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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13119 字
更新於: 2024-07-07
時節進入十二月,襲人也已回到賈寶玉房裡,晴雯則因為抱病通宵補雀金裘的關係導致病情惡化,不過後來在襲人的推薦下補了幾顆體力丸,這病總算痊癒了。
李紈這裡則藉口大哥找她回娘家,與李紋李綺出了賈府到社內了解情況,邢岫煙則藉著邢夫人生病的機會欲要刷對方的好感度,好了解更多賈家的消息。
這些都是賈府內的情況,外頭一時風頭無兩的,便要屬王夫人的哥哥王子騰升了九省都檢點這回事,現在他不但能調派九省兵力之外,就連武者也隸屬於他的調度之下,至於賈雨村則補授了大司馬,除了能協理軍機外,還得參贊朝政。
賈家的男人自然歡喜他們家的影響力更上層樓,殊不知皇帝的屠刀已然準備落下,皇帝很高興一切都如他計畫那樣執行著,他升王子騰的目的除了對方是他看重的人之外,讓對方掌握更大的權力也是為了穩住王家,這個與賈家千絲萬縷的家族。
畢竟王家光寧榮二府就有兩位女兒是為正妻,那麼當皇帝要對整個賈家下手時,自然不希望有個王家跑出來添亂,而這個高官厚祿便是皇帝給王家的定心丸,也是希望他們能拋棄女兒的價碼,而王子騰的升任意味著雙方已然談妥了交易條件。
至於這個賈雨村,皇帝看重的其實不是對方的能力,而是他與賈家有著一定的聯繫,賈化不但有著賈政的舉薦,又正好姓賈,於是他便成了皇帝維穩計畫的一環,這也是為什麼王子騰會替賈雨村累上薦本的緣故,因為此舉暗中有著皇帝的指示。
同時賈雨村也在皇帝的暗示下與賈家親近,雖然前者不清楚箇中緣由,不過如今既然有能討好君主的機會,身為官僚體系中的一員,他怎麼會想錯過呢?
皇帝需要賈雨村的用意很簡單,那就是他需要有人在事後收攏賈家族人,畢竟皇帝並沒有想誅滅賈家全族,他從始至終想處置的都只有寧榮二府罷了,畢竟他們才是當年調走大量兵卒的首惡,至於其他與富貴沾不上邊的賈家族人,當然得有位領頭人來收攏閒散人員,順便還能利用恢復家族榮光等說詞,讓賈家一些出色弟子出仕為皇帝效命。
至於近來各方都知道與賈家來往密切的丹親王,做為元春計畫創始人的皇帝,他當然高興派去的元春完美達成了任務,畢竟都到府上住過一段時間了,兩家的互動比以往還頻繁了不少,這怎麼看都是計畫順利的表現啊!
對於江城後續的處置,皇帝自然是希望他能出面保下賈家幾人,也好讓帝王能賣人情給他,這樣一來皇帝便能達成最開始的目的──留住江城,更別說這些年來因為江城起到了好榜樣的關係,使皇帝想加封武榜有名的人才時,少了很多朝野的阻力,多了一堆能全心全意替自己賣命的將才們,皇帝能不感念江城所起到的表率嗎?
對賈家的清剿計畫正穩定進行著,這邊弘毅社的執行長也準備親自出馬,他是當朝天子的子嗣之一,特別的地方在於他既是嫡出又是長子,所以管理弘毅社也成了父親考較他能力的一環,在皇帝下的這盤棋終於要進到收官階段時,處置賈家做為先頭炮仗自然不容有失,收集情報與安插人手便成了他近些天焦頭爛額的主因。
為了怕情報與現實有所出入,這位太子甚至準備於最後再親赴賈家一趟,也確保當計畫真正執行到實務上時不會產生缺失,於是太子交代人準備一番後,他便成了西北黑山村的莊頭烏進孝,當年這個身份佈下時,他便是想藉此提醒賈家人等,別忘了皇家的烏姓,才是他們真正該盡孝的對象,雖說太子的這番苦心演給一群瞎子看就是了。

過完年後,王熙鳳因內外操勞太過所以病倒了,雖然吃了幾顆體力丸補了補身子,不過因為事關子嗣的緣故,她還是趁機放下擔子休息起來,而榮國府以及大觀園的事務自然落回王夫人手上,然而一人能有多少精神,凡有了大事,王夫人只能自己主張,至於家中瑣碎之事則一應都暫令李紈協理,又命了探春合同李紈裁處家務。
