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本章節 3113 字
更新於: 2018-11-11
前途茫茫通向何處？我當然不知道，少女的背影吝於暗示，光華亮澤的馬尾舒服地盪著。總覺得剛剛發生了很多事，一回想，腦袋又有無數思緒糾纏打結。雖然只是揣測，但百合似乎看透了我心中私密。她最後的語調溫婉。自從「那件事」之後，已過了多久？恍惚之間，我硬生生撞上百合柔軟的後背。
「嗚──幹嘛突然煞車啊？」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到……你的手，傷好了嗎？」
傷？聽她一說，我下意識地摩擦手掌，上頭只剩乳白疤痕。反倒是她的臉頰甚至系痕跡都沒留下，像剛做好的陶瓷娃娃。夕陽在那白嫩的臉蛋上作畫，渲染上幾層溫度。
「如何？還會痛嗎？會的話，我這邊有些藥草。」
「沒問題啦。本來就只是些皮肉傷而已。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 忽然想起，便順道問問罷了。走吧，天色要暗下來了。」
話雖這麼說，少女的腳步卻像池中枯葉上的小螞蟻，躊躇不前。夕暮尾端的普通街道上，我猜不透她有何顧慮。我們因此卡在路口，任晚風乍到。
「那個，天真的要暗了喔……百合小姐？」
「對不起！」
路過的野貓被百合這聲突襲嚇得尾毛炸矗。一對貓瞳，一雙人眼驚異地盯著同一位少女。這時我才發現，原來除了晚霞，百合臉蛋上還暈滿了由內而生的羞紅。前不久態度堅定的女強人形象瞬間瓦解，只剩靦腆的可愛少女，為了無人知曉的理由扭捏。
這真是同一個人？喵──野貓警戒地齜牙，朝下個可能有食物的地點前進。
「對不起？」
「上次在你家，我太火爆了……」
「在我家，妳太火爆了？」
「拜託不要再學我說話了！」
對不起，我驚呼，乖乖閉嘴。百合意識到剛剛製造出來的氛圍又被自己搞砸，拍了幾下臉頰，乾脆一鼓作氣。
「回去之後，我跟方克士討論了一下。他指出了我不少問題。我承認自己太求好心切了。這是我第一次帶上神之子，很多事其實也在摸索。先前學過的有限，導致我一意孤行，沒顧慮到你的速度和感受。這樣有違『命渡』的初衷，所以──」
老實說我連命渡的定義都還朦朦朧朧，但見到百合一副羞於開口，又勉強鼓起勇氣的可人模樣，任誰都會理智斷線。我的臉頰因而燒紅起來。
「有鑑於此，日後我會努力柔和點，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栗色秀髮飛瀑順下，少女手掌橫擺前後交錯，微微鞠躬。這是他們那邊的禮俗嗎？我看得新鮮，嘴中不禁喃喃唸道：
「結果還是硬把我趕出家門──」
話到一半，我才發現自己太不識相，但覆水難收，百合早已聽見。她香肩微震，僵硬地抬起紅通通的臉蛋，這回多了一分責備之情。我倒抽一口氣，趕緊換上笑容，卻只感覺嘴角在抽蓄，趕忙解釋道：
「別、別誤會，說說而已。我──」
咕嚕──
這場面怎麼似曾相識？我小心翼翼地打探聲源，卻只得到更響亮的低吼。百合凍結原地，她難得拉下臉安排的道歉會，大勢已去。一陣風將馬尾吹成散髮，瀏海貼蓋雙眸，我甚至擔心她泫然欲泣，趕緊護駕：
「啊！肚子餓了呢。我的肚子幹嘛挑這種時候叫啊？抱歉，我──」
「沒關係……這附近有賣吃的嗎？」
少女的矜持早蕩然無存。我一邊苦笑，拉起她的手腕，朝便利商店走去。幾次不小心對上眼，我繼續苦笑，她則抿嘴，刻意撇開視線。怎麼又變成這樣？錯又在我？我不解地搖搖頭。
貼著彩虹商標的玻璃自動門，伴隨僵硬的電子音樂滑開。我為空調打了哆嗦，向店員招呼。這位好心的大哥外表雖邋遢，卻是面惡心善，時不時通知我哪些商品快過期，趕快帶回去解決掉。今天，他則興趣濃厚的盯著百合，並對我蹙起眉頭。別這樣，連我自己都還身陷五里霧中啊。
「好了。妳有特別想吃什麼嗎？」
「不、不是你肚、肚子餓嗎──」
