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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9-01
失去記憶,宛若新生。
明明記得與否都不會有太大分別,但他就是放不下。他的記憶出現斷層,如同被干預,忘記自己是誰,唯獨記得自己靠有名字——米爾。
這算是不錯的線索。
米德加爾特的平民只有編號,沒有取名的權利,靠有名字只有國王、貴族和外來者。
直覺上,他不認為自己會是國王,後兩者倒是有可能。只是貴族名冊,及入境紀錄並非隨便能接觸到的東西。
要如何辦,他需要慢慢思考。
運輸車為免混入毒氣,車廂猶如棺槨幾乎完全密封。待在裡頭的人們產生耳鳴,逐漸有快將窒息的壓力。然而誰也不敢胡亂作聲,免得吸引坐在附近正在監視的士兵注意。
唯有坐在角落的米爾不以為意,閉起如同紫水晶的眸子,爭取時間閉目養神。打從離開住宿,他就不在狀態。
即使車廂的小型淨化器仍在運作,外邊的毒氣仍然無法完全稀釋。而今天已經是這個月中,毒素最弱的日子。
誰叫,世界早就被人類毀滅。
不單是堆砌而成的繁華,還有屬於所有生物的天地。
大地受戰火的洗禮早化作焦土,海洋更是滿載垃圾與污染物。病毒的四散,輻射污染與毒霧下,使所有生物幾乎滅絕。
是的,「幾乎」。
殘存下來的生物基因突變,各自多出不同特徵,而共通點是對毒多少帶有抗性,才能在這惡劣的環境勉強繼續生存。
脆弱的人類大規模地自我滅亡後,不知是出於自身基因突變,或混入轉化後的動物基因,造就出「新人類」。
像坐在他前方的傢伙,外表長得獐頭鼠目,體內正是含有鼠類基因,聽起來不怎樣,在新基因庫排位偏低,但身體抗毒性非常高,身手也頗為敏捷。
反觀普通人類成為萬中無一的稀有物種,需要在淨化系統的保護下,才能正常活動。如今整個國家,唯獨王宮靠有這種耗費能源的設備。
在王宮深處生活的「那位」,平民沒有機會覲見,卻連貴族也不曾直睹其容顏,神秘得極為可疑。傳聞那位是僅存的普通人類,故此才從來不出現於人前。
不過會有閒情逸緻去探究的,只有打算推翻君主專制的那群人。
事實上,這傳聞的真偽,他倒是滿清楚。
他不清楚國王是否純種人類,但能肯定是「那位」一定不是唯一。
因為,米爾正是最普通的純種人類。在惡劣環境下生活,他傷勢至今依舊未完全恢復,再加上自身沒多少抗毒力,每分每刻都是煎熬。他能堅持站在這裡,不過是硬撐罷了。
要不是體內有股能淨化吸入毒素的力量,他應該早就毒死了。他記不起這份力量何時出現,卻肯定不是出於自身基因變化,彷彿是誰將之留在他身體中,保護他……
想要知道自己的過去,他總覺得忘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所以他執意前來,原因是今次的工作地點,是最外圈的七號堤壩——他被救起的地方。
米德加爾特建國於七座巨型環狀堤壩之內,每一座堤壩都由重兵駐守,平常是閒人免進的禁地。
不過堤壩需要定期維修及保養,每月只有一天污海會潮退三至四小時,國家便會召集人手前往,同時有一連步兵隊跟隨並換班,但會分派給哪個住舍的人,則無法判斷。
機會可一不可再。
他不是覺得能發現任何線索,純粹是希望藉此地刺激自己的記憶。
搖晃的車廂終於停下,黑暗中士兵毫無障礙地走向車尾的門扇,並迅速地將繁雜鎖打開,推門而出的瞬間,車廂內溫度驟降,且混合腥臭與腐肉噁心氣味撲面而至。
「月舍70至99號下車。」士兵冷漠地望向車廂,彷彿只要確定裡面的人違抗指令,就會動手處分。
這時身材偏瘦的米爾,穿過蠕動的人牆擠出車門,令原本磨磨蹭蹭的其他人們,只能在士兵們的冷眼下,硬著頭皮跟上。
「嘖!」
寂靜中,氣音亦格外明顯。
耳邊不時傳來別人用譏笑的口吻,替他安上「拖後腿」或「無能」之類的標籤,這些傢伙真是無聊透了。
他即使不回頭,依然知道是宿舍同層的那幾位在嘴貧。他們突變的基因低微,沒有任何額外的特殊能力,對他這個臨時加入者極排斥。
米爾無意理會別人的惡意,與其和別人作毫無意義的交際,不如花時間增強自己。
不然……
帶有慾念的黏稠目光如影追逐,一直朝他上下打量。儘管感到噁心,可惜當下他只能盡量避開,便走到旁邊整理被擠得亂掉的斗篷。
隨行的士兵不好惹,絕對不容許他們毆鬥,加上他現在身體狀況不佳,意氣用事只會吃虧。
米爾佇立於堤壩的邊旁,眺望外面世界的絕景,感覺更是不舒服。
雲層如久置於倉庫中的綿絮,累積污濁的灰塵,將陽光盡然阻擋在外。時而完全失去日照,時而萬里無雲,造成溫差變化極大。
輕聲地咳了幾聲,他拉緊身上的斗篷。
官方分派的禦寒衣物不足,對他這種普通人而言,即使穿上所有衣物,都不夠溫暖,他唯有借來別人用不上的斗篷。他身型偏瘦削,令披起來顯得略大。
與大多數人不同,他留了一把長髮,既不方便勞動,還需要時常花費大量水物資,來清洗保養,但他依然沒有放棄。
只是他沒料到長髮會與耳飾勾纏,一時間難以解開。
「我幫你。」
聞聲他偏頭一看,便見到一個高壯的身影。他本身不算矮小,身高約有一米七九,可是相對正走近的男人,還是矮上不少。
這位一頭銀灰色短髮的男人,是後期移居至米德加爾特的外地人,所以他靠有自己的名字——尼德。
尼德一身小麥肌,在這國家頗為罕見。結實的肌肉不會太誇張,卻讓人感受到個中的力量感。他能夠在高度污染區依然面不改色,且不受毒氣和低溫影響,顯然基因比大部份人優秀。
整座住舍唯獨這人對他懷有善意,不計較他受重傷需要休養,把自己的點數換成各種藥品、食物供他使用。
在這種困難的時代,為陌生人付出,怎可能沒所求?他不擔心需要還債,卻怕對方所求的,自己無法奉還。
「麻煩你了。」米爾仰起頭望向他,客氣地說道。
自己這不合身的斗篷,正是從他處借來。
「今天溫度低。你仍不夠暖的話,我把長衫也給你吧。」
「謝謝,我可以的。」
「好吧。」
儘管尼德的外觀粗獷,但動作極為輕柔,未有強行拉扯,仔細地將米爾的髮絲和耳飾慢慢抽開,再替他拉好兜帽,外露的髮絲也塞回斗篷內。
尼德將手抽回之時,粗糙的指頭有意無意地滑過對方的臉頰。
「不好意思。」
「……沒事。」
米爾不喜歡和他人貼得太近,被觸碰的瞬間更反射想攻擊對方。只是面前的男人反應更快,先行向他道歉。
難道這傢伙是在試探他的底線?要非尼德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早就……
「立正,列隊。」士兵冷硬的呼叫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