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酒兒和小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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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9-16
番外四 酒兒和小昊(上)

張昊仁記得,他第一次見到秦傑盟,是在他們以前住的公寓外的公園裡。

那年,6歲的他在公園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排隊溜滑梯,玩得正起興,他注意到不遠處有個蓬頭垢面的小男孩蹲在長椅和垃圾桶之間看著他們。

小男孩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眼中更是沒有光亮。

看著看著,小男孩的臉埋進雙腿間,身體不禁顫抖。

出於好奇,他從滑梯下來後,想走過去問問小男孩。

其中一個小女孩見到他離隊了,好奇道:「你要去哪裡?」

他天真無邪的指著那個小男孩回答:「我想找他一起玩!」

小女孩看了眼那個小男孩,眼神中透露出不少嫌棄和噁心。

「媽媽說他是野孩子,我們不要和野孩子一起玩!」

「為什麼?」

「他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他是野孩子!」小女孩天真的解釋,拉著他的手說:「媽媽叫我不要和野孩子一起玩,和他玩身上會臟髒的!我們一起玩!不會臟髒的!」

得知那個小男孩沒有父母,他轉頭看向小男孩,眼神中不禁多了幾分憐憫。

「我也沒有爸爸,我也是野孩子。」

說完,他甩開小女孩的手,走到小男孩的面前。

他蹲在小男孩身邊,拍著小男孩的背後問道:「你為什麼哭了?」

小男孩抬起頭,臉上全都是污垢和鼻涕。他沒有覺得噁心,對小男孩露出引以為傲的虎牙微笑。

「我沒哭…」說完,小男孩擦了擦眼睛。

「你哭了!」他直接拆穿小男孩的謊言,指著小男孩的眼睛說:「你為什麼和媽媽一樣撒謊?我明明看見你們哭了!你們都說你們沒哭!」

他記得那天半夜,他起床想喝水,在客廳看到媽媽好像抱著什麼在哭,臉上的表情和小男孩一模一樣。

他眯著眼一看,看見媽媽抱著的是一個男人的照片。

他之前看過那張照片,他從來沒見過照片上的男人,卻發現那個男人有著和自己一樣的眼睛和虎牙微笑。

也許媽媽有超能力,她很快發現還沒睡覺的他。她不但沒有責備自己,還陪他一起睡在床上。

媽媽說,有她在,他不會被噩夢欺負。

有時媽媽不在,他會偷偷抱著那個男人的相框入睡。神奇的是,每當他抱著那張相框入睡,他幾乎不會做噩夢,也不會尿床。

他之前在幼兒園看過很多小朋友身邊都有【爸爸】和【媽媽】,但他身邊只有【媽媽】和【哥哥】。

有一次,他再次撞見媽媽又抱著那張照片流淚,他坐在媽媽旁邊,笨拙的為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媽媽不哭了,還抱著他說「謝謝你」。

