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節・臨終前的勸勉(Succe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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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7-10
【老底嘉街區】
所以說,當時在約安,你們四個的目標是我嗎?為什麼不但隻字不提、還幫我,最後……,卻落得這種下場。回想起掛在城門上的四顆頭顱與帛曳說的那些,內心深處像是受到什麼東西穿透般疼痛,同時也在心裡悶悶想著,難道這就是人類無謂的憐憫與慈悲?所以那時你們是在可憐我?真可笑,區區人類,都自顧不暇了還去管別人,一個個的……,真是愚蠢至極,活該你們被他們弄死!我在心中遷怒的想著,指甲也用力的在掌心嵌下血痕,這股怒氣已然不知是對他們還是對我自身。
『他們四個本身就活得不長。』此時,腦內傳了精神共享的聲音
『……,有解釋的打算嗎,烏利爾?』我邊走回我跟路西法在法利賽的住所,邊與烏利爾談話。
『上次你的使徒來回報,拖了點時間,但妥拉決定在近期圍剿失樂園;還有,法力賽的西庇秦、享年十九歲,西門、享年十六歲,裴里、享年十七歲,尤達斯、享年二十四歲,以上四人均因虐殺與失血過多致死。無論今日過程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的,而你無法插足伊甸園的任何一個生死,那都是被安排好的;你雖貴為天使卻也無法去用你的力量改變什麼,破壞已制定的法則與規則可是重罪,既然什麼都不能做,就別再想了。』烏利爾淡淡說著
『嗯……,圍剿失樂園又是什麼事?』
『你不是見到他們了嗎?那群墮天使們,就在剛才不也才見了兩個?』
『你想說什麼?』我皺著眉不悅道
『你都來伊甸園都久了,近期一下就遇了三個,巧合嗎?我不認為,妥拉眾人想必也是如此。他們陸續出現就代表,他們知道要如何復活路西法的方法了,又或者更糟、』
『他們早就知道了、甚至是因為準備好了所以才陸續出現的?』我驚聲問道
『正確,他們或許掌握了復活的方法,但我們無法在他們分散時將他們一一突破、若是他們藏有什麼殺手鐧,這風險太大對我們反而不利,那麼只要在復活儀式開始前,再次將他們一舉拿下重創他們就能讓所有事情回歸到最平衡的狀態,就像上次一樣。』
『……我不是要質疑什麼,當時的聖戰我們了不起也只能做到那樣,這次有可能這麼順利嗎?』我不安問道
『墮天使說到底也是天使的一種,要消滅實話說根本不可能,我們只能削弱並制衡他們的勢力……,但也不用擔心,那時加百列才剛掌控天火不久,我們就能做到一次,現在不管是加百列還是其他人戰力都更高、也更穩,這次更不可能對我們造成威脅,但唯一困擾的是,伊甸園可能會被犧牲掉。』
『什麼意思?直接將伊甸園此次計畫終止我們再圍剿失樂園不是嗎,犧牲是什麼意思?』我不解地問烏利爾
『沒有要重啟,父親大人,沒有要重啟的意思……。』
『等等!所以我們要再伊甸園全部生命都還在的時候就…!這不成!會波及到他們!他們會死的!所有的東西……,都會像當時一樣被火海、被墮天使與惡魔、被我們所波及!他們、他們會、』
『我們何嘗不知!這段時間就是一直試圖在說服父親大人!但真的沒有解套方法,父親不鬆口、這事也無法再拖,連加百列都跪在議事殿懇求他終止計畫後再進攻失樂園了,他也不同意啊……!』烏利爾也無可奈何的大聲說道
『等!加百列他……你說什麼?』他跪在……議事殿求父親?為什麼?
