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本章節 4923 字
更新於: 2024-09-08
兩年前，暮色朦朧的傍晚。
稍早走得匆忙，居然忘東西了……
折返學校，黃悅璃抵達美術教室外，卻發現那裡居然還有人沒走。在略感意外的同時，她隔著窗戶，注意到那位女生此刻正無聲地流著眼淚，但仍舊不斷描繪心中的思念。
似乎是不習慣哭泣，才會連用手抹淚都顯得笨拙，但在她看來，被餘暉映照的身影，就像是披上一層柔和的光紗，耀眼的根本無法移開視線。
畫作裡，男人的微笑很溫柔，彷彿任憑時光如何流逝，都不會改變那銘刻於靈魂深處的意義。意識到這點，黃悅璃決定決定先敲個門，避免冒然闖入太過尷尬，但這時對方像是察覺到什麼，停下畫筆，開始收拾起東西。
糟糕，這樣下去的話……擔心自己站在教室外偷看的事會露餡，黃悅璃有些慌亂，連忙隨意找了個地方藏身。
「妳該再早點跟我說的。」
待聲響遠去，黃悅璃這才敢從廁所裡出來，對於最後那些疑似交談的話，她並沒有頭緒，只猜是在講電話。
好險東西都還在。
找到遺落在櫃架上的提袋，黃悅璃總算鬆了一口氣，隨後，她注意到對方剛才使用的畫板已物歸原位，就連圖紙也都收走，彷彿剛才所見的景象，通通不過是錯覺而已。
儘管當時，彼此之間仍未產生交集，但從那天後，黃悅璃就決定無論是以怎樣的方式展開，都一定要跟對方成為朋友。思緒停歇，她望向如今就在眼前的身影，愉快地微笑。
「……妳什麼要這樣子盯著看？」
面對黃悅璃毫不避諱的視線，唐鈺停下吃草莓花塔的動作，面色尷尬地摸向自己嘴邊，擔心是不是哪裡沾到。
「嗯？沒什麼啦！」瞇眼，黃悅璃語氣輕快地回應，「本小姐只是有點意外，沒想到妳真的會來赴約呢。」
淡雅的甜點店內，燈光明亮，香味四溢，佈景的傢俱及擺設，搭配上柔和的旋律，將整個環境都營造出一種悠然且溫暖的氛圍，彷彿所有的煩憂都能在此消散，使心靈變得平靜。
尤其是收銀區旁的玻璃櫃，陳列著各種精心製作的甜點，其程度就算說是說是藝術品也毫不為過。兩人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但最終還是克制地只選擇了感興趣的品項，避免嘴饞貪吃。
「願賭服輸罷了。」
提及之前的美術比賽，儘管後來出於某些理由而中止，也不能藉機耍賴，唐鈺淡然回應，「反倒是妳，逛了那麼多地方……幾乎什麼都沒買呢。」
「只是剛好沒找到喜歡的東西啦！」黃悅璃表面上故作遺憾地抱怨，實則很滿意今天外出後，唐鈺真的陪她到處去逛，「哼，看在意外找到這家甜點店的份上，就不計較了。」
這家店明明是預約制的。
腹誹，唐鈺有些無奈，但還是決定還是不去拆穿黃悅璃的小心思，畢竟眼下經歷的一切都已在倒數計時，因此也沒必要過於冷漠，「這樣不是很好嗎？下次就能找江皓昀一起來了。」
聽聞提議，黃悅璃的臉色變得沉重，沉默片刻後道，「……阿皓嗎？」
「你們的關係不是很好嗎？」觀察對方欲言又止的態度，唐鈺有些不解，但還是識相地避開婚約的關鍵字，「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很重視妳。」
倒不如說，江皓昀對黃悅璃的態度，已經明顯到只差沒把戶政事務所給搬過來，但對於不感興趣的對象，他則是連一分一秒的時間都不願浪費。
記得高二時，有位兼職模特的學妹在中廊遞出情書，但江皓昀完全無視對方的存在，就那樣直接走了過去。
那學妹當時哭得可慘了……
唐鈺想到自己雖然也有拒絕別人的經驗，但至少會聽對方把話說完，畢竟要傳達心意，也是需要鼓起勇氣的。
「他只是還沒遇到真正心儀的對象，所以產生了錯覺而已。」
家族是世交，彼此又是青梅竹馬，所以才會很自然的被安排了婚約，但比起旁人的祝福，黃悅璃卻完全不這麼認為，抬眸望向唐鈺，她苦笑道，「等他出了社會，想法就會改變。」
