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相冊
本章節 2477 字
更新於: 2024-08-02
大家都有父母，為何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媽媽呢？這個問題總是纏繞著我，卻沒有任何人回答我。一直以來我都很希望見到她啊！為什麼爸爸聽到後，會露出悲傷的表情？為什麼開朗的姨媽，也會開始落淚？為什麼？為什麼……
後來我終於得知事實，從此就不再於爸爸面前問及媽媽的事。
破曉前的清晨時分，帶有淡泊的幽靜。繁華的都市深深地休眠，等待晨曦的降臨。漸漸沉沒的皓月，光華無法停留。唯有市郊地區的鄉村地帶，沒有霓虹燈的阻擾，月光才得以確見。
蒼茫的餘光下傾瀉而入，讓家中增添寧謐的味道。從淺眠中，出現突兀而微弱的關門聲。我悄然起來，以纖弱的手撐起身軀，揉揉還未睜大的眼簾。亞麻金色的長髮，如絲絹般滑過肩膀。空氣中帶有微寒，讓我不自覺地環抱自己的裸肩。
於無盡的死寂中，只能聽到嗡嗡的耳鳴。剛才的關門聲，並非有盜匪光顧。那是每天也會上演的事——爸爸悄然出門所發出的聲音。儘管明白他到早上就會回來，但光想起背後的事，心中的悲傷就沒法剪斷。
默然離開床舖，回想起年幼時的往事。我蹲下身體，從書櫃最底層抽出一本老舊的相冊。不過我沒有立即將之翻開，只是抱著它陷入回憶。
我的名字是清水瞳，有個雙胞胎哥哥，他叫清水守。哥哥身體比較衰弱，又天生寡言，整體的感覺被喻為冷漠。
當然我不曾有這樣的想法，很清楚地知道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縱使不說話，我們的心靈也能互通。因為我們是聆聽對方的心跳，一起誕生於世的雙生子。
柔和的鋼琴聲，將空虛打破。喚醒失神的我，提示我不是孤單一人。
擦去淚痕，我抱著相冊，重新站起來離開睡房。通過昏暗的樓梯，沿著那綺麗的音色走到客廳。
放置於客廳的角落，是一座仿古的三角琴，樂音就是由此而生。演奏者是我的哥哥，他纖長的手指沒有停下，依舊在琴鍵上飛舞。
發現他把視線移到我的身上，我便對他報以一個燦爛的笑容，隨即便以輕快的腳步，走到他的身後，背對背坐在一起。
這時，哥哥把曲目轉為柔和的音樂。
我記得這個旋律。
以前我們每次哭鬧，爸爸就會彈起這支不知名的樂曲，令人聽起來精神較為放鬆。我們靠著對方的背部一起哼唱，我亦開始翻開手中的相冊，看著一幕幕的過去，便陷入回憶長廊之中。
小時候我很害怕黑夜，總要爸爸和哥哥陪伴左右，才能夠安心入眠。幸好比較早熟的哥哥，對我事事都會忍讓，更把最好的都讓給我。
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事，是五歲那年的某天。當時天空還沒發亮。四周依然很寧靜。除了零星的蟲鳴，就什麼也聽不見了。房間內更是黑漆漆一片。我著急地伸出手摸索身旁的床舖。發現空無一人，便更感到害怕。
坐起來左顧右盼，看著躺臥在另一側的哥哥仍在睡覺，便強忍著眼淚，全身不自覺地發抖。
爸爸！爸爸！到了哪裡去？為何找不到呢？難道爸爸要把我們丟下？於內心不停地大聲呼喊，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奪眶而出的淚水一點一滴地落在床舖上，濕漉漉一片感覺並不好受。
