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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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7-08
真是,胡來了一通。
當第一道曙光穿透了紙門、映在他的臉上時,伊斯黎亞靜悄悄的睜開眼,並不意外他正被人緊緊抱著。
什麼時候開始,連害怕跟別人共寢的自己竟然可以在那讓他全心信賴的人懷裡安穩熟睡了呢。
大概是無邊的愛意,撫平了過往的恐懼吧。
能遇見他,是他漫長生命中屈指可數的、極大的好運。
是他讓他明白自己並非只能為使命而活。他可以是伊斯黎亞、是伊斯黎亞,是一個能夠去愛人和被愛的生命。
生命,多久他沒有想起這件事了。
畢竟除了有意識、有思想、軀體可以任意行動外,他還真不知道他還有哪一點像是一個生命體。
原本的他,是沒有心的。
不懂得喜悅、不懂得憤怒,更遑論是愛情,他連想都沒想過。
是他教會了自己的心去鼓動的。
是他張開了雙臂給自己一個歸屬的。
是他給予自己一個他從未想像過的生活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有他的陪伴才會有現在的他。
這怎麼能讓人不死心塌地的伴隨呢。
這一生就這樣與這個人緊緊交纏吧。
偏過了頭,旭還在安睡著,淵和小亭則是窩在遠一點的地方,同樣睡得正香。
好一個安詳的早晨啊。
動了動,抱著他的人下意識的把他攬的更緊,這下兩人真的是完全貼在一起了,近到他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
看來暫時是掙脫不了了。
乾脆再睡一下?
轉了轉眼珠子,伊斯黎亞發現他現在好像有點睡不著。
真的睡太多了嗎?
稍微回想了下,對於昨天的記憶,好像、幾乎,都在睡覺呢。
……好像有點誇張,這個應該不能用坐月子調養身體來矇混過去吧?他坐月子都快滿一個月了。
是說,旭也即將滿月了,時間也過得太快了。
他還記得旭剛出生被抱到自己手上時是那麼小、那麼輕,還全身紅通通的,一點都不可愛。現在才經過短短一個月,雖然還是很小,不過皮膚已經變得白皙,摸上去還有點肉,會對他露出沒有牙的笑,會向自己撒嬌。
那是從他的身體裡孕育出的生命啊,不管怎麼想都覺得很奇妙。
「在想什麼?」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他頭上傳來,混著一點剛睡醒的沙啞音質,奇異的勾人。
「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
「你想想,竟然有一個生命從我的身體裡孕育而出,這麼一想就覺得很奇妙。」從一顆小小的受精卵形成有著大大的頭及小小手腳的胚胎,到會揮舞著手腳、對外界有感應的胎兒,最後以啼哭聲宣告他的降生,這中間的過程即使他是親身體會到的但還是覺得奧妙而不可參透。
聽完了理由夏碎把人抱的更緊,大方的將自己的體溫分享出去。「是啊,的確如此。」
「那時候生他可真是拚命呢,幸好那時候你在。」伸手抱了回去,伊斯黎亞將耳朵靠在夏碎的心口,聽著那平穩規律的心跳。
