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訪查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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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9-15
翌日下午一點。
糜雅築綁上大紅色的新髮帶,穿上慕一恆替她準備的大紅色套裝,並在胸前別上教育局的工作識別證後,大搖大擺地隨慕一恆來到了宇南高中。
在事務人員的帶領下,兩人直接走進校長室。
一板一眼地遞過教育局發函的正式文件後,慕一恆與糜雅築一起坐在賓客的位置上。
宇南高中的校長——鄭意樺,四十二歲,單身,獨居,曾經是這所學校的學生,並且非常巧合的,他就是二十六年前在舊校舍實驗室大火中唯一幸運逃過一劫的倖存者。
當然,這是從慕一恆那邊得到的資料,沒人會將這種事掛在嘴邊當成自我介紹。
鄭意樺的外表比實際年齡年輕一些,但是頭髮跟兩鬢卻顯得斑白。態度上有著上位者該有的嚴謹,卻沒有咄咄逼人的氣焰。
他在看完公文後,帶著公事上的笑容,說:「我想這之間可能有些誤會,這上面所指出的問題跟我們學校的本意有所出入。」
「鄭校長說得是。」慕一恆婉轉地說:「不過,既然有家長提出投訴,站在當局的立場上就有必要對貴校進行實地稽查,等評估過後再做定論不遲。」
不等鄭校長回話,他帶著淺笑逕自說:「我們這次的稽查項目,主要是關於貴校在舊校舍外圍所設置的那些魔怪雕像。有許多家長認為,在神聖的校園中設立形象如此駭人的雕像,會對學生們的身心健康造成嚴重的影響,不知道鄭校長做何解釋?」
「這個……」鄭校長沉吟了一下後,說:「敝校當初會設置這些雕像的主要目的是用來遏止學生私底下跑到舊校舍遊玩。至於是否會對學生的身心健康造成不良的影響……這一點,倒是有欠思量。」
「不過……」他手指輕敲了幾下辦公桌的桌面後,提出了反論:「不過校規明文規定,舊校舍是列為學生禁止私入的場所,所以基本上,如果沒有違反這條校規的想法,自然就不會去看見那些雕像了。」
「鄭校長此言差矣。」慕一恆微微笑了一下,說:「既然設置了,當然是要給人看的。您剛才不也說了,其主要的目的是用來遏止學生私底下跑到舊校舍遊玩嗎?這意思就是說,是為了要讓學生們看了之後感到害怕,那這份用意不就與那些家長所投訴的重點幾乎吻合了嗎?」
「這……」鄭校長啞口無言了好一會,這才說:「既然學生與家長都有這份疑慮的話,我們校方也難辭其咎了」。
「這樣吧。」他仰頭想了想,說:「我會在月底的董事會提出撤除雕像的方案,相信當局應該願意給予敝校進行改善的時間吧?」
「當然,當然。」慕一恆陪笑地點頭,說:「其實我也挺想見識見識這些雕像到底有多麼逼真恐怖,或許在實地考察過後會發現其實並沒有非得撤除不可的必要。」
「喔,那是最好了。」鄭校長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笑容:「畢竟不管是設置還是拆除都要花錢的,這對董事們而言都是不樂意見到的事。」
「這點我們了解,如非必要的話當然是不用拆除了。」慕一恆會意般點頭,像是銜接話題似的接著說:「敢問鄭校長,當初之所以會設置這些雕像,純粹是您個人的想法還是有他人的建議?還有,這些雕像的外貌取樣是由您親自挑選的嗎?」
「這……」鄭校長遲疑著說,「實不相瞞,敝人確實是聽從別人的建議才會設置這些雕像的,而且那個建議的人也正是選取這些雕像外貌的人。」
「喔?」慕一恆像是感興趣般問道:「不知道鄭校長是否方便透露?」
鄭校長笑了笑,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這個人就是我從補教界聘來擔任夜修班導師的盛玉芸主任。而這也是她當初願意答應接受我們學校聘任時所提出的相對要求。」
聽到此處的糜雅築突然插嘴問道:「難道您不覺得她這個要求非常奇怪嗎?還有,您覺得這位盛老師的為人如何?是不是有哪裡不大對勁?」
慕一恆責怪似的斜瞄了她一眼,看得她急忙閉上嘴巴。
似乎對這些問題不以為意,鄭校長點頭說:「是有些感到奇怪沒錯……不過她的個性本就嚴謹過頭又有些孤僻,會提出這種要求應該是不想在教學時受到打擾。再說,她的教學能力非常卓越,所有參加夜修班的學生,成績都進步驚人,這讓董事會對她很是看重,相形之下這個看似奇怪的要求也算不上什麼了。」
慕一恆認同似的點頭:「我個人也覺得這其實算不上是什麼奇怪的要求,畢竟能力越強的人,通常都會有一些個人的獨特怪癖。」他說完,伸手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夾,接著說:「那麼,可否請鄭校長說明一下,這投訴書上所列出的另一個問題?」