作為夥伴，黃悅璃很清楚自己應當遵守的界線在哪，反正無論平時的互動如何，只要奉陪到解除婚約，她就能安然離開，到時也無須再有所牽扯。
「我認識阿皓的時候，他家裡的情況正好有點複雜。」為了避免事態惡化，黃悅璃坦承自己確實做了某些行動，但那不意味著有包含情感之類的理由，「不過，現在應該已經不要緊了。」
她所認識的江皓昀……或者說，耗費漫長的時間，不斷協助建立自信心、培養各方能力至優秀的男人，是絕不可能輕易就被家族的鬥爭給擊倒的。
果然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吧。
儘管在唐鈺看來，黃悅璃的語氣依舊充滿不捨，但似乎仍堅定地想要迴避江皓昀的感情，而作為旁觀者，她沒有立場，也不好說些什麼。
正確來說，她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思緒，彷彿回到了那個夜晚。
「抱歉……我不太明白妳說的話。」
雖說神明之物內所積累的能量，會逐漸誕生靈氣，形成意念，但說到底，記憶只是故事，無論如何凝聚，也無法做到將歷代持玉者的靈魂囚禁，更遑論是奪捨身體的說法。
可是，在尚未獲得證實以前⋯⋯
又有誰能肯定，這些意念絕對不會產生變異，甚至出現自我的存在呢？
面對自白，宋清臨的內心震撼不已，那種猶如墜落於迷霧且失去方向的不安感，令他倍感焦慮和混亂，但洛莉卡偏偏不在這裡，真相也無從得知。
「我知道這些話很難讓人相信。」在決定說出真相時，「她」就已經做好會被怨恨的心理準備，畢竟這女孩的人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這是真的。
沒有唐鈺的記憶，對這時代的事物與變化更是充滿陌生，因此這四年來，光是要堅持下去，就已經耗費太多心力，若不是有洛莉卡的幫助與陪伴，「她」根本沒可能走到今天。
「剛開始，我曾試著要把這些事告訴唐鈺的父母。」
想當然，結果必定是失敗的，畢竟比起相信那些看不見的東西，還是認定女兒是在開玩笑，情況會更容易些。
因此，從那天以後，「她」便決定獨自面對。
也不再向任何人……求救。
「撇開這點不談的話，他們確實是很好的父母。」隔著傳聲筒，聲音數次停頓，就像是被迫不斷回憶起某些不愉快的往事，「不會把我當成物品，而是出自真心地表達對我的關懷。」
漫長的四年，這個家接納了擁有唐鈺外皮的「她」，甚至可以說，安寧到讓人都快要忘記，原本真正的模樣。
可是，這樣是不對的吧？
「如果就這樣接受……」想像過去從不存在，然後就這樣成為唐鈺，並永遠埋藏真相。儘管「她」知道這也是一種未來的選擇，卻不打算如此，「今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並不是所有的經歷，都是痛苦的事。
至少，與那個人的相遇。
是生命中，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
「之所以必須在離開前告訴你……」懷著相似的思慕之情，以及對唐鈺的愧疚感，「她」決定在離開前，要好好解開這個誤會，「是因為我想讓你知道，唐鈺從來沒有討厭你。」
連一刻，都沒有。
壓抑的情感，終於在這個瞬間，找到得以宣洩的出口，宋清臨伸手托住腦門，指尖則不斷用力按壓著太陽穴，好讓差點決堤的淚水努力收回。
「我該怎麼稱呼妳？」片刻，他問道。
「沈抄花……不，還是叫沈宓玉吧。」輕嘆，對方自嘲說道，「這種時候，還用花名就顯得有些可笑了。」
1918年，距離現今已是如此遙遠。
聆聽悠揚的旋律響起，思緒彷彿都被帶回到那個充滿紛擾的北洋年代。當時軍閥初現端倪，割席分坐，社會動盪不安，而她身處上海這片相對安全的租界之地，因此並未受到波及。
