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集、抱歉…

第三十四集、抱歉…

每到放學鈴聲響起，侯老師知道她是時候要出發執勤了。

她放下茶杯，戴上遮陽帽後走出木屋。看著百花齊放的後花園，她嗅著香噴噴的花香味，開始後花園巡邏任務。

她的職責很簡單：照料花兒、抓情侶、打掃後花園、抓情侶、抓蟲子、抓蟲侶…抓情侶。

以前發生過男女學生在後花園做一些不知天地為何物的事，為了防止發生類似的事，她每天總是積極的執行【拆散情侶】的任務。

她剛走到大松樹下，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坐在大松樹下。

她罵罵咧咧的走到大松樹下警告：「同學！後花園禁止談戀愛！被我抓到小心送你退學大禮包！」

「侯老師好！」

侯老師覺得這聲音很熟悉，拿起老花眼鏡戴上仔細查看。

「是你啊！」她看清那人是楊玟宇，換上親切的笑臉，「今天還和那個小弟弟一起在這裡聊天嗎？」

「他今天有事，我來這邊坐坐！」

「你們啊，現在天氣很冷了，得空的話進來木屋坐坐吧！」

「謝謝侯老師！」楊玟宇想到了什麼，從書包拿出包裝古典的盒子說：「我今天剛好帶了英國伯爵茶葉，您要喝喝看嗎？」

侯老師有些動心，為了履行職責，她婉拒：「不用了，我還要抓那些不聽話的情侶。」

在侯老師動身前，楊玟宇嬉皮笑臉的擋在她的面前問道：「侯老師，您在學校待多久了？」

「有二十幾年…」侯老師說完，打算繞過楊玟宇離開。

楊玟宇又一次擋在侯老師面前，侯老師有些惱怒地問道：「你還有什麼事？」

楊玟宇的雙眼多了幾顆星星，他一臉崇拜的止不住嘴讚賞：「侯老師好厲害啊！沒想到在學校有二十多年了！這對您來說不容易吧？」

侯老師最受不了別人誇她，她勉強板起臉，不讓楊玟宇看出她有多開心。

「我沒那麼偉大，這是我的職責…」

「我剛剛幫您巡過了！這裡沒有情侶！不如我們去您的木屋邊喝茶邊聽您的故事，好不好啊？」

侯老師對這個提議動心，她非常嚮往和孫子們一邊喝茶一邊說故事的場景。她還沒答應，楊玟宇已推著她走向木屋。

就在楊玟宇推著侯老師走進木屋幾秒，張諾軒從後花園大門口旁探出頭，確認二人不會出來後，快步走到大松樹下。

今天是和那個女孩見面的日子，在此之前，張諾軒做了很多準備：讓張祐軒帶張凱軒回家、提醒自己不要太緊張、請楊玟宇支走侯老師、還有答應楊玟宇陪他約會…

玟宇哥，我會記得你的恩情…一切準備就緒，張諾軒站在大松樹下等著那個女孩。

隨著時間慢慢流逝，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冷靜點…你已經不緊張了…你也已經想好要怎麼回答她了…」

過了一會兒，張諾軒看見一個戴著眼鏡的少女來到後花園。那個少女綁著麻花辮，戴著一副紫色框的眼鏡，看起來十分的靦腆。

少女和張諾軒雙目交錯，他看著少女快步走到大松樹下。看著少女的模樣，他感覺自己是不是在哪看過這個少女。

「你是…？」

少女嬌羞的看了看張諾軒，開口：「我…我是江婷妤…是…是高一（三）班的…」

「高一（三）班…（三）班…」張諾軒不斷重複，終於想起他在哪看過江婷妤。

「你該不會是…王詩琪的朋友吧？」

江婷妤點了點頭，張諾軒這才確認她的身份：

之前他帶顏俊瑋去找王詩琪時，他逮著問王詩琪在哪的少女；期中考前，他們在食堂旁邊複習時，那個幫他撿起橡皮擦的少女；以及期中考時，坐在他座位上考試的那個少女…

「所以…那個情書…是你寫的？」

江婷妤臉上的紅暈更加的明顯，點頭承認：「對…情書是我寫的…」

空氣中瀰漫著許多尷尬的氣息，張諾軒的腦海彷彿陷入了宇宙的混亂，瞬間，他那些準備好的說辭像被黑洞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

