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日常
本章節 7654 字
更新於: 2018-07-02
「這裡,就是地獄的入口了吧?」莫凡公國的勇者阿庫諾手持著長槍,碧藍色的眼睛打量著面前一路向下的曲折小道。
小道像是螺紋一般,順著巨大的深坑蜿蜒向下。就算是正午的晴朗陽光都無法照進這個巨坑一半的深度。
巨坑就像是地獄之門,就像是魔鬼張開的口,坐在這裡,等著自己送上門來的吃食落下,落進那隱藏在黑暗中的胃袋。
「沒錯,這個巨大的深坑就是一百二十年前連繫著兩個世界的交界都市。一百年前,在兩族大戰中大放異彩的『長劍英雄』與他的神兵『凝滯的剎那』就沉睡在這裡。」阿庫諾身後的法師低聲念誦道:「英雄的力量會寄宿在他們所使用的神兵之中。只要我們能找到『凝滯的剎那』,莫凡公國就能在諸國爭霸中一挽頹勢。」
「接下來就有勞妳了,探險者小姐。」阿庫諾回過頭,看向隊伍最後方的紅髮女子:「帶路吧!」
原本單膝跪地的紅髮女子站了起來。高瘦的她臉上、肩上、裸露的側腹上全是傷疤。她的臉顯得冷酷而嚴肅,綠色的眼睛閃爍著像是蛇一樣的光芒。
「你們不祈禱嗎?」她沙啞地問道:「在這個該死的地方,好運可是比食物與飲水更為珍貴呢。」
「不了,我不需要向任何的神祈禱。」阿庫諾單手持槍,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圓,槍尖指著前方,臉上露出堅毅、自信的光芒:「如果要祈禱,也是向長劍英雄禱告。希望一百年前終結了兩族大戰的他能庇佑我,庇佑我終結這個諸國征戰的亂世。」
他肅穆地閉上眼睛,不久就睜開,臉上有著輕鬆的微笑。
「對英雄來說,有什麼祈禱比戰鬥的咆哮更加嘹亮?」
所有的人都露出了笑容:自信的、輕蔑的、敷衍的、緊張的、木然的,所有的人在面對這個深不見底的深坑時都展現出了最真實的情感。
風烈烈地響,像是流水一般灌進這裡,在岩壁的凹凸起伏間呼嘯著,在懸崖的空洞中悲嚎著,是這個死氣沉沉的所在唯一的聲音。這裡沒有蟲鳴、沒有鳥語,就算是最噁心、生命力最強的動物也不願意接近這片大地上的醜惡傷疤。
「那麼,就準備出發吧。」紅髮冒險者走到了隊伍的前端:「記住,這裡的魔物種類,恐怕是人類世界中最多的。就算是經常來這裡獵寶的我也常常因為新種的魔物而吃虧。所以,千萬不要戀戰,該跑就跑、不要多做糾纏,懂了嗎?」
「只不過,看來有的時候戰鬥還是難以避免哪。」阿庫諾看著眼前的小道入口,幾個猙獰的黑色魔物拖著有倒鉤的巨大黑斧,從陰影中一拐一拐走了出來。
「全力突擊,這種魔物相當耐打,動作卻很遲緩,打穿牠們的陣型之後全速前進!」紅髮的冒險者大聲說道。
「知道了。」阿庫諾挺起長槍,雙眼燃起興奮的火花:「衝鋒!」
弓箭手舉起短弓,在雙方即將接觸的瞬間噴發出了銀色的箭雨,精準地癱瘓了所有魔物的視覺,阿庫諾抓緊魔物痛苦悲嚎的那個瞬間,長槍幻化成一片朦朧的金霧,攪碎了一片魔物,清出了一大塊空地。
金銀雙色的長槍在高速舞動下轟鳴著,散發耀眼的光芒。勇者的戰呼、與魔物墜落的隆隆聲迴盪在巨大的深淵之中:
「衝鋒!」
「衝鋒!」
「衝──鋒──!」