「夜色如夢，燈下風情無限綺……」
輕哼改編自民初的原唱歌詞，沈宓玉的思緒沉浸，就像是穿越了時光隧道，回到那個已消逝於時間洪流的年代。
將視線投向街道，她漫不經心地掠過甜點店外的熱鬧與繁華，就在這時，目光定格在某個模糊的身影上。
背影，那名穿著軍服的男性，正從人潮中穿梭走過，如同幻覺，很快便失去了蹤影。縈繞的旋律，彷彿牽引而行的風，讓她內心的情感再度漪起波瀾。
那是生命中，唯一的光芒。
步伐穩健，身型高大，卻容易害羞，就連笑容都是如此靦腆可愛。憶起無數湧上心頭的回憶，沈宓玉的臉色慘白，慌亂起身，未等黃悅璃詢問，她立即表示有急事得先離開。
「我改天再補請妳吃！」
眼下之餘，她無暇顧及其他事，隨意在桌上放了錢，便匆匆推開甜點店的門，朝那個人消失的方向，追趕而去。
「啊……真是的。」被獨自留在甜點店內，黃悅璃先是錯愕怔住，隨後無奈地輕嘆，低眸，她鼓起腮幫子，遺憾地嘟嚷道，「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妳約出來耶。」
不過，既然說還有改天。
「這次就先放過妳吧。」
望向氣泡茶飲中呈現的倒影，黃悅璃低垂眼眸，隨後用湯匙輕輕攪拌，將畫面融入漩渦，眼見面容模糊，她淺淺微笑，輕聲接續店內這首未完的歌。
※ ※ ※
今天是過來幫忙的。
回想上星期叔叔來家裡拜訪時，順道詢問這個週末能否到自家的特色食堂幫忙生意，當時宋清臨還不知道唐鈺及沈宓玉的事，便欣然答應了下來，就當作是賺點零用錢。
然後是，現在。
「Cosplay？」
得知食堂為了吸引顧客上門，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這樣安排各種特殊活動，而這次根據店員們的投票結果，則是租借軍裝作為此次的工作服。
雖然知道這是工作，但還是有種奇怪的羞恥感。從更衣室走出來，宋清臨面有難色道，「這種風格的難度太高了，我穿在身上應該很奇怪吧……」
「放心啦，這根本超適合你啊！」
從筆挺的裁剪設計，到袖口和衣領的精妙細節，每一處無不完美勾勒出宋清臨挺拔的身姿。深色的面料，在燈光下隱隱泛著光澤，接合腰間收束的軍帶、肩章和徽章後，渾身散發的莊重與威嚴感，更是不言而喻。
聽聞叔叔說著一口流利的台語腔，不斷稱讚表示好看，旁邊的店員們拿起手機，瘋狂拍照的模樣，令宋清臨無言以對，但還是按照工作要求，練習送餐時要展現出來的形象。
有種奇妙的感覺。
回想更衣前才發現工作服是軍裝時，的確讓他嚇了一跳，但比起慌亂，更多的卻是熟悉，就像是知道自己與這套衣物，或許曾存在某種關聯似的。
機會難得……就當作體驗吧。
思忖，宋清臨決定像之前在儀式之地時那樣，專注扮演自己擔任的角色，並盡力做好該做的事，隨後，他跟著員工，開始了今天的臨時打工。
「臨仔，待會把這份餐點送到下一個街口的雜貨店。」提及負責經營那家店的老奶奶，近幾年因為退化性關節炎，行動上較沒有以前方便，因此叔叔每次接獲訂單，都會安排員工特地外送過去，「順便替我看看情況。」
對於叔叔樂於助人的性格，宋清臨倒也早已習慣，應聲，他接過餐點，離開食堂，在穿梭擁擠的人潮後，終於將此次受託的任務完成。
有點悶熱……
回程時，宋清臨拐進巷口陰涼處內，想稍微解開立領上的鈕扣，此時，他注意到不遠處有隻淺咖啡色的貓正藏匿在角落，並目光銳利地盯著自己。
驀然，與唐鈺有關的記憶再次湧上心頭，那時他們曾共同餵養過鄰居家寄託照顧的貓，結果陪玩時不小心把家裡弄得亂七八糟，還因此挨罵了。
只要能在一起，無論經歷了怎樣的事，都很有意義。
──那麼，為什麼會沒有發現呢？
無論是神明之物的淨化，抑或是沈宓玉的存在，在所有事發生之前，明明就有能夠改變這一切答案的選項。
「我也對妳……」
如果能早點說出口。