這個時候，突然有一隻與我差不多大小、溫暖的手伸過來，輕輕放在我的手背上。啊啊……是哥哥。現在猶如在大海中遇難，找到浮木一般。是安心？或是什麼？答案已經不再重要。我飛撲向他，一起趴倒在床上。
不停放聲哭泣，哥哥也難得落淚，發出微弱的啜泣聲。過了多久呢？哭累了，便一起雙擁入睡。
當我再次醒來時，爸爸已經坐在床邊，輕撫著我們。有如他消失無蹤，只是一場可怕而短暫的惡夢。
因為擔心自己在作夢，便用力地將被子拉起來，把臉也一起蓋著。再慢慢地將之拉下，睜大眼睛偷偷地看著爸爸。連眨眼的勇氣也消耗殆盡，深怕會轉眼間他會再次不見了。
或許我這個模樣實在是太奇怪，爸爸難得輕輕笑著。見此我的心情也快樂起來，露出牙齒對他展現燦爛的笑容。而原本惶恐的心情，立即消失無蹤，有如從來也沒有發生。
然後爸爸坐在床邊，回復平常的微笑，輕撫我的頭，親吻我的前額。雖然爸爸的手有點冷冷的，但我卻仍然感到很溫暖。
接著把視線轉移，爸爸凝視著哥哥那蒼白的容顏，聽著淺弱的呼吸聲。爸爸的臉色再次回復平常的模樣，帶著淡淡的擔憂。
為免吵醒哥哥，爸爸小心翼翼將被子拉好，讓他能睡得安穩。我則不發一語，乖乖地坐在一旁看著。之後爸爸抱著我，離開房間。
走下樓梯來到客廳，發現有人背對著我們，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那人有著一頭金色的大波浪曲髮，看來就像貓貓的樣子呢！我立即興奮地掙扎，爸爸便帶著苦笑把我從懷中放下來。而我則有如被解放的籠中鳥一般，興高采烈地半跑半跳，走到那人面前。
「姨媽！」我開心地高聲呼叫著。
只是她一個回頭就皺起眉頭，生氣地瞪著我，害我嚇了一跳。我張大圓滾滾的眼睛，立即停下腳步來。在我發呆之際，姨媽用力地拉拉我的臉頰。
「嘩！」我高聲尖叫起來，真的很痛呢！
「哼哼！小鬼頭，不是說好了別這麼叫嗎？很老啊！」姨媽把我摟進懷中，磨擦著我的臉。她的頭髮刺得我癢癢的，令我忍不了笑個不停。
此時我東張西望，突然發現原本站在一旁的爸爸不見蹤影。我便緊張起來，立即想逃離姨媽的魔掌。可惜我力氣不夠，完全無計可思。惡夢成真嗎？爸爸去了什麼地方？鼻子一酸，眼淚又再次流下來了。
「哎呀，才不見爸爸就這樣子。真像你媽媽這般愛哭……」姨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不自覺地衝口而出，提起媽媽的事。然而一語未畢，臉色便沉下來。如同觸動了心中的刺，有著萬分的痛楚。
不過對年幼的我而言，並不可能想得這麼細微。當聽到「媽媽」一詞，便轉移目標不停地發問。
「小瞳。」爸爸那富透明感的嗓音響起，我便愉快地跑過去，抓著他的褲管。
「爸爸，媽媽以前也很愛哭的嗎？」我帶著笑臉仰頭問道。
聽此，爸爸露出轉眼即逝的錯愕神情，隨即便勉強自己掛著笑容。他蹲下身子抱著我，令我不能看到他的表情。那時我無法明白，只是好奇地等待爸爸再次說話。
「是啊……但是比起哭臉，你媽媽……笑的時間比較多……」爸爸抑制情感，裝作平常般溫柔地對我說。
天真的孩子，不會對父親的話有所質疑。還為著他首次提起媽媽的事，而感到萬分的高興。當時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刺傷爸爸的心，進而繼續不停地追問。