探春雖然已陪嫁給了江城,不過因為元春的留住以及江城的大肚,所以一直都在大觀園內玩鬧著,王夫人也是經過了請示,另外家裡實在無人可用的關係,這才叫來這位身份上比較方便,自己又熟悉的女兒過來幫忙。
探春將她在王府內的管理經驗移到了大觀園內,在一陣興利除弊過後,一切看著又欣欣向榮起來,又過了一個多月,因為老太妃薨的關係,賈母婆媳祖孫等俱每日入朝隨祭,至少也得一月光景,寧府賈珍夫妻二人也少不得是要去的,但是兩府總不能無人,因此大家計議弄假報尤氏產育,讓她能負責協理榮、寧兩處事件。
也因皇帝敕諭天下,但凡有爵之家,一年內不得筵宴音樂,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娶,所以準備把之前為省親所買的十二個女孩子打發回去,除了四五個想回去的之外,其他的女孩則分配到了園中各處使喚。
大觀園內加了新人更顯雜亂不說,也因為兩家主人每日五更都得入朝隨祭,而兩處執事人等,或有跟隨著入朝的,或有朝外照理下處事務的,又有先跴(踩)踏下處的,也都各各忙亂,因此兩處下人無了正經頭緒,也都各自偷安,或乘隙結黨和權暫執事者竊弄威福。
外面諸事不消細述,且說大觀園內,因賈母王夫人天天不在家內,又送靈去得需一月方回,各丫鬟婆子皆有閒空,多在大觀園內遊玩,更又將梨香院內伏侍的眾婆子一概撤回,並散在園內聽使,更覺園內人多了幾十個。
因文官等一干戲子之前住在梨香院的時候,或心性高傲,或倚勢凌下,或揀衣挑食,或口角鋒芒,大概不安分守己者多,因此,眾婆子含怨,只是口中不敢與他們分爭,如今散了學,大家趁了願,也有丟開手的,也有心地狹窄猶懷舊怨的,因將眾人皆分在各房名下,不敢來廝侵。
且說這日趙姨娘之子──賈環從賈寶玉房裡得了薔薇硝,興興頭頭來找彩雲,正值彩雲和趙姨娘閒談,賈環笑嘻嘻向彩雲道:
「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妳擦臉,妳常說薔薇硝擦癬比外頭買的銀硝強,妳看看,是這個不是?」
彩雲打開一看,嗤的一笑說道:「你是和誰要來的?」
賈環便將從賈寶玉房裡的芳官那得來之事說了一遍,彩雲笑道:
「這是他們哄你這鄉老兒呢!這不是硝,這是茉莉粉。」
原來那片刻因為賈環討要薔薇硝時,芳官的剛好沒有了,手上的又是蕊官贈予的關係不肯給人,問周遭各個也都說不知,麝月那時見狀便說道:
「這會子且忙著問這個,不過是這屋裡人一時短了使了,妳不管拿些什麼給他們,那裡看的出來?快打發他們去了,咱們好吃飯。」
芳官聽說後便將些差不多品質,外觀上也看著相似的茉莉粉包了一包拿來應付賈環。
回到現在,賈環聽聞彩雲的解釋後也湊上來看了一看,果見比先的帶些紅色,聞聞也是噴香,因笑道:
「這是好的硝粉一樣,留著擦罷,橫豎比外頭買的高就好。」
彩雲依言收下之後,反倒是趙姨娘這裡不樂意了,趙姨娘便說道:
「有好的給你?誰叫你要去了?怎麼怨他們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臉摔給他去!
趁著這會子撞喪的撞喪去了,挺床的挺床,吵一齣子!大家別心淨,也算是報報仇!莫不成兩個月之後還找出這個渣兒來問你不成?
就問你你也有話說,寶玉是哥哥,不敢衝撞他罷了,難道他屋裡的貓兒、狗兒也不敢去問問?」
賈環聽完後低了頭,彩雲忙說道:
「這又是何苦來!不管怎樣,忍耐些罷了。」
趙姨娘怒道:
「妳也別管,橫豎與妳無干!趁著抓住了理,罵那些浪娼婦們一頓也是好的。」
接著又指著賈環罵道:
「呸!你這下流沒剛性的,也只好受這些毛丫頭的氣!平白我說你一句兒,或無心中錯拿了一件東西給你,你倒會扭頭暴筋,瞪著眼,撴摔我。
這會子被那起毛崽子耍弄,倒就罷了,你明日還想這些家裡人怕你呢!你沒有什麼本事,我也替你恨!」
賈環聽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說道:
「妳這麼會說妳又不敢去,又支使了我去鬧,他們倘或往學裡告去讓我捱了打,敢情好疼的又不是妳!
