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話 Chapter 6-七色欠片篇(10)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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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8-25
【我們都是複讀機,每天說著同樣的話,幹著同樣的事,吃著同樣的食物,拉著同樣的屎,過著同樣的人生】


  這裡再沒有戰爭、死亡、疾病、爾虞我詐、仇恨……再沒有人會因戰爭、疾病和老化而死亡。這裡是人間天堂,世外桃源,樂園之境。

  我就是,你就是我。

……

  嘉里張開雙眼,純白的天花板讓她聯想到天堂。這裡說不定就是死後的世界。

  「嗚嗚……北鼻……人家好想妳……人家不想死……」嘉里回憶起最後見北北的畫面,不自覺地哭了出來。哭著哭著,回想起前幾次的經驗,這次要好好檢查,說不定她還活著。

  嘉里正要檢查時,一個素未謀面的人走了進來。

  「你醒來了。」那人端著盤水,將它放在床頭櫃上。

  嘉里分不出這人是男是女,他沒有頭髮和眉毛,皮膚白得讓人懷疑是座雕像。他穿著一件純白絲質長裙,五官沒有太突出的地方,是個正常不過的普通人。

  嘉里注意到房間裡的一切都是純白的,唯一有色彩的就是她。她的恐懼由心而發,表露在臉上。

  「怎麼了?」那人伸手去摸嘉里。

  「噫呀!不要隨便碰人家!」嘉里驚慌得雙手抵在臉前。

  面對嘉里的無禮,那人出奇冷靜,沒有生氣,平淡地說:「別害怕,這裡沒有人會傷害你,我們輪流照顧了你半年。」

  嘉里聽到自己昏迷了半年,意思是說她仍然活著嗎?

  看對方並無惡意,嘉里深呼吸了幾下,好讓自己冷靜下來,平伏情緒後便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是天堂嗎……?」

  「天堂?我們稱之為樂園。」

  「樂園??」

  嘉里下床衝到門口掀開門簾,刺眼的陽光讓眼睛不適,她只好閉起雙眼走回房子內。

  「你昏迷了半年,不習慣陽光,慢慢適應吧。」那人略微拉起窗簾,讓少許陽光透射進屋內。

  陽光在純白的屋子讓反射,差些就閃瞎嘉里的眼睛。

  「謝謝……」

  「謝什麼呢?」

  「你幫了人家……」

  「幫助不是應該的嗎?」

  此時,屋外走進來一個人,那人和幫助嘉里的人一模一樣,光頭沒有眉毛,純白皮膚和穿著純白絲質裙。

  嘉里從身理、心理上排斥他們。他們和雙胞胎不同,雙胞胎再相似,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不同之處,而他們就是複製出來的人,沒有一絲一毫的差別。

  嘉里記得七色欠片說過,樂園降臨後,所有人都會變成同一個樣子,想到這裡,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她腦中冒出。

  北北變成複製人的話,要怎麼認出她來?大家都變成同一個模樣,就算活著也找不到北北,不如讓她死了更好。

  嘉里抹去不安的念頭,安慰自己肯定能認出北北,結果屋內又多了兩個人,這下她徹底崩潰,誰是誰已分不出了。

  「你們……有名字嗎?」嘉里顫抖地問道。

  「名字?象徵不公的詞已經不用了。」

  「哪……你們怎麼分出別人來……?」

  「為什麼要分?我就是我,我們就是我們,無須分出彼此。」

  「彼此?是不公的象徵,不會再用了。」

  「怎麼了?」

  「怎麼了?」

  「怎麼了?」

  「怎麼了?」

  相同的語氣,相同的表情,相同的樣子,嘉里快要喘不過氣來,她不能再待在房子裡。她推開四人,頭也不回地逃跑。

  「小心哦。」

  「小心哦。」

  「小心哦。」

  「小心哦。」

  嘉里逃跑時,沿路上的人不分男女都是同一個外貌,他們只有同一套價值觀、思想、行為……他們稱不上是人,只能稱作樂園生物。

  在樂園,事事物物都是純白色,動植物是純白的,聲音亦然(沒有半點環境音),一個再無色彩的世界。所有動物臉上都充滿笑容,營造出詭異的氣氛。

  「你好啊。」

  「你好啊。」

  「你好啊。」

  「你好啊。」

  「你──

  樂園子民面帶微笑表示親切問候,但嘉里沒有回應他們,不停往前跑。她要逃離這裡,找一個沒有樂園生物的地方。

  「不要……不要!」嘉里閉上眼睛繼續跑,下秒,她撞倒個人,道歉道,「對不起……」

  「沒關係,你撞倒我,也是我撞倒你,同時是我撞倒我,不需要道歉,在樂園,我們都不會受傷。」那人笑道。

  在樂園裡,所有人都是同一個樣子同一個性格,即使沒有戰爭,沒有疾病,比起原本的世界,樂園對她來說就是煉獄。

  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著嘉里,她推開那人,漫無目的地亂跑。她要逃離樂園,但捉球上還有未受樂園影響的地方嗎?