那時他生到最後都快沒力了,滿腦子都只想著什麼時候可以解脫、死都不要再生下一胎之類的,可是當孩子抱到他手上的那一刻,所有的痛苦全數消散,剩下的只有感動和喜極而泣。
「也幸好你願意讓我陪著。」那時候他也很緊張,看著人痛苦他也焦慮的不得了,可是他必須成為他的支柱,他不想讓忍受陣痛折磨的人還要騰出心思安慰他。他是他的伴侶,他想成為他一輩子的依靠。
人家都選擇將一生託付給他了,他怎麼能不做出回報呢。
「不讓你陪還有誰可以陪我,而且孩子是我們的,當然要一起迎接他的誕生。」
「是啊,你說的對。」說完他們很有默契的停止開口,夏碎輕撫著伊斯黎亞柔順的髮,兩人在寧靜的早晨中靜靜的擁抱了會,接著夏碎低下頭,在伊斯黎亞額上落下輕吻。「早安。」
「嗯,早安。」在夏碎胸口印下一吻,伊斯黎亞說道。
「一起去盥洗?」
「好。」
一如以往般平淡無奇的日常,但因為有彼此相伴所以顯得美好而讓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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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今天如此悠閒。」逗弄著旭哄著他玩,夏碎在一旁看文件,平靜和樂的日常令伊斯黎亞十分滿意。
「你不用處理學校的事物嗎?」因為有昨天的溫存,所以對於旭摟著伊斯黎亞的脖子親這件事夏碎並不感到吃味。
「不用,我還有兩個月的休假,況且我也不可能學期中接課程,所以換算一下我還有半年左右的假可以休。」不在意被旭糊了滿臉口水,伊斯黎亞說道。
「真難得你這麼悠閒。」
「我懷孕時也很悠閒啊。」悠閒到他竟然想工作了,這以前根本不會發生啊。
「但那時候你也過得很辛苦,不是嗎。」初期要不孕吐要不昏昏沉沉的,中期好些就是時常感到睏倦,後期嗜睡就不說了,整天腰酸背痛的怎麼可能好過到哪裡去,更何況是生產,那可是撕心裂肺的疼。他這個陪伴者在旁邊看了都感到十分難受,更何況是當事人呢。
「是很辛苦,但我們挺過來了,這樣就好。哎,這邊不行。」偏了偏頭讓旭只親在臉頰,轉回頭伊斯黎亞很認真的看著不明所以的旭,「這邊是爸爸的,你不可以親。」
語氣非常認真,但話卻有些幼稚,聽得夏碎差點失笑出聲,連忙咳了聲試圖掩飾過去。
「唔?」發出一個疑惑的單音,旭不能明白為什麼那個軟軟的地方不能親。
「親了的話爸爸會吃醋的,所以你不能親。」不理會旁邊憋笑憋的有點辛苦的夏碎,伊斯黎亞努力認真的教育著。開玩笑,要是旁邊那人的醋罈子打翻了到時候要去安撫的人還是自己,既然這樣還是先教育好以省時省力。
「你媽說的沒錯,這邊只有爸爸才可以親,其他人都不行。」悶笑夠了夏碎放下文件靠了過來,非常自然的吻上那雙形狀姣好的唇。
「呀啊!」雖然不懂為什麼只有爸爸能親那裡,但對於父母接吻這個行為感到非常不滿的旭一邊咿咿呀呀著一邊用力拍打著夏碎的臉,精緻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
「哎,看看你,旭都跟你學了怎麼吃醋啊。」輕輕的結束這個吻,伊斯黎亞哄著氣鼓鼓的小傢伙,似笑非笑的橫了一眼過去。
「旭,你就這麼不喜歡爸爸嗎?」戳了戳旭粉嫩的頰換來的是一個撇頭,夏碎無奈了。這小子其實是專門生來跟他搶老婆的吧。
「夏碎,乖,不要跟小孩計較。」看著一臉哀怨的夏碎,伊斯黎亞好笑的騰出手拍了拍夏碎的頭。「小孩子比較黏母親是正常的嘛。」