差點忘了這層設定。不過這傢伙還真的順水推舟，緊抓住我為她搭建的後台。算了，就這樣吧。我走到冷藏架旁，開始物色五花八門的飯糰、三明治。要說百合在跟著選，不如說她對包裝感興趣還比較貼切。
開門電子音樂又響起，這次傳來成群少女的悅耳嬉鬧。
正當我終於下定決心，伸手取貨時，從旁卻搶出另一隻纖纖素手。我們的手指便在飯糰上意外交疊。不好意思，我慌忙道歉，畢竟依我的條件，儘管只是出於無心，也容易遭致對方厭惡。我本想一走了之，卻感覺制服被扯了好幾下──
「林蔭光？你也在這裡啊？」
起先我只注意到一雙水汪大眼和圓滑額頭。對方見我反應遲鈍，又喚了次名字。這下我的記憶隔板總算開閘，公車上的尷尬時光順利洩洪。
「嗨──」
搞了這麼久，只勉強擠出一聲敷衍。這就是林蔭光的異性相處哲學。不過對方似乎不受打擊，反而打趣似地笑著。制服短裙隨之搖曳。
「早上才剛發生過的事不會忘了吧？而且我們還同班不是嗎？」
「當然不會忘記，只是──」
至此，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在這裡要特別聲明，我離社交障礙絕對還有一定距離，至少目前正常。事發實在突然，此刻於我面前甜甜笑著的，正是迷倒眾男學生，頻繁雜誌、螢光幕，遭受病貓死纏爛打；共重要的是，今早公車上的當事人──陳靜湖。
現在你們能感同身受了吧？驚嚇與尷尬，這兩者光一樣就夠折磨人，何況是雙管齊下？
陳靜湖也不打斷我口吃，像外語補習班的專業教師，耐著性子等學生拚出彆腳的句子來。無奈最後我們兩方還是放棄，她撩撥烏黑秀髮至耳後，朱紅亮澤的雙唇再度上下：
「早上很謝謝你。還害你到警察局去。應該……沒有遇上麻煩吧？」
「麻煩？沒、沒有啊。反正便當滿好吃的──」
我他媽的在供三小？她卻竟然笑了？雖然是由衷的笑法，我仍想挖個洞活埋自我活埋。
「不過暴力總是不好的喔。雖然很謝謝你替我抱不平，但一定有更和平的解決方法，對吧？」
「呃，是、是啊，既然妳都這麼說了……」
總不能向她坦承早上的起義運動，源自莫名其妙的夢導致我失眠，所以發狂亂咬人吧？到這，陳靜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眼袋下的黑眼圈，她歪頭尋思，臉色有些擔憂，但沒說出口。
被這種等級的人物關注，我開始感到呼吸困難，至少得想辦法湊出像樣點的句子才行啊。
「很辛苦吧。面對那種討厭的色狼。」說完才後悔，我是低智商的記者嗎？
「嗯，是啊。不過我也有責任，不該噤聲的。雖然難為情，但對付這種人還是得勇敢喊出來才對。喊就好了，像你那樣或許太激動了。呵呵──」
我跟著苦笑。真令人納悶，儘管才第一次對話，陳靜湖對我卻全無忌諱。事實上，她和誰都是如此，難怪會大受歡迎，也招引群魔亂舞，不單單因為甜美外貌加持有成。
「我的朋友還在等呢。就先這樣吧。對了，你也想要這個吧？來，給你。」
猶如天使捧著金邊卷軸下凡般，她把飯糰交到我手中。軟綿綿的小手，碰著馬上傳來陣陣酥麻。
「我去別家買就好。反正便利商店到處都是。那就先這樣囉。掰掰。」
短裙服貼地轉了一圈，留下少女的生命香氣。我咽了口唾液，像民國初年望著渡輪駛離港灣的異鄉過客，眼底盛滿透進玻璃窗的層層晚霞。天使，回天界去了。
「那個，光仔──」一回神，原來是店員再也看不下去。
「你的七辣，跟你進來的那個，剛剛一個人先出去了啦。而且臉很臭喔。沒關係嗎？」
跟我一起進來的女孩子…….糟糕，頭開始痛了起來。我抑制住不醒人事的衝動，蹣跚步向門口。
「唉唉，怎麼樣錢都要付啦。」
抱歉，抱歉。我飄回櫃台，卻意外發現飯糰上面卡了一幢小信封。至於寄信人是誰，猜都不用猜了。店員移開那個條碼感應棒掃不到的非商品，邊竊笑調侃：
「靠腰。兩個都正妹。啊你能不能分我一個啊？哥最近超缺妹子的──」
「幹，別再讓我的頭更痛了。拜託。」
「好啦。趕快去追一開始那個。肯跟著你的還不把握，可憐喔──」
