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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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7-26
錯誤的選擇,會招致不幸的結局。
 
可當時,他什麼事都改變不了。
 
認清自己對於當時的歷史,仍有許多尚未明白的部分,因此,宋清臨決定要在下次進行儀式前先掌握充足的情報,避免相同的失誤再次發生。
 
「哇喔,你借這麼多書,是準備當什麼歷史學家嗎?」瞥見宋清臨的課桌旁,擺放許多明代的資料,江皓昀忍不住驚嘆道,「明實錄、地方志、邊防史……這很複雜耶,你認真的?」
 
「嗯,最近……」憶起不久前經歷的事,宋清臨低垂眼眸,輕聲回應,「稍微有點興趣吧。」
 
觀察對方的神情,江皓昀沉思片刻,終於反應過來,「難道是因為唐……」
 
話未說完,江皓昀的腹部瞬間慘遭黃悅璃肘擊,隨後在連拉帶拖下,被強制帶離教室,而宋清臨則無奈苦笑,繼續抽空研讀史書。
 
場景轉移到房間,床頭的鬧鐘此時已是子半,他繼續挑燈夜戰,卻不知隔著窗戶,正有人默默地看在眼底。
 
『他這樣會不會太勞累啊……』
 
除了維持學校的課業,還日夜不停查閱各種相關資料,洛莉卡將宋清臨努力的模樣全部看在眼底,擔憂問道。
 
「就算勸了也不會聽吧。」
 
那天失敗後,唐鈺其實有趁宋清臨在進行調查的期間,又暗中前往儀式之地好幾次,但別於平時的做法,而是直接捨棄沈清與夏玉香那邊的故事,改以打探情報為優先事項。
 
反正就算不去介入,故事最終也會自動迎來不幸的結局,那麼,比起不斷嘗試容易失敗的選擇,倒不如把目標,轉移到導致悲劇發生的始作俑者身上。
 
決定後,唐鈺偽裝成婢女,順利混入瀋定王的府邸,但為了避免打聽情報的行為會造成蝴蝶效應,因此她刻意修改形貌,把自己變成沒什麼存在感的啞巴。
 
雖然還要些時間,但效果目前還不錯。
 
從抽屜內取出日記本,以及夾在其中的照片,唐鈺倚靠窗邊的牆面坐下,淡然回應道,「當時做出選擇的人是我,他根本不需要感到愧疚。」
 
不,還是說……就這麼喜歡嗎?
 
伸手輕撫兩人年幼時的照片,唐鈺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彷彿在某個心傷的瞬間,早已讓她選擇永遠停駐,不願前行。
 
倏逝而過,一切再次回到了原點。
 
「臨汾縣……」
 
此次與宋清臨一同行動,終於又聽聞夏玉香如同當時,有意先投靠到親戚家時,唐鈺面露凝色,欲言又止。畢竟作為執行人,就算知道阿碧背叛的可能性很高,她也無法在玉石的有限視角下,揭露如同劇透的真相。
 
憶及過往,她也曾嘗試尋求持玉者的配合,而說出某些將要發生的事,但沒採取誘導和推論的方式,會導致記憶重現的內容出現悖論,缺乏合理,因此最終就被意念給拒絕了。
 
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們改變心意呢……唐鈺思忖,正打算採取保守且權宜之計的說法時,宋清臨驀然開口道。
 