想到唐鈺的煩惱，以及想要實現的願望，如果都還是當年他所知道的理由，那根本就不需要向任何事物祈求。
就算沒這麼做，他也會陪在身邊的。
壓抑悲傷，宋清臨打算先讓情緒平復下來，再回到食堂繼續工作，這時，身後傳來倉促的腳步聲，還未反應過來，他的手腕隨即被牢牢抓住。
「清頤！？」
回眸望向那張泫然欲泣的臉，宋清臨驀然意識到，飽受思念之苦的人，其實並不是只有自己，只是在片陌生的土地上，對方連傾訴的對象都沒有，所以才始終保持沉默罷了。
「啊……」認出對方是宋清臨，沈宓玉先是錯愕愣住，隨後難掩失落地鬆手，歉意道，「抱歉，是我認錯人了。」
不知道有誰能夠相信，所以只得不斷進行送靈儀式，努力尋找回去的辦法……
這件事，她又有什麼錯呢？
低眸，宋清臨牽起那即將抽回的手，似是傳達，那份不言而喻的理解與包容，沉默片刻，他開口說道。
「雖然我的確不是那個人。」真實的話語，柔和而堅定。在理解彼此要找的對象都不在這裡後，他的思緒反倒愈發清晰，並下定了決心，「不過，我一定會幫妳找到他的。」
所以……
「妳也能幫我嗎？」儘管對於接下來的送靈儀式毫無頭緒，但宋清臨依舊不想放棄，任何能再見到唐鈺的機會，「雖然現在才說這些或許是有點晚了……但我還是想接她回家。」
將對方清澈的目光映入眼簾，沈宓玉微愣，隨後，在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暖，她才終於明白，此刻與最初剛來到這裡時，早就已是截然不同的情況。
不用再孤身奮鬥下去了。
「我會⋯⋯把全部的事告訴你。」
終於理解唐鈺為何會如此傾心這個男人，沈宓玉苦笑，也決定再回去的目標上，再添上一筆新的願望。
無論是哪邊。
都必須迎來符合意念的結局才行啊。
＝＝=＝＝【以下為補充說明，可理解為作者只是想說說話】＝＝＝＝＝
黃悅璃對江皓昀的態度、最後的行為，其實都是伏筆。
不過在最後的記憶故事出來前，就稍微繼續賣關子XD
稍早走得匆忙，居然忘東西了……
折返學校，黃悅璃抵達美術教室外，卻發現那裡居然還有人沒走。在略感意外的同時，她隔著窗戶，注意到那位女生此刻正無聲地流著眼淚，但仍舊不斷描繪心中的思念。
似乎是不習慣哭泣，才會連用手抹淚都顯得笨拙，但在她看來，被餘暉映照的身影，就像是披上一層柔和的光紗，耀眼的根本無法移開視線。
畫作裡，男人的微笑很溫柔，彷彿任憑時光如何流逝，都不會改變那銘刻於靈魂深處的意義。意識到這點，黃悅璃決定決定先敲個門，避免冒然闖入太過尷尬，但這時對方像是察覺到什麼，停下畫筆，開始收拾起東西。
糟糕，這樣下去的話……擔心自己站在教室外偷看的事會露餡，黃悅璃有些慌亂，連忙隨意找了個地方藏身。
「妳該再早點跟我說的。」
待聲響遠去，黃悅璃這才敢從廁所裡出來，對於最後那些疑似交談的話，她並沒有頭緒，只猜是在講電話。
好險東西都還在。
找到遺落在櫃架上的提袋，黃悅璃總算鬆了一口氣，隨後，她注意到對方剛才使用的畫板已物歸原位，就連圖紙也都收走，彷彿剛才所見的景象，通通不過是錯覺而已。
儘管當時，彼此之間仍未產生交集，但從那天後，黃悅璃就決定無論是以怎樣的方式展開，都一定要跟對方成為朋友。思緒停歇，她望向如今就在眼前的身影，愉快地微笑。
「……妳什麼要這樣子盯著看？」
面對黃悅璃毫不避諱的視線，唐鈺停下吃草莓花塔的動作，面色尷尬地摸向自己嘴邊，擔心是不是哪裡沾到。
「嗯？沒什麼啦！」瞇眼，黃悅璃語氣輕快地回應，「本小姐只是有點意外，沒想到妳真的會來赴約呢。」
淡雅的甜點店內，燈光明亮，香味四溢，佈景的傢俱及擺設，搭配上柔和的旋律，將整個環境都營造出一種悠然且溫暖的氛圍，彷彿所有的煩憂都能在此消散，使心靈變得平靜。