『不清楚……細節你再問他吧,他當時那麼做的時候,整個妥拉全嚇傻。真的要瘋了,你本來就不聽人說話、父親大人變得異常執著、加百列還下跪,這些事你要是站在我的立場來看,每一樁都很糟糕啊……。』我第一次聽到烏利爾這麼絕望的聲音……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試圖再做點掙扎的詢問他
『能做的,我們都做了,你覺得連加百列下跪都無法解決的事,是能輕易就能想到辦法的嗎?父親也沒有任何商量的空間,只能告訴你結果對你很抱歉,但你必須做好心理準備了米迦勒。』
『看來是沒有選擇權了。』我苦笑道
『是。順帶一提,你現在跟路西法在的地方有兩個墮天使,先前還遇到了切茜婭,務必小心,之後絕對不能讓路西法離開你的視線範圍。』
『明白了。』我應聲道,隨後就再也沒聽到烏利爾的聲音了。
我繼續走在回程的路上,一路上越來越吵雜,而這陣噪音伴隨著距離越近形成強烈正比,直到我又看到圍觀群眾圍在旅社前才頓感不妙,我趕忙推開這些穿著長袍與面罩的人衝向圍觀的中心,其中也一直聽到熟悉的聲音,我不禁皺了眉,這聲音不會是……。
「早知道你跟莉莉婭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管是你還是她,打從第一次在亞西亞見到你們我就厭惡至極!結果居然是惡魔信徒,還將整個亞西亞置於煉獄中,現在還想來染指法利賽!你們將納維姆的臉都丟盡了!不要臉!不得好死!」亞西亞?這聲音,果然是……。
「猶大!」此時我也推開了人群,見到了你與猶大。
我定睛一看,猶大拿著大砍刀,上面佈滿鮮血,而你則是拿是當時在亞西亞製成的尖刺。你視如性命的襁褓僅剩一個、你將她護在胸前用已經千瘡百孔的手臂擋著她;另一個則是已經躺在地上,雖整個身軀被布給裹著看不清、但血色的布與滿地的鮮血,印著你失去光點的瞳孔,不難猜到那個嬰兒的遭遇。
你身上已經全是傷痕,血也流了滿地,甚至有些傷還深可見骨,就連原本俊俏的臉,多了無數的傷痕不說,更甚至有一條可怖的刀痕深深的從你的額頭斜斜的削至下巴。
「猶大你這是在幹什麼!他是米薩你認不出來嗎?有孩子你看不見嗎!你舉著武器在對他做什麼!」我趕忙衝過去吼道
「你別過來!你也一樣!當時在納維姆的事情你一定傳出去了對不對!」他眼睛充血的將刀指著我吼道。眼前這個人,已經喪失理智無法對話了……真該死!
「我沒有!雖然我怎麼說你都不會信,但現在先別衝動,我之後任憑你處置但別傷及無辜的人!」
「無辜?你跟他還有那個女巫沒有一個無辜!他們讓亞西亞變成那個樣子、搞得我時不時就被查驗,一個辦不好我在歷史上甚至會留下汙點!而你!裝的一副清高的樣子我看了就噁心!偏偏所有人又都舉薦你、喜歡你,我拿你沒輒,現在正好,用一個與惡魔信徒合作的罪名一併把你們除了!」說著他便先對著滿身重傷還護著孩子的你衝去,同時揮舞著手中的砍刀。
你那把護身用的尖刺怎麼樣都不是砍刀的對手啊!可惡!我還來不及思考也想跟著往你的方向跑去,但就一瞬間所有人、連同圍觀的群眾都愣了,猶大的目標並不是你……!
在那個瞬間,猶大拿著大砍刀的那隻手是由上往下要去攻擊你,所有人、包含你的注意力都在那隻手,但他的另一隻手同時伸出了匕首朝著你疏忽防被的、包在胸前的嬰兒重重刺下。在你反應過來時,猶大已經抽出了那隻匕首,而你退開幾步連忙蹲下身來檢查嬰兒的狀態。
說時遲那時快,猶大將匕首丟開、雙手握刀再次向你衝過來,此時你仍是低著頭一動也不動的定在原地,在他的刀要碰到你時我衝過去撿起方才他丟棄的匕首擋在你身前。
「我就知道你會出手!」猶大面目猙獰的加重力道對我說,我不發一語的用顫抖的手拿著匕首擋在你身前。猶大的砍刀大概在四百多公釐,這把匕首約三百公釐,長度上勉勉強搶、但厚度恐怕就……嘖!人類製的武器就是不可靠!我邊抵擋著猶大的刀,邊朝著差不多是猶大脛骨的地方用力斜著往下踹,雖說被衣物遮擋著,但希望我猜的位置是對的。
只見猶大瞬間慘叫一聲,砍刀也應聲而落,他直接倒在地上雙手扶著他的腳,吃痛的大叫著在地上打滾,很好!我應該是把他的脛骨踩斷了!
