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威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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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10-03
鄴京的城池由內而外共有三道防線,除皇城,尚有內城與外城,且外城共有東西南北四大進出口。
秋雲暮神色嚴肅地卓然立於北門口,身後站著同樣陰沉著臉的前京畿衛統領林傑。
他自二日前就已收到何仁恪的飛鴿傳信,昨日亦接到送信的人,訊息傳達的很順利,但內容卻是令人非常擔憂。
自收到樂王被俘的消息,他便沒了等待愛人歸期的喜悅。
擔心憂慮樂綏的安危,令他焦急的兩日來都不曾闔眼,著眼尋人救人的佈署,眼下的黑青明顯,仍無損於他的美貌,反而帶出破碎的病態美。
目前下落不明,但依林林總總的線索判斷,夜王應該是想將人送回京城的。
他會站在北門口主要也是透過林傑以往身為京畿衛統領的人脈關係,知道夜王今早由北門口出城,猜測樂綏大抵也會從北門口被運送進城。
就算不是從北門口進城也無關係,他在各門均佈有暗線,不過依他對夜王的了解,他應該會張狂的直接由北門口回城,畢竟沒幾人敢攔夜王的馬車。
總之先找到人要緊,夜王既已出城,代表人就快到了。
噠—噠—噠—
馬蹄聲逐漸響起,一台豪華四馬駕挽的馬車,紅綢金絲布舖蓋,四角懸掛金錢風鈴,華貴無比,此刻,正晃晃悠悠平穩的駛進城門。
身形碩長旑麗的俊逸公子飄逸地擋在了馬車前方。
吁——
車夫長吁拉韁,堪堪將馬車停在公子身前。
低磁的嗓音,低醇而極具魅力,對著馬車內道:「恭迎夜王殿下回京。」
馬車內傳來喑啞輕笑的男聲,似調侃更似調笑,「就你秋雲暮敢攔本王的座駕。」
「不敢。」
秋雲暮從容鎮定面容冷若冰霜,符合他清冷的人設,不徐不緩。
「即然雲暮攔了本王的座駕,想來是有要事要稟報,外頭不方便,上車來吧!」,夜王聲音裡充滿誘惑。
秋雲暮聞言抬起腳步就欲朝馬車方向前進,但林傑一個錯身,擋在前頭,令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此時林傑眼神擔憂示警的看向秋雲暮,示意他不要輕易上夜王的馬車。
夜王並非善類,就怕上馬車猶如羊入虎口,恐有去無回。
秋雲暮安撫性將手搭在林傑的肩頭,身形流暢地繞過他的身旁。
小聲地在他耳邊說道:「不會有事的,大城門口的,他不敢對我怎麼樣,我上馬車看看情況。」
隨著,秋雲暮身姿靈敏地跳上了馬車。
拉開車簾,目及所觸的畫面卻令他一個怔愣,隨後緊蹙雙眉,垂著眼皮遮掩心口竄起的憤怒。
恨不得衝上前去,與眼前之人拼個生死,但他卻是硬生生的壓抑了下去。
抬眸間神情已是一片的漠然置之,眼底則是深邃的望不見底。
夜王四平八穩地正坐馬車中央,神情輕蔑而邪壞看了過來。
自雲暮上了馬車,他嗅了嗅空氣,果然有一股淺薄的花香。
打自魔氣覺醒之後,總是在雲暮身上聞到似有若無清雅的花香味,與他衣著上的檀木薰香味不同,而這個味道屢屢能帶給他好心情,現在尤是。
反觀雲暮所見,樂綏的頭安枕於夜王的大腿之上,身子仰躺,緊閉雙眸臉上沒有半滴血色,雙臂垂落,要不是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慘白膚色像極了一具棉軟的屍身。
畫面詭異而綺麗。
雪裳神色木然立於其側,若無其事地執著蒲扇正一搭一搭的扇著風。
秋雲暮穩了穩心緒,掀開鴉羽般的眼睫,眼中的餘光撇見雪裳。
是她,那個在開州躱在柳前身後的女子。
沒料到,她竟是夜王派出去的人,演成一個膽小無害的小白兔,真是小瞧了她。
從何仁恪傳來的消息裏,夜王擒住樂綏的始末,其中最重要的靠她的能演善於功計。
夜王挑了眼眉,覺查秋雲暮的目光投射在一旁的雪裳,明顯有些不悅,「怎麼雲暮對我的裳夫人有興趣?」
雲暮輕勾唇角,語帶鄙夷諷刺道:「原來是裳夫人,久仰久仰,果真是好手段。」
雪裳行個福禮,面無表情回道:「秋大人過譽。」
雖一掌打在棉花上,雲暮不想糾結,他只想知道樂綏現在是何情況。
他試探道:「樂王殿下這是怎麼了?」
夜王輕攏著樂綏額間碎髮,「皇弟剛從開州回京,身子過於孱弱,這不就成了這個樣子。」
隨即無忌憚地又拍了拍樂綏的光潤的臉蛋,感嘆道:「可惜了生了一張好臉。」
雲暮佯作鎮定,順著夜王的話道:「樂王自年幼身子骨一直不好,臣與之交好,知道殿下的病情,何不讓臣將殿下帶回,有生調理。」
夜王假意搖了搖頭,一愊悲憫的眼神凝望著腿上的人,「本王怎麼說都是他的皇兄,就有照顧他的責任,我會帶他入夜王府好生照料。」
仰起頭,不復悲憫轉而是目光灼灼地直盯著雲暮,噙著笑意,彷若誠心建議道:「雲暮既然擔心皇弟,不如隨我一同回府,照看皇弟至他康復,至於朝堂那邊,我便代你請假了,如何?」
雲暮心頭一驚,面容仍不顯色,但額角卻是逼出了一層薄汗。
原來夜王的主意等在這裡,若是同意,就真的是有去無回了!