「我覺得他比較像是我的情敵。」非常誠實的抱怨著,夏碎撈過剛才在一旁的文件,調整好角度側身倒下,頭不偏不倚的枕在伊斯黎亞的大腿上,還不甚滿意的喬了下位置,這才舒舒服服的看起文件。
「在本家呢,收斂點。」輕聲喝斥著,伊斯黎亞雖然不討厭這種親暱行為,不過對於在非黑館房間的地方做這種事總感覺有些不自在。
「沒關係,反正不會有人過來打擾的。」閒適的說。家主都說讓伊斯黎亞好好休息加上他也告知過下人若非急事就別來打擾,都說到這種地步了他就看誰還敢靠近這間房間。
「你啊……說好的讓我依靠呢。哎,旭,不可以踩。」眼看兩條小短腿踩著踏著就要踢到夏碎頭上,伊斯黎亞連忙把人改橫抱在胸前晃。
「原來我還不夠可靠嗎?」一隻手擱在臉側避免一個不小心就被踹了一腳,夏碎似笑非笑的問道。
「以前還算可靠,後來扣掉跟旭吃醋的時候是還很可靠沒錯。」言下之意就是現在基本上可靠的時間不多。
「這不能怪我,妻子都要被搶走了,當然要先搶回來啊。」夏碎理直氣壯的說。
「你啊……」嘆了口氣,伊斯黎亞真的無奈了,騰出一隻手將夏碎頰邊細碎的髮撥開避免影響到他的視線。「文件就好好看,躺著看對眼睛不好。」
「我以為我的身體機能變化已經在我跟你求婚時停滯了。」
「是沒錯,但這樣眼睛會酸。」發現旭有些想睡了,伊斯黎亞放輕了聲音,拍著他背的手也改為撫觸,一遍遍撫過他的頰、輕觸他的額,最後輕輕在眉心留下一吻,移開時,旭已經閤上眼,安穩的睡了。
低頭看著還賴在他腿上的夏碎,「起來,你這樣我沒辦法把旭放到床上。」
「好。」夏碎一骨碌的坐起好讓伊斯黎亞能起身,伊斯黎亞把旭安置好並蓋上小被子後一轉過來看到的就是夏碎正盤著腿直直瞅著自己看,還拍了拍他的大腿。
明白他的意思伊斯黎亞也只是微微挑眉,走過去坐到他雙腿盤出來的區域上,然後一雙手環過自己,肩膀也傳來被壓住的感覺。
「我說,你就不能用個正常的姿勢看文件嗎?」
「我有坐起來看了啊。」下巴靠在伊斯黎亞肩上,一邊閱讀著文件內容夏碎一邊說著。
「不是那個問題……算了你高興就好。」懶的去制止,被抱著的伊斯黎亞無聊的看了文件一眼。「你們就非得打官腔不可嗎?」身為做事十分講求效率的人,遞到他手上的公文通常都只有簡單扼要的幾句話,絕對不會出現什麼修飾過的好聽言辭,因為要是讓他還要浪費時間從文字裡抽絲剝繭,那下場……不提也罷。
「有時候話總不能講得太明白。」早些年常聽公會的辦事人員說伊斯黎亞的報告書每次都只有薄薄一兩頁甚至短短數行,可是內容實際到可以把人氣得吐血,後來在他和太陽被派來勸說伊斯黎亞用字遣詞不要那麼鋒利後就改善很多了……可惜內容還是不留情面。
「搞不懂,你們現代人怎麼這麼複雜。」喃喃抱怨著,內容不禁讓夏碎失笑。
「你不也在現代活了快二十年?」
「但我還是很多事搞不懂。」他骨子裡終究還是那個做事講求效率的米迦勒,有些事即使經過多年他還是無法完全理解。
「沒關係,我慢慢教你。」他們之間除了愛情外大概還有所謂的教學相長,伊斯黎亞教他學術類的知識,他教伊斯黎亞人情世故,以己之長教對方所短,這種關係是他們所樂意並願意維持下去的。
「好。」笑笑的應了下來,伊斯黎亞把視線移回公文上, 「看到文件,我就想到我好像很久沒有處理我那邊的公文了。」默默的想起那一疊又一疊的公文,伊斯黎亞頓時對接手他工作的斐烈有些不好意思。
是說他也接手很久了,再支撐一陣子應該也沒關係吧?