看到猶大的反應後,我連忙蹲下身看著從剛剛到現在一動不動的你,你手中抱著已經沒有氣息的嬰兒;眼神遊移在自己臂中與不遠處的另一個屍體。周遭的空氣像是靜止般停止流動,時間也在此刻噤聲秒針前行的聲響,我幾乎暫停呼吸的看著眼前不管身體或心靈都殘破不堪的你。
「……有、有人去叫軍隊了嗎?」
「剛剛有人去叫了,說是王室的軍隊會過來!」
「是納維姆的人?打架打到別人家還是第一次見。」
「那個男人帶著的兩個嬰兒是不是都、」
「噓!別說了!」
「米、米薩……你……、」圍觀群眾的吵雜生將我的思緒與氣息給帶回來,我扯著沙啞的聲帶硬生生開口,卻在呼聲喊著你名字的同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米迦勒……,我只問你一個問題。」自我到現場,你朝我說了第一句話。
「你、你說!」我幾乎崩潰激動地朝你喊著回應你
「我是個這麼該死的人嗎……?」你雙眼無神、眼眶泛紅的看向我問道。
「你、你怎麼會是!你什麼都沒做錯,為何該死!不準再問我這種問題!」我撐大了一下雙眼朝你吼道,你怎麼、怎麼可以問我這種問題!想到這裡,我這副沒用的人類的軀體頓時不可控的分泌了淚水,一行一行在我雙頰上留下數道痕跡。
「既然我什麼都沒做錯,為何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們、我所愛的教會,卻全都離我而去呢?我就這麼該死、這麼不配獲得幸福嗎?」你流著淚向我問道,更確切的說、你的雙眼也只是凝視著空氣,並不是我。
「嗯嗚!我、你別這樣想啊,你、你沒有不該獲得幸福的,那是你的權利……。」我癱軟在地抓著你的衣角,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答覆你,只能泣不成聲的像個答錄機般不停重複說著這些,一切,都錯在你是路西法啊……,只要你不是路西法,只要你不是的話……!
「既然錯不在我,那就是別人了對嗎……?」你說了這麼一句話隨後站起身,我不解地看向你,只見你搖晃著身軀去撿起地上的砍刀後快速向猶大跑去,朝著在地上的他揮下。
「米薩!」等我喊出第一聲時,刀已經落下將猶大的手的砍斷了。
「嗚呃啊啊啊啊啊————」猶大先前脛骨被踩斷的痛才剛習慣,隨後手臂便生生的被砍斷,他吃痛得在地上鬼吼鬼叫。他驚恐地看著你本能地朝反方向後退,你則是步步向他逼近,大刀揮下第二刀,是他的小腿。
「米薩你住手啊!」我跑向前從你身後抱著你的腰試圖控制住你的動作,同時朝你大喊。
「為什麼啊!是他們一再的要求我不是嗎!是,我是孤兒!自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在不同教會生活,而後輾轉到了亞西亞遇到了你跟莉莉婭。在這之前別的教會看我是能讀書的苗子逼我苦讀,希望能因此讓他們申請金援,否則輕則挨餓、重則綁起來對我施虐,我忍了!
到約安進修時別人看我願意用著為數不多的所得幫助他人便對我予取予求最後欺騙我、打劫我,我忍了!