尤其是收銀區旁的玻璃櫃，陳列著各種精心製作的甜點，其程度就算說是說是藝術品也毫不為過。兩人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但最終還是克制地只選擇了感興趣的品項，避免嘴饞貪吃。
「願賭服輸罷了。」
提及之前的美術比賽，儘管後來出於某些理由而中止，也不能藉機耍賴，唐鈺淡然回應，「反倒是妳，逛了那麼多地方……幾乎什麼都沒買呢。」
「只是剛好沒找到喜歡的東西啦！」黃悅璃表面上故作遺憾地抱怨，實則很滿意今天外出後，唐鈺真的陪她到處去逛，「哼，看在意外找到這家甜點店的份上，就不計較了。」
這家店明明是預約制的。
腹誹，唐鈺有些無奈，但還是決定還是不去拆穿黃悅璃的小心思，畢竟眼下經歷的一切都已在倒數計時，因此也沒必要過於冷漠，「這樣不是很好嗎？下次就能找江皓昀一起來了。」
聽聞提議，黃悅璃的臉色變得沉重，沉默片刻後道，「……阿皓嗎？」
「你們的關係不是很好嗎？」觀察對方欲言又止的態度，唐鈺有些不解，但還是識相地避開婚約的關鍵字，「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很重視妳。」
倒不如說，江皓昀對黃悅璃的態度，已經明顯到只差沒把戶政事務所給搬過來，但對於不感興趣的對象，他則是連一分一秒的時間都不願浪費。
記得高二時，有位兼職模特的學妹在中廊遞出情書，但江皓昀完全無視對方的存在，就那樣直接走了過去。
那學妹當時哭得可慘了……
唐鈺想到自己雖然也有拒絕別人的經驗，但至少會聽對方把話說完，畢竟要傳達心意，也是需要鼓起勇氣的。
「他只是還沒遇到真正心儀的對象，所以產生了錯覺而已。」
家族是世交，彼此又是青梅竹馬，所以才會很自然的被安排了婚約，但比起旁人的祝福，黃悅璃卻完全不這麼認為，抬眸望向唐鈺，她苦笑道，「等他出了社會，想法就會改變。」
作為夥伴，黃悅璃很清楚自己應當遵守的界線在哪，反正無論平時的互動如何，只要奉陪到解除婚約，她就能安然離開，到時也無須再有所牽扯。
「我認識阿皓的時候，他家裡的情況正好有點複雜。」為了避免事態惡化，黃悅璃坦承自己確實做了某些行動，但那不意味著有包含情感之類的理由，「不過，現在應該已經不要緊了。」
她所認識的江皓昀……或者說，耗費漫長的時間，不斷協助建立自信心、培養各方能力至優秀的男人，是絕不可能輕易就被家族的鬥爭給擊倒的。
果然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吧。
儘管在唐鈺看來，黃悅璃的語氣依舊充滿不捨，但似乎仍堅定地想要迴避江皓昀的感情，而作為旁觀者，她沒有立場，也不好說些什麼。
正確來說，她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思緒，彷彿回到了那個夜晚。
「抱歉……我不太明白妳說的話。」
雖說神明之物內所積累的能量，會逐漸誕生靈氣，形成意念，但說到底，記憶只是故事，無論如何凝聚，也無法做到將歷代持玉者的靈魂囚禁，更遑論是奪捨身體的說法。
可是，在尚未獲得證實以前⋯⋯
又有誰能肯定，這些意念絕對不會產生變異，甚至出現自我的存在呢？
面對自白，宋清臨的內心震撼不已，那種猶如墜落於迷霧且失去方向的不安感，令他倍感焦慮和混亂，但洛莉卡偏偏不在這裡，真相也無從得知。
「我知道這些話很難讓人相信。」在決定說出真相時，「她」就已經做好會被怨恨的心理準備，畢竟這女孩的人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這是真的。
沒有唐鈺的記憶，對這時代的事物與變化更是充滿陌生，因此這四年來，光是要堅持下去，就已經耗費太多心力，若不是有洛莉卡的幫助與陪伴，「她」根本沒可能走到今天。
「剛開始，我曾試著要把這些事告訴唐鈺的父母。」
