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緣分真是難解的東西

本章節 6544 字
更新於: 2024-07-26
  (不論如何,先帶他回家吧。)

  不忍將人形鬼怪棄置野外,三峯南斗開啟傳送通道,將地龍化身的少年帶回住處,自己位於劍潭龍脈幻境內的日式宅邸。
  小心翼翼將少年放進被窩,細心為他拉上棉被,三峯南斗盤腿坐在被窩旁邊,回想起高層對他的警告,腦袋不免隱隱發疼。

  (做到這個地步,該怎麼跟上面交代呢?)

  乍看團結合作的日本帝國,底下仍有不同勢力明爭暗鬥,具體表現便是在臺灣實行的祕術作戰,背後有兩大集團互相角力。
  掌握關鍵技術並提供仿製神器,作風保守「神宮」不斷警告三峯南斗,汲取土地之力可能招來嚴重的後果,要他審慎評估使用時機。
  然而這幾年國際關係越發險惡,「軍部」主張積極對外擴張,他們於是直接對三峯南斗下令,務必盡快在臺灣進行實驗,評估使用仿製神器對土地造成的破壞。
  三峯南斗使用【劍】屠戮地龍,這個消息終究紙包不住火,為了中日即將爆發的大規模衝突,遲早必須跟高層交代清楚。

  「……唔……」

  三峯南斗尋思之際,少年暗金色的睫毛瞬了一瞬,隨後緩緩睜開眼睛。
  當他們四目相對,只見那對漆黑雙眼明亮如鏡,依稀從中看見三峯南斗的倒影。
  饒是緊張得心臟直跳,三峯南斗設法保持表面鎮定,以自認為最溫柔的聲音與笑容,嘗試向少年搭話。

  「醒了嗎?身體覺得怎麼樣?」
  「……」
  「你還記得發生什麼事嗎?嗚……!」

  三峯南斗早有遭到攻擊的預感,還是沒料到少年跟地龍形態一樣,抓住他的手臂張口就咬。
  應對這種情況,採取任何行動都可能產生誤會,唯一能做的就是釋出善意,表明自己並非敵人,總算讓少年鬆口停止攻擊。
  三峯南斗收回手臂,簡單確認傷勢並不嚴重,便用和服的袖子蓋住牙痕,柔聲詢問自己面前的少年。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對於三峯南斗的質問,少年並沒有馬上答覆,而是露出一臉茫然的神情。
  看來地龍一度瀕臨死亡,儘管復活卻因此失去記憶,三峯南斗在內心做出結論,從榻榻米上站起身。

  「不記得也沒關係,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去拿點吃的東西。」

  地龍算是一種爬蟲類,理論上跟蛇相去不遠,應該可以接受雞蛋之類的食物。
  三峯南斗尋思至此,拉開紙門離開和室,走到廚房做了幾顆水煮蛋,放到拖盤上端著回房。
  少年就像三峯南斗所預料,又或者是餓很久了,三兩下把水煮蛋吃得精光,一臉意猶未竟看著空空如也,只剩下蛋殼的托盤。
  三峯南斗見狀啞然失笑,表面上還是維持神情不變,打直了腰桿跟少年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是三峯南斗,目前派駐在臺灣神社,負責管理三神器的仿製品。」

  「什麼三神器?」
  「之後我會介紹的,現在你只需要認識其中一件。」

  三峯南斗將手伸向旁邊的茶几,取下自己放置其上的仿製神器。

  「這是【天狼神鏡】,今後你便是它的守護者,必須防止有人破壞神鏡,並設法避免它被人用來做壞事。」

  讓這些日子追殺自己,原本敵對的鬼怪擔任守護者,知情人肯定以為三峯南斗喪心病狂了,但他仍選擇將神鏡託付給實為地龍的少年。

  「反正是名義上的守護者,不明白也沒關係,你待在這裡就足夠了……」

  地龍憎恨著把祂趕出日月潭龍脈,身為罪魁禍首的三峯南斗,這樣的祂一旦恢復記憶,肯定會對仇敵痛下殺手,奪走神鏡也在預料之中。
  只要地龍殺掉自己,三峯南斗就不用背負家族的期待,不用煩惱眾多無解的問題,也能用自己這條性命,向那些死於震災的人們贖罪。