他不敢問媽媽為什麼他沒有【爸爸】,也不敢問他們的【爸爸】去哪裡了,他不想看到媽媽傷心。

想到這,張昊仁熟練的為小男孩擦去臉上的淚痕。

即便小男孩的臉很骯髒,不過他還是希望小男孩不要傷心。

「好了!這樣就不哭了!」張昊仁笑著對小男孩說:「小昊幫媽媽擦擦臉,媽媽就不哭了,所以你也不要哭了,好嗎?」

小男孩果然不再哭泣,點頭回答:「好…」

做完這一切,張昊仁站起來向小男孩伸手。

「我叫小昊!你叫什麼?」

小男孩頓了一下,緩緩接過張昊仁的手回答:「我叫…酒兒…」

「酒兒?」張昊仁疑惑:「你的名字好奇怪哦!」

「是我爸爸取的…」酒兒胡亂的擦臉,低著頭小聲的說:「爸爸每次叫我酒兒,我就要出去,不然會被爸爸打…」

張昊仁注意到酒兒那薄薄的衣服下蓋著疤痕,出於好奇,他伸手想掀開酒兒的衣服。

「等一下!不要!」

即使酒兒拚命拉著衣服,可他的力氣比不上同齡的孩子,張昊仁很快掀開他的衣服。

他在酒兒的背上看到很多觸目驚心的疤痕。

有的疤痕已經泛白,看起來像是很多年前留下的;有的還帶著紅腫,像是昨天,甚至今早留下的。

看到這,他立刻拉著酒兒的手離開公園。

酒兒拚命的拍著他的手反抗:「你要帶我去哪裡?我不要回去!」

「小昊要帶酒兒回家搽藥!」

酒兒拼盡全力掙脫,奈何自己不是張昊仁的對手,很快被張昊仁拉回公寓。

張昊仁帶著酒兒回到家,一進門,看到哥哥張昊政坐在沙發上做作業。

「我回來了!」張昊仁打完招呼問道:「哥哥!你知道醫藥箱在哪裡嗎?」

「知道啊,你受傷了嗎?」張昊政把視線從功課轉移到弟弟身上,看到弟弟居然帶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回家。

「他是誰?怎麼弄得那麼臟?」

酒兒還沒回答,張昊仁有點生氣地看著張昊政說:「哥哥!小昊不喜歡你說酒兒臟!酒兒受傷了!」

張昊政上一秒因為弟弟說的「不喜歡」陷入低潮,下一秒聽到酒兒受傷後,立刻恢復精神,打量酒兒全身。

「不然…小昊和酒兒先一起洗澡,洗完澡再幫酒兒涂葯,好嗎?」

「好!」張昊仁爽快的接受這個提議。

「不用了,我要回去…」

酒兒還沒說完,張昊政直接抱起他走進浴室。

張昊政脫下酒兒的衣服,也在酒兒的背後看到那些觸目驚心的疤痕。

「是誰打的?爸爸嗎?還是…媽媽?」

酒兒搖搖頭,「我沒有媽媽…」

張昊政還想繼續追問,張昊仁光溜溜的跑進浴室,興奮的大喊:「酒兒!我們一起洗澡吧!」

半小時後,張昊政勉強洗清酒兒身上的結痂和泥土。等到他幫酒兒涂葯,酒兒穿著張昊仁的衣服,乖乖的被張昊仁用吹風機吹乾頭髮。

「洗香香!吹乾乾!身體會棒棒!」

等到頭髮吹乾,酒兒站在門口向他們道謝:「謝謝,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去了?你家在哪?」

酒兒指向隔壁說:「我家就在那邊,我先回去了…」

「酒兒!」張昊仁突然叫住酒兒,露出虎牙微笑,「下次再一起玩吧!」

酒兒頓了一下,向張昊仁露出微笑後離開。

晚上,王怡娜回到家,他們今天的晚餐是王怡娜從打工的雜菜飯店買來的。

「媽,小昊遇到隔壁家的孩子。」張昊政夾起雞肉放進王怡娜的碗裡,想到那個孩子的模樣,不禁皺眉嘀咕:「他身上很臟,衣服破破爛爛的,背後還有很多很噁心的傷口…」

「他叫酒兒!他一點也不臟!」張昊仁氣鼓鼓的糾正張昊政的話。

「隔壁嗎?」王怡娜看著身後的牆壁,想起什麼說:「我記得前幾天有人搬進去了…好像是一對父子,是他們嗎?」

突然,隔壁傳來酒瓶砸碎的聲音,還伴隨小孩哭泣的聲音。

這個聲音從前幾天開始回蕩在大樓內,當時有不少人投訴過。可管理員不想處理,所以這件事不了了之。

「所以…這幾天我們聽到的是酒兒被虐待的聲音?」

張昊仁看著張昊政重重放下碗筷,掄起衣袖走到門口。

「昊政,坐下來。」

張昊政一臉不解的看著王怡娜,指著隔壁,義正言辭的說:「媽,這聲音已經出現好幾天了,我們這幾天都在聽著那個小孩被打,你不為那個孩子痛心嗎?」

「孩子,先坐下來好嗎?」王怡娜放下碗筷,招手讓大兒子回來。

張昊政越想越氣,他沒回去飯桌,而是走到房間門口前。

「如果是我爸,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說完,他重重的摔上門。

張昊仁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上一秒他們還好好的吃飯,下一秒突然變成這樣了。

他想問王怡娜,卻看到王怡娜在流淚,埋在桌上低聲哭泣。

「我也想這麼做啊,可是我一個女人也無能為力…警局所有人在忙,我還能找誰幫忙啊…」

他不想看到媽媽流淚,拍著媽媽的背後安慰:「媽媽別哭,別哭。」

王怡娜抬頭看向小兒子,摸著他的頭露出苦笑,「媽媽沒事,沒事…」

看著王怡娜哭泣的樣子、哥哥張昊政又躲在房間生悶氣,再加上酒兒說他的家在隔壁,張昊仁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如果我和酒兒一起玩,媽媽就不會哭了,哥哥也就不會生氣了!