想當然，結果必定是失敗的，畢竟比起相信那些看不見的東西，還是認定女兒是在開玩笑，情況會更容易些。
因此，從那天以後，「她」便決定獨自面對。
也不再向任何人……求救。
「撇開這點不談的話，他們確實是很好的父母。」隔著傳聲筒，聲音數次停頓，就像是被迫不斷回憶起某些不愉快的往事，「不會把我當成物品，而是出自真心地表達對我的關懷。」
漫長的四年，這個家接納了擁有唐鈺外皮的「她」，甚至可以說，安寧到讓人都快要忘記，原本真正的模樣。
可是，這樣是不對的吧？
「如果就這樣接受……」想像過去從不存在，然後就這樣成為唐鈺，並永遠埋藏真相。儘管「她」知道這也是一種未來的選擇，卻不打算如此，「今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並不是所有的經歷，都是痛苦的事。
至少，與那個人的相遇。
是生命中，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
「之所以必須在離開前告訴你……」懷著相似的思慕之情，以及對唐鈺的愧疚感，「她」決定在離開前，要好好解開這個誤會，「是因為我想讓你知道，唐鈺從來沒有討厭你。」
連一刻，都沒有。
壓抑的情感，終於在這個瞬間，找到得以宣洩的出口，宋清臨伸手托住腦門，指尖則不斷用力按壓著太陽穴，好讓差點決堤的淚水努力收回。
「我該怎麼稱呼妳？」片刻，他問道。
「沈抄花……不，還是叫沈宓玉吧。」輕嘆，對方自嘲說道，「這種時候，還用花名就顯得有些可笑了。」
1918年，距離現今已是如此遙遠。
聆聽悠揚的旋律響起，思緒彷彿都被帶回到那個充滿紛擾的北洋年代。當時軍閥初現端倪，割席分坐，社會動盪不安，而她身處上海這片相對安全的租界之地，因此並未受到波及。
「夜色如夢，燈下風情無限綺……」
輕哼改編自民初的原唱歌詞，沈宓玉的思緒沉浸，就像是穿越了時光隧道，回到那個已消逝於時間洪流的年代。
將視線投向街道，她漫不經心地掠過甜點店外的熱鬧與繁華，就在這時，目光定格在某個模糊的身影上。
背影，那名穿著軍服的男性，正從人潮中穿梭走過，如同幻覺，很快便失去了蹤影。縈繞的旋律，彷彿牽引而行的風，讓她內心的情感再度漪起波瀾。
那是生命中，唯一的光芒。
步伐穩健，身型高大，卻容易害羞，就連笑容都是如此靦腆可愛。憶起無數湧上心頭的回憶，沈宓玉的臉色慘白，慌亂起身，未等黃悅璃詢問，她立即表示有急事得先離開。
「我改天再補請妳吃！」
眼下之餘，她無暇顧及其他事，隨意在桌上放了錢，便匆匆推開甜點店的門，朝那個人消失的方向，追趕而去。
「啊……真是的。」被獨自留在甜點店內，黃悅璃先是錯愕怔住，隨後無奈地輕嘆，低眸，她鼓起腮幫子，遺憾地嘟嚷道，「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妳約出來耶。」
不過，既然說還有改天。
「這次就先放過妳吧。」
望向氣泡茶飲中呈現的倒影，黃悅璃低垂眼眸，隨後用湯匙輕輕攪拌，將畫面融入漩渦，眼見面容模糊，她淺淺微笑，輕聲接續店內這首未完的歌。
※ ※ ※
今天是過來幫忙的。
回想上星期叔叔來家裡拜訪時，順道詢問這個週末能否到自家的特色食堂幫忙生意，當時宋清臨還不知道唐鈺及沈宓玉的事，便欣然答應了下來，就當作是賺點零用錢。
然後是，現在。
「Cosplay？」
得知食堂為了吸引顧客上門，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這樣安排各種特殊活動，而這次根據店員們的投票結果，則是租借軍裝作為此次的工作服。
雖然知道這是工作，但還是有種奇怪的羞恥感。從更衣室走出來，宋清臨面有難色道，「這種風格的難度太高了，我穿在身上應該很奇怪吧……」
「放心啦，這根本超適合你啊！」