明明之前已經想好說辭，可到了實際情況，他還是害怕出錯。如果出錯了，被江婷妤誤會怎麼辦？如果不小心讓她產生誤解怎麼辦？如果害得她以後再也不相信愛情怎麼辦？如果…如果…

「冷靜點…」

張諾軒腦海中想起了楊玟宇之前對他說的話。

「阿諾，對方向你告白，表示對方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做這件事，她們很勇敢。即使你選擇拒絕，你要真誠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也不要覺得愧疚，感情本就是雙向的選擇…」

張諾軒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把想說的話說給江婷妤。

「對不起！我後悔了！」

秋風攜著碎葉在空中遊盪，它們在此地目睹了兩處稀奇景象：臉紅得如蘋果般的少女、以及張著嘴巴，擺出「O」形的深褐色頭髮少年。

「蛤？」張諾軒壓著下巴合上嘴，頭上冒出許多黑人問號。

江婷妤沒理會張諾軒的疑問，語速如連環炮般快：「我把情書放進你書包的時候我已經後悔了！我很怕你拒絕我！我也很怕你勉強自己和我在一起！我真的好後悔！可是我已經送出去了！我也不想逃避！真的對不起！」

張諾軒的畫風瞬間變成二次元的紙片人，完全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

「呃…所以你？」

「所以…」江婷妤很快恢復成平日安靜的模樣，低頭小聲道歉：「所以我還是來了…對不起…」

「你沒必要道歉，我不認為你有錯…」雖然被拒絕了，但張諾軒的聲音輕柔而真誠，低聲對江婷妤說：「其實…這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情書…」

見江婷妤露出驚訝的模樣，張諾軒納悶為什麼他們覺得自己一定有收過情書的前科。

「當時我收到情書的時候，我其實還蠻緊張害怕的…」

張諾軒望向樹梢，微風拂過他的髮梢，臉上的紅暈若隱若現，「我這個人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唯一算得上的…大概也只有外國轉學生的身份吧…」

「你有優點！」江婷妤打斷張諾軒的話，馬不停蹄的列出他的優點：「你笑起來很好看，又幫助我的朋友和她喜歡的男生在一起…啊！還有你很為人找想！」

說到這，她的臉變得十分通紅，低頭攥著裙子，輕聲說道：「也許因為這樣…所以我以為我喜歡你…」

場面變得十分尷尬，張諾軒不知道他還能多說些什麼。

「那你…你的想法呢？」江婷妤打破這份沉默，等著張諾軒的回答。

張諾軒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似乎沒那麼緊張了。

他望向不遠處的木屋，透過窗戶，看到楊玟宇背對著他與侯老師聊天。他知道楊玟宇站在那是為了擋住侯老師的視線，可他不知為何，更希望楊玟宇站在那是為了給他鼓勵和安慰。

「我很感謝你喜歡我，但是…」張諾軒頓了一下，緩緩開口：「但是對不起，其實我現在…不打算談戀愛…」

「這樣啊…」

張諾軒害怕江婷妤受傷，他趕忙解釋清楚：「但是你真的很用心！連平時我沒發現的細節都能發現！我其實想謝謝你！只是我現在不想談戀愛！真的很對不起！」

江婷妤輕輕的笑了出來：「為什麼感覺…像是你告白失敗了…」

「我也不知道…」張諾軒尷尬的抓著後腦勺嘀咕。

在準備這一幕之前，他特地看了許多關於告白失敗的戀愛作品。在那些故事裡，被拒絕的一方往往不是哭得撕心裂肺，就是把對方當成仇人。為了避免這兩種悲劇的發生，他費盡心思，努力學習如何溫柔地拒絕別人。

他原以為江婷妤被拒絕後可能會哭出來，結果她卻笑得那麼開心。這一幕讓他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莫名有點害怕。

「那個…你笑得好開心？」

江婷妤停止笑聲，看著張諾軒反問：「對啊，你怕我會哭還是討厭你嗎？」

張諾軒遲疑的點頭，江婷妤溫柔地笑道：「我也不希望發生這種狀況，我這次告白也是因為受了我哥的鼓勵和幫助…雖然最後失敗了…」

張諾軒的內心話：哪有哥哥會手把手教妹妹和男生告白？

「我把情書放進你書包後，我其實後悔了，我不該只是因為喜歡你就告白，我想回收情書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說到這，江婷妤嫣然一笑，「所以啊，我其實想謝謝你拒絕了我的告白…」

