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話.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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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8-06
寬闊古典的長廊,向內庭院有著一排排拱門,這是偏歐式的建築,亦裡是影先生的宅第。抵步時夜已深,故此被各自領到客房內休息。
華美的房間,在我眼中染上悲哀的色彩。鴉雀無聲的境地,連自己的存在亦感到陌生。
由小長大居住的家消失了。
我從爸爸口中,得知一些前因後果。
近日他收到私人發展商的信件,有意收地發展。對於未發展的地區,這種事並不罕見。
不過對方所提出的地點,是後山的土地,亦是媽媽的墓園所在。決定一輩子守在墓前的爸爸,當然是絕不應允。
發展商手段不怎乾淨,在再三利誘不成後,便找來黑社會的人介入,打算以暴力的方式達成目的。而今天在荒廢大宅見到的那群人,表面上是由發展商找來的,實際還牽涉另一個國外財團。
爸爸沒有就此多加解釋,只是叫我們小心一個叫「德川咲」的女人。
思緒在此打住,我走進浴室內,過於空曠的觀感,讓我懷念已消失的家。隨意地梳洗過後,從光亮的穿衣鏡中,浮現自己的身影。
拭去臉上的水滴,心底仍然放不下來,便抱著枕頭悄悄地走出房間。雖然我們三人的房間近在彼鄰,但是還有數步的距離。意外往往無法估計,「禍不單行」就是如今的寫照吧?迎面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我錯愕地背對門扇退後。
半天沒有見到的裴爾桀,身穿著整齊的工作制服,與平常那惡劣個性的印象相反,如今看來具智性、規律及乾淨俐落。然而我還是感到懷疑,他是否故意跑來,又想盤算些壞主意。始終這宅第面積蠻大,實在難以信服這只是偶然。緊緊地環抱手中的枕頭,對他作出警戒。
「明天要上學,早點去休息吧。」裴爾桀難得以溫和的腔調低語,並伸出手摸我的頭。
霎時間,裴爾桀彷彿兄長般溫柔的舉動,讓我感到迷茫。我呆滯地凝望著他,未有出手制止。接著他故意惡作劇,把我的頭髮翻亂。我反射性慾舉起手擋住,他卻一手把我的枕頭搶走。
礙於夜深人靜,我沒有大叫大嚷,只是氣沖沖地瞪著他。
「不許亂摸!」壓抑自己的聲量,我不滿地碎碎唸,再把嘴巴抿起。
「是、是、是。我現在就走。」裴爾桀縮開手,敷衍地回應。
然後他一臉沒趣地聳聳肩,將枕頭塞回到我的懷中,便不帶留戀轉身離去。佇立原地目送他,立時泛起一陣怪異的心情。他是特意前來找我嗎?我未有細想清楚,便走上前抓住他的衣角。
「小姐,請問還有什麼吩咐?」
挑起雙眉,裴爾桀回頭望著我,露出「溫厚的」微笑。他拼湊出恭敬的話語,可惜語氣卻是另一回事。略為頓了頓,他就立即恢復原本的性情,勾起我濡潤的髮梢,在我耳邊低語。
「要我陪睡嗎?」
「才不是!」我漲紅著臉,用力地甩了他一把掌。
「總為自己後悔的事,設下假定來逃避現實。卻忽略世事本來就沒有絕對正確或錯誤……」闔上眼睛,撫摸自己被紅腫起來的臉頰,裴爾桀不怒反笑著說道。
我疑惑地凝望他的臉龐,無法理解他這番話的含意。
他是想鼓勵我嗎?
偏著頭思考,我等待他接下來的說話。不料他迅速地靠近,輕吻了我的唇。
「你!」努力用手背擦嘴巴,為自己一時間放鬆警惕感到氣憤。
裴爾桀得逞後便蹙鼻一笑,還立即抽身離開。
「今天抱歉了,小姐。」他走到與我有一段距離,才別個臉來接話。「還有,晚安。」
猶如不自覺間從迷宮中脫離,自身所沉溺的悲傷淡化,或許我也有可做到的事情。走到爸爸的房間內。試探性地叩門,可是均得不到回應,我便嘗試拉開門扇,才發現並沒有上鎖。
貴麗的歐式偏廳,水晶燈閃耀著燦爛的光芒。霜白色為基調的壁紙,浮圖為綺麗的暗花,牆腳則為白底金邊的雕飾,兩者間互相調和。
裸足踏在柔軟的地毯,未有造成半點聲響。寂寥的環境瀰漫著淒傷,我止下腳步,安靜地佇立於爸爸的身後。他獨個兒站在落地大窗前,俯視如若童話般美麗的西方宮廷花園。
這時哥哥從浴室走出,撩撥著濕漉漉的髮絲,髮梢間凝聚的水珠隨之而飛散。虛弱的青白之顏,轉向我身。他露出苦笑走到我身旁,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地放於我的嘴巴上,示意別作聲。
我凝望對方的眸子,觸及哥哥的長指,是比平常更要冰冷的觸感。以雙手捉著他,願分享自己的體溫。垂下眼簾望向地板半晌,我便拉著他走到窗前。
爸爸如昔帶著淡淡的微笑望向我們,神色卻是欲哭無淚。雖然我們是他的子女,但責任的成份比較多,倒不是我不曾感受到他予以的關愛,只是對比下他更重視媽媽。
媽媽的遺物都在家中吧?
然而作為活在當下的人,我們仍然要往前走。
我拉起爸爸的手,仰高頭望向他,發現他眼內的哀傷已經收走,彷彿和平時沒有分別。
「爸爸,今晚我們三個一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