從筆挺的裁剪設計，到袖口和衣領的精妙細節，每一處無不完美勾勒出宋清臨挺拔的身姿。深色的面料，在燈光下隱隱泛著光澤，接合腰間收束的軍帶、肩章和徽章後，渾身散發的莊重與威嚴感，更是不言而喻。
聽聞叔叔說著一口流利的台語腔，不斷稱讚表示好看，旁邊的店員們拿起手機，瘋狂拍照的模樣，令宋清臨無言以對，但還是按照工作要求，練習送餐時要展現出來的形象。
有種奇妙的感覺。
回想更衣前才發現工作服是軍裝時，的確讓他嚇了一跳，但比起慌亂，更多的卻是熟悉，就像是知道自己與這套衣物，或許曾存在某種關聯似的。
機會難得……就當作體驗吧。
思忖，宋清臨決定像之前在儀式之地時那樣，專注扮演自己擔任的角色，並盡力做好該做的事，隨後，他跟著員工，開始了今天的臨時打工。
「臨仔，待會把這份餐點送到下一個街口的雜貨店。」提及負責經營那家店的老奶奶，近幾年因為退化性關節炎，行動上較沒有以前方便，因此叔叔每次接獲訂單，都會安排員工特地外送過去，「順便替我看看情況。」
對於叔叔樂於助人的性格，宋清臨倒也早已習慣，應聲，他接過餐點，離開食堂，在穿梭擁擠的人潮後，終於將此次受託的任務完成。
有點悶熱……
回程時，宋清臨拐進巷口陰涼處內，想稍微解開立領上的鈕扣，此時，他注意到不遠處有隻淺咖啡色的貓正藏匿在角落，並目光銳利地盯著自己。
驀然，與唐鈺有關的記憶再次湧上心頭，那時他們曾共同餵養過鄰居家寄託照顧的貓，結果陪玩時不小心把家裡弄得亂七八糟，還因此挨罵了。
只要能在一起，無論經歷了怎樣的事，都很有意義。
──那麼，為什麼會沒有發現呢？
無論是神明之物的淨化，抑或是沈宓玉的存在，在所有事發生之前，明明就有能夠改變這一切答案的選項。
「我也對妳……」
如果能早點說出口。
想到唐鈺的煩惱，以及想要實現的願望，如果都還是當年他所知道的理由，那根本就不需要向任何事物祈求。
就算沒這麼做，他也會陪在身邊的。
壓抑悲傷，宋清臨打算先讓情緒平復下來，再回到食堂繼續工作，這時，身後傳來倉促的腳步聲，還未反應過來，他的手腕隨即被牢牢抓住。
「清頤！？」
回眸望向那張泫然欲泣的臉，宋清臨驀然意識到，飽受思念之苦的人，其實並不是只有自己，只是在片陌生的土地上，對方連傾訴的對象都沒有，所以才始終保持沉默罷了。
「啊……」認出對方是宋清臨，沈宓玉先是錯愕愣住，隨後難掩失落地鬆手，歉意道，「抱歉，是我認錯人了。」
不知道有誰能夠相信，所以只得不斷進行送靈儀式，努力尋找回去的辦法……
這件事，她又有什麼錯呢？
低眸，宋清臨牽起那即將抽回的手，似是傳達，那份不言而喻的理解與包容，沉默片刻，他開口說道。
「雖然我的確不是那個人。」真實的話語，柔和而堅定。在理解彼此要找的對象都不在這裡後，他的思緒反倒愈發清晰，並下定了決心，「不過，我一定會幫妳找到他的。」
所以……
「妳也能幫我嗎？」儘管對於接下來的送靈儀式毫無頭緒，但宋清臨依舊不想放棄，任何能再見到唐鈺的機會，「雖然現在才說這些或許是有點晚了……但我還是想接她回家。」
將對方清澈的目光映入眼簾，沈宓玉微愣，隨後，在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暖，她才終於明白，此刻與最初剛來到這裡時，早就已是截然不同的情況。
不用再孤身奮鬥下去了。
「我會⋯⋯把全部的事告訴你。」
終於理解唐鈺為何會如此傾心這個男人，沈宓玉苦笑，也決定再回去的目標上，再添上一筆新的願望。
無論是哪邊。
都必須迎來符合意念的結局才行啊。
＝＝=＝＝【以下為補充說明，可理解為作者只是想說說話】＝＝＝＝＝
黃悅璃對江皓昀的態度、最後的行為，其實都是伏筆。
不過在最後的記憶故事出來前，就稍微繼續賣關子X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