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圈與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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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10-09
姜夕在陌生的建築裡繞了好幾圈,始終找不到自己要找的東西。
建築的結構錯綜複雜,每一部分都長得不一樣,有的牆面只有土坯,屋頂卻是拔尖的哥德式建築;有的到處裝飾著華麗的巴洛克浮雕,出入口卻是掛著麻繩、白紙條和蜜柑的巨大和式拉門。比起大樓,割裂的風格使這棟建築更像是某種未經妥善規劃的主題樂園。
明明範圍這麼大,姜夕卻找不到哪怕一間廁所,這才緩慢地從睡夢中醒來。
記憶很模糊,但她依稀記得自己曾趴在桌上,哭著抱怨豪宅是資本主義的幫兇。
⋯⋯難道這就是她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掛滿深紅色天鵝絨布幔的天花板,還有一盞巨大、繁複、讓人頭暈目眩又倍感壓迫的巴洛克式水晶燈的原因嗎?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那個破壞她計畫的混帳使者,但生理上的需求蓋過了對答案的渴望,因此她只是遲緩的撐起身體,想下床去找廁所。然而,她一轉頭,就看見了床邊佇立著一條和全身鏡一樣高的長條金屬片。
金屬光滑的表面反射出她的上半身,接近地面的部分挖空了一個洞,右側上方挖出了一個半圓形。
這是⋯⋯劍⋯⋯還是鏡子?原來這裡不是什麼總統套房,而是主題套房?她還沒想透,視線就自動飄到了金屬片斜後方的人影上,因而用力地嘆了口氣。
「我說啊,既然都簽約了,就請你按照--」
人影往前兩步,走進了床頭燈的照明,姜夕這才清醒過來。
在她床邊站著的,是一個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襯衫的女子。女子身形高挑、長長的棕色捲髮像瀑布一樣,還有那白皙的肌膚,以及雖然表情平淡,卻精緻到像個國際巨星的五官⋯⋯這哪是剛才掛著扯鬆了的領帶、跟她互相抓著彼此往嘴裡灌酒,還在她吐出來的時候嘲笑她的無良死神?
女子一言不發地盯著她,接著望向床頭櫃上對折的紙張,以骨節分明的手指將其展開,垂眸掃視上頭的文字。
此時,姜夕終於注意到,鏡子的其中一條寬邊斜斜削成了刃,正森冷地閃爍著,上方還連著像手柄的東西。
睡到一半聽見慘叫,直接從空中抓出武器、移動到姜夕的房間裡時,朝沒看見被砍成兩半的人類靈魂,只有插在床邊的巨大兵器、神色冷淡的同事,以及正躲在酒櫃旁、顫抖地舉著一只敲碎的玻璃杯,試圖嚇阻對方的姜夕。
朝一出現,女子便放下拿著紙張的手,轉頭看向他。
「你是怎麼操控她的?」
「操控?」
朝垂下手中的太刀,走到姜夕面前,取下她緊握到割傷了手的玻璃片。
「這是殿裡的協理,默特。對,就是今天跟妳說的那個⋯⋯對,這是她的興趣。她最喜歡在大半夜偷襲別人,讓對方在腦子一片混亂的時候,被那張死人臉跟閃亮亮的剁刀嚇得魂飛魄散。」
「這不是剁刀,是斬首用的刀。」默特無視了所有誤導資訊,唯獨替自己的武器澄清,卻讓姜夕嚇得立刻抓起身後的玻璃酒瓶。