  「好好休息,華巳。」

  或許是基於補償,或許剛好近在身邊的,正是一度被剝奪性命,被取名為華巳的地龍。
  來日死在受害者手裡,就是最適合自己的歸宿──至少,一開始三峯南斗是這麼想的,殊不知隨著時間流逝,率先改變的是他自己。

  「華巳,你在哪裡?華巳!」

  這次任務無須藉助神鏡的力量,三峯南斗單槍匹馬出發討伐鬼怪,回到宅邸竟然沒看到少年等在門口,一時間不免慌了手腳,急急忙忙在宅邸裡面找人。
  平時避免落人口實,更擔心明眼人識破華巳的真身,三峯南斗一向對外封鎖幻境中的宅邸,即使攜帶神鏡出門也會施加封印,不讓外界察覺華巳的存在。
  但是對於華巳,因為三峯南鬥打從最初就不打算防備,少年得以在宅邸內部自由通行,從未受到任何外力監控。
  於是現在,三峯南斗第一次懷疑自己的決定,尤其考慮到外敵有可能打破結界,偷偷潛入幻境裡的宅邸,把神鏡連同華巳偷走。

  (到底去哪裡了?華巳……)

  三峯南斗在走廊拐了個彎,見到華巳就在木造地板上,以側躺之姿睡得香甜。
  總算是放下心中大石,三峯南斗輕手輕腳來到少年身邊,選擇靠近華巳的位置坐下,就在同一時間瞥見地板上的紙張。

  (他在看書嗎?)

  兩三本書散落在華巳身邊,都是三峯南斗日前親自教導對方,關於這片土地與各式異能的知識。
  三峯南斗的本意是希望華巳打倒自己之後,可以運用書本所學的知識,帶著神鏡逃到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從根本解決祕術作戰可能對土地造成的傷害。
  然而彼此相處日久,背後目的已經被拋到九霄雲外,現在光是陪伴在華巳身邊,看著他被激怒或是逗樂的一顰一笑,三峯南斗就感到心滿意足。

  (我到底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在乎他的?)

  三峯南斗剛開始跟人同住,其實也是跌跌撞撞,努力摸索跟華巳相處的方式。
  為了避免招來殺身之禍,三峯南斗迄今遠離所有的人類與鬼怪,即使是被自己使用神鏡收服,轉化為御先靈的個體也不例外。
  三峯南斗不曾想要回報,只是將華巳視為必須主動關注,需要自己照顧的對象,學習如何跟這個少年相處。
  贖罪心態,或許有人會這樣解釋三峯南斗的付出,而自己恐怕難以否認,畢竟雙方相遇的契機始於殺戮跟災難,但現在不只如此。

  本是地龍的華巳從一張白紙,近乎野生動物的狀態,逐漸學會人類的感情與溝通方式,甚至會隨著三峯南斗與他互動。
  譬如像這樣私下複習書本,抑或心不甘情不願,依舊穿著三峯南斗為了開他玩笑,刻意從外面買來的女學生水手服搭配燈籠褲,華巳重視著每一樣收到的禮物。
  看著這樣的他,三峯南斗就算遇到什麼不如意的事,只要知道家裡還有華巳待著,內心也會從波濤洶湧變得風平浪靜,有辦法繼續和神宮以及軍部的老狐狸們周旋。
  儘管始於利用跟別有居心,跟華巳一起共度的時日,反而成為三峯南斗的心靈支柱,讓他逐漸淡忘接連遭受情人跟朋友背叛,以為自己永遠無法放下的痛苦。

  (華巳,我只希望你可以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度過每一天,其他什麼都不需要。但我還剩下多少時間,可以繼續待在這裡,陪在你的身邊呢?)

  念及戰爭陰影從日本本土擴散,逐漸延伸的作為殖民地的臺灣,三峯南斗凝視那張安詳的睡臉,陷入深深的苦惱與沉思。

  (如果我不在了,華巳該怎麼辦?)

