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５７＃為什麼受到懲罰的是我

　　「——我是答應讓他說了，可沒說我就得聽啊。」

　　陽奉陰違的事誰沒幹過。好比學生時代跟師長們鬥智鬥勇，澄賢固然是乖寶寶、老師的好榜樣，偶爾也會替班上闖禍的死黨們打掩護。

　　佑妹聽言，只認定學長這招高啊，無論意圖如何都夠腹黑的，大概是和時予相處久了，個性裡也學了他不怕得罪人的態度。

　　「不請自來打擾別人上班，沒趕你走就不錯了。」是真以為雙方關係還很好？澄賢內心的荒謬全寫在臉上，「你還好意思催人安慰你哦。」

　　莫名其妙欸。一般而言，換作誰在澄賢這個位置，都不免會蠻尷尬的，撇開此時澄賢故意在刁難建和，不然表面功夫都會做好啦，起碼會給台階。

　　本來，看建和遭受背叛，澄賢仍然有升起惻隱之心，再討人厭，也想過算了別落井下石，奈何他那一催，起手三分的怒氣當即飆升到七成。

　　此乃人之常情，原本想做、說點啥，結果誰一先出聲搶走那件事的制高點，就懶得用了，還會隨之對其產生抗拒，無關「誰」的主詞是何方神聖。

　　本就沒多信昔日被冷落是無意為之，對外是說好聽話兼自我催眠去淡化恨意，又擔憂撕破臉後錯冤枉人，現下是索性放棄虛與尾蛇了。

　　建和從未被澄賢如此尖銳地回嘴過，怔愣當場，記憶中，澄賢始終是溫和良善的形象，過了幾年怎麼就變成這樣，反差感讓心中的猜測越來越清晰。

　　「……也是啦，拍謝。」疑惑當頭，思及澄賢講得也沒錯，貿然來訪著實害人困擾，他給予對應的立場支撐，「但這事我沒法跟身邊人去說。」

　　不得否認，想抒發感情事，要最安全就找危害不到當前生活圈的管道去訴苦，例如網友，不認識的風險最小嘛，因此建和會找上印象中能信任的澄賢，概率確實頗高。

　　然而，這也得看澄賢本身對建和的觀感，他跟這四人早已是不共戴天，哪還擺得出好臉色，僅存的兩分淡然也被那句催促攪散。

　　「那好歹，能傳個訊息吧？」澄賢勉強穩住氣，如果是想玩驚喜，那還行，可若是這種壞消息，密個ＴＩＮＥ是基本禮儀耶。

　　他頂多屏蔽，還沒封鎖，主打眼不見為淨，人情留一線，沒料到建和為情所亂，連規矩都拋到腦後了……

　　挾帶著仇恨，澄賢難免苛刻了些，無視人一情緒上頭，就容易忘事，想起要挽救時也晚了，哪一天的你我他沒發生過類似事件呢？

　　對面，目視澄賢咄咄逼人，饒是再不讀空氣，建和也能看出澄賢不歡迎他，非常不歡迎，遑論澄賢從頭到腳散發的氣場是根本沒在藏的排斥，終使他無法再裝傻。

　　「老實說，我擔心傳了你也不看。」頂著一覽無遺的厭恨，建和交扣的手指撥動著，眼神心虛低下，「畢竟你應該很討厭我們吧。」

　　話落，澄賢意味深長地挑眉，智商還在嘛，猜出他會忽視通知，而既挑明不受待見的原因，後續就很有趣了，起先都預想好若建和不講開，就一路糊弄人了。

　　「既然知道，那還來是討罵的嗎？」

　　他笑裡藏刀，言詞犀利，等待建和作答，假如答得好，自白在分開的時日裡幡然醒悟，即便已經造成的傷痕是抹不掉了，終竟能讓男孩網開一面。

　　「——錯的的確是我們，我無話可說。」

　　不料，建和依舊低垂下頭，作為唯一在場人攬下罪責，我很抱歉。

　　……哧，果然。澄賢無比傻眼，這簡短的回話，意指從始至今，彼此明知亂放閃會傷害到他，卻依然故我，這份逾期的歉意便使人更心寒，那個當下，他呼吸重返一陣壅塞的冰涼。

　　體內從心臟漸次涼透，四肢發麻，好日子過太久，忽然忘記世界崩塌的窒息感，當今猶如重新墜入冰窟，腦袋嗡鳴。

　　是覺得——他像包子好拿捏，像偶像劇，隨便道個歉便能一笑泯恩仇，惡毒男配洗白，或者不把話說穿就ＯＫ，能心安理得地繼續奴役他？

　　太……荒唐了。他下意識點了回頭，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下一秒突然傾前，澄賢翹起嘴角皮笑肉不笑，戳破建和掩蓋的真相。

　　「說啥抱歉呢，二月連假不是玩得挺開心嗎？」

　　聞言，建和神色閃過慌亂，先前，陳樺最多就對他和三人拆夥的行徑不滿，但中間經過那則貼文，讓不滿登時轉化成滿滿的噁心，想到就直搖頭。

　　澄賢去看落羽松的同時，爛人們去海邊玩，當晚還發了篇紀念文，文裡大意寫著兄弟們齊聚，從高中締結的情誼，不管是過去或未來都缺一不可，完全把澄賢的臉面踩在地上。

　　哪怕他後期單方面疏遠，齊聚這詞單看就超級不對勁，再者，全員都發差不多的文，裡頭各種抽換詞面，恍若自詡沒澄賢也可以跟愛人相守，陳樺真心反胃到不行。

　　也許真抽掉澄賢，同會是完美結局，可不代表這就能抹去他奉獻的辛勞耶，個個都狼心狗肺。

　　總之，僅憑一則文章，建和便無力反駁，總歸他當時切實質疑過內文文字不宜，提醒眾人會牽連到澄賢，最終不也發文了，那有無質疑有意義嗎，那時他包準沒算到會迎來被正主抓住死穴這天。