「還是別這麼做比較好。」
 
提出反對意見後,宋清臨立即表明,自己不久前下山採購物資,就是從臨汾縣那邊回來的,「那邊最近正在追捕某位惡名昭彰的罪犯,還調請衛所的兵力幫忙呢。」
 
換言之,儘管緝拿犯人才是目的,但也不能排除夏玉香和沈清就一定是安全的,要是被發現了身分,並讓消息傳到皇帝耳裡,恐怕所有相關人士,都逃不過被滅門的命運了。
 
「逃跑的時候,我倆也是整日擔驚受怕……但那不只是為了自己。」
 
儘管經歷都是捏造的,但此時作為擁有同樣境遇的過來人,宋清臨希望能讓對方感受到,不惜詐死也要選擇逃跑,就是為了避免牽累氏族,「不能讓爹娘因此受苦,對嗎?」
 
「宋兄所言極是。」
 
意識到兩人之所以能夠安然逃離,全是建立在家族的風險之上,沈清拱手作揖,而夏玉香則點頭示意,決定暫且先安居到其他地方,再從長計議。
 
捏造情報嗎……雖然這樣做還沒有解決阿碧可能背叛的問題,但目前已順利改變行動的路線了。

唐鈺思忖,推測宋清臨應該還有其他話要說,便順勢將內容給接續下去。
 
「相公……咳,是已經想到了其他辦法?」
 
儘管只是偽裝出來的身分,但突然要這樣稱呼,多少還是感覺有些彆扭,唐鈺冷漠著臉色,如唸稿般問道。
 
『小鈺,這裡要放點感情啊!』
 
發現沈清和夏玉香面露疑惑的表情,洛莉卡急忙舉起不及格的立牌,吐槽表示唐鈺對宋清臨的態度,與其說是夫妻關係,更像是來討債的。
 
就算這麼說,之前不都是這樣……不對,真的嗎?
 
憶起上次的送靈儀式,似乎在相處期間也有發生過類似的狀況,但當時都是宋清臨幫忙緩頰或帶開話題,才沒有引起對方的懷疑。意識到這點,唐鈺頓時錯愕愣住。
 
正當思緒陷入紊亂,一隻溫暖的手突然搭上腦袋,悄然化解了心中所有的迷茫,唐鈺不自覺抬眸,旋即注意到宋清臨脫去稚氣,變得成熟的模樣,實在有些過分耀眼了。
 
「能幫我取些宣紙和筆過來嗎?」
 
儘管認為唐鈺的性格,相比過往確實存在某些差異,但在宋清臨看來,那並非本質上的改變,因此對於冷漠的說話方式,他已經沒放在心上,只是如先前那樣,幫忙緩頰氣氛而已。
 
殊不知,那依舊溫柔的笑顏,與平日散發的氣場截然不同,見唐鈺將紙筆準備到桌上後,便迅速退到角落去,一副完全不想有任何牽扯的態度。
 
咦?為什麼啊……
 
汗顏,宋清臨有些無奈,但還是依照自身計畫的內容,利用筆墨在宣紙上繪製地形,給予後續建議和行動。
 
『小鈺,妳還好嗎?』
 
察覺唐鈺的表情凝重,洛莉卡趁宋清臨沒注意,悄悄飛到身邊關切。
 
「……我沒事。」目光追逐,唐鈺沉默片刻,悄然嘆息,「只是感覺太過相似,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之前刻意保持距離,所以沒有察覺,但現在她總會在不經意間,將宋清臨的身影與某個人重疊,就像往昔與今時相融,反倒漸漸變得無法區分。
 
明明這樣做,是絕對不可以的。
 
『妳沒打算把事情通通告訴他嗎?』
 
「我會說的。」
 
待此次儀式結束,神明之物應該就有足夠能量,去重新構建那段損毀的故事,也就是亞貝斯現今所在的地方,唐鈺注視著宋清臨的身影,緩道,「他有權利……知道所有真相。」
 
扮演夫妻,其實並非無法做到的事。
 
她只是,不想忘記。
 
覆於額前的吻,伴隨溫柔的誓言,時至今日依舊銘記於心。那份因相遇而體會的美好,接納了所有傷痛,如同救贖般,賦予新的生命意義。
 
因此,所有錯位的人,都必須回歸到最初的模樣才行。
 
包括她自己,亦是如此。
 
「其實,我和內人來自雲南。」
 
在繪製地圖時,宋清臨提及那個年代較有神秘色彩的民族,並表示自己略通異術,以此合理洛莉卡施展能力時的情節設定,「但我倆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還請弟妹放心。」
 
聽聞,沈清與夏玉香驚訝地愣住,畢竟人們對中原之外的民族,普遍都有神秘和未開化的印象,甚至還有「夷狄」這種充滿藐視和排斥的說法,來表達那些人的危險跟不安定。
 
「宋兄,此言差矣。」
 
儘管對於身分確實有些驚訝,但沈清知道,這對夫妻若是真有害人之心,隨時都有機會動手,根本沒必要等到現在,「你等以禮相待,我輩豈能因知曉來歷便恩將仇報?」
 
「多謝弟妹。」見夏玉香點頭附和,宋清臨揚起嘴角,眼看地理圖已完成的差不多,他瞥向唐鈺,立即補充說道,「其實在施展異術方面,內人其實比我還要擅長。」
 
居然那麼順利就把劇情帶往有利的方向……

察覺宋清臨在刻意引導,就是要讓夏玉香和沈清認為,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事,都是透過異術做到,唐鈺暗自莞爾,卻打從心底感到佩服。
 