他們說莉莉婭是女巫,但她命還在我還能照顧她,我忍了!後來她走了,但我還有我們的孩子,我也忍了!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還忍什麼!還有誰能要求我什麼!」你眼眶泛紅流著淚用力將我甩開嘶吼道,面對你的言論我竟無言以對,只因你說的,句句屬實。
「你……呃呵呵,終於露出真面目了嗎!我告訴你,莉莉婭那個賤人,當初我就知道你沒出息叫她隨了我,她不聽就算了居然還敢咬老子,她一定沒告訴你這件事,也沒告訴過你後續發生了什麼對吧!」猶大不怕死的繼續火上加油對你吼道
「你給我閉嘴啊啊啊!」你突然的轉過身看向猶大朝他走去,我則是發瘋似的朝猶大吼並追在你身後試圖攔住你。
「……是啊,她沒讓我知道,但也沒那麼重要了,反正你現在隨時能下地獄為此懺悔。我米薩‧阿札茲勒,從未對不起任何人,也未曾背叛過你們,但你們一個個的,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也不在乎我是否甘願,只知道一再的要求我、向我索求。
最後甚至傷害我,到頭來除了滿身傷痕、失去摯愛之外我什麼都沒有,誰比較差勁?是你們棄我於不義、是你們背叛我。所以,由我親手送你們這些惡魔下地獄,再剛好不過了……,特別是你猶大,給我咬緊牙準備好了。」你像是宣讀審判書般冷冷地講述這段話,隨後繼續舉起砍刀。
在刀要落下前,你突然石化般的站在原地,現場有人摀住自己張大的嘴試圖阻止尖叫聲溢出、有人遮住孩童的雙眼、有人轉過頭閉上眼,這些動作伴隨著此起彼落倒吸氣息的聲音,在現場瞬時將空氣結成冰點。
你的左胸插著一支箭,你愣愣地將視線往胸口移去,隨後轉身尋找發箭人的位置,在人群後方浩浩蕩蕩的來了一票身穿黑袍搭配金色鎧甲的騎士,有人佩劍有人佩長槍、幾人佩箭,其中一個人則是拿著弓,同時又從身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呈攻擊狀態,明顯與方才射擊的是同一人。
「這是……?」我愣愣地自言自語發問
「王室軍隊來了!」
「但那人怎麼被射中了還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難道真的是惡魔信徒!」
「區區一外人在別人國家鬧事?武器放下,跪在地上,還能饒你不死、好好的把你送回去你的國家!」就在圍觀的群眾竊竊私論時,馬背上像是領頭的人張口發話了
「……我這條命,沒了也罷。」你不在乎的將胸前的箭折斷後往那人的方向一丟並對那人說道
「看你不是本國人士,才故意偏了沒有命中、你也才能繼續站著,不代表我國的箭術是你能忽視的,再不就範,休怪我國無禮!」那人隨後繼續發話,同時舉起手示意弓箭手隨時發動攻擊
「米薩,住手吧……」見狀我也看向你說道
「……米迦勒,你啊,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很熟悉,像是在哪見過一樣,那種熟悉感,令我安心、同時不知怎麼的也令我心痛;但也是那種感覺,所以我很依賴你、也很喜歡與你相處。雖然比你年長,但長時間以來我也知道,你包容我的、遷就我的可多了,卻也沒有為此對我生氣過,就好像、好像你很了解我,了解到……,你可以完全預判我的一舉一動、理解我心中所想一般。」你垂下手抬頭看著天空、開始不明所以的說著。
「你現在說這些幹什麼?照他們的話做,先放下武器啊!」我對你低吼道
「所以啊,其實我,也很了解你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你看我的眼神不一樣了,大概是,從你跟這頭死肥豬第一次一起去完約安回來後吧,你看我的眼神變得,有攻擊性了?」你將砍刀也舉起來,陽光底下我從刀面看到了你的眼神,那是,十分落寞、十分令人痛心的神情。
「噫!你、你說誰是死肥豬!」猶大面紅耳赤的在地上吼道
「你還不放下武器嗎!」騎士的音量也提高了,像是失去耐心般對我們喊到