　　見狀，澄賢笑了，哈，不曉得他上輩子造哪些孽得面對這些，眼下再來惺惺作態是給誰看啊。

　　「發完文才來致歉，那要不要換我先打你一頓再認罪？」

　　好想用個支語，他是什麼很……人嗎？幸虧一發錯文，宗毅就出軌了，這肯定是現世報吧，光從建和那反應，澄賢就驗證他百分之百是蓄意犯罪，包括高中一切所作所為。

　　「別狡辯當初一心篤定我不在意。」澄賢說歸說，落在建和眼底的眸光卻明晃晃亮著「你敢？」兩個字，「就算認為我不在意，少說能確認一次我的感受吧？」

　　問了會死嗎？這是澄賢在那兩年多裡最想問的問題，另一對ＣＰ在曖昧中看他落單時，終究有顧及他幾次，光憑這點，假設今晚換成那倆之一來，他都還願意賞個臉。

　　然則，建和與宗毅是從沒體諒過他哦，況且還出現陳樺回憶裡那遭，彼時深感被冒犯，很嚴重的冒犯，明面插這一刀，是把大辣辣當免死金牌用？

　　事到如今才悔過，也挽不回情分了，曾有那無數個光陰能悔，最後沒悔就……沒悔吧，他只求好聚好散，沒想去鬧大、追究，但現今都找來了，他怎說都要討回公道吧。

　　尤其是待他見識到面前這人有多低劣，不論過往或現時，都把他視作猴子在耍，召之即來呼之即去，不高興了就哄一哄，不想哄就任由他去死？

　　「在我把你打出門之前，你他媽最好給我趕快滾！」

　　啪聲響起，澄賢整個坐起身來，不比剛才唯有上半身，他單手打在桌面上貼近建和，將要發怒的神情風雨欲來。

　　震怒之下，建和冷不防寒意發作，直至澄賢離開都僵在原地，本人則和佑妹交代完，便脫下員工服表示先走了，該關店了就把人給趕出去，隨後走出店外。

　　鑒於佑妹替他擔了打烊前的大掃除，條件是八卦，他這才能瀟灑退場下班，走到店和隔壁建築中央的小道，機車就停在此處。

　　佑媽時常來這打掃，故而環境絲毫未是陰暗腥臭，反倒整齊無味，縱使地表有些水窪，那是最近午後常下些雷陣雨的傑作，風一吹過，濕冷兼具令人難逃一抖。

　　上方屋簷間的縫隙狹小，以致蒼白的月光被阻擋在外，也像照不亮人性的醜惡，澄賢拖著疲憊的身心走往深處，過度動氣的後遺症是頻頻乾嘔。

　　坐上車坐墊，他難受地吁了口氣，手一邊撈出手機，誰知撈上來的畫面狗血了，他竟然跟時予在通話中，這這這……是漫畫裡才有的橋段吧？

　　雖說現實也難說沒機率觸發，誰都嘛「鞥鞥鞥鞥」過，而且他習慣將手機倒放進口袋，剛好又選了條較貼身的褲子，想必是誤認鎖頻之後去擠壓到的。

　　嘟的一聲，澄賢毫不猶豫按下掛斷鍵，超丟臉的，無奈時予立刻就回撥過來，像要譴責他擅自不辭而別，怕澄賢躲著不接，還密了個「接電話」來，讓人避無可避。