小孩很天真,以為只要這樣就能解決問題。

於是第二天,他來到隔壁找酒兒。

隔壁門上掛著【302號】和【秦家】兩個招牌,門旁還放著一堆散發惡臭的空瓶子。

他敲了敲門,對著裡面的人喊道:「酒兒!一起出來玩!」

過了幾秒,裡面沒傳來回應。

「酒兒!出來玩!」張昊仁不死心的繼續喊道。

這次,裡面傳來了聲音。

「混帳!給老子滾出去!X的!」

下一秒,他面前的門被打開,酒兒抱著一袋東西走出家門。

酒兒關門前,他看見裡面的男子躺在地上,拿起瓶子倒在嘴裡。

等到酒兒關上門,他驚訝的看著酒兒額頭上的新傷疤說:「酒兒?你沒事吧?」

「給你…」酒兒沒有回答,把懷中抱著的那袋東西遞給張昊仁。

張昊仁打開一看,裡面裝著的是他昨天借給酒兒穿的衣服。那袋衣服散發奇怪的味道,像是橘子,又像是酒精。

「對不起,他吐在上面,我洗得很乾凈了…」酒兒低頭小聲說道。

他以為張昊仁會生氣,沒想到張昊仁笑著說:「謝謝你!」

他沒明白張昊仁的腦迴路,張昊仁拉著他的手說:「走吧!我幫你涂葯!」

他還沒開口,肚子傳來打鼓聲。

張昊仁回頭看向他,他的臉和蘋果一樣紅。

「你要來我家吃餃子嗎?」

張昊仁沒等酒兒答應,擅自拉著他走進家裡。

王怡娜坐在沙發上看著照片,他天真的搖著酒兒的手說:「媽媽!酒兒餓了!」

王怡娜抬起頭來,驚訝的看著張昊仁和酒兒。她沒多說什麼,站起來走進廚房。

張昊仁領著酒兒坐在餐桌前,過了一會兒,他從客廳柜子拿出醫療箱,從醫療箱拿出創可貼,貼在酒兒的額頭上。

「好了!這樣就可以了!」

創可貼被貼得歪歪斜斜,酒兒有禮貌的道謝:「謝謝你…」

「抱歉啊,我們早餐吃的是餃子…」

王怡娜剛把那碗餃子放在酒兒面前,下一秒酒兒像餓狼一樣,狼吞虎咽的把餃子吃個精光。

他們驚訝的看著酒兒,酒兒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輕輕的推開碗,紅著臉小聲地說:「不好意思…」