遭遭兒調唆我去,鬧出事來我捱了打罵,妳一般也低了頭,這會子又調唆我和毛丫頭們去鬧!妳不怕三姐姐,妳敢去,我就服妳!」
一句話戳了他娘的心,便嚷道:
「我腸子裡爬出來的,我再怕了,這屋裡越發有話頭兒了!」
趙姨娘一面說一面拿了那包兒,然後便飛也似往園中去了,彩雲死勸不住,只得躲入別房,賈環便也躲出儀門自出門去玩耍了。


趙姨娘來賈寶玉這大鬧一番,之後又被趕來的探春勸得啞口無言,遂悶悶地回自個房去了。
由於王夫人房裡近日又丟了東西,不巧的是,管廚房的柳家的女兒──五兒正好撞上查緝失竊事件的槍口上,本不該在大觀園內的五兒此刻卻在怡紅院內,在夜間巡視的林之孝家的碰上了自然先拿人要緊,接著又找到廚房去搜,愣是搜出了玫瑰露──這等主子才用得起的貨色,事實上也是賈寶玉給出的東西,然而正因為這樣,柳氏一家的嫌疑愈加甩脫不清了。
林之孝家的立刻將五兒送到王熙鳳處,正巧鳳姐方才睡下,聽見此事便吩咐道:
「將她娘打四十板子,攆出去,永不許進二門。
把五兒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給莊子上,或賣或配人。」
還是平兒見林之孝的說詞中有幾處疑點,這才暫緩了柳家母女的發落,接著悄悄地訪問了襲人等相關人等,平兒這才了解到這次五兒是平白遭冤了,芳官這邊聽了嚇了一跳,忙應是自己送她的。
芳官接著又告訴了賈寶玉,聞言後者也慌了,於是忙和平兒計議道:
「露的事雖完了,然這霜也是有不是的。好姐姐,妳只叫他也說是芳官給的就完了。」
平兒聽完後笑道:
「雖如此,只是她昨晚已經同人說是她舅舅給的了,如何又說你給的?況且那邊所丟的霜,正沒主兒,如今有贓證的白放了,又去找誰?誰還肯認?眾人也未必心服。」
晴雯這時走來笑道:
「太太那邊的露,再無別人,分明是彩雲偷了給環哥兒去了,你們可瞎亂說?」
平兒笑道:
「誰不知這個原故?這會子玉釧兒急的哭。
悄悄問她,她要應了,玉釧兒也罷了,大家也就混著不問了,誰好意攬這事呢?
可恨彩雲不但不應,她還擠玉釧兒,說她偷了去了!兩個人窩裡炮,先吵的閤府都知道了,我們怎麼裝沒事人呢?少不得要查的。
殊不知告失盜的就是賊,又沒贓證,怎麼說她?」
寶玉道:
「也罷!這件事我也應起來,就說原是我要嚇他們玩,悄悄的偷了太太的來了,兩件事就都完了。」
襲人對此則附和道:
「也倒是一件陰騭事,保全人的賊名兒,只是太太聽見了,又說你小孩子氣,不知好歹了。」
平兒笑道:
「也倒是小事,如今就打趙姨娘屋裡起了贓來也容易,我只怕又傷著一個好人的體面。
別人都不必管,只這一個人,豈不又生氣?我可憐的是她,不肯為「打老鼠傷了玉瓶兒」
說著平兒便把三個指頭一伸,襲人等聽說便知她說的是探春,大家都忙說道:
「可是這話,竟是我們這裡應起來的為是。」
平兒又笑道:
「也須得把彩雲和玉釧兒兩個孽障叫了來,問準了她方好,不然她們得了意,不說為這個,倒像我沒有本事,問不出來,就是這裡完事,她們以後越發偷的偷,不管的不管了。」
襲人等笑道:
「正是,也要妳留個地步。」
平兒便命一個人叫了他兩個來,說道:
「不用慌,賊已有了。」
玉釧兒先問道:
「賊在那裡?」
平兒道:
「現在二奶奶屋裡呢,問她什麼應什麼,我心裡明白不是她偷的,可憐她害怕都承認了。
這裡寶二爺不過意,要替她認一半,我要說出來呢,但只是這做賊的素日又是和我好的一個姐妹,窩主卻是平常,裡面又傷了一個好人的體面,因此為難。
少不得央求寶二爺應了,大家無事,如今反要問妳們兩個還是怎麼樣?要從此以後,大家小心,存體面呢,就求寶二爺應了,要不然我就回了二奶奶,別冤屈了人。」
彩雲聽了不覺紅了臉,一時羞惡之心感發,便說道:
「姐姐放心,也不用冤屈好人,我說了吧。
傷體面,偷東西,原是趙姨奶奶央及我再三,我拿了些給環哥兒是情真,連太太在家我們還拿過,各人去送人也是常有的。
我原說是過兩天就完了,如今既冤屈了人,我心裡也不忍,姐姐竟帶了我回奶奶去,一概應了完事。」
眾人聽了這話一個個都詫異,她竟這樣有肝膽!
寶玉忙笑道:
「彩雲姐姐果然是個正經人!如今也不用妳應,我只說我悄悄的偷的嚇妳們玩,如今鬧出事來,我原該承認,我只求姐姐們以後省些事,大家就好了。」
彩雲對此反而不同意道:
「我幹的事,為什麼叫你應?死活我該去受!」
平兒與襲人忙道:
「不是這麼說。
妳一應了未免又叨登出趙姨奶奶來,那時三姑娘聽見,豈不又生氣?