================================
「啊,打雷了呢。」凡德拉看著外面烏沉沉的鉛雲,發出了一聲感嘆。
凡德拉的面前堆著小山一樣的書本,織成柔軟絹帛的筆記則是散落在桌上各處。
從凡德拉的房間往外望去,整個西郊都塗上了一層灰色的塗料,所有的建築、樹木跟街道就這樣灰暗著在逐漸強起來的風中擺動。從窗口可以見到隔壁屋外的蛛網在風中抖動著,像是碎帛、也像是煙霧。
在陰暗的色調之下,那棟屋子看起來少了許多陰森,反而是多了幾分淒涼。
「真麻煩,要是下雨了,外面的絲可就要失去效用了呢。到時候重新布置起來又要大費周章了。」莉茲看著逐漸壓低的烏雲,嘆了一口氣。
「不過,該下的雨終究是會下的,在這邊感嘆也沒有用。」凡德拉趴在窗台上,下巴靠著手臂,看著莉茲家的方向:「不過,伯母為什麼總是堅持把屋子弄成那樣呢?這樣時常要重新整理,不覺得煩嗎?」
「沒辦法,母親大人是個守舊的人,這樣比較符合我們蛛魔一族的風格。」莉茲聳了聳肩:「而且,分佈在屋子四周的蛛絲也是重要的保全系統。這樣,只要有人打算入侵我們家,我們就可以提前做好準備了。」
「是啊,這點我早就已經知道了。」時常把別人家的保全系統當成門鈴使用的少年點了點頭,調皮地用手抓起莉茲的一綹髮絲,開玩笑地撥了一下。
「是啊,從以前到現在小偷沒抓到多少。沒寫作業急著翻牆找救兵的呆瓜倒是被逮到很多次。」莉茲把頭髮搶回來,沒好氣地瞪了凡德拉一眼:「話說,剛剛說的那些都聽懂了嗎?」
「大概吧。」一說到課業上的事情,凡德拉馬上又洩氣了:「我想……應該聽懂了……吧?」
看著凡德拉刻意迴避自己的雙眼,莉茲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吧,你自己看一下。如果有不懂的問題再匯總起來問我。」莉茲把屬於自己的東西收拾乾淨之後就站了起來,把小包繫在腰間,歪了歪頭,淡淡地笑了:「好好加油吧!」
「啊,莉茲要走了嗎?」恰巧,一個金髮婦人推門走了進來。
「是的,斯特拉姆媽媽。」莉茲恭謹地微微頷首。
「唉,別這麼拘謹啦,跟我們家這個猴子一樣放開一點比較好。」斯特拉姆家的女主人笑著揮了揮手。
「媽!哪有媽媽說自己的兒子是猴子的!」凡德拉憤憤不平地抱怨。
「還敢說呢,是誰三天兩頭就偷溜出屋外,爬上別人家的牆頭啊?」斯特拉姆夫人狠狠瞪了自己的兒子一眼:「我可沒臉承認自己生了一個小偷,還是猴子吧!」
「那個只是鄰居間友好的交流……」
「是嗎?」如果說斯特拉姆夫人之前的目光是冰鑽的話,現在她的口吻就是冰山:「我永遠都忘不了莉茲的媽媽把你綁回來,找我跟妳父親討說法時的羞愧。如果你是去偷人家女孩子的雙唇或芳心也就罷了,結果居然是去找人幫你趕作業!天啊!我這不成材的兒子究竟……」
「媽!媽!」凡德拉急急忙忙地衝上前去,企圖摀上自己母親的嘴巴。但是資深媽媽斯特拉姆夫人畢竟不是省油的燈,只見她雙手像是閃電一樣地固定住自己兒子的雙肩,膝蓋二話不說就頂在凡德拉的小腹上。
遭受到這麼慘無人道的攻擊,凡德拉立刻倒地不起,雙眼翻白、口吐白沫,全身都因為這難以忍受的痛苦而顫抖。