能不能救出樂綏還是兩說,如果就這樣進了夜王府,那誰來救樂綏。
「雲暮不想照顧皇弟?」
夜王饒有興趣地淡淡笑著,修長的手指自然而然的自樂綏臉頰處滑自細緻的脖梗處,在他的脖梗位置疼惜似的輕輕摸挲了幾下。
挑起眼,似盯上獵物般目光灼灼鎖定雲暮,兇猛而勢在必得。
「呵呵呵……」,他不懷好意的壞笑一聲。
笑容和善,但恐嚇威脅意味十足的逐漸收緊了指腹,直至……
「啊—唔——」
樂綏雖無意識,但因吃痛地本能呻吟出聲,夜王聞聲挑釁的勾了勾薄唇,隨即指尖才緩慢鬆開。
「啊~皇弟不舒服的叫了呢!許是馬車坐久了,身子不適。」,緩慢的語調卻如鬼魅般的呢喃。
雲暮生生隱藏住心中的怒不可遏,晦暗地將隱隱顫抖的手背負於身後,強撐虛浮的腳,表面仍一派態然,默不作聲淡然的看著這一幕。
他的心像是被人緊緊的攥住,痛苦的令人發疼,艱難的快喘不過氣,表面卻只能裝作平靜無波,恭順的低眉順眼。
只是顫動纖長的眼簾底下藏著的是令人看不清神色,聲線清冷低醇道:「殿下,您的建議臣會好生考量,容臣考慮幾日。」
現在振武軍眾人尚未回京,夜王劫持之事,無憑無據,就算捅上了朝堂,也無際於事,甚至會危及樂綏的生命。
此刻無法輕舉妄動,僅能小心行事,但看這個勢態,顯然夜王也知道時間刻不容緩,才會挺而走險的樂綏暴露出來。
「好。」,夜王乾脆利落的答應著,只是手指似有若無的再次纒上樂綏的脖梗,收緊指尖。
「啊—唔—啊—唔—」,樂綏再次發出痛苦的呼喊聲,但這次夜王卻是沒有再放鬆指尖的力道,而是不重不輕的持續施力,威嚇意味十足。
雲暮一瞬間確實不由自主的白了臉色,雖然僅僅是短暫的一瞬,依舊被夜王凌厲的目光補捉了去。
雲暮嘆了一口氣,終是不捨樂綏痛苦,心疼的就快繃不住面孔,聲線帶著妥協與頹敗,「臣會儘快考慮。」
夜王這才將手指緩慢地移開了樂綏的脖梗,意有所指,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夜王府永遠為了雲暮而開,別讓我等太久。」
雲暮眸光一點一點黯沉下去,再待下去,只會對樂綏更加不利。
「殿下,臣先告退,請殿下照顧好樂王。」
夜王仰起下巴傲慢的嗯了一聲,放人下馬車。
馬車內,夜王心情好的不得了,笑著對著雪裳道:「妳覺得本王這次能抱得美人歸嗎?」
雪裳莞爾道:「當然一切都會如王爺所思所想。」
「哈哈哈……」
夜王笑聲不止,看向樂綏的眼神也隔外順眼溫和起來。
夜王對於滄國皇位而言,早就不如當初的要緊,那不過就是加快生靈塗炭最快的途徑。
赤地千里一切都為了怨氣生,怨氣的增長更能助長魔氣罷了,區區一個人間帝王,早早就不能滿足一個魔君如饕餮般的胃口。
他要的何止是一個滄國,他要的是一個世界,乃至所有世界到處儘為魔域。
他抬頭望了一眼蒼穹隱隱泛著金光的羅漢金身,及京城裏人來人往亳無查覺的常人。
一般人除了伏魔大陣起陣之初所見的金身異象外,之後就再也看不見任何異樣。
他譏諷道:「自以為是,以為弄個伏魔大陣就能止住我的腳步。」
在夜王所在的馬車內,夜王身影漸漸透明,融入一團黑霧之中,淡去的夜王道:「這道魔氣就賞給妳了,速速帶樂王回府。」
話語剛落,黑霧便似有靈性般直接沒入雪裳的額頭。
「謝殿下賞賜。」,雪裳恭敬道。
此刻,夜王府內,夜王今日未曾離府。
他感知傀儡目標已完成,得意地轉動手上的九連環,隨手一揮,直接整個木製九連環本體破壞的四分五裂,僅僅保存九個環體的完整。
捻起手指逐一將圓環挑出套在指節,愉悅道:「全部剔除,再挑出有用的,豈不更為簡單。」
他抿了抿唇,目光邪肆放蕩,自言自語:「過幾天該進宮了。」
匆促回府的雲暮,卻是兩樣情,在踏入秋府的那一刻,緊繃攥緊的心差點崩潰。
神情恍惚的就要栽倒,是林傑眼明手快的快一步將人扶住。
