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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11812 字
更新於: 2024-06-23
戴權回去找皇帝商議的時候,還是帶了十數顆藥丸給對方,所以儘管皇帝的臉因為被打擾了睡眠而顯得有些臭,但他見狀立即轉怒為喜,戴權也趁著皇帝龍顏大悅之時,稟報了江城對賈家的看法。
皇帝頓時大怒道:
「怎麼他也貪慕賈家那點聲名嗎!?」
戴權知道皇帝誤會了,立刻解釋道:
「江先生自言有幾位家人與賈家有些關係,入京也是為了拜訪老友,他是介意陛下您的想法,這才藉由奴婢來探探您的口風,怎麼會有不尊敬陛下您的意思呢?」
皇帝聞言這才消下氣來,當然他能冷靜下來,與他隨手抓起的藥丸不無關係。
「諒他不過區區一名江湖郎中...罷了!」
談及賈家總是會讓皇帝不自覺地暴怒起來,原本他還想多罵一句江城,然而身體的清爽與嘴內的清涼都讓他才剛升騰起的怒火速迅消減下去,而且如果江城只是江湖上隨便一名賣藥的,那苦求對方藥丸的自己又成什麼了?
戴權自然看出了天子的口不對心,主動無視了這句嘴硬後,戴權也步入正題道:
「陛下不覺得江先生的姓很眼熟麼?」
智商回歸的皇帝想了一下後說道:
「你是想說...水家?」
戴權沉默地點了點頭,諸多訊息在知曉內幕的兩人間無聲地交流著。
皇帝自然知道水家的情況,不如說,四王便是皇帝復興大業的堅實臂膀,跟在核心外圍的八公完全不是同一回事,畢竟當年的八公也早成了過眼雲煙。
戴權再皇帝沉默一段時間後才開口說道:
「陛下,您也知道水家的地位特殊,那麼自然不能免除江先生做為旁支的可能,奴婢建議倒不如讓江先生與賈家接觸,一來主家都能這麼做了,沒道理特意不準江先生接近賈家。
再來,這也是一次攏絡江先生的機會。」
皇帝感興趣地問道:
「喔?怎麼個說法?」
戴權解釋道:
「陛下您看,如果江先生與賈家不太親密的話,那到時候抄家時肯定沒他的事情。
可如果江先生與賈家的某位有些關係的話,陛下是不是就能藉此機會,把江先生牢牢握在手中了呢?」
經過戴權這麼一分析,皇帝立即豁然開朗起來,在皇帝的角度來看,這就是用罪犯換來珍貴的人才,是帝王心術中投報比最高的一種手段,畢竟抄滅一家就只是為了平息皇帝的怒氣,但若是能換來人才的效忠,那妥妥是一次化腐朽為神奇!
皇帝是越想越是這麼回事,敢情讓江城接觸賈家反而成了正理了!皇帝心想道:
「貌似是這個理不錯,而且江城這才初來乍到京城,現在讓他接觸的話,外人也聯想不到自己這來,不如讓他早點接觸為好。
省得到時候若他與阿五互動頻繁了,大夥都以為他與自己熟悉了,如果這時他才接觸賈家的話,那事情可就難辦了。」
想到這裡,皇帝頓時拍桌道:
「就這麼定了!阿五!你立刻就安排下去,最好明日就讓江城與賈家接觸,至於賈家內部由誰來推波助瀾,就由朕親自給穆家下指令吧!」
戴權聞言立即領命而去,他自是樂於見到這種情況的,因為這麼一來,他就能藉這次機會向江城提出購買藥丸的要求,同時也不會顯得自己過於唐突與急迫了。
皇帝在戴權走後不久也步出了自己的寢室,還不等他有所指示,外頭的太監宮女立刻為其打上燈籠,不過在天上圓月的照映下,這點燭火就顯得有那麼點微不足道了。