竟不如寶二爺應了,大家沒事,且除了這幾個人都不知道,這麼何等的乾淨!但只以後千萬大家小心些就是了。
要拿什麼,好歹等太太到家,哪怕連房子給了人,我們就沒干係了。」
彩雲聽了低頭想了想,最終只得依允,於是大家商議妥貼,平兒帶了她兩個並芳官來至上夜房中,叫了五兒後,將茯苓霜一節也悄悄的教她說係芳官給的,五兒感謝不盡,柳家母女的嫌疑也掃盡,依然回到廚房掌理去了。
這邊趙姨娘正因彩雲私贈了許多東西被玉釧兒吵出,生恐查問出來,每日捏著一把汗,偷偷的打聽信兒,忽見彩雲回了來,說道:
「都是寶玉應了,從此無事。」
趙姨娘方把心放下來,誰知賈環聽如此說便起了疑心,將彩雲凡私贈之物都拿出來了,照著彩雲臉上摔了來,說道:
「妳這兩面三刀的東西,我不稀罕!妳不和寶玉好,他怎麼肯替妳應?妳既有擔當給了我,原該不叫一個人知道,如今妳既然告訴了他,我再要這個也沒趣兒!」
其實也不怪賈環會這般誤會彩雲與賈寶玉的關係,雖然賈寶玉那樣的性子為園內眾女孩所知,也就是他肯為那些年輕漂亮的女孩承擔責任,但在園外的其他人哪曉得其中奧秘,他們自是全盤接受賈寶玉的說詞,也因此他們都以為是賈寶玉玩鬧太過,殊不知許多事件與破壞都是這些奴婢們鬧出來的。
不過也難怪外人看不明白,畢竟在當代有哪個主子身份的肯替奴僕背黑鍋,加上賈寶玉又被賈母寵上了天,他們自然以為是這個寶玉玩瘋了,而不會想到其中居然有如此複雜的糾葛。
賈環自然屬於不常入園的外面那些其他人,畢竟他又不是賈家寶玉,沒有賈母等主家之人的溺愛,也沒有被眾姐妹們喜愛,自然不能隨便進到族中女兒生活的大觀園內,所以他哪裡知道彩雲的托詞是這些女孩們的習慣,屬於園內婢女們的共識,這才對彩雲與賈寶玉的關係起疑,畢竟在賈環看來,若是兩者間沒點關係情誼的話,那賈寶玉幹嘛替彩雲背鍋呢?
彩雲見賈環如此,一時間急的賭咒起誓,甚至痛哭失聲,百般解說試圖自證清白,無奈賈環執意不信,更惡毒地說道:
「不看妳素日,我索性去告訴二嫂子,就說妳偷來給我,我不敢要,妳細想去吧!」
說畢摔手出去了,這舉動讓在旁邊急的團團轉的趙姨娘罵道:
「沒造化的種子!這是怎麼說!」
氣的彩雲哭了個淚乾腸斷,趙姨娘還試圖替自家孩子挽回這個好姑娘,於是百般的安慰著彩雲:
「好孩子,他辜負了妳的心!我橫豎看的真,我收起來,過兩日,他自然回轉過來了。」
說著趙姨娘便要收東西,彩雲賭氣一頓捲包起來,趁人不見來至園中全都撇在河內,順水沉的沉,漂的漂了,自己則氣的夜裡在被窩內暗哭了一夜。


時間到了賈寶玉生日這天,家裡姐妹們都來給他慶祝,包括負責理家的探春、李紈以及尤氏,不過之所以這次大家都來熱熱鬧鬧,主要還是薛寶琴、邢岫煙以及平兒都同天生日的關係,元春也打發人來祝賀,與前兩者相熟的貞香鴛鴦也有送禮物過來,香菱更是親自到場共襄盛舉。
熱鬧一回的隔天,幾人還想延續前一天的快樂,不巧的是,因為有人來報說甄家的兩個女人送東西來的關係,負責理家的三女便先行離開,結果剩餘的眾人還沒繼續玩鬧多久,東府那邊就傳來老爺歸天的消息,尤氏只得先回自家料理去了。
賈敬之死完全是意料中的結果,畢竟如今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已經等這天很久了,在多年的厲兵秣馬以後,賈敬遂成了皇帝為復國大業所刺出的第一槍,槍出如龍中者斃命,賈敬自然沒有生存的可能。
更別說做為當年潰敗的罪魁禍首,若不是北國插手的話,昔年忠義親王被抄時,隔壁的賈家又怎麼可能倖免呢?如今雖然遲了點,不過到底皇帝也一吐多年的怨氣,然而因為北國給予的壓力太沉重的關係,所以皇帝為求穩妥,雖然弄死賈敬開了第一炮,但他並沒有一舉將當年涉案的人家趕盡殺絕,皇帝打算放緩步調慢慢蠶食,一來也為了安其他官員的心,二來也怕大動作會讓北國警覺。
在京城有賈家,做為當年頭一批南遷的金陵甄家,同樣也是皇帝的下手對象,不同的地方在於,京城做為天子腳下,皇帝出於投鼠忌器的心理所以徐徐圖之,但在南國腹地內的金陵,帝王權術可就沒那麼彬彬有禮了,甄家近年一直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不但族內子弟多數被關押入監,幾位主事的家長同樣也身陷囹圄,所以才有了甄家女子來尋賈家求救的情況,畢竟正如賈母所言,這甄家與賈家的關係不與別家相同。
幾天後,合歡宗的尤氏姐妹接收到了尤老娘的囑咐,李采萍看著膩在江城身旁的小乙小丙,應該說是尤三姐與尤二姐才對,咳了一聲吸引來房內幾人的注意力後,這才開口說道:
「那個──宗門派發了任務下來,兩位應該還記得我們此次前來是為了什麼吧?」
兩位女孩搖了搖頭,尤三姐甚至反問道:
「不是來找主人的麼?」
尤二姐則更加誇張,前者至少還直視著李采萍,後者見沒什麼事後,遂又回頭與江城看起了附贈插圖的話本來。