一記中指伺候，我衝出店門。不望還好，一望竟看到百合一副太妹樣，撩起陳靜湖一綹秀髮，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旁邊同學有男有女，全像是首次見識某種生物的探險家，擱在一旁不敢動作。
「嗚──幹嘛突然煞車啊？」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到……你的手，傷好了嗎？」
傷？聽她一說，我下意識地摩擦手掌，上頭只剩乳白疤痕。反倒是她的臉頰甚至系痕跡都沒留下，像剛做好的陶瓷娃娃。夕陽在那白嫩的臉蛋上作畫，渲染上幾層溫度。
「如何？還會痛嗎？會的話，我這邊有些藥草。」
「沒問題啦。本來就只是些皮肉傷而已。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 忽然想起，便順道問問罷了。走吧，天色要暗下來了。」
話雖這麼說，少女的腳步卻像池中枯葉上的小螞蟻，躊躇不前。夕暮尾端的普通街道上，我猜不透她有何顧慮。我們因此卡在路口，任晚風乍到。
「那個，天真的要暗了喔……百合小姐？」
「對不起！」
路過的野貓被百合這聲突襲嚇得尾毛炸矗。一對貓瞳，一雙人眼驚異地盯著同一位少女。這時我才發現，原來除了晚霞，百合臉蛋上還暈滿了由內而生的羞紅。前不久態度堅定的女強人形象瞬間瓦解，只剩靦腆的可愛少女，為了無人知曉的理由扭捏。
這真是同一個人？喵──野貓警戒地齜牙，朝下個可能有食物的地點前進。
「對不起？」
「上次在你家，我太火爆了……」
「在我家，妳太火爆了？」
「拜託不要再學我說話了！」
對不起，我驚呼，乖乖閉嘴。百合意識到剛剛製造出來的氛圍又被自己搞砸，拍了幾下臉頰，乾脆一鼓作氣。
「回去之後，我跟方克士討論了一下。他指出了我不少問題。我承認自己太求好心切了。這是我第一次帶上神之子，很多事其實也在摸索。先前學過的有限，導致我一意孤行，沒顧慮到你的速度和感受。這樣有違『命渡』的初衷，所以──」
老實說我連命渡的定義都還朦朦朧朧，但見到百合一副羞於開口，又勉強鼓起勇氣的可人模樣，任誰都會理智斷線。我的臉頰因而燒紅起來。
「有鑑於此，日後我會努力柔和點，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栗色秀髮飛瀑順下，少女手掌橫擺前後交錯，微微鞠躬。這是他們那邊的禮俗嗎？我看得新鮮，嘴中不禁喃喃唸道：
「結果還是硬把我趕出家門──」
話到一半，我才發現自己太不識相，但覆水難收，百合早已聽見。她香肩微震，僵硬地抬起紅通通的臉蛋，這回多了一分責備之情。我倒抽一口氣，趕緊換上笑容，卻只感覺嘴角在抽蓄，趕忙解釋道：
「別、別誤會，說說而已。我──」
咕嚕──
這場面怎麼似曾相識？我小心翼翼地打探聲源，卻只得到更響亮的低吼。百合凍結原地，她難得拉下臉安排的道歉會，大勢已去。一陣風將馬尾吹成散髮，瀏海貼蓋雙眸，我甚至擔心她泫然欲泣，趕緊護駕：
「啊！肚子餓了呢。我的肚子幹嘛挑這種時候叫啊？抱歉，我──」
「沒關係……這附近有賣吃的嗎？」
少女的矜持早蕩然無存。我一邊苦笑，拉起她的手腕，朝便利商店走去。幾次不小心對上眼，我繼續苦笑，她則抿嘴，刻意撇開視線。怎麼又變成這樣？錯又在我？我不解地搖搖頭。
貼著彩虹商標的玻璃自動門，伴隨僵硬的電子音樂滑開。我為空調打了哆嗦，向店員招呼。這位好心的大哥外表雖邋遢，卻是面惡心善，時不時通知我哪些商品快過期，趕快帶回去解決掉。今天，他則興趣濃厚的盯著百合，並對我蹙起眉頭。別這樣，連我自己都還身陷五里霧中啊。
「好了。妳有特別想吃什麼嗎？」
「不、不是你肚、肚子餓嗎──」
差點忘了這層設定。不過這傢伙還真的順水推舟，緊抓住我為她搭建的後台。算了，就這樣吧。我走到冷藏架旁，開始物色五花八門的飯糰、三明治。要說百合在跟著選，不如說她對包裝感興趣還比較貼切。
開門電子音樂又響起，這次傳來成群少女的悅耳嬉鬧。