皇帝身旁一位相熟的太監問道:
「陛下這是要去哪呀?」
皇帝回道:
「去弘毅亭。」
四周隨侍的宮女太監自然聽清了主子的命令,開始在前頭打燈探路,皇帝就這樣一路移動到了一處花園,這處微型花園就在皇帝的辦公室旁邊,園林內只有一座涼亭,那是一座全由石材雕琢而成的石亭,攢尖式的寶頂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上頭是一顆由玉石研磨而成的玉球。
皇帝慣例地在走進石亭前頓住腳步,抬頭瞻仰了刻在入口石柱上的對聯:
「宏願不改恥辱誓猶在,毅身長持氣運勢自來。」
再度堅定自己的目標後,皇帝抬步入了石亭,輕車熟路的在北面的石柱上拉出暗格,然後把自己早已書寫好的紙箋放了進去,他來這一趟的目的到此也就達成了,接下來他只要等下面的人回報任務完成就行了。
沒錯,弘毅社便是皇帝的手筆,雖說弘毅社名義上是皇家的產業,不過因為各家都畏懼前朝的詔獄重出江湖的關係,所以為了安撫各家的疑慮,皇帝便全權委任穆家來管理與經營弘毅社,僅讓一些皇子擔任社內要職,這也是為何皇帝得和大眾一樣,遵循弘毅社的交易模式進行委託了,而皇帝對此自然無需繳納任何費用。

這一頭的江城一行在戴權離去沒多久,收拾好了行李準備舉家搬去新屋宅時,由於不知道跑去哪玩的香鴛鴦三女依舊還沒回來,洛貞也只好留下口信讓她們自己過來新家,江城則與洛貞還有白嫻先行入住了由政府分配的不動產。
當洛貞再度見到三位小女孩時,她們正與合歡宗的僕役一起在門口等待著,等洛貞把各人的任務都分派好後,香菱這才興奮地問道:
「貞姐姐!隔壁的賈家就是黛玉姐姐的賈家嗎!?」
洛貞自然不知道這問題的答案,不過她還是附和著香菱道:
「說不定是喔?不然過幾天我們主動登門拜訪,然後再問他們看看?」
香菱立刻拍著手回道:
「好呀!好呀!那到時候我跟姐姐妳一起去!搞不好我們能給黛玉姐姐嚇一大跳呢!」
洛貞雖然覺得這種可能性很低,但她也沒有道明真相潑香菱冷水,對於不熟京城的洛貞而言,她自然不知道人們所謂的京城賈家獨此一家,指得便是寧榮二府,還以為隔壁不過是隨便一賈罷了。
同樣的,雖然洛貞很意外戴大人的送宅之舉,不過也因為是官府所贈,所以洛貞並沒有正視這處宅邸的價值,儘管洛貞知道這座院落的大小堪稱園林等級,不過就因為是官府贈予的關係,所以洛貞猜到這可能是座罪人宅邸,這才會這麼完整地落到江城手上。
並不是洛貞小覷自己主人,而是在沒有官府主動興建宅院的先例下,那這處房產自然只能是被抄沒的家產了,加上就正常的發展軌跡來說,初踏入官僚系統內的江城怎麼樣都不可能獲得太大的官職,自然也就無法享有多好的福利,在這樣的思考脈絡下,洛貞自然覺得就算是官派的宅邸,照理來說應該也不是多好才是。
而就洛貞從林黛玉那得知的情況來看,做為林家親戚也是京城大家的賈府,自然不會落魄到在自家隔壁,而且看著還比自家小上一點,就算隔壁真是林黛玉的賈府好了,自己等人登門還不一定能見上賈家主事的人呢!更別說是做為客人的林黛玉了,所以洛貞自然不看好香菱這般天真的猜想。


在江城入住宅邸的同一天夜晚,榮國府。
一位美婦正在燈下做著女紅,她唯一的孩兒則在經過一天的讀書習字後,早已累得七葷八素,所以早早就睡倒在了床上,這勤奮的孩子明日還得起早繼續唸書呢!