李采萍見狀也知事不可為,看來這次宗門要她們阻礙賈家外援的任務是別想完成了,無奈地回了句「算了沒事」後,走在廊上的李采萍想著死馬當活馬醫,她用希冀的眼神望向林秋月,問道:
「秋月啊!這個讓武榜第七遠離賈家的任務,妳就來幫我忙怎麼樣?還是說這個在賈家搗亂的任務妳比較喜歡?」
儘管李采萍都這般請求了,林秋月依然還是那副笑而不語的模樣,經過這些年的相處下來,李采萍哪能不懂對方擺出這姿態所蘊含的拒絕意味,沒辦法,李采萍也只能取消這次她因為靜極思動而接下的任務了。
同樣任務在身而留在賈家的邢岫煙也收到了消息,不過因為與邢夫人的相處關係極其惡劣的緣故,雖然她並非正式接下主家的任務,然而還是特地送上了忠告與諫言,不過邢家那裡自此之後未有任何的回應,所以邢岫煙本著脾性又給對方送過去自己的看法後,她就不再去理會這件事情,接著轉頭就入住王府去了。
從賈府混跡回王府的李氏姐妹也同樣聽聞了情況,自從上次弘毅社的老大親自過來關切以後,李氏三姐妹也清楚了事情的嚴重性,李紈對於事態的急轉直下相當著急,一邊是自己的安危,一邊則又要堅守諾言,不過在兩位妹妹的提點下,她很快就將視線投到江城身上,視野打開了,兩全其美的方法也出現在了眼前。
三女私下與江城討論妥後,李紈直接仿照薛蟠的入府模式,讓賈蘭拜王府的僕役總管為武功師傅,接著便能以此名正言順入住王府,李紈雖然做為賈家寡母,於禮不應該出去丟人現眼,但丹親王在賈府家長眼中的觀感真的太好了,所以在雙方同意的情況下,李紈住到王府內就成了必然的結果,同時也是破解當前困境的最佳出路。
賈敬雖然是在皇帝的指示下死去的,不過基本的表面工夫還是得維持住,之所以到了現在還不願意撕破臉,並非是皇帝不願意,而是另有插曲阻礙了事態的發展。
原來那連續一個月祭祀老太妃的時候,賈母等人因為與北靜王府隔壁的關係,兩家在相互照應間又熟稔了起來,水家人不似賈家內闈不聞外事,所以她們多少知悉賈家此刻的日落西山,不過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中,她們又起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情,所以回到家中後便對自家男人們施壓,扭不過的水家人自然又跑去向皇帝訴苦。
加之在皇帝的眼中,江城一直以來都是水家的一員,所以水家在皇帝心中有著很重的佔比,況且水家人數眾多不說,族內也是人才輩出,於是皇帝迫於壓力暫緩了賈家的死刑時間,不過主菜雖然晚上了,但是皇帝的前菜還是在預定的時刻端了上來,清剪枝椏的程序依舊穩步進行著。
這般囫圇了又過去了一年,三月的時候江城倒是聽聞了幾件略為重大的消息,像是沿海一帶慘遭海嘯襲擊,這是薛寶琴在重回京城求他幫忙時,江城才得以知曉這件事情,後者自然捐錢捐藥不在話下。
另一個就比較沒意思了,據說是王子騰要把姪女嫁給保寧侯之子的關係,所以王家把王熙鳳接了回去幫忙,大婚之日這天賈母又特地來請元春、探春等女過去同樂。
直至七月前後,江城收到了隔壁賈母八旬大慶的邀請,這才勉為其難地在八月初三帶著全家老小過去應酬了一回,雖然後者們玩得很開心就是了,然而這卻是賈家上下這些女孩們最後的幸福,大觀園的命運雖然必會隨著賈府的處境興衰更迭,然而這次的敗亡卻來自於大觀園內部。


這天傻大姐誤拾了繡春囊,之後經由邢夫人的轉手,到了名義上管理大觀園的王夫人處,王夫人第一時間便趕到王熙鳳房裡來,這邊王熙鳳則因為想不出會是誰洩漏自己的情報在煩惱著,外頭人報:「太太來了。」
王熙鳳聽了詫異,不知何事,遂與平兒等忙迎出來,只見王夫人氣色更變,只帶一個貼己小丫頭走來,一語不發地走至裡間坐下,鳳姐忙捧茶陪笑問道:
「太太今日高興到這裡逛逛?」
王夫人不答反而厲聲喝命道:
「平兒出去!」
平兒見了這般,不知怎麼了,忙應了一聲帶著眾小丫頭一齊出去,在房門外站住後一面將房門掩了,自己坐在台階上,所有的人一個不許進去。
王熙鳳也著了慌,不知有何事,只見王夫人含著淚從袖裡扔出一個香袋來,說道:
「妳瞧!」
王熙鳳忙拾起一看,見是十錦春意香袋也嚇了一跳,忙問道:
「太太從那裡得來?」
王夫人見問越發淚如雨下,顫聲說道:
「我從那裡得來?我天天坐在井裡,想你是個細心人,所以我才偷空兒。
誰知妳也和我一樣!這樣東西大天白日明擺在園裡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頭拾著,不虧妳婆婆看見,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且問妳,這個東西如何丟在那裡?」
王熙鳳聽得也更了顏色,忙問道:
「太太怎麼知道是我的?」
王夫人又哭又嘆道:
「你反問我?你想,一家子除了你們小夫小妻,餘者老婆子們,要這個何用?女孩子們是從那裡得來?自然是那璉兒──不長進下流種子──那裡弄來的!
