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和解(5)

表姊的婚禮盛大舉行，雲漢在台上載歌載舞，賓客們紛紛拍照錄影，宛如小型演唱會。他下台回到座位，同桌表弟妹們立刻鼓掌歡呼，主婚人大姑姑隨即過來敬酒，笑容滿面地說：「雲漢謝謝你欸，哇！大明星唱歌就是不一樣。」
「沒有啦，大家開心就好。」雲漢笑著說。
「欸？你畢業了吧？」姑姑問。
「呃，還有一些學分要修，應該明年吧！」因為延畢，雲漢顯得有些尷尬。
「好好加油喔！阿公昨天說了，等你畢業就要送你出國念書，然後回飯店從基層做起，三十五歲結婚、接班，剛剛好！飯店就靠你了！知道嗎？」
「沒問題，我會努力，謝謝姑姑。」雲漢笑容滿面，肯定地點頭，其實心裡一陣沉重。
「姑姑，妳怎麼不問我？我今年剛畢業，現在是業務專員，從基層做起，三十五歲結婚、接班，是不是很剛好？」雲絮亮出飯店工作證，半玩笑地說著。
「唉唷，妳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雲絮故意撒嬌地問。
雲漢面色凝重，陷入沉思，這跟他想的不一樣，他一直以為他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歡的事，等到四十歲再回來接手飯店，原來是他太天真了。

喜宴結束，兄妹倆來到飯店的頂樓花園散步。
「大姑姑的個性就是那樣，她說的話你就當作沒聽到，不要放在心上。」雲絮說。
「那阿公的話呢？也可以當作沒聽到嗎？」雲漢無奈地說。
「為什麼不行？你有你的想法，你的規劃，幹嘛要聽老人的？」
「我的規劃嗎？我的規劃是一路玩到四十歲再回來搞飯店，妳說是不是很天真？」雲漢無奈地說。
「那如果我跟你說，我想要飯店呢？」
「妳，妳是說妳嗎？」
「對，我，李雲絮。小莊問過我一個問題：『李雲絮，妳想要飯店嗎？』」

將近兩年前，同樣的飯店頂樓，雲絮穿著飯店制服，掛著實習生的名牌。
「李雲絮，妳想要飯店嗎？」小莊問。
「我？你是說我嗎？」
「對，妳，李雲絮。」
「我，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為什麼？妳跟雲漢是雙胞胎，從小唸同樣的學校，為什麼雲漢認為飯店是他的責任，而妳卻沒想過這個問題？」
「呃，因為……」
「因為妳是女生。你家飯店的第一繼承人是李雲章，第二是李雲漢，妳阿公、妳爸媽、妳大哥、妳二哥，甚至妳自己，打從一開始就把妳排除在外了，妳覺得這樣公平嗎？」
雲絮愣愣地搖搖頭。
「不公平對吧？不只對妳不公平，對妳大哥、妳二哥，甚至妳爸，妳的姑姑們，都不公平。」
「我姑姑？」
「對，妳的三個姑姑應該也都沒想過這個問題吧？她們已經沒有機會了，但是妳有，好好想想，問問自己，李雲絮，妳想要飯店嗎？」

「這兩年來，我問過自己很多次，『李雲絮，妳想要飯店嗎？妳準備好了嗎？』想，我想要飯店，雖然還沒有準備好，但我真的很喜歡飯店，五年、十年、十五年，我都願意努力。」
「真的可以嗎？」雲漢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為什麼不行？你不相信我？欸，我每年寒暑假都在飯店打工，每個部門都待過了，真正從基層做起，你這個延畢生，明年能不能畢業都還不知道，還敢懷疑我？」
「我不是懷疑妳，我只是擔心爸媽跟阿公不知道怎麼想……」
「阿公我不確定，但爸媽肯定沒問題，我面試的時候就已經跟他們說了，我的職涯目標就是成為飯店總裁。」
「妳還要面試？」雲漢一臉驚訝。
「對啊，不然呢？哪像某人，幻想自己四十歲可以空降總裁，唉，好傻好天真啊！」
「李雲絮……」
「李雲漢，你這人最大的問題就是想太多，越重要的事情越往心裡塞，出櫃也好、飯店也好，只要講出來都會有辦法的，你就是不講。」
「我沒有不講，只是在等適當的時機。」
「那哥自殺的事情，你什麼時候才要講？」
「妳，妳怎麼知道，哥是自殺的？」
「告別式隔天，我偷看了你的手機，看到哥傳給你的訊息，嚇了一跳。你出門以後，我跟爸媽說，哥有可能是自殺的，沒想到爸媽很平靜地說他們知道，因為警察說現場沒有煞車痕跡，安全帽也沒有扣好，不排除自殺的可能。但因為沒有找到遺書，哥的手機也不見了，所以還是以意外結案。哥是個很自由的人，從小被當成接班人培養，那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不斷逃跑，最後終於成功了。他走了以後，爸媽也看開了，反而是你，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想跟你聊哥的事情，可是你……」雲絮說不下去了。
「對不起，我一直擔心如果我講了，妳跟爸媽會承受不了，原來承受不了的人是我，放不下的人也是我。」雲漢紅了眼眶。
「沒事，沒事了，真的。」雲絮抱了雲漢，拍拍他，繼續說道：「李雲漢，答應我好嗎？做你自己，不要再把飯店背在身上，也不要再把李雲章背在身上了，好嗎？」
「好，好。」雲漢掉了眼淚，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太順利也太美好，這麼多年來他所承受的壓力瞬間煙消雲散，留下的只有愛。
「好了啦，你不要哭了，好醜喔！來來來，我幫你call out藍昊天，直播你的醜哭臉給他看。」雲絮拿起手機，撥了視訊給昊天。
「唉唷妳不要鬧。」雲漢伸手去搶雲絮的手機，雲絮拚命把手機拿高，避開哥哥的搶奪。
「嗯？沒人接欸，他今天有工作嗎？」雲絮說。
「他說要在家寫歌詞。」雲漢拿出手機撥了電話，直接轉語音。「怪了，沒開機。」雲漢又重撥了一次，依然關機。
「可能沒電了吧？」
「不可能，他整天在家怎麼可能沒電？太奇怪了，我中午line他也沒有讀，該不會生病了吧？不行，我要回去看看。」雲漢直覺不對勁，匆匆離開，北返途中持續打電話給昊天，依然呈現關機狀態，雲漢心裡的不安逐漸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