「真是的,拿那個能幹嘛?要拿就拿⋯⋯這個。」
朝耐心地引導姜夕把酒瓶放下,緊接著卻把太刀塞進她手中。在朝的引導下,姜夕慢慢舉起武器,指向拖著斬首大刀,繞過床鋪走來的默特。
雙方之間的距離逐漸縮小。
「等⋯⋯等一下,不要這麼衝動,有話好好說⋯⋯」
意識到對方不打算停下來,姜夕立刻想後退,握著刀柄的雙手手掌卻被朝一把抓住,動彈不得。察覺到人類女性的掙扎,朝回過頭來,疑惑地問道:「人家特地走過來,妳要去哪?」
「蛤?」
姜夕不敢置信地瞪著男性使者,忽然感覺手裡傳來一道阻力,只見默特的胸口已經抵上了顫動著的刀尖。
「等--」
一道輕柔的布料撕裂聲後,尖刃意外輕易地沒入了胸膛。
姜夕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女性使者的步伐毫無停頓,再次往前踏步,深紅色的污漬便以刀刃為中心點擴散開來。昏暗的光線打在衣料上,新鮮的血液一時竟像是廉價的特效血漿。
又一步之後,刀尖突破了突然變得明顯的阻力,從默特的背脊穿出,暴露在空氣中。然而,傷患本人似乎一點感覺也沒有,將大刀往地上一插,修長的指尖緊接著掐住姜夕的雙頰。
「剛才那份合約⋯⋯是妳立的?」
默特輕聲問道,在姜夕嘗試掙脫時用力一擰。姜夕疼得眼眶泛淚,奈何對方的手指就像鐵打的一樣,怎麼扳都扳不動,和剛才那切西瓜似的手感形成強烈的對比。
「就是這樣。這可是我得來不易的合作對象,請妳後退一點,不要再用妳那張臉嚇她了。」
語畢,朝抓住刀柄,將刀刃從使者的軀殼中「嗖」地抽了出來,架在自己肩上。然而默特並沒有收手,反而像在挑水果一樣,上下左右地翻動姜夕的臉。
「人類姜夕。」
「唔⋯⋯?」
「如果對方毀約,妳想找誰仲裁?」
「喂。」
隨著低沉的男性嗓音,一道銀光閃過,停在對方瀑布般的棕色長髮中。
「我說了,請妳後退一點。」
默特看了一眼架在肩上的刀刃,終於鬆開了姜夕,直起身子,轉向歛起了笑容的朝。
「找我有事?」
「當然。」
朝從口袋掏出一張巴掌大小、皺巴巴的便條紙。當面前的女子接下紙張時,姜夕凝神一看,紙張角落還印著飯店的字樣。
「轉告代表,他還有六天半可以考慮我的辭職。否則,等到姜夕活過寬限期,我絕對會確保整個地獄都知道。到時候可就不是被宗教機構投訴的程度了。」
安靜地聽完後,默特點了點頭,攤開手,紙張便燃起了艷麗的橘色火焰,在朝的怒吼中化為灰燼。
「我就知道!每次--」
朝還想說些什麼,但一察覺對方的動向,立刻從兩人身旁消失,沉著臉出現在房間對面、透進朦朧光害的寬敞落地窗前。
「不要動。」
「我無意攻擊。」
「那何不離開?」
作為應答,默特舉起了手中的合約。朝一看見紙張角落燃起黑色的火苗,立刻「嘖」了一聲,將刀刃往斜上方迅速一揮。
薄如蟬翼的刀刃在空中劃出輕盈的鳴音,玻璃窗應聲崩解,懸停在空中。
突如其來的巨響中,姜夕動也不動地呆立著。細碎的玻璃牆在霧霾中格外清澈、閃閃發光、令人目眩神迷,但在人工島培育出的本能忽然搧了她一巴掌,迫使她立刻轉身往床腳撲去。
同一時刻,玻璃碎粒像海嘯一樣襲向默特。她隨手將巨大的兵器往身前一提,便擋住了足以削骨成泥的攻勢,清脆的碰撞聲彼此重疊、交錯,震耳欲聾。
噪音衰減時,姜夕稍稍放下擋在面前的手臂,睜開緊閉著的雙眼。
上一刻還盤踞在房間兩側的使者們,此時已經雙雙衝向房間正中央。金屬刀刃猛力撞上彼此,接著又雙雙消失,在不遠處的半空中短兵相接。