你們又和氣,當作一件玩意兒,年輕的人,兒女閨房私意是有的,妳還和我賴!
幸而園內上下人還不解事,尚未揀得,倘或丫頭們揀著,妳妹妹看見這還了得!不然有那小丫頭們揀著出去,說是園內揀的,外人知道,這性命臉面要也不要?」
王熙鳳聽了是又急又愧,登時紫脹了麵皮,立即挨著炕沿雙膝跪下含淚解釋起來,又是論情又是論理的,加上這個香囊製作著實粗糙的關係,王夫人也相信了王熙鳳的清白,然而既然不該出現在園內的東西出現了,那麼自然得查找起根源來,所以王熙鳳建議以查賭為由安插一些親信進園,加上因為大觀園內之前新入了一堆女孩的關係,也能藉此機會篩選一番,一則保的住沒有別事,二則也可省些用度。
取得王夫人同意暗訪大觀園後,王熙鳳即喚平兒進來並吩咐了出去,一時同屬王家的五位陪房進了來,王夫人剛好見到了剛才送香袋來的、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來,便想說剛好也給邢夫人一個交代,於是便主動邀她進園抄檢。
誰知王善保家的因素日進園去,那些丫鬟們都不大趨奉她,她心裡不自在不說,要尋她們的故事又尋不著,恰好生出這件事來,以為得了把柄,又聽王夫人委託她,正碰在心坎上,遂主動說道:
「不是奴才多話,論理,這事早該嚴緊些的,太太也不大往園裡去,這些女孩子們一個個倒像受了誥封似的,她們就成了千金小姐了。
鬧下天來,誰敢哼一聲兒?不然就調唆姑娘們,說欺負了姑娘們了,誰還耽得起?」
王夫人點頭道:
「跟姑娘們的丫頭比別的嬌貴些,這也是常情。」
王善保家的道:
「別的還罷了,太太不知,頭一個是寶玉屋裡的晴雯。
那丫頭仗著她的模樣兒比別人標致些,又長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像個西施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抓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她就立起兩隻眼睛來罵人,妖妖調調,大不成個體統!」
王夫人聽了這話猛然觸動往事,便問鳳姐道:
「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兒,眉眼又有些像妳林妹妹的,正在那裡罵小丫頭,我心裡很看不上那狂樣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說她。
後來要問是誰,偏又忘了,今日對了檻兒,這丫頭想必就是她了?」
鳳姐回道:
「若論這些丫頭們,共總比起來都沒晴雯長得好,論舉止言語,她原輕薄些,方纔太太說的倒很像她,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混說。」
王善保家的便道:
「不用這樣,此刻不難叫了她來,太太瞧瞧。」
王夫人認可道:
「寶玉屋裡常見我的只有襲人麝月,這兩個笨笨的倒好。
要有這個,她自然不敢來見我呀!我一生最嫌這樣的人,且又出來這個事,好好的寶玉倘或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
因叫自己的丫頭來,吩咐她即刻叫來晴雯一人,小丫頭答應了,此刻正值晴雯身上不好,睡中覺才剛起來發著悶呢!聽對方如此說只得跟了來。
素日晴雯不敢出頭,因連日不自在,並沒十分粧飾,自為無礙,及到了鳳姐房中,王夫人一見他嚲(躲)釵鬢鬆,衫垂帶褪,大有春睡捧心之態,而且形容面貌,恰是上月的那人,不覺勾起方才的火來。
王夫人便冷笑道:
「好個美人兒!真像個病西施了!妳天天作這輕狂樣兒給誰看?妳幹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著你,自然明兒揭妳的皮!」
話到這裡,王夫人突然口風一轉道:「寶玉今日可好些?」
晴雯一聽如此說,心內大異,便知有人暗算了,她雖然著惱,只不敢作聲,好在她本是個聰明過頂的人,見問寶玉可好些,她便不肯以實話答應,忙跪下回道:
「我不大到寶玉房裡去,又不常和寶玉在一處,好歹我不能知,那都是襲人合麝月兩個人的事,太太問她們。」
王夫人聞言喝道:
「這就該打嘴!妳難道是死人?要妳們做什麼?」
晴雯半真半假地說道:
「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說園裡空,大人少,寶玉害怕,所以撥了我去,外間屋裡上夜,不過看屋子。
我原回過我笨,不能伏侍,老太太罵了我說:「又不叫妳管他的事,要伶俐的做什麼?」我聽了不敢不去,這才去的。
不過十天半月之內,寶玉叫著了,答應幾句話就散了,至於寶玉的飲食起居,上一層有老奶奶老媽媽們,下一層有襲人、麝月、秋紋幾個人,我閒著還要做老太太屋裡的針線,所以寶玉的事,竟不曾留心。
太太既怪,從此後我留心就是了。」
王夫人信以為實了,忙說道:
「阿彌陀佛!妳不近寶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勞妳費心!