「省省吧!這招從你六歲之後就沒用了。」斯特拉姆夫人鄙視地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笑容可掬地轉向一旁的莉茲:「莉茲,我已經跟妳媽媽說過了,今晚妳就留在我們家吃飯吧!」
「好,斯特拉姆媽媽。」莉茲又是順從地一點頭。
「唉,真希望我可以有這麼乖巧的一個女兒,而不是這隻每天都在我面前耍猴戲的猴子。」斯特拉姆夫人又是居高臨下的一冷眼,笑嘻嘻地牽起了莉茲的手,帶著她走出房門。
只留下凡德拉一個人倒在地上翻滾。
「這次……這次是真的頂到了啦……」凡德拉痛苦地喘著氣,嗓音細不可聞,雙手摀的部位似乎比小腹還要再下去一點。
八隻覆蓋著外骨骼的長腿在下樓梯的時候發出清脆悅耳的喀答聲,莉茲輕巧地走下了樓梯。在屋子中忙碌穿梭的各族侍者對屋子裡出現一隻超規格大蜘蛛的這件事似乎都見怪不怪,只是在夫人牽著大蜘蛛的手經過時讓開通道,侍立著讓到一旁。
「啊,是莉茲嗎?」一個高大的黑髮男人迎面走來,冷硬的臉在看到莉茲的時候平添了幾分溫暖。
「斯特拉姆伯父。」
「又在幫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惡補課業?」斯特拉姆家的男主人微微仰起頭,看著莉茲的眼睛,苦笑了起來:「那個笨蛋東西,老是給妳們家添麻煩,伯父在這裡謝謝妳們的寬容了。」
「不!伯父別這麼說,畢竟……畢竟我們是一起長大的……的青梅竹馬嘛……」
「哼,我看是孽緣吧。」斯特拉姆夫人狠狠地瞪了一下天花板,低聲說道。
「艾琳,妳怎麼說話的?別讓人家孩子見笑。」斯特拉姆大使瞥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微笑著轉向莉茲:「莉茲,妳就先跟斯特拉姆伯母一起去吃飯吧,伯父還有事情要處理。」
「誰跟你是伯母……」斯特拉姆夫人對著自家丈夫的背影揮了揮拳頭,再次牽起了莉茲的手,順著走廊走進了飯廳。
大理石磚砌成的飯廳不顯冷硬,反而因為爐火的火光與散發光澤的木邊裝潢而益顯溫暖與優雅。以黑鐵紋樣裝飾的馬賽克玻璃窗關著,透過窗格可以看見窗外的雨漸漸大了起來,風也開始吱吱嘎嘎地搖晃著窗。
「把水晶燈打開吧。」
「是,夫人。」一個侍者拍了拍手,懸吊在房頂的水晶燈就亮了起來。這不是火光,而是淡橘色的魔法光球,為這個房間增添了不少情調、也在細節中透露了這戶人家的華貴風華。
「唉,因為雨果爾親王最近要來這裡的關係,你伯父這幾天又要加班了。」斯特拉姆夫人搖搖頭:「真是的,哪裡的姑娘家不好,偏偏要找個遠在天邊的。遠在天邊的也就算了,以海立家的雨果爾家族居然還出了個會暈船的嫡子,搞得迎親車隊還得從陸上繞一大圈才能抱得美嬌娘。這下可好,不但要安排迎賓的細節、還得盯緊那些吃飽了撐著的異種族仇視份子。」
斯特拉姆夫人用嚴厲的目光看著一臉痛苦走進餐廳的凡德拉,說道:「如果你以後結婚,可千萬別給我跟你爸搞這種麻煩,我們家可沒有錢給你搞個豪華車隊千里迢迢去迎親。」
「不用擔心,到時候我只要翻牆去隔壁家求婚就好了,又近、又省錢,而且娶進門的又鐵定是妳跟爸爸眼中的賢內助。」面對母親的眼神,還在揉肚子的凡德拉吊兒啷噹地回答。
不過,他馬上就因為自己輕率的回答而付出了代價。