  過沒多久,首先傳來的是母親三峯輝夜奉命前往中國,在戰場上因故陣亡的噩耗。
  三峯南斗獨自佇立在庭院,讀畢書信的他強忍悲傷,默默將信紙收入懷中,仰望藉由法術所形成,總是維持在晴天的蒼穹。

  (……母親大人……)

  當他怔然凝視天空,努力維持眼淚不要落下,偶然聽見華巳的腳步聲從後方走過,情不自禁出言挽留對方。

  「不問我在做什麼嗎?」

  主動出言挽留的是三峯南斗,儘管無法將原因全盤托出,還是希望有誰陪伴身邊,即使不安慰他也沒關係。
  華巳聽到他這麼說,理所當然留了下來,如同三峯南斗的期望。

  「天空到底多好看?」
  「因為我看的不只是天空,而是現在正值櫻花季,日本人習慣這個時候出遊,在櫻花樹下進行賞花活動。」
  「賞花……」
  「這是你名字的由來喔!華巳。」

  華巳音同日文裡的「花見」,意思正是賞花。
  為什麼不取別的名字,偏偏選擇與母親的寶貴回憶,用賞花的同音字替鬼怪命名,三峯南斗對此終於有了答案。
  或許當初的自己早有預感,華巳會成為生命當中,與賞花並列的美好事物,無法輕易捨棄的存在。

  「你們日本人為什麼喜歡櫻花?因為很美?」
  「當然,而且不只是盛開,櫻花凋零也有屬於它的美。下次不如找個機會,我們一起賞花?」
  「……等你有空再說。」

  會有那麼一天嗎?連三峯南斗本人都不敢確定。
  戰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誰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更別說聽令於皇族和軍部,生來沒有拒絕權的自己。
  直到這個瞬間,三峯南斗才開始覺得懊惱,因為自己過度保護華巳,讓他對於環境缺乏戒心。
  除了教導他如何使用力量,自己必須讓華巳實際見識到,這個世界不但充滿惡意,軍方和神宮那邊的人甚至更加險惡。
  即使華巳因此討厭人類,對三峯南斗心生排斥,只要他能夠好好活下去,自己就可以放心離開這個世界。

  「華巳,你醒著嗎?」

  時刻是子夜,三峯南斗隔著薄薄的紙門詢問,隨後深吸一口氣,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也為了接下來即將演出的假戲。
  如同所料,裡面沒有傳來任何回應,三峯南斗於是直接拉開紙門,踏進華巳的寢室。

  「身體覺得怎麼樣?」
  「沒問題。」

  儘管華巳盡了最大的努力,跟上毫不留情的訓練與環境變化,目睹少年日漸失去笑容,仍然讓三峯南斗心裡感到無比歉疚。
  但是所有一切,即將在今晚得到解脫,無論自己或是華巳的命運。  

  「擁有人心一定很痛苦吧?目睹同類受苦,還有人類之間的爾虞我詐,每件事情都在戕害你的心靈。」

  三峯南斗不只一次想過,要是自己和軍部或是神宮的人一樣,無論做什麼都以利益至上,是否就不必因為傷害他人而感到痛苦?
  畢竟打從開始親近華巳之後,三峯南斗就連揮刀砍向鬼怪,都覺得自己的手在隱隱顫抖,必須竭盡全力掩飾動搖。
  沒錯,就像現在一樣,絕對不可以露出任何一點破綻

  「你會受傷,會失去記憶,全都是我做的喔!就像鎮壓其他鬼怪一樣,過去的你受了重傷,才被我轉化為神鏡的守護者。」
  「……騙人的吧……」
  「我何必騙你?」

  這是無法否認的過去,地龍因為自己受了重傷差點死去,即使是三峯南斗親手挽救祂的性命,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一切只是回到原點,回歸三峯南斗最初的計畫,讓華巳動手殺害自己,這些都是必要之惡。

  「別擔心,那些困擾你的痛苦,我會徹底消除它的。」
  「三峯……南斗……」
  「對了,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何不試著命令我呢?不想被殺掉的話,你只剩下這次機會了。」

  三峯南斗揮下軍刀,趁著利刃捅穿枕頭,華巳心神動搖的瞬間,立刻跨坐到他身上,居高臨下俯視少年。
  當他俯身舔舐華巳的耳骨,三峯南斗內心深處依舊忍不住想像,假如可以心意相通,真正擁抱這個少年會是什麼感覺?
  儘管想像終究只是幻想,現實中的他們註定錯過彼此。

  「『三峯南斗』,不要靠近我!」

  以三峯南斗的實力,絕對不可能遭到鬼怪使用名字束縛,當真被剝奪行動能力也能瞬間取回。
  就只有華巳,也只有華巳──知道自己的名字,世上唯一可以用言語束縛他,能夠突破三峯南斗心防的存在。

  (不行!快點動起來……我必須要保護他,不能在這裡停下!)