林傑擔憂道:「發生了什麼?打自你從夜王馬車上下來就魂不守舍,是沒見著樂王?還是樂王出事了?」
雲暮神色痛苦悲慟,「他……在馬車上,但情況不好。先扶我回書房…」
秋府自然是秋宰府的地盤,府內發生點什麼,自然是瞭若指掌。
秋雲暮被人攙扶著回書房的事自然瞞不過秋宰府。
雲暮面色慘白的剛坐到書房的扶手椅,喝了口壓驚茶,秋宰府便大步自前堂趕來了。
瞧了眼自家兒子,早上出門前還風光霽月的兒子,突然回來委靡不振的攤坐在椅子上,雖沒有上次失戀的嚴重,但看起來亦不遠矣。
顧不得有外人在,張口就問:「又失戀了?樂王不要你了!」
林傑著實被秋宰府的話衝擊到,頓時瞪大了雙眼合不攏嘴,隱諱的視線瞟過雲暮。
樂王與秋大人!什麼情況?秋宰府這話是能在外人面前說的嗎?
太子殿下知道了,會不會宰了秋雲暮?代為照顧親弟,照顧到……去。
雲暮無力的擺了擺手,「沒,我們好著呢!不過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要暫住夜王府照顧樂綏,樂綏病了。」
聞言,秋宰府及林傑反應激烈,同聲道:「不行!」
秋宰府急切阻止:「你是瘋了嗎?明知道夜王對你有企圖,你還偏往裏送。」
林傑心頭一驚,思前想後,自雲暮從下馬車後的神態,難倒……
「夜王威脅你了!」,他肯定道。
雲暮半瞇著眼,神情疲累的撇過頭去,淡定道:「我自願的,樂綏需要我。」
秋宰府突然神情冷寞的看向林傑,「林將軍先回府去吧!本相有事與犬子商議。」
明晃晃的趕人了,林傑看這樣子,對著雲暮憂慮道:「你再考慮清楚,再等個幾天,何將軍等人就回京了,大家總能想出好法子。」
雲暮搖了搖頭,苦笑的沒有說話。
林傑離開後,秋宰府沉著一張臉道:「你是非去不可了?」
「父親,我亦是無可奈何。」
「你可知為何我能保得住秋家,保得住你?」
秋雲暮微微仰起頭,在自家老子面前不用強裝振作,而是沮喪道:「我知道,是您與夜王之間有協議。」
秋宰府恨鐵不成鋼,眸框微紅道:「倘若你是自願進夜王府,那協議便不在此限,我便護不住你,這你可知?」
「孩子知曉。」
「那你還是要進夜王府嗎?」
雲暮面色沈沈蒼白無力,「但樂綏需要我……」
他緊閉雙眸,腦海中回憶起夜王指腹收縮於俊美少年纖細的脖梗上,下意識哀痛出聲的畫面。
他的至愛正陷於危險之中,他需要去救他,那怕為愛拼了性命。
半響過後,神奇的是秋宰府未再多說一句,猶如不再反應自家兒子羊入虎口的去到夜王府。
「好,你可以去,但今日不成,讓我緩緩,你後天再去。」,秋宰府試圖討價還價。
雲暮亦紅了眼框,愧疚地低垂著頭。
父親為了這個忤逆不孝的兒子,真是費煞了苦心,而他又不聽話了。
但他還是堅持道:「不行,最慢我明日就得走,樂綏等不了這麼久。」
夜王已經赤裸裸的留下警告,多留一分,他的樂綏就得多受一分罪,所以他等不了這麼久。
秋宰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自家兒子對樂王的執著,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放手的。
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負手而去,無奈道:「一同吃個晚膳,為父就當你出京辦差,為你送行。」
「是,父親。」
兩人腳步沈重地一前一後走出書房前往正廳,讓廚房傳膳。
秋宰府神色未明的抬眼望了一眼月暗星明的天際,聲音沈沈道:「今晚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雲暮恭謹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