「請、請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說服他聽從你們的指令,我是他的同行者請你們相信我!他只是一時失控而已,拜託、拜託再給我一點時間!」我連忙向騎士喊道,前額的冷汗也隨之滴落。
「你要說這些就不能之後再說嗎!快先聽他們的指令把武器放下啊!」我轉頭忍不住對你大吼
「畜牲,在我忍著不殺你的時候先給我閉上你的豬嘴。」你將手一揮垂下手臂將刀鋒指著猶大說道,後著全身縮了一下不敢再說話,隨後你轉身將刀插在自己身旁的雪地後蹲下身用手指彈著刀面、由下往上的看著我。
「但是啊,那個眼神,我不討厭哦。充滿侵略性、攻擊性,卻又移不開視線,同時又充滿光與困惑的眼神,我挺喜歡的,……因為,那是你最真實的樣子啊,我喜歡真正的你;但你什麼時候要直面並接納真實的自己呢。喂,米迦勒,你其實,很厭惡我,我說的對嗎?」說到後面,在看著我的同時你的嘴角也勾起一抹微笑。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我皺著眉回應
「嗯!不承認也沒關係,但我想告訴你的是,米迦勒,無論你多討厭、多厭惡我,我都不討厭、甚至是很喜歡你哦。所以這些話我必須現在說,不然,我怕沒機會了……」你拍了一下大腿站起身來
「不會沒機會!你別瞎扯!我們一起離開,離開這裡也離開納維姆!我們、」我激動地朝你喊道
「我拒絕,只會逃避是沒用的,我逃得夠久了,所以我才說,沒機會了。」語畢,你拔起刀,轉身朝猶大的腹部重重刺下,猶大頓時吐了口鮮血。見狀,法利賽的弓箭手也不再待命,朝你就是射出數十發箭矢,那些箭紛紛落在了雪地上與你身上,有些刺穿了你的四肢但都被你折斷或拔出,其他騎士也拔出武器一擁而上,場面十分混亂。
週遭人民被疏散、我被其他騎士用武器制伏在地、猶大還有喘氣被其他騎士移走,而你,憑一己之力,拿著那把刀,隻身與擁上的騎士們廝殺。刀光劍影間,你帶著笑容與那些對你刀箭相向的士兵兵戎相對,你斷了幾人的四肢、刺穿了幾人的腹部與心房、砍下了幾人的頭顱,但同樣的,你也遭受與他們一樣的結果。最後,是在所有人的武器一同刺穿你的當下,砍刀才離開你的手中,將士們紛紛拔出刺穿你的武器,你也應聲倒地,制伏我的武器在此時才將我從禁錮中鬆開,我直接奔向躺在血泊中的你。
「啊……,天空,好久沒好好、看天空了……,真遼闊……」你對著我、對著天空說道
「閉嘴!閉嘴啊!」我看著已經不成人形的你失控吼道
「米迦勒……,為什麼討……厭我?」你一邊不可控制的從嘴中冒出鮮血一邊斷斷續續的向我問道。
「你活下來我才要告訴你!」明知不可能,但我還是說出了這種沒道理的話,我的淚水滴在你的臉上、嘴角,與你的血液融為一體後,有些滲進你的傷口裡、有些順著你的輪廓落到雪地,最後融進雪堆,將雪白染成艷紅,隨後暈開。像極了名為生命的色彩,從無到有、到最豔麗的高點又瞬間殞落消逝的過程,極致病態的美艷感,美的不可方物。
「不、可理喻……」你嘴角微微上揚笑著
「我求你,……算我求你,先別說話了!」我撕心裂肺的低頭扯著你的衣角對你低吼,明知你的狀況就算不說話也回天乏術、也知道不會有人來幫你;縱使幫了也無濟於事、我也無法對此插手改變任何事,卻連衣角都因我的施力被擠落幾滴血水……。
「最後一句……就好,……不管、你在計劃或、打算……做什麼,停手吧,米迦、勒……。」
「行了!知道了!閉嘴行嗎!」我趴在你身上,也終於忍不住的將吼聲與哭聲混雜在一起。顫抖的不只是聲帶、從心底深處一路影響著我的身軀,所有的一切,都為之動盪,連同雪地中再也無法識別的雪花;連同空氣中寒冷的粒子;透過雲的折射而灑落的日光,混著我無法組織成句的哭喊,在整個空間震動著。我明白,這確實是他的『最後一句話』了……。
在之後,法利賽的軍隊將你的屍首,暫時置放在老底嘉教堂的地底,我也因為這場騷動而再次被請到老底嘉的軍事要塞內。
【老底嘉軍事要塞內部】
「在這兒待那麼久,就沒見過那麼喜歡跟我們共處的傢伙……。」再次見到帛曳,他雙手環胸側靠在桌邊,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此時我也沒那心力回他話了,僅僅是低著頭沉默不語。或多或少,可能值得開心的是,這次他們沒再給我銬上手銬與腳銬。