  慌忙中嘉里撞到一個人,這次是她被撞倒,手腳都擦傷了,血液像病毒般自傷口流出來,在樂園那片白染上那不自然的紅。

  「嗚……痛死人家啦……」

  「不會吧,你受傷了。」那人打算扶起嘉里。

  「不要碰我肩膀!」嘉里拒絕對方的好意,自己站起來。

  「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到我們家坐一坐?如果有不適,我們會照顧你。」那人說。

  「我……」嘉里知道就算找到北北,所熟悉的她已變成另一種生物,她不得不接受他們與自己有著天淵之別的事實。

  「別想了,來我們家吧。」那人牽著嘉里的手向某間屋子走去。

  路上,嘉里透過各家各戶的窗戶和大門發現,屋內陳設的擺放全都一樣,最奇怪的是屋子連門沒有門,他們不怕被小偷光顧嗎?

  嘉里想了一想,沒門也對,用不上錢,就不會有小偷,那麼,防止偷竊的門也就失去其存在的意義。想到澪瓏失業,嘉里不禁苦笑。

  那人停在某間屋子前,笑道:「請進。」

  嘉里走進屋子,屋內的擺設和其他房子沒有分別。

  「很抱歉,我們不會受傷,沒有醫療用品。」那人說。

  「沒關係……」

  嘉里看到那人的光頭,忽然擔心自己會不會也沒了頭髮和眉毛,摸了下還在,頓時鬆了一口氣。可是,為什麼她沒有受到樂園的影響?難道說她真的是樂園聖女,是獨特的存在?

  「你還覺得自己是獨立的個體。」那人笑道。

  「額……」嘉里不認為有什麼問題。

  「沒關係的,你很快就會接受,就算你跟我們不同,都無法改變我們是共同體的事實。」

  嘉里想到一個問題,便問道:「你們知道自己的誰是父母和親兄弟姊妹是誰嗎?」

  「不需要血緣。」

  「這……你們的伴侶呢?」嘉里理解不了。

  「我們是共同體,不分男女,自然不需要伴侶。我們就是我們,你們也是我們,再說樂園子民永生不死,故此沒有繁殖的需要。所有房子都是大家共同擁有,所有物資都是平均分配,說來不需要房子和物資,只不過樂園降臨時就存在,既然存在,就讓它平等地待在樂園裡。」那人說。

  聽他所說,嘉里懷疑樂園真的是大家所熱切期望的嗎?她就不期望這樣的世界。儘管她渴望和平,但是這種和平並不是她所渴望的。她渴望的是即使大家各不相同,也會相親相愛的世界,有相逢有離別,才會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時光。無奈的是,那樣的世界,人類永遠都達不到。

  到了現在,世界變成怎樣都無所謂,她只想和北北在一起。

  「嗯?我進錯屋子了?」有個人從外面進來。

  「沒有,你沒有進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都一樣。」那人說。

  「噢……對哦。」那人徑直走到床上睡覺。

  「我也想睡了一覺。」另一人擠到床上。

  兩人享受地擠在床上,似乎是件快樂的事情。

  「這……」嘉里不明白,她永遠都不會明白。

  又有一個人走進來,躺在兩人身上。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躺在我身上,沒有分別。」

  「我躺在你身上?沒有,是你躺在我身上。」躺在兩人身上的人說。

  「你躺在我身上?沒有,是我躺在你身上。」被壓在底下的兩人說。

  「咦,我們需要睡覺嗎?」

  「不需要。」

  「那我們為什麼要睡覺?」

  「不知道。」

  「因為……」

  「快樂。」

  「快樂。」

  「快樂。」

  怪異的場景讓嘉里心裡發毛,她不再逗留,離開了房子。

  樂園發生的一切超出嘉里心理所能承受的,她有了破壞聖櫃的想法。

  可是聖櫃在哪裡?就算找到也做不了什麼,嘉里的身體變得十分虛弱,已是個平凡的女孩子。再說有力量破壞聖櫃,世界會恢復原樣嗎?並不會,因為受影響的地方依舊如此,不會改變。

  嘉里該怎麼辦?難道要孤獨終老?她不想。她想回到那個色彩繽紛的世界,和真正的北北在一起,跟她說喜歡她,和她擁抱入眠,和她走遍捉球每個角落。

  人類渴望和平,但不是以這種強硬的方式,失去自我,失去色彩,是大家所期望的嗎?

  「絕對不是!」嘉里哭道。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