鄭校長將手上的公文放到一旁,雙手互疊著說:「關於舊校舍屬於危樓,應該拆除這件事,其實是他們太過緊張了。整個舊校舍雖然已經有三十幾年的歷史,但是我們也有請建築師公會派人過來進行危樓鑑定,而鑑定的結果是在安全範圍內。如果當局需要佐證的話,我們這邊也有合格的鑑定報告書。」
慕一恆點了點頭,像是思索般搓揉著下巴,說:「冒昧問一個我個人感到好奇的問題——既然沒有在使用,為何要保留這棟舊校舍呢?」
「其實……這也是困擾敝校許久的問題了……」鄭校長露出了難色,「這件事說起來非常詭異,我們每次請人來進行舊校舍的拆除工作時,都會發生一些嚴重的工安意外,導致後來完全沒有承包商敢接這門生意了。」
慕一恆佯裝出一副吃驚的表情:「您的意思是說……舊校舍裡有鬼魅作祟?」
「喔,不,這……」鄭校長支支吾吾了起來,「這個……站在教育者的立場,實在不方便談論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
「說得也是。」慕一恆認同般點頭,卻又接著說:「聽說鄭校長是二十六年前那場奪走四十四條人命的實驗室大火中唯一逃過一劫的倖存者,身為曾經的當事人,您覺得舊校舍盛傳的靈異事件真的是您以前那些含怨枉死的同學的陰靈在作祟嗎?」
鄭校長的臉色當場變了一下,在下一瞬間悲悽了起來,他默默地盯著慕一恆沒有說話,感覺有些哽咽。
一旁的糜雅築看著看著不禁跟著感到戚戚然起來,她撇頭瞪向了慕一恆,責備說:「你怎麼那麼喜歡在別人的傷口上灑鹽啊?」
「喔,真抱歉。」慕一恆滿臉誠懇地道歉,「雖然我在教育局上班,但是我天生就對靈異現象特別感興趣,每次一提到和這方面有關的話題就會忍不住……」
「不要緊,我只是有些觸景傷情罷了。」鄭校長臉色依舊帶著悲戚,他仰起頭,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二十六年了……即使是現在,當時的那一幕依然深印在我的腦海裡,一整班的同學就這麼隨著無情的大火化成一具具無法辨識的焦炭,如果不是我……」
「叩,叩。」一道敲門聲在此時響了起來,只見之前引領兩人來到校長室的校職人員,提著一壺冒著白煙的鐵茶壺站在開著的門口處,他隨即在鄭校長的示意下走了進來。
「來,來,先喝杯茶解解渴。」鄭校長揮手邀請,人也從辦公桌移坐到了一旁的茶几上:「很不巧瓦斯剛好沒了,讓你們等那麼久,真是不好意思。」
或許泡茶是所有校長必備的技能,才一會兒工夫,茶几上已經飄起芬芳的茶香。而糜雅築也發現,即使是在動手泡茶的時候,鄭校長臉上那份哀傷的情緒依舊存在,看來這真的是他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傷痛。
鄭校長替自己與兩人身前的茶杯奉上茶水後,擺著手,發出熱情的邀約:「來,來,別客氣。」
糜雅築雖然沒有喝熱茶的習慣,但是盛情難卻,而且看著鄭校長那滿足喝茶的表情,本來就有點口渴的她,更加覺得喉嚨乾澀。
在端著茶杯輕吹了幾口時,一隻皮鞋突然重重地往她的左腳踏了上去。
「呀!」糜雅築當場痛叫,反射性地縮起痛腳,原本端著的茶水灑了一地,受到驚嚇的鄭校長瞪著一雙感到莫名的眼睛愣愣地瞧著她,而偷偷踩她一腳的慕一恆居然佯裝不知情地關心問道:「怎麼,燙著了?」
「不……」糜雅築在心裡咒罵了一百二十聲,她知道慕一恆不會無緣無故踩她一腳,肯定是自己正在做著什麼錯事。
「是、是我突然想起我大姨媽來了,所以不能喝茶。」她說。
「嗯?有這種禁忌嗎?」慕一恆眨動了兩下眼睛,然後望向一旁的鄭校長,問道:「鄭校長有聽說過嗎?」
這壞蛋居然還裝模作樣地故意質疑我!糜雅築一雙眼睛瞪得快要出汁了。
「……不是很清楚……不過,學校裡的一些女同事好像也有這麼說過。」鄭校長露出尷尬的臉色,他一個單身的大男人哪可能會對這種事了解得那麼透澈。
「既然這樣的話,糜小姐還是別喝好了。」他說。
「真是不好意思,難得鄭校長泡的一壺好茶。」糜雅築裝作惋惜地說,隨即望向慕一恆,回擊地問道:「奇怪,你怎麼不喝?是嫌鄭校長的茶葉不好,還是泡茶的功夫太差勁?」
慕一恆突然仰天長嘆了一聲:「我也很想喝啊!可惜的是,我對茶葉嚴重過敏,醫學上的學名叫做『特殊物過敏症候群』,民間一般則俗稱為——『得了喝到茶葉泡的茶就會死的病』。」
「……」糜雅築表情呆滯地望著他。
「怎麼這麼巧!」鄭校長卻是驚愕叫道,「你居然跟我們學校的林老師得到了相同的過敏症。那麼,兩位千萬別見怪我獨享這壺茶了。」他說完後,美美地喝了一口茶。
「鄭校長客氣了。」慕一恆完全不理會糜雅築持續呆滯的臉色,他看著手錶說:「我想現在就去實地考察那些雕像還有舊校舍的屋齡狀況,不知鄭校長是否覺得方便?」
「方便,當然方便了。」鄭校長急忙說,「不過我今天事務比較繁忙抽不開身,只能請學生事務主任幫你們帶路了。」
「那就有勞鄭校長了。」慕一恆客氣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