「我想我應該要說不客氣？」

江婷妤看了眼女士手錶，一臉歉意的對張諾軒說：「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

江婷妤轉過身，張諾軒突然叫住了她。

「那麼…我們…在學校遇到彼此還會打招呼嗎？」

江婷妤愣了一下，隨即輕輕點頭，嘴角微微上揚。

「好啊。」

等到江婷妤離開，張諾軒兩腿一軟，癱坐在大松樹下。

以下是張諾軒字數預計三位數起跳的內心話：嚇死我了還好很順利我真的好怕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如果發生了怎麼辦我有辦法解決嗎…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有張臉笑眯眯的懟在他的面前。

「怎麼樣了？」

「玟宇哥，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剛剛，侯媽和我說她在學校任職的時候抓到多少情侶，還有她想著準備退休的事…」楊玟宇坐在張諾軒旁邊，伸了個懶腰，一臉悠哉的說：「侯媽回去了，我看你這邊也結束了，所以我過來了~」

張諾軒沒有接話，楊玟宇靜靜的等著他開口。

半晌，張諾軒向楊玟宇露出苦笑，「結果就是，立場不對…」

「立場不對？什麼意思？」

「她說她有些後悔，還謝謝我拒絕她的告白…但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我感覺最後被拒絕的是我…」

「要不說一說？」

十五分鐘後。

楊玟宇聽完故事，他托著下巴，用一個「哇」字以及三個點表達自己的感想。

「我以為她會哭還是生氣，結果超乎我的想象…」張諾軒感慨道：「說到底，除了我媽，我沒怎麼和女生交流過…」

「同感，可能現在的女生和我們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兩人靜靜的坐在大松樹下，張諾軒聽出一絲不對勁，猛然轉頭盯著楊玟宇疑惑：「你沒和女生交流過？你不是演員嗎？」

「對啊，我有一兩年沒怎麼和不認識的女生說過話。」楊玟宇不以為意地笑道：「難不成你從出生到現在沒和女生交流過？」

看著張諾軒面露難色的模樣，楊玟宇發覺他說的可能是真的。

「我以前也有女生朋友，來到這裡後，我好像沒怎麼和女生說過話…」

張諾軒說到一半，很快想到原因。

在接觸BL之前，他只敢和住在同一街區、一起玩的女生說話；接觸BL之後，他驚恐地發現，有些女生的想法比他預想的還要可怕，覺得保持距離才是最安全的相處方式。

楊玟宇暗自慶幸，脫口說了句：「也就是說，你沒被告白過嗎？」

看著張諾軒又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又一次發覺這件事不簡單。

「阿諾…」楊玟宇緊張的抓著張諾軒的肩膀，咽著口水追問：「難道有男生和你你你告過白？？？」

他屏氣凝神的等著張諾軒的回答，張諾軒遲疑片刻回答：「有…啊？」

就在楊玟宇崩潰之際，張諾軒指著他說：「就是你啊！」

楊玟宇愣了好幾秒，回想起自己向張諾軒告白時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他的頭頂瞬間被烏云籠罩，還下起小雨。

「唉…我怎麼沒想到，除了那個女生，就只有我對你告白…」楊玟宇捲縮在一旁拿著樹枝，默默在地上畫圈圈。

張諾軒的眼睛和嘴巴變成一條直線，他拍了拍楊玟宇的肩膀，有些無奈的安撫：「玟宇哥，你繼續努力吧…」

就那一毫秒的時間吧，大松樹下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件，張諾軒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剛要開口更正，卻來不及說出口；

第二件，楊玟宇把張諾軒「樹咚」在大松樹上，將他困在自己和樹榦之間。

張諾軒艱難的咽了咽口水，「玟宇…哥？」

「阿諾…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霎那間，周圍的時間彷彿變慢了，空氣裡瀰漫著一絲說不清的曖昧氣息。白云不再遊動，鳥兒不再啼鳴，風兒不再輕拂，青草不再搖晃。

