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８章：菲歐娜（３）

　　希洛的意見，顯然在卡爾的團隊裡，是無足輕重。
　　既然無法阻止，也沒法分擔，那就只能陪伴。
　　小小身子跪在通鋪房間地上，雙手散發溫熱的光芒，不停沿著符文的軌跡滑動。菲歐娜持續這樣的姿勢三個小時，才終於完成了卡爾和克萊茵要求製作的晶元。這還是在啟用了天生技「增產」才有的成果，因為光卡爾列出的晶元就不只一種。
　　由於啟動天生技就和施法一樣，會消耗伊奴本身「核」儲有的晶能，而晶能則是伊奴維繫活動所需的能量，所以當製作完成的同時，菲歐娜也虛弱地癱倒了。一直陪在菲歐娜身邊的希洛見狀，二話不說便將這孩子抱回自己房間的床上休息。
　　接獲消息前來驗收成果的卡爾，收下了希洛代替菲歐娜交出的晶元，數完數量後，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還真的在今晚就完成了，『增產』確實有用呢！」
　　不過，當他瞄到正躺在希洛床上熟睡的菲歐娜時，又皺起了眉頭。
　　「喂，希洛，你是陪到傻了嗎？伊奴耗光晶能，怎麼會是到床上躺著呢？在聖杯那時我教你的，你都還給我了？」
　　雖然在希洛看來，伊奴和自己一樣，累了就會閉眼休息，所以他並不覺得讓菲歐娜躺在自己的床上睡有任何不妥，但他還是接受了卡爾的意見，抱起已經睡著的小女孩，跟著卡爾一同前往了阿瓦隆聖杯。
　　畢竟，想讓伊奴的核恢復晶能，透過碎片融合的確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謝謝你，大哥，這麼晚還陪我來聖杯。」
　　「誰叫我是領隊呢？叫菲歐娜起來跳進去吧。」
　　「菲歐娜？菲歐娜？」希洛輕輕搖了搖女孩的肩膀，「呵，她睡得很香呢。」
　　「我們可沒時間等牠。這樣吧，你去把牠跟這碎片一起丟進聖杯裡。」卡爾一臉不耐煩地朝希洛扔來一枚碎片。
　　「大哥……我知道了。」希洛現在已經很明白這世界對待伊奴的態度了，所以他並沒有糾正卡爾的用字遣詞，而是在接下碎片後，默默地、小心翼翼地，抱著熟睡的菲歐娜走向聖杯。
　　但相較於希洛的慢條斯理，卡爾就顯得急躁許多，在希洛剛將碎片放進聖杯，還在左手托住菲歐娜的後頸，右手撐著菲歐娜的雙腿，單膝跪地，讓這綠皮膚的小女孩緩緩從自己懷裡滑入池中時，卡爾就已經在面板上敲敲打打進行操作了。
　　聖杯中的融合作業，也隨之啟動。
　　當驚覺情況不對時，希洛已經來不及將自己泡在池中的右手抽回了，他只感覺手背一陣劇烈刺痛，彷彿肌膚被撕裂，就像手指被拔斷，猶如骨頭被粉碎，他痛得連哀號聲都發不出，瞬間就暈了過去。

　　當再次恢復意識時，希洛發現自己正躺在旅店房間床上。
　　團隊的同伴們並沒有圍在他身邊照看他，只有一名灰皮膚、黃辮子的女性伊奴，靜靜地站在門口。而她也在見到希洛甦醒後，就行禮開門離開了。
　　房內只剩下安靜與燈光。
　　但對於想察看手部傷勢的希洛，已經足夠。
　　「咦？」
　　右手，毫髮無傷。
　　沒有塗抹任何藥物，甚至連紗布、繃帶都沒有。
　　記憶中的痛楚，明明是那樣地深刻，現在卻像是一切都沒發生過。
　　希洛不禁被弄糊塗了。
　　「希洛大人。」
　　片刻之後，門再次開啟，走進來的仍是那位綁了條黃辮子的礦衛種伊奴。
　　「卡爾大人命令我來傳話，明天團隊會直接上荒野狩獵，要希洛大人……請您好好休息，別再突然倒下。」
　　「好……我知道了，謝謝妳。」
　　黃辮子伊奴再度恭敬行禮，退出房間，輕輕掩上了房門。
　　房內，又恢復了寂靜，希洛也感覺到自己眼皮開始有些沉重。
　　算了，今晚真的太累了，睡吧。不然明天又突然昏倒，扯大家後腿可就不好了。
　　知道自己再怎麼煩惱也是於事無補，希洛放下了對今晚意外的疑問，閉上雙眼婉拒了燈光的陪伴，但他的雙耳，卻沒有擋住敲門聲。
　　他只好再度起身，走到門前，伸出右手，猶豫了一會兒，才轉開了門把。
　　看來手真的沒事。
　　「咦？菲歐娜？這麼晚了還沒睡啊？」見到站在門外的，是今晚和自己一樣一度累倒的小伊奴，希洛有些訝異。
　　但瞧見這孩子在胸前攥緊小小的拳頭，目光不停在他臉上打轉，似乎有話想對他說的模樣後，他頓時想到了一種可能。
　　「哈，我知道了，怕黑，不敢自己睡，對吧？畢竟菲歐娜妳還是小孩子嘛！」
　　「怕黑？」菲歐娜另一手食指托腮，微微傾斜小巧的圓臉，表示出了對希洛猜測的疑惑。
　　這孩童特有的思考姿勢，毫無疑問，可愛極了！希洛感覺自己全身彷彿被一陣春風吹拂，疲憊感跟著一掃而空。
　　他頭腦也因此清醒了些，意識到菲歐娜會來找自己，並不是因為她幼小的年齡。
　　「不是這個原因嗎？那是什麼事呢？」
　　「這些，給希洛大人。」菲歐娜張開了緊握的拳頭，小小的掌心上，交疊著數枚發出淡淡白光的晶元。
　　「這……這不是晶元嗎？是我的？我不記得有要妳製作啊！」
　　「菲，自己做，給希洛大人。」
　　「為什麼要幫我做呢？」
　　「因為，希洛大人，陪菲，可是，希洛大人，沒有。」
　　「傻孩子。」希洛心裡感到一陣暖意。明明沒有接到命令，明明才剛從繁重的工作中抽身，卻只因為自己陪了她一個晚上，就願意付出額外的心力製作晶元回報。
　　雖然作為前輩的卡爾在領主堡教學提到伊奴的時候，就不斷對他強調伊奴是供艾爾和艾隆使喚的道具，而這世界的居民表現出來的，也是同樣輕視的態度，但希洛現在卻認為，伊奴不但會思考、能夠交流互動，而且是有心的。