像放煙火一般,火星和噪音在空蕩的房間裡四處炸響,傢具被拆成碎片、飛散在空中。直到一條不知從哪飛來的鋼筋刺向水晶吊燈,卻直直穿了過去、插進牆中,姜夕才發覺包含天鵝絨布幔和水晶燈在內,所有天花板的裝飾都只是虛擬實境,房間本身反而是簡約的灰色系。
平心而論,商務風雖然不在她的審美上,但用色都很有質感。傢具的部分,如果沒有被這兩個飛來飛去的使者摧毀的話⋯⋯
姜夕痛苦地抱住頭,不敢置信都這種時候了,自己居然還有閒工夫欣賞裝潢。
此時,她身旁的牆壁在一聲巨響中被撞破了。她聞聲回頭,只見牆壁後是一個寬敞到能打羽球的隔間,裡面有跟她的床一樣大的水池、洗臉台、淋浴間,還有她苦苦尋覓的馬桶。
然而,綁著捲捲小馬尾的男性使者正跪在馬桶前,勉強用單手撐著地面,本該拿在右手上的太刀不知所蹤。
——不,不只是刀,他的右手臂也不見了。
確認對方傷勢嚴重時,像重新通了電似的,姜夕麻痺的四肢忽然又靈活了起來,重新抓起破破爛爛的枕頭,衝到朝的身邊,手口並用地撕開枕套,將布料往血淋淋的斷面壓上對方肩膀的斷面。
說時遲,那時快,前.監獄醫生的腦中閃過了幾分鐘前的畫面,但手上的勁已經收不住了。
隨著「噗啾」一聲,姜夕的整個手掌都插進了斷面中,那觸感比西瓜還要鬆脆。
姜夕傻住了。
「這個⋯⋯做得很好,再撐一下!總之先深呼吸⋯⋯」
傷患一聲不吭,而她故作鎮靜、極力安撫,同時拚命思考到底該把手拔出來,還是繼續插在裡面。
突然,她聽見了朝低沉的笑聲。
「妳該不會是⋯⋯放水了?」
朝直起上半身,頭部往姜夕的方向一偏,髮絲因此落在血跡斑斑的臉上。
「三千⋯⋯一百⋯⋯一十五年。」
平板的語調隨著濕潤的聲響從背後傳來。姜夕立刻轉過身,首先看見廢墟一般的房間、獨自躺在地面的斬首大刀,再來是被朝的太刀穿過右眼、釘在牆上的女性使者,最後是對方握住刀刃的手指。
即使頭部被貫穿,默特的語氣卻沒有絲毫變化,不顯得痛苦,也不顯得疲乏,彷彿一點感覺都沒有。她只是一邊吐出話語,一邊握住刀刃,將武器從頭裡拔出來。
「⋯⋯終於啊。」
默特喃喃低語,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幾步,扔掉太刀。姜夕感覺自己再次被那冰冷的視線掃過,但對方沒有再往前,而是停了下來,撿起落在地上的合約。
「人類姜夕,使者朝,合約已然生效,違約者將會即刻受到「懲戒」。」
隨著冰冷的話語朗聲響起,合約再次燃起火苗。當紙張被火焰完全包裹住時,姜夕便感到一陣強烈的窒息感,但當她伸手抓向頸部,卻什麼也沒摸到。
滿地的鏡子碎片中,映出了環繞她的頸項的黑色火焰。
在缺氧帶來的暈眩中,她逐漸伏倒在浴室地面上,終於在滿地鏡子碎片中,看見了環繞自己頸項的黑色火焰,以及從火焰中延伸出來的鎖鏈。
這時,身旁傳來朝的嗆咳聲。她勉強轉過頭,只見對方頸項上也有一圈黑色的火焰,而從中伸出的鎖鍊另一端,就纏繞在她自己的手腕上。
「妳⋯⋯到底是⋯⋯」
「同時,我承諾一份報酬。」
扔下意味不明的發言,女性使者就帶著武器和火焰消失了,留下終於解脫的下屬和人類。
花了點時間喘過氣後,姜夕腦中空白了一會,接著猛然回過神來。
「糟了,患者⋯⋯」
想起自己本來正在幫朝止血後,她狼狽地單手撐起身子,殊不知一轉頭便發現對方的斷面已經長出了新的手臂,而自己的手掌居然還卡在原處。