「他們也不會給現在的你處理吧。」繼續將下巴抵在伊斯黎亞的肩上,夏碎對於能夠大面積的與愛人接觸這件事感到非常滿意,連原本枯燥的文件都變得沒那麼乏味了。
「不過還是有些需要我親自過目……好好我知道了,等旭滿月再說。」察覺到伴侶略為不滿的蹭著他的頸子,伊斯黎亞一秒改口。
「再緩緩吧,等你一天可以清醒上一半時間的時候再說。」
「我有啊……大概。」回想起昨天,伊斯黎亞頓時整個底氣都沒了。
「所以,再晚點吧。」聽出自家伴侶心虛的意味,夏碎好笑的拍拍伊斯黎亞的頭。
「喔……」斐烈啊,不是隊長不做事,是我旁邊這人不讓我工作啊。
「呵。」勸服了伊斯黎亞,夏碎絕對不會說他是想趁這段時間好好的讓伊斯黎亞眼中只有自己,一個旭就夠了,怎麼可以讓多餘的事干擾到他們相處的時間。
「笑什麼?」
「沒事,只是覺得現在這樣很好。」
「是啊,現在這樣的確很好。」對於夏碎的話伊斯黎亞是再認同不過了。
時間悄然流逝,等到公文全部閱覽完已是正午時分。
「少爺,家主大人邀您與少夫人一同享用午膳。」
「我明白了,請轉告家主大人我們馬上過去。」夏碎回答完,等外面的人遠去,立刻露出無奈地笑容看著垮下一張臉的伊斯黎亞。「黎。」
「不能不去嗎?」說是這麼說,但伊斯黎亞還是乖乖起身,抱起了還在熟睡的旭,淵和小亭也站起走到他們身旁。「走吧。」
「別勉強。」
「我知道。」
來到下人先前告知的地點,經過告知後一行人才進入房間內,一看到其中一份與別人完全不同的餐點伊斯黎亞在內心哀嚎了聲。天啊那不是傳說中的月子餐嗎?這麼豐盛是要撐死他是吧?
「入座吧,伊斯黎亞,你坐那裡。」身為家主的男人手一指,伊斯黎亞也只能乖乖抱著旭坐到那異常豐富的餐點面前。
其餘的人各自入座,大家規規矩矩的坐著,直到男人宣布開動才安靜的動筷,進食的過程除了細微的咀嚼聲及餐具偶爾碰撞的聲響,整個空間靜謐的不可思議。
這些吃完大概回去就暈了。默默的消滅著浪費他能量的食物,伊斯黎亞想著。這應該倒到晚上沒問題了。
他是很想尋求外援,可是這樣實在很不禮貌,所以他也只能勉強自己一口口的進食。
硬撐著把餐點吃的一乾二淨,伊斯黎亞放下筷子,有些歉意的對已經吃完在等他的人笑笑。沒辦法,這份量對他來說是遠超出他現在所能負荷的,他能吃的完就已經很不錯了哪能再奢求什麼。
「是份量太多了嗎?下次我叫他們準備少一點。」看著有些面露不適的伊斯黎亞,男人關心的說道。
「謝謝家主大人。」撐著笑容道謝,伊斯黎亞只覺得他真的差不多快昏了。
「如果不舒服的話就趕快回去休息,夏碎你多看著她一點。」
「是的。」
「那你們快點回去吧。」
「好。黎,起的來嗎?」
「可以。」
雖是這麼說,但夏碎先抱起了孩子,然後讓伊斯黎亞抓著他的手把人攙了起來,向家主告退後兩人便先行退下,回到寢室的路上也一直注意人的情況,直到回到房間關上門時才感覺到伊斯黎亞靠在了他的肩上。
「還好嗎?」騰出一隻手環過他的腰,夏碎先慢慢的蹲下身讓人坐在地上,然後將孩子抱到專屬於他的軟墊上後隨即回來察看伴侶的情況。
「我覺得我重溫了當年被你們逼著吃飯的痛苦⋯⋯」揉了揉眉間,伊斯黎亞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會跟家主大人說再把份量減少一點的。抱歉,回來這一趟真的是辛苦你了。」讓淵和小亭把被褥鋪好,夏碎扶著人躺到床上。
「不辛苦。比起你要照顧我們兩個我這不算什麼。」搖搖頭,伊斯黎亞享受著夏碎撫上他臉頰的手掌的溫度。「抱歉我現在身子這麼虛,沒辦法幫上你什麼忙。」
「你已經辛苦了十個月了,所以接下來就讓我效勞,好嗎?」即使休養了將近一個月這人的身形卻仍舊纖瘦,這讓夏碎的心不禁又細細的疼了起來。
「就算我不願意你也會堅持下去把事情都攬下來吧。」溫順的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掌心,伊斯黎亞似笑非笑地說。
「既然知道了那你就趕快休息,好好把身體養好,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
移開了手,夏碎幫人把被子掖好,然後俯下身在那光潔的額上印下一吻。 「辛苦你了。我愛你。」
對此伊斯黎亞笑了。 「我也是。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