此時,從貴賓室門外傳來陣陣鐵製品碰撞的聲音,由小至大、從遠而近……。過了一會兒厚重的門被推開,賁薨率先進房,身後跟著一個推著輪床的侍者,我微微抬頭,餘光瞥見了那人,侍者則是在輪床固定後就退出了房間,沉重的大門也在此刻再度闔上。
斷了的手腳切面被用厚重的繃帶與紗布層層包覆著、被我踩斷的脛骨處此時也用木板將腳固定住、雖不見腹部被刺穿的傷口,但衣服已經換過也不再滲血,看來是已經全面完成救治與包紮了,我看完後又將頭低下呈現一開始的姿態,不再與任何人對視。
「你沒有任何想問的嗎?」帛曳在賁薨就座後,跳跳轉轉的靠近如同廢人的猶大,拉扯著他為數不多的髮絲後轉頭對我問道,後者吃痛的稍稍從昏迷中醒來,我則是不理會也不移動的繼續呆坐著。
「……這樣吧,我把先前的故事簡短的說完好了。」賁薨開口說道
「那隻走失的獨角黑山羊,由於對方執拗的很又藏的死,加上我們也無法確定對方隱藏的是否就是我們走失的那一隻,所以我們便放出消息。
我們告訴當地居民是那隻山羊與在他身邊的人造就村莊與教會的不幸,不管是當地瘟疫也好、農作與牲畜的死亡也好,全是因他們而起,目的就是為了讓村民將山羊與他的藏匿者給逼出來,讓我們親眼確認是否是我們的那一隻。」賁薨淡淡說著
「但光是村民還不夠,人類是一種貪生怕死又急功近利的生物,不給他們一點誘因是無法驅使他們為我們達成目的的。於是我們動了點手腳暫時改善他們的困境,同時……,也控制那個地區的最高負責人,這個傢伙,愛財愛色,毫無作用卻又希望名留青史,這種人……,最好控制了。
我們給了他一點小錢,丟了幾個活色生香的女人給他,然後告訴他,法利賽使徒因職位調動人手短缺,若是事成了我們不僅會為了他上書給約安將他調來法利賽成為我們的使徒,連帶著會給他爵位讓他以外來民族第一人在法利賽這重視血統的國家,承襲相對的榮耀。作為利益交換,他必須用身為神父與使徒的的威嚴和信用來散播這些使人心動搖的謠言,內容不限、就是把人逼上火刑台都可以。」帛曳捧起猶大的臉貼著笑道
「法利賽是一個會販賣自己國民的國家,賣點是國民稀有的髮色與瞳孔,所以比任何國家還在乎血統的純淨性,這麼在乎血統的國家,自然不會將爵位傳給外來民族,這誘因,對人類而言足夠大了。而你說,就你對他的認識,他願不願意冒這個風險呢?結果沒想到,他這種低俗的糜爛內心遠遠超出我們預期,居然追你們追到法利賽了,但也因如此直接把路西法大人的恨意拉到最高點,對此我們也是很感謝他,不僅讓我們找到大人,還幫我們省下不少功夫。」帛曳放下猶大的臉繼續說著
在他放下的同時我一個箭步跨上前,對著猶大的臉就是一拳,同時帛曳笑笑地吹了聲口哨、賁薨則是瞇起因興奮而閃爍的雙眼。
而猶大也因這個衝擊而從輪床滾到地上,原本剛醒昏昏沉沉的他,也在此刻再度痛得清醒,剛處理好的傷口也都再次爆出鮮血,他倒在地上哀號不已。隨後我跨坐在他的身上持續用盡我最大的力氣毆打著他,直到從他嘴中除了喘氣外再也無法發出聲音,我才停下。
「原來如此,當時村民說的『兩個彌賽亞』跟『路西法接觸的女人』就是你們啊……所以呢?你們除了要讓我知道這人渣是叛徒,出賣了自己教會的人以外,剛剛那堆廢話還想讓我知道什麼?」我滿身鮮血的站起身瞪著他們問道
「答對! 就是我們,啊但女人是切茜婭呦!還有我必須替你更正,什麼叫自己教會的人?那位大人自始至終,都是我們這邊的人好嗎。」帛曳拍了拍手後翻著白眼說道
「……浪費彼此這麼多時間,不會只是要給我一個痛毆他的機會,速戰速決,有屁快放。」我踹了猶大一腳繼續說著
「切茜婭……應該有警告過你們吧?會為妥拉帶來一份大禮,當時覺得我們在開玩笑,現在不會還認為是玩笑吧?」賁薨眼神充滿笑意地問道
「那位大人,路西法大人,會在近日內復活,我們會為他殺出一條血路讓他好端端地到妥拉去跟你們打聲招呼,至於那位大人會怎麼表達就是你們可以期待的了,這便是我們最崇高的大禮!」帛曳的瞳孔興奮的收縮對我笑道
「他已經死了,盛載靈魂的容器已經破敗不堪,你們能拿一具屍體如何?」我絲毫不將他們放在眼裡冷冷說道