「⋯⋯為了隨時保持對「人類」的同理心,仿照使者生前的外貌,重新製作的「人類」肉體?」
「怎樣?」
「我比幾根手指?」
「蛤?廢話少說,快點拔--」
朝沒好氣地應著,卻逐漸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因為對方拔出來的手甚至不是比著數字,而是比著「好」的手勢。
「沒有人類的感覺,要怎麼同理人類?」
姜夕撿起地上的布條,隨手堵上已經開始癒合的血洞。
「還是請貴殿重新設計吧。」
「少瞧不起人了,哪個人類能感覺到這種東西?」
朝沒好氣地扯下布條,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消失了幾秒。再出現時,他的手上多了張卡片。
「合約的事,明天再說。」
「啊,哦。」
姜夕接下卡片,撓了撓頭,也站了起來。
「也是,反正床很大。你要睡哪一邊?」
「這邊。」
朝跨出牆壁的破洞,沿路撿起枕頭和棉被,拖回灑滿碎玻璃的床邊。眼看他甩開棉被、一屁股坐在床邊,真的準備躺入其中,姜夕連忙拉住他。
「你的房間應該跟我的一樣大吧?沒必要吧?」
「不然要怎樣?」
「我可以睡沙發啊。」
朝揮開她的手,不由分說地躺了下來、用棉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布團中傳出了「喀拉喀拉」的聲音。
「既然是合作,就別裝得那麼委屈,搞得像是我綁架妳一樣。」
在朝的堅持下,姜夕離開原本的房間,踏上有著一整面玻璃牆面的走廊。走廊長到匪夷所思,沿路上一扇門都沒有,只經過了兩座電梯。
「到底在哪⋯⋯這麼大一層,不會只有兩個房間吧。」
姜夕邊走邊嘀咕著,還真的直到大廈另一側,才看見房卡上的號碼。進了玄關之後,經過一個擺滿酒水的精緻角櫃、堪比單人床的沙發、直角辦公桌和雙開木門,姜夕才終於抵達臥室。
除了門邊酒櫃上擺著的空水瓶、被潦草地扯平的棉被,房裡幾乎沒有使用的痕跡。除此之外,天花板顯示的畫面很正常,是一片乾淨的銀河,這讓姜夕更加不解--在熱炒店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引導到布幔和水晶燈?
「諸事不順啊。」
剩下的夜晚,姜夕躺在銀河下、朝躺在一床碎玻璃中,各自陷入了不安的淺眠。他們本想嘗試分析報酬的涵義,但越是思索,女性使者的話語就越顯模糊,直到沉澱於意識的角落。
姜夕幾乎失眠了整個晚上,天亮時才從無盡的沙漠惡夢中醒來。
昨天的車禍讓她明白,自己現在不僅不會死,還不會痛。然而,儘管逃過了宿醉的頭痛,喉嚨還是乾到像砂紙一樣,無奈飲用水都被前房客喝完了,她只能出門尋覓。
再次橫越整層樓後,姜夕一推開房門,就聞到了咖啡的香味。她走過被轟得稀爛的臥室,又穿過牆上的破洞,逐一檢查浴室和衣帽間,最後繞回客廳,才找到正站在角櫃旁,用原本不存在的土耳其壺煮咖啡的朝。
「哦!來得正好,妳猜現在幾點?」
朝的聲音太有活力,讓姜夕的眉間隱隱作痛。她不想動用乾燥的口舌,只隨著朝的視線望向高高掛起的電子鐘。
--五點二十一分。
「怎麼,已經變成肌肉記憶了?」
姜夕無視於朝的調侃,搶過吧台上的水瓶灌完,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那些東西,你從哪弄出來的?」