從回憶中重新回到現在。一切依舊，如若往昔般沒有變改，家中依舊只有我們二人。合起相冊，將之當作支撐點，以手壓著放在鋼琴椅上。淚水靜靜地溢出，鋼琴聲亦同時止住。背著我的哥哥依舊沒說話，但將手離開琴鍵，悄悄地疊放在我的手背上。
後來我終於得知事實，從此就不再於爸爸面前問及媽媽的事。
破曉前的清晨時分，帶有淡泊的幽靜。繁華的都市深深地休眠，等待晨曦的降臨。漸漸沉沒的皓月，光華無法停留。唯有市郊地區的鄉村地帶，沒有霓虹燈的阻擾，月光才得以確見。
蒼茫的餘光下傾瀉而入，讓家中增添寧謐的味道。從淺眠中，出現突兀而微弱的關門聲。我悄然起來，以纖弱的手撐起身軀，揉揉還未睜大的眼簾。亞麻金色的長髮，如絲絹般滑過肩膀。空氣中帶有微寒，讓我不自覺地環抱自己的裸肩。
於無盡的死寂中，只能聽到嗡嗡的耳鳴。剛才的關門聲，並非有盜匪光顧。那是每天也會上演的事——爸爸悄然出門所發出的聲音。儘管明白他到早上就會回來，但光想起背後的事，心中的悲傷就沒法剪斷。
默然離開床舖，回想起年幼時的往事。我蹲下身體，從書櫃最底層抽出一本老舊的相冊。不過我沒有立即將之翻開，只是抱著它陷入回憶。
我的名字是清水瞳，有個雙胞胎哥哥，他叫清水守。哥哥身體比較衰弱，又天生寡言，整體的感覺被喻為冷漠。
當然我不曾有這樣的想法，很清楚地知道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縱使不說話，我們的心靈也能互通。因為我們是聆聽對方的心跳，一起誕生於世的雙生子。
柔和的鋼琴聲，將空虛打破。喚醒失神的我，提示我不是孤單一人。
擦去淚痕，我抱著相冊，重新站起來離開睡房。通過昏暗的樓梯，沿著那綺麗的音色走到客廳。
放置於客廳的角落，是一座仿古的三角琴，樂音就是由此而生。演奏者是我的哥哥，他纖長的手指沒有停下，依舊在琴鍵上飛舞。
發現他把視線移到我的身上，我便對他報以一個燦爛的笑容，隨即便以輕快的腳步，走到他的身後，背對背坐在一起。
這時，哥哥把曲目轉為柔和的音樂。
我記得這個旋律。
以前我們每次哭鬧，爸爸就會彈起這支不知名的樂曲，令人聽起來精神較為放鬆。我們靠著對方的背部一起哼唱，我亦開始翻開手中的相冊，看著一幕幕的過去，便陷入回憶長廊之中。
小時候我很害怕黑夜，總要爸爸和哥哥陪伴左右，才能夠安心入眠。幸好比較早熟的哥哥，對我事事都會忍讓，更把最好的都讓給我。
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事，是五歲那年的某天。當時天空還沒發亮。四周依然很寧靜。除了零星的蟲鳴，就什麼也聽不見了。房間內更是黑漆漆一片。我著急地伸出手摸索身旁的床舖。發現空無一人，便更感到害怕。
坐起來左顧右盼，看著躺臥在另一側的哥哥仍在睡覺，便強忍著眼淚，全身不自覺地發抖。
爸爸！爸爸！到了哪裡去？為何找不到呢？難道爸爸要把我們丟下？於內心不停地大聲呼喊，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奪眶而出的淚水一點一滴地落在床舖上，濕漉漉一片感覺並不好受。
這個時候，突然有一隻與我差不多大小、溫暖的手伸過來，輕輕放在我的手背上。啊啊……是哥哥。現在猶如在大海中遇難，找到浮木一般。是安心？或是什麼？答案已經不再重要。我飛撲向他，一起趴倒在床上。
不停放聲哭泣，哥哥也難得落淚，發出微弱的啜泣聲。過了多久呢？哭累了，便一起雙擁入睡。