  相比與自己的私心抗衡,對抗鬼怪都沒有這麼吃力。
  三峯南斗突破名字的束縛,急忙趕到門口拉住華巳,將他甩到平鋪在榻榻米的被褥,隨即欺身而上。

  「不要……快點住手,三峯南斗……!」
  「你想殺了我嗎?」
  「我……」
  「做不到的話,我就當作你很樂意被侵犯,不必手下留情了。」

  都做到這種地步了,再怎麼仰慕三峯南斗,華巳應該要動手了吧?
  就算被恨之入骨,因此死在他的手裡,三峯南斗也無怨無悔。

  (──我愛你,華巳。)

  未來的某天,如果遇到深深愛著,願意為對方犧牲一切的對象,一定要好好把握這段緣分。
  母親是這麼告訴三峯南斗的,儘管他曾經心生懷疑,如今非但深信不已,更是甘願獻出自己的全部。
  不過轉眼之間,華巳放鬆他的身體,任憑三峯南斗處置。

  「只要是三峯南斗的希望,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三峯南斗萬萬沒有想到,華巳會這樣回答自己,與期待中的反應截然不同。
  感到意外的同時,無法遏止內心的狂喜,只因為這份感情並非一廂情願,如此足矣。

  (江,還真的被你說對了。)

  愛不該受到任何質疑跟挑戰,而是打從最初就必須相信的事物──
  沒有發自內心相信,便無法感受到它的存在,即使自己擁有的再多。

  「『華巳』,不許動。」

  接下來自己要做的事情,無論何人都不能阻止,包括作為當事者的華巳。
  聽聞三峯南斗唱誦的字句,華巳瞪大雙眼,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軟弱無能的鬼怪,沒資格留在我身邊,你就好好待在神鏡裡面,什麼都不用做了。」

  所有苦難與懲罰,留給三峯南斗獨自承擔就好。
  或許出於私慾,也可能是自我滿足──這是屬於三峯南斗,將一切奉獻給華巳的愛。

  「好好休息,華巳。」

  目睹華巳的身體化為光點消失,三峯南斗再也握不住刀柄,軍刀隨之掉落在榻榻米上。
  只要將神鏡藏到安全的地方,再也沒有人可以利用華巳跟他的力量,而在三峯南斗準備好離開之前,還有最後一個掛念必須親自面對。

  ※※※

  時隔多年,三峯南斗再次造訪新竹,戰爭已經進入白熱化,新竹因為空軍基地、油井等軍是設施,被盟軍列為重點轟炸目標。

  (我明明記得是這個地址,難道所有人已經撤離了?)

  三峯南斗不惜動用各種手段,終於找到當年與自己密切往來,如今已為人母的女學生。
  得知她因為懷孕即將臨盆,為了方便就醫而留在新竹市區,三峯南斗急急忙忙趕到當地,沒想到在撲了個空,甚至還遇上空襲警報。
  本應跟隨人群前往防空洞,三峯南斗稍微慢了一步,周圍已經開始掉炸彈,只好改去附近的公園避難。
  三峯南斗來到公園等候轟炸止息,就在這時聽見附近傳來驚呼聲,定睛一看發現不遠處有名少婦,臉色慘白的她暈倒在地。

  (靖子!)