「嗯?」朝順著姜夕的視線看向卡式爐和咖啡壺,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我的儲藏室啊。生死簿就算了,只是副本而已,刀總不能用偷的吧。」
說著,朝將手舉在兩人之間,握住憑空出現的太刀。
「既然妳有興趣,我就特別告訴妳。雖然使者都有化型的能力,但這可不是幻化出來的,是我特地去洞爺湖找人打的。不錯吧?」
「哦⋯⋯嗯⋯⋯」
雖然不是想問這個,但姜夕抓不準打斷對方的時機,只好讓話題在沉默中自然消逝。
況且,比起死神隔空取物的超能力,她更在意現實層面的問題。
「那個,要怎麼處理?」
此時,朝已經收起了刀,正全神貫注地將煮滾的咖啡移開,再放回火上。過了一會,他才意識到對方指的是牆壁另一邊的斷垣殘壁。
「不用處理。」
朝手上動作不停,沒幾下就將熱騰騰的咖啡遞到姜夕的面前。
「看起來很嚴重,但很快就會自動復原了。」
「什麼意思?」
「雖然定位有點模糊,但現在妳、我、默特,都明顯不屬於人間,自然無法留下任何痕跡⋯⋯但也不能亂來,下面在看著呢。」
姜夕接下咖啡,邊喝邊沉思。朝也沒怎麼在意,煮好自己的份、收拾了器具後,便走到客廳坐著喝,房裡頓時安靜下來。
由於人類女性停頓得太久,等她站起身來、再次開口時,朝都快忘記她的存在了。他吃驚地聽完姜夕的要求,放下空杯,仔細端詳她好一會,才說:「當然不行啊。」
「為什麼不行?」
「死者跟關係親密的生者接觸,這是禁忌中的禁忌,妳怎麼會覺得可以?」
「好,那我回去休息。」
姜夕轉向門口,才剛起步,卻又因為身後傳來的話語而停了下來。
「幹嘛這麼見外?」
說著,朝也站了起來。幾步之間,他已經停在姜夕背後,手握太刀,刀刃輕輕靠在背對著自己的人類頸上。
「在這裡也可以休息啊。」
出乎他的意料,姜夕沒有因為頸上冰冷的觸感而顯露出恐懼,反而身子一轉,與他正面相對。
「你不准我去?」
「當--」
話音一出,朝忽然感覺頸部一陣緊勒,頓時吸不進氣。
他皺起眉頭,伸手抓向自己的喉嚨,卻什麼也沒摸到,只能徒勞地扯著早已鬆脫的領帶。缺氧逐漸帶來麻痺和暈眩,他勉強後退了兩步,沒過多久,銳利的日本刀便從手中脫落,與地毯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此時,平靜的女性嗓音傳入耳中。
「果然,只要違約就會這樣。」
姜夕冷眼俯視著跪倒在地的使者。對方頸部再次出現了黑色的火環,而連接其上的鎖鏈一路延伸,纏繞在她的手腕上。她反手抓住鎖鏈,向上一扯,使者便被迫仰起頭來。
「你違反了哪一條⋯⋯想要我告訴你嗎?」
朝嗆咳出聲,眼前終於浮現昨晚在熱炒店裡,對方跟店家要來紙筆,寫下條約的畫面。然而這於事無補,因為最關鍵的內容,他一個字也想不起來。
最終,他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眼前的人類這才放下鎖鏈,單膝跪了下來,手指一勾,便拉開了對方被扯得一蹋糊塗的領帶。
「是六條裡的第三條。雙方需平等互信⋯⋯」
姜夕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一邊細心地替對方將領帶重新打好。整理衣領時,她的指尖掠過逐漸消失的火焰,神清氣爽地勾動嘴角。
「不得以任何形式,侵害對方的自由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