「所以說,你們的『父親大人』沒完整告訴你們讓他復活的方法嗎?他是不是說靈魂重組然後跟真身接觸就能復活他?所以你們就認為只要避免這些事發生就行了對嗎?他騙了你們那麼久、你們信他信成這樣,他卻連謊都懶得編完善一點給你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帛曳笑到眼淚都流出來,邊笑邊彎著腰對我說。
聽到這,我腦子嗡嗡作響,是啊,不是避免靈魂重組避免靈魂與被封印的身體接觸就好了嗎?除了要路西法在米薩體內的一半靈魂,其他的靈魂碎成好多片分佈到伊甸園所有的黑山羊體內。
縱使他們蒐集完了所有黑山羊體內的碎片好了,米薩作為人類死去,理論上會有天使來迎接他的靈魂引導他去往天堂,他的靈魂也不會因此迷失,這也是我在伊甸園監視他的理由。
監視他是否有做任何出格而導致審判天秤失衡的可能;監視他是否有做出任何迷失『人格』將自身走向黑暗而接觸到墮天使的可能;監視他是否會扭曲自身心靈直接轉變成墮天使,但沒有任何失誤,我明明做得很好,他很順利的,作為一個『人類』死去了不是嗎?那麼,他們在說什麼?我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思考著……。
「你在想,當天使將他的靈魂接走後,就算我們有其他靈魂的碎片也成不了什麼事對嗎?」賁薨像是要幫我撥開疑雲般地問道
「那你細想想,他的靈魂,真的被天使接走了嗎?在死前這麼怨恨神的他,會接受自己連死後都要以弱者的姿態,面對神嗎?」賁薨的話像是一陣強風朝我襲來,我的所有神經都因這一席話而繃直,瞳孔也因此快速震動,連帶著全身也不可控制得發抖,隨後跌坐在地。
「看來是聽懂了呢,你以為我們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的做那些事?除了將他找出來以外,更多的,是要喚醒他對你們的『恨』吶!啊還有,那三個蠢笨的傢伙是你們的人對嗎?叫什麼眷屬的是不是?他們也出力不少,是他們先幫我們開響企劃的第一槍,要不是他們先去散播謠言,計畫才不會這麼順利!
他們是聽你們命令行動的嘛!你看看!你在伊甸園看著他這麼久,結果就在他生命終結前的瞬間、伊甸園時間的不到一年內,功虧一簣!你之前的所有努力與時間都白費了啊!而你知道這全都要怪誰嗎?怪你們自身的自大與傲慢啊哈哈哈哈哈哈!」帛曳看著我的反應,像是再也忍不住般開始狂笑。
「屍……屍體跟謊言的、關聯性又是什麼……?」我低頭全身發抖的問道
「……你,要說你可憐還是可很呢?這種問題的答案,居然是要從你們最痛恨的墮天使們口中聽到,但也無妨。
要讓路西法大人複活,除了將靈魂收集完以外,再來就是祭品了,你說,一個墮天使、一個惡魔,與兩個他們的後代所組成的血肉與恨意,夠不夠格成為血祭的一環?雖然也只是身為人類肉體的損壞,但在當下,對於你們、對於那些害他們的人、對於那些奪走他們在『伊甸園原本的生命』的人以及對這個世界,他們四個,可是真真恨到骨子裡了啊……。」賁薨到我面前蹲下身用著憐憫的眼神與口氣解釋著
「看你可憐,就全跟你說吧,反正你們現在也什麼都做不了了,當血祭與靈魂齊全後,接下來就是要找一個可以盛載路西法大人力量的母體將他在失樂園的本體與靈魂組合,讓他重新降生。
方法就是母體必須將路西法大人的本體與盛載靈魂的容器全數啃食入腹,然後再將靈魂一點一點的強行塞入母體內,等到最後一個碎片塞入母體時,藉助母體與路西法大人本身的力量,路西法大人便會像蝴蝶破繭般從母體腹中重獲新生。」帛曳笑著接著說道
「不……閉嘴,別再說了……。」頓時,我的身體抖得更加劇烈,恐懼從腳底蔓延至頭皮,我像弱者般雙手抱頭、蜷縮在地的懇求他們……。
「那個母體,便是人類軀體已然毀滅的莉莉絲,她在知道這個方法且與我們在亞西亞見面後,便毅然決然的配合我們演這齣戲、讓人類的自己葬身火海,但在那之前她早就將自己的靈魂藏匿在別的地方了,當然,她的女兒們也是,也就是說,這一家四口仍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呢,你說這是不是可喜可賀?」賁薨站起身來走向窗檯,最後轉過身笑著對我說道。