「你這個笨蛋!」
「好痛!」
斯特拉姆夫人一記手刀切在凡德拉的頭上,讓他再次抱著頭,滿地打滾。
「如果要娶的對象是莉茲,哪能那麼隨便!我跟你講,如果人家肯大發慈悲收下你啊,就算要拿紅地毯一路從我們家門口鋪到她們家大門,在上面再灑滿香水跟玫瑰花都不過份!女孩子就是喜歡浪漫、特別的氣氛,像你這樣亂七八糟的爬牆上門,讓女孩子把臉往哪裡擺?」斯特拉姆夫人拿起手帕摀住臉,抽抽噎噎了起來:「天啊!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生了個喜歡學猴子爬牆的兒子也就算了,沒想到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為什麼我就沒辦法像是銀網太太那樣生個乖巧聰明又聽話的女兒呢?」
「沒關係,斯特拉姆媽媽,我就像妳的女兒一樣啊。」早已習慣這對活寶母子的行為模式的莉茲走上前去,彎腰抱住了斯特拉姆夫人。
「我就知道,莉茲最貼心了,還懂得安慰我。哪像我那個笨兒子,到現在還在裝。唉呦,如果妳真的願意收我們家這個笨蛋進門,斯特拉姆媽媽不知道有多高興……」
終於爬上椅子的凡德拉聽到這句話,偷偷地翻了一個白眼。
幸好他這大逆不道的舉動並沒有被沉浸在擁抱中的母親發現,不然他們這一桌要開飯,可能還得等斯特拉姆家的十大酷刑上演過一輪。
「好了!開飯吧!」等大家都在餐桌旁坐定後,斯特拉姆夫人恢復了平日在下人面前的端莊,莊容對一旁的侍者命令道。
雖然今天只是家庭成員間簡單的便飯,不過外交世家畢竟是外交世家。從一開始放著檸檬片的洗手水、小圓麵包、到放在純白瓷盤裡的湯與魚料理等,出餐順序一點都沒有馬虎。
「莉茲,要果醬嗎?」在上小圓麵包的時候,斯特拉姆夫人親切地把裝著藍莓醬的小瓷罐遞給了莉茲。
「當然要啦,畢竟她可是果醬麵包狂……啊噢!」
「吃飯要安靜,沒事就少說話。」在餐桌底下出腳踢了兒子的脛骨一下,斯特拉姆夫人在餐桌上的姿儀與笑容依舊無懈可擊:「還是你也要果醬?」
深知自己鬥不過母親的凡德拉只好把這份屈辱配著奶油餐包吞進肚子裡。接下來的晚餐時間就這樣保持著祥和與平靜。
最後,在吃甜品跟飲料的時候,餐桌上的氣氛也隨著外頭的雨漸小而不再那麼嚴謹,顯得輕鬆、寫意了許多。
侍者們都退下了,畢竟接下來是屬於家人間的談心時間,不需要那麼多人在旁邊站規矩。
在溫暖的爐火邊,三人就這樣喝著紅茶、吃著焦糖布丁。斯特拉姆夫人和莉茲兩人有若真正的母女一樣,時不時在交談中夾雜著悅耳的格格輕笑。凡德拉沉默地坐在旁邊,面前的飲料跟甜品幾乎都沒有動過。他只是在爐火的黑暗中帶著滿足的笑容,與眷戀的眼神看著餐桌對面的女孩。
爐火中的柴炭逼剝著,由黑轉紅,再緩緩變成白色。在壁爐中只剩下散發微光的餘燼時,莉茲不知何時已經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睡著了嗎?」斯特拉姆夫人慈愛地看著莉茲安詳的睡顏,輕輕幫她攏了攏烏亮的髮絲。
「送她回去吧。」
「嗯。」
「別偷吃人家豆腐喔。」
「不會啦!」凡德拉推了推莉茲的肩膀,撐住她搖搖晃晃的身體。睡得有些迷糊的莉茲一隻手環著凡德拉的肩膀,把頭枕在他另一邊的肩上。