正當我終於下定決心，伸手取貨時，從旁卻搶出另一隻纖纖素手。我們的手指便在飯糰上意外交疊。不好意思，我慌忙道歉，畢竟依我的條件，儘管只是出於無心，也容易遭致對方厭惡。我本想一走了之，卻感覺制服被扯了好幾下──
「林蔭光？你也在這裡啊？」
起先我只注意到一雙水汪大眼和圓滑額頭。對方見我反應遲鈍，又喚了次名字。這下我的記憶隔板總算開閘，公車上的尷尬時光順利洩洪。
「嗨──」
搞了這麼久，只勉強擠出一聲敷衍。這就是林蔭光的異性相處哲學。不過對方似乎不受打擊，反而打趣似地笑著。制服短裙隨之搖曳。
「早上才剛發生過的事不會忘了吧？而且我們還同班不是嗎？」
「當然不會忘記，只是──」
至此，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在這裡要特別聲明，我離社交障礙絕對還有一定距離，至少目前正常。事發實在突然，此刻於我面前甜甜笑著的，正是迷倒眾男學生，頻繁雜誌、螢光幕，遭受病貓死纏爛打；共重要的是，今早公車上的當事人──陳靜湖。
現在你們能感同身受了吧？驚嚇與尷尬，這兩者光一樣就夠折磨人，何況是雙管齊下？
陳靜湖也不打斷我口吃，像外語補習班的專業教師，耐著性子等學生拚出彆腳的句子來。無奈最後我們兩方還是放棄，她撩撥烏黑秀髮至耳後，朱紅亮澤的雙唇再度上下：
「早上很謝謝你。還害你到警察局去。應該……沒有遇上麻煩吧？」
「麻煩？沒、沒有啊。反正便當滿好吃的──」
我他媽的在供三小？她卻竟然笑了？雖然是由衷的笑法，我仍想挖個洞活埋自我活埋。
「不過暴力總是不好的喔。雖然很謝謝你替我抱不平，但一定有更和平的解決方法，對吧？」
「呃，是、是啊，既然妳都這麼說了……」
總不能向她坦承早上的起義運動，源自莫名其妙的夢導致我失眠，所以發狂亂咬人吧？到這，陳靜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眼袋下的黑眼圈，她歪頭尋思，臉色有些擔憂，但沒說出口。
被這種等級的人物關注，我開始感到呼吸困難，至少得想辦法湊出像樣點的句子才行啊。
「很辛苦吧。面對那種討厭的色狼。」說完才後悔，我是低智商的記者嗎？
「嗯，是啊。不過我也有責任，不該噤聲的。雖然難為情，但對付這種人還是得勇敢喊出來才對。喊就好了，像你那樣或許太激動了。呵呵──」
我跟著苦笑。真令人納悶，儘管才第一次對話，陳靜湖對我卻全無忌諱。事實上，她和誰都是如此，難怪會大受歡迎，也招引群魔亂舞，不單單因為甜美外貌加持有成。
「我的朋友還在等呢。就先這樣吧。對了，你也想要這個吧？來，給你。」
猶如天使捧著金邊卷軸下凡般，她把飯糰交到我手中。軟綿綿的小手，碰著馬上傳來陣陣酥麻。
「我去別家買就好。反正便利商店到處都是。那就先這樣囉。掰掰。」
短裙服貼地轉了一圈，留下少女的生命香氣。我咽了口唾液，像民國初年望著渡輪駛離港灣的異鄉過客，眼底盛滿透進玻璃窗的層層晚霞。天使，回天界去了。
「那個，光仔──」一回神，原來是店員再也看不下去。
「你的七辣，跟你進來的那個，剛剛一個人先出去了啦。而且臉很臭喔。沒關係嗎？」
跟我一起進來的女孩子…….糟糕，頭開始痛了起來。我抑制住不醒人事的衝動，蹣跚步向門口。
「唉唉，怎麼樣錢都要付啦。」
抱歉，抱歉。我飄回櫃台，卻意外發現飯糰上面卡了一幢小信封。至於寄信人是誰，猜都不用猜了。店員移開那個條碼感應棒掃不到的非商品，邊竊笑調侃：
「靠腰。兩個都正妹。啊你能不能分我一個啊？哥最近超缺妹子的──」
「幹，別再讓我的頭更痛了。拜託。」
「好啦。趕快去追一開始那個。肯跟著你的還不把握，可憐喔──」
一記中指伺候，我衝出店門。不望還好，一望竟看到百合一副太妹樣，撩起陳靜湖一綹秀髮，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旁邊同學有男有女，全像是首次見識某種生物的探險家，擱在一旁不敢動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