「依照莉莉絲的速度,現在大概已經把那個叫米薩的人類吃得一乾二淨了吧?喂,你說說看,你們口口聲聲相信著的『父親』,居然沒有像我們一樣鉅細靡遺的將整個過程解釋給你們知道?你們不是還有掌管靈魂與地獄的天使叫沙利葉跟烏什麼的嗎?他們沒接到靈魂也沒提過嗎?你說,這些人一再隱瞞你、騙你,是何居心啊?」帛曳繼續訕笑的把話說完
「爵位……說好的爵位,我的、」倒在一旁的猶大不知何時又清醒,開始拉著賁薨的衣袍呢喃,但他的頭顱與頸部中間瞬時跑出一條完美的切面,他的頭顱也瞬間滾落,血液像倒掉的流水般不斷湧出在整個貴賓室的地毯上。
「差點忘記你,愚蠢骯髒的人類,這算什麼完美的作品?妥拉的審美要再加強……。」賁薨甩了甩衣袖不齒笑著,還有幾滴血甩到了我臉上。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愣了數秒後看著猶大睜大雙眼滾動的頭顱,便再也忍不住的瘋狂尖叫著
此時伴隨一聲巨響、房間所有窗戶的彩繪玻璃應聲碎裂,當我回過神定睛一看,發現賁薨被面罩遮著的下半臉刺著一把長槍,那把長槍同時也穿過他整個人。
「呃嗚……?」賁薨不明所以,但因為長槍從嘴直直穿透他,導致他無法發話,他試圖握住長槍將之拔出,怎料他在碰到的瞬間便由長槍釋放出劇烈的雷電,他也因此雙膝跪地,原本要拔出長槍的手此刻也只能撐在地面上。
「怎麼回、喀啊啊啊!」帛曳在還未搞清楚狀況時便發出了吼叫,他身後的木椅便像是有了生命般部分變成如樹幹般粗硬的藤條環住他的腰間,將他的脊椎生生壓斷,隨後將他用力的砸至牆面。
此時他們一人在地面強力抽搐著,一人則被嵌在破碎的石牆中……。
「真是難看。」一陣腳步聲傳來,聽聞,我往身後一看……。
「札德基爾跟加……百列?」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出現的人
「讓你下來,就是這種成果?路西法的事不提,居然讓墮天使踩在你頭上,你這是說明吾派人不利,丟吾的臉?還是丟整個妥拉眾天使的臉?」加百列用著一對翅膀擋著自己的臉走來說道
「真是……何等的令人憐憫啊……!」札德基爾……,還是那副死樣子。
「你們說,要送妥拉一份大禮,禮物是路西法是嗎?行啊,脖子洗乾淨再來,吾等與妥拉眾天使等著你們。」加百列操控長槍拔出賁薨的臉回到自己手上對他們二人說著,隨後他看向我……。
「……你是打算繼續癱在這裡,還是要吾請人來把你扛回去?」雖是問句,但他頭也不回的離開。札德基爾則是不發一與的看著我似乎在等我,我站起身後回頭看了看狀況慘烈的房屋、猶大的屍體與在地上惡狠狠瞪著我們的兩人後跟在加百列身後與札德基爾一同消失回到妥拉。
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與痛苦,我還與那些人一樣不斷要求你。我不恨你、也不討厭你的啊,你不明白……,我怨的、恨的、討厭的,一直以來都是我自己……。
對不起,讓你在不管是身為聖天使亦或是身為人類時都有同樣的痛楚,若非如此,你也不會在兩種不同身分時,說出一樣的話吧?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道歉了啊,你能回來嗎?道我面前好好聽我說啊,拜託你了……。直到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你的痛苦與難受我真的很抱歉,但無論說什麼、無論我道歉多少次,你都不會、也無法再慢慢的、好好的、溫柔的聽我說了吧,我的……哥哥。
我現在所感受到的這些痛苦,就是你想傳達給我讓我知道的嗎?但你是人類、是墮天使,而我是聖天使……。
我是,天使嗎?我到底,是什麼?我的這些感受與情緒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為什麼我會有這些問題?
啊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因為天使,
是「沒有任何情感」的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