「嗯,如果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這邊可以幫忙。」瞥了夏玉香配戴的玉鐲,她即興演出並說明道,「但為了防範意外,我需要你們全程配合。」
 
見兩人面露猶豫,她補充說道,異術就如同策論,說到底不過是中原人尚未理解的知識,而非什麼邪魔外道,況且施展的前提是需要雙方合意才能夠成立,否則便沒有意義。
 
『為什麼小鈺要追加這個條件呢?』
 
記得之前有好幾次儀式,都是先施展能力,再透過言語引導的方式,影響持玉者的選擇,洛莉卡疑惑地問。
 
「這次的情況不同。」唐鈺低聲回答。
 
作為被偏見對待的異域民族,要是擅自使用能力,反而容易讓人覺得缺乏尊重,最糟糕的情況,是他們很可能會在無意間,失去對方的信任。
 
因此,必須要讓沈清與夏玉香認為,這是個人做出的決定才行。
 
「……我們接受。」
 
沉思許久,沈清和夏玉香應道。
 
「那麼,請先到旁邊的座位稍候。」
 
唐鈺走到窗邊,將用來遮陽的布簾放下,只見屋內瞬間轉暗了許多,僅有微弱的光線透進。而宋清臨則拿來便於遮住身體和雙手的披巾,要求兩位互相協助,從身前由後圍住。
 
還真像剪頭髮時會圍在身前的理髮布……看到宋清臨只能勉強考慮到這種,唐鈺不禁有些好氣又好笑,但只要達到目標,她並沒有特定要求用什麼形式。
 
準備就緒,唐鈺緩緩閉眼,片刻寧靜後,她舉起雙手,指尖微彎,做出末梢相抵的動作。接著,淺白的光點自空氣中現形,如流螢們縈繞飛舞,並綻放出絢麗的色彩。
 
「好漂亮……」
 
生平從未看過如此美景,讓夏玉香忍不住發出小小的驚嘆,而沈清雖然沒有做出太多反應,但面對如此脫俗的境界,仍是無法掩飾心中的震撼。
 
光芒凝聚,在眼前進行編織,直至化作長方形的框狀,這才停止了變化。隨後,山川河流伴隨飛鳥走獸,從日升月恆到物換星移,包括人們的活動,都被栩栩如生地展現出來。
 
然後是,沈清與夏玉香從年幼時的相識,到後來因為朱效鏞的執念,不得不展開逃亡,以及阿碧早已背叛的內容。
 
雖然有點殘酷,但還是希望有效……
 
把重要的訊息混雜其中,也是為了讓夏玉香能夠意識到,如果真的前往臨汾縣,最終將迎來怎樣的結局,宋清臨暗自思忖,心情卻有些忐忑不安。
 
「阿碧那孩子的事。」待影像結束,夏玉香沉默許久,向唐鈺確認道,「內容……都是真的嗎?」
 
「是。」唐鈺表明在此之前,與夏玉香和沈清並不認識,因此沒必要特意捏造情報,「那孩子急需用錢醫治娘親的病,也是身不由己。」
 
「這樣啊……」儘管面露悲傷,但想到阿碧的苦衷,夏玉香並沒有多作苛責,反倒很快就接受了事實。
 
更改原先的計畫後,他們決定轉往雲南。然而面對崎嶇難行的山路,以及設置在地勢險要的關隘口,要完全避開顯然是不可能的,因此幾經商量,唐鈺與宋清臨決定偽裝成酒商,並用酒甕將夏玉香和沈清包圍,藏匿於最內部的位置。
 
巍峨堅固的城牆矗立眼前,宛如守護山脈的巨人。宋清臨將馬匹的速度放慢,悄然觀察著那些身穿戎裝,嚴謹盤查的士兵,心裡其實有些緊張。
 
「放輕鬆。」
 
低聲,唐鈺以女扮男裝的姿態,輕拍宋清臨的肩膀。接著,她冷靜地展示出貨物文書及通行證,等候例行盤查。
 
聽聞士兵走向馬車後方,伸手輕拍並稍微搬動了酒甕時,沈清和夏玉香嚇得臉色蒼白,冷汗涔涔,面對近在咫尺的危機,他們只能暗自祈求,希望能夠逃過此難。
 
要是被發現,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