秋雲暮的傳言早就不是什麼秘密,秋雲暮進府,不妥妥的羊入虎口!
進去了兩日,什麼消息全無,眾人不由的深深擔憂起來。
何況後續朝堂上的事,不靠他這個文官,難道要讓他這個武官給頂上,他怎麼可能戰得過那些舌尖嘴利的文官。
林傑沒攔住人心中有愧,欲言又止,臉色漲的難看。
胡不言面色沈重道:「秋大人會進夜王府,可見樂王的狀況並不樂觀,秋大人才會出此下策。」
林傑將秋雲暮攔下夜王馬車的事簡單敍述了一遍,才無奈道:「那日秋大人下馬車後狀態很不好,回秋府後便將我支開,隔天就出了這檔事。」
「胡塗啊!」,何仁恪扶額道。
胡不言沈思道:「我們還是商議一下,怎麼從夜王手中救出樂王及小秋大人。」
「用那些被俘的暗夜軍作為籌碼,我去與夜王殿下談判吧!我的身份最為合適。」,路欽竹道。
「只怕沒這麼容易,我們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讓秋大人願意主動至夜王府。」,胡不言道。
林傑:「應該是受夜王將樂王殿下當人質協迫大人進府。」
何仁恪怒不可遏道:「為了一位閒散王爺,值得嗎?就算是太子殿下的親兄弟,也不值得冒這個風險。」
路欽竹與胡不言對於何仁恪的此番言辭雖感不滿,但對於戰功赫赫的將軍而言,依樂綏目前的人設而言確實是話糙理不糙。
一個閒散王爺那能比得上一個具有驚天治世之能臣有用。
但,路欽竹知道原由,樂綏於秋雲暮而言,並非一個閒散王爺或太子兄弟這般簡單。
依秋雲暮的聰明才智,既然他願意深入虎穴,雖不知樂綏是何概況,但鐵定不會是好狀態。
甚至是極差的狀態,才會逼得秋雲暮不得不以身涉險,至於夜王在不在乎那些暗夜軍,或者說,對於朝堂的走向都很難捉摸。
他憂形於色道:「我們可以先去找秋宰相探探口風。」
何仁恪道:「恐怕不容易,秋宰相在朝堂上一向自詡為夜派的人,若直接登門去問,可能問不出個所以然。」
路欽竹:「這簡單,我輕功不錯,可以直接夜探摸入府,找到秋宰相後尋問,秋宰相愛子心切,應該也不會吝嗇相告。」
林傑聽著其他人的計劃,疑惑道:「我們好不容易等來了振武軍,以人數優勢,為什麼不能偷偷潛入夜王府救人?」
胡不言拍了拍林傑肩膀道:「夜王頗為神祕,暫時不宜硬碰硬。」
實際上,他們已從雪裳口中得知夜王已經覺醒,是遠古的魔君轉世,未知的實力究竟有多強大,沒人知曉,致此沒有足夠的保握,他們不敢直接勇闖夜王府。
不過這件事,在回京的路上,他們之間已經有默契,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造成百姓們恐慌,甚至將夜王逼的直接暴露,反而棘手,所以亦不打算告知林傑。
胡不言接著道:「將軍,聽聞師父在皇宮,明日我想拿師父的令牌進宮一趟,面見師父。」
「可以,順便打探一下,最近朝堂是否有什麼變化。」
「屬下明白。」
當夜。
路欽竹身著墨色的夜行衣,依著林傑所給的地圖,憑藉著高超輕功直接神不知鬼不覺的摸至秋宰府的書房附近。
書房燈火通明,但卻窗門緊密,書房外卻像是重兵看守,十分不尋常。
路欽竹直覺向來敏銳,馬上察覺怪異之處。
初秋的氣候雖然涼爽宜人,但窗門緊閉,豈不悶熱!
他收回直接面見秋宰相的探詢消息的方案,反而是趁外部看守人的輪班的間隙翻身上了屋頂,伏在屋瓦上,頓時便與黑暗融為一體。
偷偷抓開瓦片一角,窺探著書房內的所有一切。
書房內竟然沒有半個人影!
秋宰相去那了?
剛剛他明明看見緊閉的窗內有人影晃動,怎麼一會人就消失了。
路欽竹不解的再度環視著書房一周,仍未見人影。
秋宰府的書房有暗室?
他若有所思的持續觀察屋內,將身形隱藏更為安全。
半響後。
秋宰府的書櫃突然移位,後方出現幽暗的空間,隨後暗處便逐漸出現了光線。
他甚至隱約聽見密室內發出悲痛的低吼聲,沈重而悲傷。
疑惑之際,路欽竹就見秋宰相面色難看地拿著食盒走出了密室。
熟練地轉動了書櫃旁的燭台,直至書櫃又回歸原位遮掩住密室的入口,隱藏住那片暗處。
疑!秋宰府手上拿著的是食盒,那密室裏應該是有人,只是不知道是自願躲在密室,還是被囚禁?
密室裏的到底是誰?為何這般悲戚!