那位學長臉上只有認真專註的神情，他微微抿緊嘴唇，臉色漸漸染上一層紅暈，呼出的氣息拂在張諾軒的臉上，帶著一絲暖意。

他的眼神很是真摯，語氣間滿是誠懇與曖昧。

「我喜歡你。」

這一次，張諾軒沒有立刻拒絕。

他發現，自己一度因為楊玟宇的事而心煩意亂。無論是期中考前的複習，還是KTV那天，他都無法徹底不去在意楊玟宇。

自從那晚的電話後，他隱約察覺到，自己好像對楊玟宇有些特別的…好感。

很在意那個人、對那個人有些好感…綜合以上狀況，張諾軒恍然得出結論：難道，我也喜歡玟宇…

「小諾，我喜歡你！」

張諾軒的瞳孔微微放大，指尖輕顫。片刻，他緩緩低下頭，臉色一寸寸陰沉下來。

「玟宇哥，抱歉…」張諾軒垂下眼、臉色陰沉地別過頭：「我想回去休息，有點累了…」

楊玟宇如遭當頭一棒，猛然察覺到張諾軒的不對勁。

「好吧…回到家記得報平安…」

楊玟宇鬆開雙手，張諾軒沉著臉站起來，頭也不回的離開後花園。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校門口，茫然地望向後花園的方向。

因那封情書而暫時遺忘的回憶，此刻再次洶湧襲來。

理智諾從本體頭上冒出，它推著反光眼鏡，毫不留情的指責：「你確定你要答應玟宇哥的告白嗎？你要忘記他嗎？你的行為和渣男有什麼兩樣？」

「是時候和他好好說說吧？你也不能一直逃避啊！」天使諾從理智諾身後冒出，說道：「這次我和理智諾是同一個立場，你不能辜負他啊！」

「你之前沒回答也沒拒絕他，你知道對方可是等很久了嗎？難道你要忘記他？」

「對啊！不然你好好和他說清楚，其實你喜歡…」

天使諾還沒說完，張諾軒用力的拍著臉頰，把頭上的兩個幻想打散。

「煩死了…」張諾軒感覺自己是個混帳，心情鬱悶地跟著冷風回家。

後花園內，少年滿臉懊惱地躺在草地上。想起剛才發生的狀況，他翻身，狠狠地將臉埋在書包上。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楊玟宇生無可戀地隨手接起手機，敷衍一聲：「喂？」

「楊玟宇！！！你知道我妹怎麼了嗎？？？」江維裕的聲音猶如雷公打鼓般，幾乎要從手機跳出來：「她回到家什麼話都沒說，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面啊！！！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楊玟宇捂著暫時性耳鳴的耳朵嘀咕：「我怎麼知道？婷妤怎麼了？」

「我哪知道？我問她，她也不肯說，還說什麼她的愛情結束了…」

楊玟宇想起自己前年去江家拜年時見過江維裕的妹妹江婷妤，不禁疑惑：「愛情？她失戀了？」

「失戀？她之前還問我怎麼寫情書！我讓她參考漫畫，結果她拿走我的私藏…」江維裕不解，聲音慢慢變得暴躁：「如果真的是這樣…是哪個混蛋拒絕我的妹妹？他是不是瞎了！？」

江維裕這句無心之話刺痛著楊玟宇的心，他低聲對電話那頭的江維裕說：「抱歉，我現在有點忙，明天再聽你牢騷。」

江維裕還沒反駁，楊玟宇已經掛斷手機。

他仰望雜亂分佈的樹枝以及天空，回想起張諾軒那副表情，他感覺自己像是被萬箭穿心，心臟彷彿被狠狠刺痛。

他第一次看到張諾軒露出那種不舒服的神情，那表情看起來像是在…自責？還是愧疚？

「阿諾是不是因為我的告白所以不舒服？怎麼辦啊…」他按住劉海，試圖藉此讓自己陷入一片黑暗，逃避剛才發生的事情，不禁低吼：「阿諾…我好煩啊…」

他不想再去回想，但那段記憶像是烙印在他腦海中，無法輕易忘卻。像他的噩夢一樣，他試圖擺脫，它又像無形的枷鎖把他緊緊困住。

他不想再從張諾軒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那真的很討厭，很煩。

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