少年吃力地撐起少女的身體,緩緩地拖著她走出餐廳的門。
「記得要走大門,不要又翻牆了喔。」斯特拉姆夫人忍著笑,對著自己的兒子囑咐。
凡德拉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溫柔地用手挽著莉茲的腰,步履沉穩地走了出去。
夜晚的空氣相當涼爽,有人會用「夜涼如水來形容」。只是,清涼的夜風並沒有讓打呼的少女清醒過來,短短的路程上,她依舊靠著少年的肩膀,嗅著少年身上乾淨的味道,露出安心的笑。
「抱歉啊,我媽有的時候說話就是口無遮攔。」凡德拉用少見的嚴肅口氣說道。
「沒必要道歉……這不就是平常的斯特拉姆媽媽嗎?」莉茲依舊閉著眼睛,睡意朦朧地說道。
「啊,是啊,這就是老媽……」凡德拉悄聲覆誦著莉茲的話,偷眼看了莉茲一眼,眼神中有著幾分依戀,卻也有些不確認、不自信。
「哪,莉茲。」凡德拉扶著莉茲在街邊坐下,看著月亮。
「嗯?」
「說起來,我們之間的關係還真的從小就沒變過呢。從小我就倚靠著妳……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似乎就是這樣。」
「唔……嗯……好像是,好像是你在玩躲貓貓的時候被纏在蜘蛛網裡出不來,最後還是我找到你,把你解救下來的,對吧?」莉茲勉力撐開眼皮,笑看著身旁的凡德啦。
「是啊,我還記得那個時候自己都要哭啞了呢。」凡德拉瞟了莉茲一眼:「都怪某個人,當鬼的時候四處灑網,結果遊戲結束之後都忘記自己佈下的網子了,只顧著去吃點心,就這樣把我給晾在樹底下。」
「小氣鬼,至少人家最後還是救了你啊。」莉茲又閉起了眼睛,嘟起了嘴唇。
「是啊,從那之後,就這樣從小被妳救到大呢。」凡德拉握住莉茲的手,別開頭:
「妳……會討厭這樣,老是給妳添麻煩的我嗎?」
鼾聲傳來,凡德拉感覺自己的肩上再次傳來了一股溫暖的重量。
凡德拉溫柔地笑了,肩負著青梅竹馬的重量再次站了起來,遲緩卻穩重地走向隔壁的宅院。
===============================
「喝啊!」
長劍像是猛擊的蛇,揮向牛頭人持著重錘的手,順利將他手中的武器給打落地面。
凡德拉再一個旋身追擊,劍尖輕柔地吻過牛頭人長滿黑毛的頸子,雙膝一屈,躲過食人魔粗壯雙臂的兇猛擒抱,反手將劍送進了他的小腹。
少年著地一滾,躲過兩具巨大身軀的重壓,還沒站穩,兩把刁鑽的彎刀跟一柄閃耀的細劍就包夾了過來。
細劍刺向他的喉節,彎刀朝他的後腰滾滾而來。
「哼!」
凡德拉整個人撞向使用細劍的少女,用劍壓制住對方持劍的手,一個頭錘狠狠砸向她高挺的鼻樑──
看到油光滑亮的額頭朝著自己的臉直衝過來,少女下意識地向後閃了閃,手上的力道也不免鬆了鬆。
趁著這稍縱即逝的空隙,凡德拉用力雙手用力一壓,整個人不僅把面前的對手壓得單膝跪地,同時也乘著下壓之力騰空而起,在半空中一個空翻,恰巧讓過了兩把直插向自己後腰的彎刀。
兩條血痕拉出兩串血珠,突襲的貓人在剛意識到自己失手的瞬間,劍刃刺穿身體的痛苦就從自己的背脊突入。
凡德拉在半空中下擊,成功地刺穿了貓人的身體。
只是……
唰!