突然書房走進一名老人,看起來對秋宰府頗為尊敬,看樣子是秋府的管家。
管家秋伯面帶憂愁的望向食盒,「還是不願意吃東西嗎?」
秋宰相像是老了十歲的樣子,神情疲累地攤坐在圈椅上,將食盒推了過去,搖了搖頭道:「都第二天了,只肯喝一點水,還是不肯吃東西。」
管家秋伯重重嘆了一口氣,「現在事已成定局,他……日後會理解老爺的苦心的。」
秋宰相沉重的嗯了一聲,隨後長舒一口氣道:「不論他原不原諒我,我都會這麼做的。」
路欽竹剛要起身離開,就聽到院中便傳來喊叫聲,「有刺客!」
他恍然地抬起頭,才發現秋家護院在他起身之際發現了他。
隨後傳來吵嚷的聲音,一名護衛進了書房道:「稟相爺,府內來了刺客,請相爺暫避書房,切莫出來。」
路欽竹憑藉追風逐月的輕功快速的飛躍在秋府各個屋檐與牆壁之間,身形輕捷行走如飛依著腦中的逃生路線一路逃竄。
只是萬萬沒想到,這是秋府,亦是秋雲暮的家,依秋雲暮的聰穎才智,秋府雖是難進,更重要的是出去時,縝密的佈局將是鋼牆鐵壁。
路欽竹緊盯著無數從狹縫中射來的暗器,憑藉一身好身手,堪堪驚險的避開幾個迎面射來的暗器。
百密一疏,「糟了!」,他不由的暗呼一聲。
噗哧——
果然,銳器入體的聲音傳到路欽竹的耳裏,頓時令他小腿一麻,當下反應都慢了半拍。
也就是在這分秒必爭的半拍,秋府的侍衛已然衝了上來。
他心想,暗夜探府又隱藏了許久,若此時以這種狀況見秋宰相,只怕是有理說不清了……
只能改日再來了。
咬緊牙關,他仗著輕功卓越,奮力一蹬,直躍上牆邊三丈的參天的大樹,隱身在樹冠內朝府外前行。
呼!終於快看到府外!
那知,剛剛跳上牆頭——
樂極生悲,他眼底一涼,著眼便瞧見一排排的弓箭手守株待兔地正半跪於地,呈攻擊姿勢蓄勢待發,外圍還圍了一圈又一圈看熱鬧的百姓。
「宰府是招賊了嗎?這麼大的陣仗。」
「那…牆頭站著一個人,一人就敢闖相府家,真是不想活了!」
「等一下,保不定會被射成個刺蝟。」
聽著百姓八卦討論的起勁,路欽竹嘴角抽抽,苦笑著。
大意了……早聽說秋雲暮的大名,他的府邸又豈是這麼容易闖!
侍衛長對著路欽竹語氣雖然客氣,但不容置疑道:「兄台,是自己下來,還是我幾個兄弟請兄台下來?」
人群裏,一位姑娘瞪眼誇張的看著站在牆頭的路欽竹,不忍直視地摀住嘴。
太狼狽了!一向清高自傲的路公子,被逼的尷尬立於牆頭不上不下。
就在路欽竹兩難之際,百姓間突然躁動不已,有人驚慌呼道:「殺人啦!」
「殺人啦!」
「有人死了!」
「啊!救命啊~~」
百姓間如同星星之火,處處點火導致眾人越發恐慌。
突然有一道淒厲的女聲大喊道:「快!快!相府的侍衛在前面,去那處,就安全了!」
驟然一個男人就朝弓箭手方向奔跑,邊跑邊喊:「救命啊!殺人了!」
依從眾效應的影響,因男人奔逃,其他受驚嚇的眾人就像羊群一般的驚逃,全部朝向弓箭手方向跑去,場面一度混亂。
趁著百姓穿差在一排弓箭手之間,弓箭手們也不得不站起身,避免誤傷普通百姓。
就在百姓原來待在的位置,確實有幾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雖未見血,但確實有些嚇人,這讓百姓們更是懼怕的團團圍住侍衛。
侍衛長心頭一跳道:「刺客有同夥,大家小心點。」
路欽竹見機不可失,趁著百姓緾住侍衛的當下,當機立斷幾身飛躍隱入巷弄之間。
幾名侍衛快速反應過來,好不容擺脫百姓,眾侍衛追向魚腸彎繞的巷弄之內。
「快追!刺客受了傷,跑不快,通知京畿衛一同搜查。」
西巷街口,弄月扶著受傷的路欽竹一路狂奔,不過路欽竹小腿受了箭傷,終是行動不快。
路欽竹雖然受了傷,加上未能好好休息,痛的額角不斷的冒著冷汗,但他緊緊的咬著牙關,仍未哼痛一聲。
弄月眸子裏充斥的擔憂,「你沒事吧?」
路欽竹悶聲道:「尚可……剛剛那些倒地的百姓……」
「暈了,我趁機打暈了幾個人製造混亂。」
弄月謹惕的左看右看後續道:「拐過兩個彎就到樂王府了。」
語落,弄月猝然將路欽竹拉到一處的角落。
路欽竹一個重心不穩,猛撞到一旁的牆面,傷口雪上加霜的如利刃再補了一刀,瞬時悶哼一聲,仰頭痛的汗流浹背。
前方彎角處出現了巡邏的京畿衛,明顯是在搜尋相府的刺客。
弄月眼神肅然,不苟言笑,摀住他的嘴,隨後道:「忍著點。」
她接著蹲下身,眼明手快的握緊箭身,一個用力便將箭整個拔了出來。