「啊!沒事!你還要再吃一碗嗎?」

酒兒一臉難為情的點點頭,王怡娜拿著碗再拿餃子。

今天酒兒在他們家吃了好多碗餃子,他也是第一次吃得非常飽。

「酒兒,你在家裡有吃東西嗎?」王怡娜一臉擔憂的看著酒兒問道。

「爸爸會把他吃完的東西給我,有時會給我喝湯…」

王怡娜非常心疼這個孩子,一想到昨晚張昊政說過的話,她輕輕按著酒兒的肩膀問道:「酒兒,阿姨可以看看你的背後嗎?」

酒兒點點頭,王怡娜拉起酒兒的衣服,果然在酒兒背上看見這些疤痕。

這一道道疤痕就像一支支箭,刺痛著她的心。

她不明白是什麼樣的人渣如此虐待孩子,還發現這些疤痕分佈不均。有些好像是皮帶造成的、有些好像是鞭子造成的、有些好像是煙蒂造成的…

「酒兒,阿姨立刻幫你報警!警察叔叔會幫你!」王怡娜激動的站起來,拿出手機準備打給亡夫的同事。

就在她找到那個號碼,酒兒拉著她的手瘋狂搖頭。

「我不要爸爸被抓走…我不要…」

看著傷痕纍纍的酒兒,王怡娜非常心疼。她看向張昊仁,很難想象眼前和她兒子同年齡的孩子遭受了怎麼樣的痛苦。

「媽媽!以後讓酒兒來我們家吃飯吧!」張昊仁一臉天真的看著王怡娜說:「小昊陪酒兒一起玩,和我們一起吃飯,這樣酒兒就不會被打了!」

王怡娜不忍心告訴兒子殘酷的真相,她看向酒兒問道:「酒兒,你願意嗎?以後來阿姨家吃飯,和小昊一起玩,好嗎?」

酒兒有點期待的看著王怡娜,他抿著嘴問道:「真的…可以嗎?」

「可以!絕對可以!」王怡娜緊緊抱著酒兒,眼圈慢慢泛紅,「以後你來我們家!我們永遠歡迎你!」

酒兒感動的看著王怡娜和張昊仁,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施以援手。

「謝謝…阿姨…」酒兒看向張昊仁露出微笑,「謝謝…小昊…」

「不客氣!」張昊仁抱著王怡娜和酒兒,為自己多了一個玩伴開心。

自從那天,張昊仁的生活模式悄悄地發生轉變。

每當放學回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隔壁門前找酒兒出來玩,和酒兒一起在公園玩完後,和酒兒一起回家吃飯。

有時候王怡娜會讓他和酒兒一起洗澡,還會讓酒兒在他們家睡一晚,但酒兒每次總是婉拒王怡娜,回到自己家睡覺。

雖然張昊仁已經把酒兒當作自己的朋友,可他不知道酒兒有沒有把自己當成朋友。

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得到了解答。

那天,他和往常一樣,在公園和酒兒一起玩蹺蹺板。

玩到一半,他突然感覺人有三急,笑著說:「酒兒!我要去小便一下!」

酒兒點點頭,他衝進公園廁所快速解決。

等到他走出廁所,看到有不少高大的孩子們正圍在蹺蹺板附近。

「喂!你為什麼可以玩蹺蹺板?你把蹺蹺板弄髒了!」

他擠過那群孩子們,發現那些大孩子在欺負酒兒。

其中一個孩子王更是把酒兒從蹺蹺板上推下,指著酒兒大聲嘲笑:「你是野孩子!你不可以在這裡玩!」

看到酒兒被欺負,他扶起酒兒關心道:「酒兒!你沒事吧?」

酒兒搖搖頭,他瞪著那個孩子王說:「不準欺負酒兒!」

「我就要欺負他!他是野孩子!你也是野孩子!」

突然,酒兒直接撲向那個孩子王,兩人扭成一團打了起來。

酒兒抓著孩子王的頭髮大罵:「道歉!和小昊道歉!小昊不是野孩子!」

「放手!野孩子!我才不要道歉!放手!」孩子王沒想到酒兒看起來很消瘦,力氣卻這麼大,很快的從掙扎變成求饒。

最後還是經過公園的張昊政強行拉開兩人,帶著他們回家。

「你身上明明有很多傷了,為什麼還要和那個小孩打架?」

張昊政無奈的指導張昊仁,拿著沾著酒精的棉花涂在酒兒手上的傷痕。當酒精接觸傷口那一剎那,酒兒疼得差點跳起來,他還是忍著疼繼續讓張昊仁涂葯。

「哥哥!怎麼樣?」張昊仁涂完葯後看向張昊政,展示他為酒兒涂葯的成果。

愛弟心切的張昊政摸著張昊仁的頭稱讚:「小昊好棒!以後只要酒兒受傷了,就拿那些幫酒兒涂葯就好了!」

「謝謝…」酒兒向張昊仁道謝,如實向張昊政回答:「因為…他說小昊是野孩子…小昊不是野孩子,小昊是我的朋友…」

從酒兒口中聽到這句話後,張昊仁知道自己將近幾個月的努力沒被白費,他感動的抱著酒兒笑道:「我們是朋友!所以你不是野孩子!」

酒兒頓了一下,向張昊仁露出微笑,「謝謝你…小昊…」

張昊仁同樣露出虎牙微笑,注意到張昊政準備出門,好奇道:「哥哥?你要去哪?」

「去找那個臭小孩,敢說小昊是野孩子?我肯定饒不了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