既是老太太給寶玉的,我明兒回了老太太再攆妳。」
因向王善保家的道:
「你們進去,好生防她幾日,不許她在寶玉屋裡睡覺,等我回過老太太再處治她。」
接著便對晴雯喝道:
「出去!站在這裡,我看不上這浪樣兒!誰許妳這樣花紅柳綠的粧扮!」
晴雯只得出來,這氣非同小可,一出門便拿絹子握著臉,一頭走一頭哭,直哭到園內去。
平心而論,晴雯這也是求仁得仁了,確實如她坦白的那樣,她原是賈母送給賈寶玉的房裡人,也因為賈母欽點的關係,所以平常她對自己的定位便高於其他婢女一等,也因為背靠賈母而有了頤指氣使的底氣,儘管晴雯平常再怎麼躲著王夫人,卻因為前一次的疏忽,以及在賈寶玉身旁養出的蠻橫性格,又在王善保家的──被她無禮對待過的其中一人──指名道姓地在王夫人面前點了出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躲不過今日這劫。
除了上回的壞印象之外,更加不巧的是晴雯近日又身體不適,她以為自己沒有妝扮能夠過王夫人這關,殊不知她那剛睡醒的迷濛媚態才是王夫人的地雷,連來見家長都如此不莊重的模樣,就算王夫人信了晴雯不近賈寶玉的說詞,但以晴雯這次的散漫舉動窺之,一起生活的賈寶玉肯定也沒少見到晴雯這副嬌羞姿態。
的確晴雯是比其他人好看,但真的能比襲人、麝月出眾到哪去嗎?那倒也未必,但為何王夫人會將後者們視為笨笨的呢?除了因為她們常與王夫人接觸之外,還不是歸功於她們知禮守節、進退有度,這才能夠得到王夫人的青睞,兩女的守拙便是她敢放心把心頭肉交與照顧的緣故。
反觀晴雯呢?她其實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並不常在王夫人跟前走動,以為這樣能躲過一段時間,直到她真正交給賈寶玉的那天──這也是賈母把晴雯給賈寶玉的真正含義,然而性格決定命運,被王夫人見到詈罵小丫頭不說,其實犯錯了教訓本就無妨,但那癲狂的氣焰就不是王夫人能夠容忍的了。
這還罷了,這次分明是見主子,晴雯又因為大意而沒有梳理,因小見大,王夫人類比推理自然得出晴雯在賈寶玉身旁也多是這樣作態,禮不禮法不法的,又聽晴雯自述是賈母那過來的,那王夫人當然準備將她攆出園去,晴雯只不過是從在大觀園內服侍賈寶玉,變成得在園外忙前忙後,繼續做她奴婢的身份罷了。


既然主管者們商議已定,那抄檢大觀園一事在當晚便執行開去,幾位陪房請了鳳姐一併進園抄檢。
抄完怡紅院後,跳過了蘅蕪苑,暗訪了瀟湘館,秋爽齋自然也跳了過去,王善保家的自然明白王爺比自家高貴,雖然探春是賈家女兒沒錯,但怎樣都無法甩開對方是王爺之人的身份,加上王府那來的僕役各個人狠話不多,王善保家的可沒傻到主動用雞蛋去撞人家的石頭。
搜完稻香村後,便來了蓼風軒,做為此處主人的惜春自然被這陣仗嚇到了,以為自己預料的敗落之日終於到來,聽了王熙鳳的解釋後才發現只不過是抄檢罷了,還沒放心下來,不料這頭竟在入畫箱中尋出一大包銀錁子來,約共三四十個,為察姦情,反得賊贓,又有一副玉帶版子並一包男人的靴襪等物。
鳳姐立刻黃了臉,一番喝問之後才知道是替兄長保管,不過私自傳替東西入園本就是違反規矩,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王熙鳳有意放過入畫,也算是給寧府的小姐惜春一個面子,不料反而是被放過的這方糾結不休,惜春愣是要叫幾人趕走入畫。
王熙鳳因對方都是寧府那邊的人,不方便擅自處置,暫且將這事放到一旁,在從惜春那套到傳遞東西的人是誰後,便帶著人離開了蓼風軒。
惜春之所以如此急切想把入畫趕走,主要是想趁著這等小錯讓對方趕緊遠離賈家,畢竟下人總歸是無辜的,到時候連帶著受罪也屬冤枉,所以等隔天尤氏來到後,惜春依然咬死口風,就是要把入畫趕出去。
惜春這麼對尤氏說道:
「這些姊妹,獨我的丫頭沒臉,我如何去見人?昨兒叫鳳姐姐帶了她去又不肯,今日嫂子來的恰好,快帶了她去。
或打,或殺,或賣,我一概不管。」
入畫聽說後跪地哀求,百般苦告。尤氏和奶媽等人也跟著勸解,然而惜春就是想把小事鬧大,於是順嘴提出了她從有記憶以來就想做的事:
「不但不要入畫,如今我也大了,連我也不便往你們那邊去了!況且近日聞得多少議論,我若再去,連我也編派。」
由於兩件事之間牽扯得太過牽強,尤氏聽後果然狐疑道:
「誰敢議論什麼?又有什麼可議論的?姑娘是誰?我們是誰?姑娘既聽見人議論我們,就該問著他才是。」
惜春也知道這話說急了,於是裝出冷笑道:
「妳這話問著我倒好!我一個姑娘家,只好躲是非的,我反尋是非,成個什麼人了?況且古人說的,『善惡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況你我二人之間?我只能保住自己就夠了,以後你們有事,好歹別累我!」
惜春就是想用刻薄的話逼走尤氏,畢竟她的去意已決,惜春想要先離開出生的寧府,接著就是離開榮府,這樣便能甩脫自己與賈家的聯繫,至於離開榮府後要去哪裡,惜春在這些年往來丹王府時早有了決定。
尤氏聽了是又氣又好笑,因向地下眾人道:
「怪道人人都說四姑娘年輕糊塗,我只不信,你們聽這些話無原無故,又沒輕重,真真的叫人寒心!」
眾人都勸說道:
「姑娘年輕,奶奶自然該吃些虧的。」
惜春繼續裝腔作勢地冷笑道:
「我雖年輕,這話卻不年輕!你們不看書,不識字,所以都是呆子,倒說我糊塗!」
尤氏回道:
「妳是狀元,第一個才子!我們糊塗人,不如妳明白!」
聽到尤氏這般話的惜春覺得正巧是個提醒對方的機會,至少也要讓家中人因此去調查一番,也能多少救下一些人吧,然而惜春並不能把話說得太清楚,事情本就重大不說,又涉及太廣,所以惜春斟酌了下後回道:
「據妳這話就不明白,狀元難道沒有糊塗的?可知你們這些人都是世俗之見,那裡眼裡識的出真假,心裡分的出好歹來?你們要看「真人」,總在最初一步的心上看起,才能明白呢!」
狀元、真人、最初,這些字眼都能與賈敬連結得上,惜春希望尤氏能聽出好歹,識出真假,畢竟對方怎樣都是能理家的賢慧人物。
尤氏有沒有接收到惜春的好意不清楚,但她此刻倒是被惜春給氣壞了,只聽尤氏氣笑道:
「好,好!才是才子,這會子又做大和尚,講起參悟來了!」
惜春也不管對方的語氣,自顧自提示道:
「我也不是什麼參悟,我看如今人一概也都是入畫一般,沒有什麼大說頭兒!」
入畫的罪狀正是私自夾帶東西入園,而過程正是勾結其他人,完全與惜春知曉的賈敬所為有極高的相似之處,可惜這頭的尤氏沒有慧根,當年的隱密也非外人所知,所以她無法當場破解這藏得極其隱晦的提醒,被惜春搶白一通的尤氏最後嘆道:
「可知妳真是個心冷嘴冷的人。」
惜春見狀雖然知道她的好意十有八九空付了,不過她還是在最後又提醒道:
「怎麼我不冷?我清清白白一個人,為什麼叫你們帶累壞了?」
寧府誰最清清白白獨自一人,這很明顯就是在指人在道觀,名義上是在修煉的賈敬!就是他帶累了整個家族!
尤氏心內原有病,畢竟天香樓的事還沒過去幾年呢,怕說這些話,聽說有人議論,已是心中羞惱,只是今日惜春分中,不好發作,忍耐了大半天,今見惜春又說這話,因按捺不住,便問道:
「怎麼就帶累了妳?妳的丫頭的不是,無故說我,我倒忍了這半日,妳倒越發得了意,只管說這些話。
妳是千金小姐,我們以後就不親近妳,仔細帶累了小姐的美名兒!即刻就叫人將入畫帶了過去。」
說完便賭氣起身去了,尤氏確實被惜春點醒了,然而在她全用表面去理解惜春之語的情況下,她第一時間想到的當然是寧府在外的淫穢風聲,以為惜春是因此想保全個人清白,這才想與他們家切斷關係。
惜春也知道自己這番話中有話不是尤氏能輕易看透的,早慧的她覺得自己盡力了,然而見對方欲要離去,一想到尤氏未來所可能面臨的災難,惜春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妳這一去了,若果然不來,倒也省了口舌是非,大家倒還乾淨!」
惜春最後把語氣加重在「淨」一字上,這是惜春最後的努力了,若還要再提示下去的話,那她不如直接開誠布公算了。
尤氏最終賭氣走了,惜春也只能希望對方能真從她剛才的言語中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