「喝──」,他低沉的又悶哼了一身,疼的差點就站不住腳。
弄月簡單的將他的傷口包紮,「我們先離開這裡。」
「好……」,他堅艱的吐了一個字。
「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明日再想辦法回樂王府。」,弄月道。
弄月扶著他朝遠離樂王的方向移動。
京畿衛的人馬已經傾巢而出的搜人,加上相府的府兵,想要安全的回到樂王府顯然不切實際。
兩人躲躲藏藏的避開追兵,不料剛移動到暗巷內,外面就聽到,「那暗巷內有人。」
弄月沒有遲疑整個人立刻貼近路欽竹懷裏,兩個人身體靠的極近,弄月小腿一勾,用裙擺遮蔽住路欽竹小腿的傷。
外人看來弄月整個人埋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暗巷內偷情的男女,正暗搓搓的在親熱。
昏暗的光線之下,僅看得到路欽竹俊逸的臉孔汗流雨下,還真有幾分欲求不滿的顏色。
腳步聲雜亂無章,最終停在巷口,有人忍不住的嘖嘖了兩聲,亦有人好奇的探頭探腦,都被路欽竹冷冽的眼神給硬生生逼了回去。
只不過,就在眾人背後走來一個健朗的男子,他徐徐走來,整個人一臉正氣浩然。
男子到了巷口,原本僅是不在意的撇下餘光,以他們做為巡守工作的京畿衛對於這種暗夜偷情的男女,早已屢見不鮮,除了太過分訓斥兩聲,大都睜一隻眼閉一雙眼。
但他撇下餘光後,卻是猛然停下腳步,直勾勾著前方的這一幕。
仔細來說,他的目光僅是緊緊鎖定路欽竹懷中的弄月,臉色由淺淺的微笑乍然變成凌重。
直至不可致信悲傷的目光沉沉,一瞬不瞬口中喃喃自語。
「真的是她…」
「童將軍,您怎麼啦?」,一名身著京畿衛製服的男子見童陣神情恍惚,不由的走近幾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擔憂問道。
弄月聽到童將軍這三個字,身子猛然一抖,眸光泛紅,情不自禁的就想抬頭看向幾個月以來朝思暮想的人。
路欽竹察覺弄月抬頭的意圖,雖不明所以,但此時此刻卻不是她露臉的時候。
他以看似溫柔實則不容反抗的力量,強行將她的頭輕輕按回懷裏。
被外人看到她的臉,她的清白就撤底被毀了,他不想因為這樣,讓她被迫委身於他。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溫香軟玉,是他從沒有見過的神情。
她身子微微顫抖,在他胸口染上了些許的濕意,她無聲的流淚。
他溫柔的輕拍她的背部,低調地安撫她的情緒。
見此濃情蜜意般的情景,童陣不忍再直視了,咬著牙狠下心失力的撇開頭,憤恨道:「走!」
他踉蹌地走出暗巷,兩側的同僚趕緊扶住了他。
「將軍,您身體不舒服啊!要不要先回營裏休息,接下來交由兄弟們繼續搜尋刺客便好。」
童陣微微的點了點頭,灰敗著臉孔,隱藏著眼底的情緒,沉聲低啞道:「行,我今晚不回營裏了,回家,明日順便幫我請個假。」
當所有人走遠後,他才心神不寧朝前方漫無目標的大步遠離。
眼眸中閃過一抺晶瑩剔透,自嘲道:「可笑,原來這就是遲遲未歸的真相啊!」
見京畿衛帶隊離開,路欽竹這才迅速鬆開了雙手,讓弄月立即退出他的懷抱。
他愧疚道:「抱歉,失禮了!」
隨後小心翼翼,苦笑,「是他,對嗎?我素未謀面的情敵!」
弄月一臉淒苦的抬頭,淚眼婆娑道:「是。」
練武之人視力絕佳,他欲言又止卻又不敢告訴她。
剛剛那男人的表情變了,絕望而萬念俱灰的神情,那男人明顯是認出她了。
雖然他喜歡她,但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趁人之危,他輕晃著頭,把剛剛一瞬間想隱暪下來的想法驅離出腦袋。
喜歡,他會光明正大去爭取!
他沈默幾許後開口道:「弄月,這幾日去找他吧!把誤會解開。」
弄月驀然抬眸控制不住地滾落串串的淚珠,驚恐回道:「他發現了?」
他從來就沒看過一向英姿颯爽的她,會有這般失態的一刻,更別說淚眼汪汪惹人憐愛的樣子。
眸色漸沉,不禁為自己剛燃起的愛苗感到擔憂。
「嗯…」,他眼底擁入淡淡的哀傷,仍低沉著嗓音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