  認出熟悉的面孔,三峯南斗不假思索排開人群,匆忙趕到少婦身邊查看,確定是當年不告而別的情人。
  少婦因為失血而意識矇矓,蹲在她身邊的少年驚慌失措,一直不斷呼喚母親。
  三峯南斗見狀連忙催動異能,為懷有身孕的少婦止血,緊接著將她從地面攔腰抱起。

  「走了,我帶你們去醫院。」
  「咦?但是炸彈……」
  「不會打中的,我保證。」

  帶著少婦與少年,三峯南斗呼喚自己使役的鬼怪,沿路護送他們前往醫院。
  少婦接受緊急治療,總算保住一命,可惜胎兒受到撞擊受創,最終還是回天乏術。
  要是自己可以更早趕到,或許就能及時挽回悲劇了,三峯南斗不免歉疚地想著,突然被人拉了拉自己的西裝袖口,低頭見到少年直盯著自己。

  「謝謝叔叔,要是沒有人幫忙,我什麼都做不了,也救不了媽媽。」

  鬆開緊握的袖口,少年眼眶帶淚,對著三峯南斗深深一鞠躬。

  「我代替爸爸、媽媽還有哥哥,感謝你的幫忙,真的……非常謝謝你。」

  從以前到現在,自己多久沒有被人打從心裡,真心感謝過了?
  三峯南斗內心百感交集,稍微定了定神,出聲示意少年抬起頭,直視對方的雙眼開口。

  「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清……」
  「什麼?」
  「我是陸清芳。」
  「原來如此,是個好名字。」

  遙遠的記憶浮上心頭,三峯南斗微彎嘴角,勾出一抹懷念的笑容。

  (連我都要忘記了,當初約好我們生的孩子,要取名為清。)

  即使迫於周圍壓力,在長輩命令之下結婚生子,曾經的情人並沒有忘記三峯南斗。
  三峯南斗期許名叫「清」的孩子,無論身處什麼樣的環境,都能永遠懷抱初衷,在無常的世界勇敢前行。

  (如果是這孩子的話,可以帶給華巳幸福吧。)

  從新竹返回臺北之後,三峯南斗將神鏡封印起來,藏在陸家親戚買下的透天厝當中。
  三峯南斗施法對那位男性施加暗示,要求他時間一到,設法將陸清芳帶到透天厝,提前給未來的相遇埋下伏筆。

  (緣分真是難解的東西。)

  曾經的三峯南斗求之不得,結果兜兜轉轉直到最後一刻,才發現摯愛近在身邊。
  假如可以更早明白,自己是否可以拋下世俗瑣事,把握跟華巳相處的時間?

  (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一九四四年,日本在亞洲各地的戰況越發吃緊。
  國民政府派出擅於潛行的特務人員,接連暗殺好幾位為他們帶來威脅,隸屬日本帝國的非人之物。
  儘管身在幻境當中,三峯南斗知道對方擁有突破結界的異能,因為自己聽到神社傳來爆炸聲,隨之而來的便是陌生的入侵者。

  「你就是三峯南斗?」

  不等自己回答,漆黑人影現身之際,已經使用異能放出冰刃,貫穿三峯南斗的身軀。
  直欲剝奪自身意識,強烈的苦痛之中,三峯南斗卻不由自主地笑了。

  『噯,南斗知道嗎?人與人之間,是用看不見的絲線綁在一起的。』
  『看不見的絲線?』
  『沒錯,你跟爸爸媽媽,還有某個不認識的人,我們都被名為緣分的絲線,緊緊牽繫著。』

  將孩子擁入懷中,母親輕摸三峯南斗的頭髮,繼續向他訴說。

  『未來的某天,南斗如果遇到深深愛著,願意為對方犧牲一切的對象,一定要好好把握這段緣分,抓住屬於你的幸福。』

  一度被三峯南斗所厭惡,不被外界承認的身世,如今只剩下無盡的感謝,對於雙親賜予自己的這條生命。
  因為降生在這個世界,三峯南斗才能遇見自己深深愛著,願意為對方犧牲一切的對象。

  (母親大人、父親大人……三峯南斗的一生,也很幸福。)

  意識斷絕之前,三峯南斗隱約看見少年的身影,站在盛開的櫻花樹下。
  那似乎是個天空澄澈,清朗無雲的日子,華巳緩緩回過頭來,朝著他微微一笑。

  (華巳,如果我們再次相見了──)

  三峯南斗深深盼望著,縱使自己成為不同的存在,也能仰望櫻花的美麗,和重要的人一起。

卷二《東瀛野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