　　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準備好後，鼓起勇氣接起來，澄賢餵了聲，時予應，接著就水到渠成，你都聽見了齁，嗯，再進入長久的沉默……嗎？並無，時予隨即就向他懺悔。

　　「對不起，沒辦法陪在你身旁。」

　　很心酸吧。時予一釐清澄賢誤打給他時，理所應當是該掛掉的，又思忖建和臨時上門必沒好事，便戴著耳機旁聽全局，誠然於道德上，偷聽不妥。

　　一聽，他位於遠方也為此難過，單靠末尾兩句質問，就聽出多年來堆積的悲憤，無能為力的愧疚擊碎澄賢那離場前都苦苦撐著的防線，語帶即將噴薄而出的崩潰。

　　「沒事啦，我……就單純很困惑而已。」

　　原先要等整理好心情再向時予傾訴的，否則會過於失態，澄賢試圖強顏歡笑，但眼淚已失控地掉下，順著下頷滴落地面染黑石灰，煩耶，現在還能被氣到哭是啥鬼啦。

　　「明明做錯事該受到懲罰的是那些人，可是為什麼受到懲罰的卻是我？」

　　建和狂嚷嚷不懂，他才不懂吧，不懂從哪裡開始出錯，從前看倆倆都想湊成對，他盡心盡力地撮合了，事前深知會孓然一身都沒差，豈料幫人共赴幸福，換來他淪為徹頭徹尾的笑話。

　　是他做人太失敗嗎？時予心痛地聽澄賢自怨自艾，從吃瓜時看見那PO文起，他很難不陷進這思考迴圈裡，就連扯開遮羞布時，都並未感到過快意，反而被無窮擴大的委屈給淹沒。

　　隨著談話，憶起一幕幕往日忍讓的憋屈，從慢慢切割的言語，再到完整地被拋棄，太多了，真的太多太多，多到看人遭天譴，也仍舊沒心去歡喜。

　　好像親身體會到山寨版爽文的淒涼了。由於真正的爽文，是處於沒任何損失的狀況下，去處理掉迎面襲擊的災禍，連帶反撲惡人。

　　其餘的，不都先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嗎，死後才重生、被逐出家門，更不必提他經歷的背信棄義，復仇了也只會心疼，心疼往昔的自己幹嘛忍辱負重到人不人鬼不鬼的。

　　純粹想聽人認錯還他一個道歉，到頭來也全是玉石俱焚罷了。



１５７．ＥＮＤ



【作者後記】

建和那個藉口誰都知道啦
哪來的以為對方不會在意
說白了就是知道會傷害到對方，但還是要傷害對方，根本沒把人放心上
換作正常人會有這疑慮就不會行動了
難怪澄賢這麼生氣

現實其實很多這種人的
大家要小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