少年只覺得眼前一花,接下來自己的視野就被均分成了上下兩塊。
「啊?被擊中了嗎……?」
看著終於倒地的敵手,銀髮的少女舉起了手中染血的細劍,發出勝利的呼吼。
「好,停!」
一個黑髮的男人拍著手,笑著走進了角鬥場。
霎時間,滿地的血跡消退,每個人身上的傷痕恢復成平滑的肌膚,手中的重錘利刃也變成了練習用的木槌木劍。
「不錯嘛,終於打破了凡德拉的不敗紀錄。」留著黑鬍子的劍術教練不知為何笑得很開心:「這樣這個臭小子就不會成天把自己的不敗紀錄掛在嘴邊,終究是會謙虛一點了。」
「如果我真的能不敗到畢業,那可就創了本系創系以來的紀錄欸。」凡德拉晃著頭,試著把眼前的殘影甩去:「哪有老師為學生的失敗哈哈大笑的!」
「哪,如果是其他人挑戰成功,我說不定還會高興一點。但,如果是你嘛……」劍術教練斜眼睨了凡德拉一眼:「我問你,剛才勒苟薩跟穆勒朝你衝過去的時候……」他指向牛頭人跟食人魔:「他們兩個很明顯是要犧牲自己,打亂你的節奏,為後來的克蘿威爾跟莫娜提供機會。你為什麼不先避開,反而迎上去了呢?」
劍術教練笑了笑:「因為你想要炫耀自己的劍有多快,對吧?你八成……不,你一定是覺得可以憑自己的速劍解決這兩個傻大個,然後再一挑二,對吧?」
凡德拉拉長了臉,沒有回答。
「但是,他們兩個在犧牲打的時候連倒下的角度都算好了,讓你一起身就得面對接二連三的連環攻擊之下。就算是我,處在這種狀況之下要全身而退都有點難度,何況是未出茅廬的你呢?」
劍術教練看著無話可說的凡德拉,嘆了一口氣。
「凡德拉,你什麼都好,但是不敗的紀錄卻讓你的腦袋過熱了。在學校裡蠻幹頂多輸掉一個無關痛癢的紀錄而已,到外面去蠻幹可就是要輸掉性命的,所以我才會樂見你的失敗。」他拍拍凡德拉的肩膀,繼續點評了下去:「勒苟薩跟穆勒,幹得很好,我必須說我對你們兩個能想到這樣的計畫相當滿意。至於莫娜,你的表現也不錯,問題大部分出在克蘿威爾身上。」
他轉頭看向少女:「剛剛凡德拉打算用頭撞妳的時候,如果妳沒有選擇閃開,而是用力撞回去,莫娜說不定就不會被擊殺了。如果說凡德拉太過衝動,妳的問題就是拼勁不足。妳缺乏那種在對方兇狠的時候跟著一起拚命的狠勁。」
「可是……可是教練,人家……人家是女孩子啊。」少女淚眼汪汪,狀甚可憐地對教練說道。
「妳啊……少在這裡裝了。上次期末評比的時候是誰一邊狂笑一邊把劍捅進對手的心臟的?妳只有在沒把握的時候才是女孩子;在妳有把握的時候,妳比凡德拉更囂張。」劍術教練白了克蘿威爾一眼。
克蘿威爾低下頭,這次倒是真的有氣憤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在霧濛濛的水霧背後,兩道不平的視線就這樣惡狠狠地朝凡德拉刺過去。
「總之,大家回去之後要好好歸納這次的經驗,希望你們能有更好的表現。這不僅關乎你們的畢業成績,說不定也跟你們的機遇有關。」
沒有注意到克蘿威爾對凡德拉投去的目光,教練逕自宣布了一個大消息:「雨果爾親王的車隊下個月就會抵達交界都市。身為本校劍術系的學長,雨果爾親王每次回到學校訪問的時候都會提攜劍術系的後進們。所以你們若是有意到雨果爾親王的麾下出任武官,我建議你們最好是抓緊機會練習,這樣才能在一個月後抓住他的目光。」
教練俏皮地眨了眨眼:「在雨果爾王家效力的經歷可是能讓諸位的履歷增色不少呢。當然,決定權還是在你們手裡。但是我還是希望自己所教導的學生至少能有一個人加入他的親衛隊。畢竟,我就曾為上一任親王陛下效力過。」
教練掃視了學生們一眼,清脆地拍了一下手掌:
「好啦,沒別的事情宣布啦。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就這樣解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