當我再次醒來時，爸爸已經坐在床邊，輕撫著我們。有如他消失無蹤，只是一場可怕而短暫的惡夢。
因為擔心自己在作夢，便用力地將被子拉起來，把臉也一起蓋著。再慢慢地將之拉下，睜大眼睛偷偷地看著爸爸。連眨眼的勇氣也消耗殆盡，深怕會轉眼間他會再次不見了。
或許我這個模樣實在是太奇怪，爸爸難得輕輕笑著。見此我的心情也快樂起來，露出牙齒對他展現燦爛的笑容。而原本惶恐的心情，立即消失無蹤，有如從來也沒有發生。
然後爸爸坐在床邊，回復平常的微笑，輕撫我的頭，親吻我的前額。雖然爸爸的手有點冷冷的，但我卻仍然感到很溫暖。
接著把視線轉移，爸爸凝視著哥哥那蒼白的容顏，聽著淺弱的呼吸聲。爸爸的臉色再次回復平常的模樣，帶著淡淡的擔憂。
為免吵醒哥哥，爸爸小心翼翼將被子拉好，讓他能睡得安穩。我則不發一語，乖乖地坐在一旁看著。之後爸爸抱著我，離開房間。
走下樓梯來到客廳，發現有人背對著我們，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那人有著一頭金色的大波浪曲髮，看來就像貓貓的樣子呢！我立即興奮地掙扎，爸爸便帶著苦笑把我從懷中放下來。而我則有如被解放的籠中鳥一般，興高采烈地半跑半跳，走到那人面前。
「姨媽！」我開心地高聲呼叫著。
只是她一個回頭就皺起眉頭，生氣地瞪著我，害我嚇了一跳。我張大圓滾滾的眼睛，立即停下腳步來。在我發呆之際，姨媽用力地拉拉我的臉頰。
「嘩！」我高聲尖叫起來，真的很痛呢！
「哼哼！小鬼頭，不是說好了別這麼叫嗎？很老啊！」姨媽把我摟進懷中，磨擦著我的臉。她的頭髮刺得我癢癢的，令我忍不了笑個不停。
此時我東張西望，突然發現原本站在一旁的爸爸不見蹤影。我便緊張起來，立即想逃離姨媽的魔掌。可惜我力氣不夠，完全無計可思。惡夢成真嗎？爸爸去了什麼地方？鼻子一酸，眼淚又再次流下來了。
「哎呀，才不見爸爸就這樣子。真像你媽媽這般愛哭……」姨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不自覺地衝口而出，提起媽媽的事。然而一語未畢，臉色便沉下來。如同觸動了心中的刺，有著萬分的痛楚。
不過對年幼的我而言，並不可能想得這麼細微。當聽到「媽媽」一詞，便轉移目標不停地發問。
「小瞳。」爸爸那富透明感的嗓音響起，我便愉快地跑過去，抓著他的褲管。
「爸爸，媽媽以前也很愛哭的嗎？」我帶著笑臉仰頭問道。
聽此，爸爸露出轉眼即逝的錯愕神情，隨即便勉強自己掛著笑容。他蹲下身子抱著我，令我不能看到他的表情。那時我無法明白，只是好奇地等待爸爸再次說話。
「是啊……但是比起哭臉，你媽媽……笑的時間比較多……」爸爸抑制情感，裝作平常般溫柔地對我說。
天真的孩子，不會對父親的話有所質疑。還為著他首次提起媽媽的事，而感到萬分的高興。當時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刺傷爸爸的心，進而繼續不停地追問。
從回憶中重新回到現在。一切依舊，如若往昔般沒有變改，家中依舊只有我們二人。合起相冊，將之當作支撐點，以手壓著放在鋼琴椅上。淚水靜靜地溢出，鋼琴聲亦同時止住。背著我的哥哥依舊沒說話，但將手離開琴鍵，悄悄地疊放在我的手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