　　既然有心，怎麼會是道具呢？

　　次日。
　　「大哥，我偵測出來了！前面那石塊，確定是胖吉拳石。」
　　「好，這可是有比較高機率掉碎片的突變種伊絲，我就來試試牠究竟能在我闇屬性的『中階毒氣彈』下撐多久吧！」
　　「大哥，小心！附近那幾顆岩石也不太對勁。」
　　「那你再施展一次『洞察』！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沉睡的石像鬼。克萊茵，準備妳的『火球術』！」
　　「收到！卡爾大人！唉呀！希洛大人，小心您的腳邊！」
　　「哇！哪裡鑽出來的蜘蛛……不是，有螯，還有尾巴！大哥！這是蠍子？」
　　「那是伽拉刺蛛！你逃去找法夫納，我跟克萊茵先處理石像鬼。」
　　「知道了！」
　　無論是不算稀有的天生技「增產」，讓團隊有更充裕的晶元可以使用，或是希洛負責偵查、干擾和「引怪」的輔助定位，當時在方舟希洛為了留下菲歐娜提出的想法，於全新一天上午的荒野狩獵中，通通得到了驗證。
　　也因此，在團隊返回卡美洛享用史塔特鎮長招待的午餐時，整個早上盡情施展了各種法術的克萊茵，神情顯得特別興奮。
　　「爸爸！我跟你說，我跟你說！早上我玩了好多種法術，打倒了好幾隻伊絲呢！」
　　「好厲害呀！想不到我可愛的女兒，現在也是一等一的大法師了。」
　　「哼，我才不會輸給……唉呀，那是因為人家身邊有英雄卡爾大人這樣優秀的導師啊！希洛大人，您也要多向卡爾大人學習喔！」
　　「我會努力的。」
　　「別只顧著聊天，希洛，戰利品賣得如何了？」唯獨卡爾，表情看上去似乎還有些不太滿意。
　　「已經照大哥您的吩咐，變賣早上狩獵掉落的石像鬼羽翼、刺蛛尾針等戰利品，並用得到的法斯去聖杯買進新的碎片了，剩下的零頭在這裡。」
　　「嗯，給我吧。」在接下希洛遞出的錢袋後，卡爾撇頭看向了坐在希洛身邊打盹的小伊奴，「喂，菲歐娜，妳生產好我們下午要用的晶元了吧？」
　　小伊奴似乎被卡爾的嗓門驚醒，趕緊坐直，恭敬地做出回答。
　　「好、好了。」
　　「菲歐娜，妳要不要休息一下？」見到菲歐娜再次露出疲態，希洛忍不住出聲關心。
　　「不用擔心！昨晚帶去碎片融合後，牠不僅恢復了晶能，也提升了核的晶能上限。只要晶能上限提升，能儲備的晶能就會更多。你看，現在就沒有像昨天那樣，做完就昏倒了吧？」
　　「但她還是很累的樣子……」
　　「這碎片拿去。」卡爾隨手將一枚碎片扔給希洛，「帶牠補好晶能，然後下午繼續幫我們全部製作晶元。」
　　「咦？晚上沒有要狩獵吧？」
　　「晶元多帶一點又沒差，早上要不是我的晶元用光了，我們就還能多打幾隻伊絲，說不定就能拿到利艾爾碎片了。」
　　「我明白了。」
　　希洛雖然面對卡爾是這樣回應，但轉過身後，帶著菲歐娜前往聖杯的路上，他還是不忍心讓菲歐娜如此辛苦。
　　「菲歐娜，下午不用製作我的。」
　　「希洛大人？」
　　「妳瞧，我這邊還有晶元，而且還有不少。」
　　「希洛大人，偷懶？」
　　「才不是呢！我是盡量省著用，而且昨晚妳來找我後，我也有先練習，再熟悉自己的法術，早上技能丟得比較準，才能留下這麼多片的。」
　　「希洛大人，好棒。」
　　「別誇我，我只是希望妳不要這麼累而已。所以，下午不用生產我的，知道了嗎？」
　　「知道了。」
　　「好孩子。」
　　希洛摸了摸菲歐娜的頭，露出了陽光般的笑容。
　　這個首抽的結果，真的一點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