對於孩子的上進與聰慧,在別人眼中妥妥一寡婦的美婦人自然備感欣慰,雖然獨自拉拔他成長到如今不過六七年而已,但做為一名領取偽裝任務的刺客而言,這二千多個日子無疑十分漫長。
李紈本來只是接了個充當表面妻子的任務罷了,誰成想造化弄人,不但成了寡婦,還得獨自拉拔孩子長大,更別說還是在賈府這等世家大族內,任務難度根本超乎尋常等級。
其實這些對李紈而言都不算什麼,最困擾她的還是任務委託費的問題,要知道李紈若想繼續留在賈府內照顧孩子,那她就得花錢委託弘毅社讓自己接這任務,她才能夠以執行任務的名義留在賈家。
也就是說,李紈是花自己的錢來僱傭自己照顧自己的孩子,雖然事情的脈絡展開來看很混亂,但身為弘毅社刺客的李紈也只能這麼做,為了這名孩子,她必須要這麼做!幸好的是,這位單名「蘭」字的孩兒本質也如蘭一樣芬芳,打小聰慧懂事不說,行為舉止也無可挑剔,完全是很讓父母省心的那類別人家的孩子。
每當李紈望向賈蘭時,她總會想起對方那位短命的父親,以及另一位角色應該是母親的父親?李紈其實沒能搞明白賈珠與他那位男性伴侶的關係,不過有一件事情很清楚,那就是賈蘭與賈珠沒有任何血緣上的聯繫,當然也與偽裝妻子的李紈毫無瓜葛。
至於李紈為何出現在賈府,這就得從當年她領到的任務說起了。
李紈當初接到任務介紹時,上頭只說了讓她扮演一位新婚妻子,李紈覺得這並不困難,而且報酬還出奇地誘人,是一位公子哥的所有財產,對於想存夠銀兩退休的李紈來說,她怎麼有辦法抵擋這波銀錢攻勢呢?
再說了,李紈也有自信扮演好表面夫妻,不管是基礎的女紅,或者是用以治家的飛刀功夫她都十分拿手,社內也是評估過她的能力,這才會把任務分派到她手中,所以李紈也成功接下了任務,然而這卻成了李紈滯留賈府的開始,也是她得花錢僱傭自己的主因,更是她逐漸將自己存款賠進去的濫觴!
事情是這樣的,李紈領了任務後自然前去與委託人接頭,這也是她與賈珠──這位榮國府二老爺的長子──的初次見面。
在與賈珠詳談過後,李紈也知道了為什麼委託人要委託這麼奇怪的任務了,因為賈珠有了想廝守終身的人了!然而不巧的是,對方除了家世根底配不上賈珠的身份之外,就連對方的性別也不符合陰陽圓融的主流風俗。
簡單來說,賈珠是同性戀。
這在當代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狎妓孌童本就是士子風流的一環,只不過因為合歡宗大行其道的緣故,所以普遍對於狎妓的觀感好了一點,畢竟合歡宗經過系統化的管理營造出的正規感,還有長年注資慈善所帶給她的正面印象,都在在讓大眾更加喜歡妓女,但這不代表比妓女有著更漫長歷史的孌童就此銷聲匿跡。
雖然士大夫階層在玩樂方面對同性之戀保持開放態度,但這不等同於他們能接受男人與男人廝守終身,再說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傳宗接代依舊是生為人子永遠跨不過去的那道檻。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世上多的是解決的方法,賈珠這不就為了自己的愛人想出來了麼?
賈珠的辦法異常的簡單,他的目標既然是與愛人共同生活,那麼做為外人的愛人要怎麼進入賈府呢?要知道賈府的僕役可不是誰想當就當的,更別說是直接成為親密的侍從了,外人怎麼看怎麼可疑好吧?
於是乎,迎娶妻子,做為娘家嫁妝隨同過來的僕役,便成了一舉兩得的解決之道,這樣一來,不但對父母有了交代,也能正大光明的將混入府內的愛人留在自己身旁,而賈珠與愛人在此之上更進一步,他們甚至想好了以後若是想領養孩子的話,還能透過妻子來給這義子應有的名分。
而李紈的任務,就是這偉大計畫中不可或缺,實際地位卻淪為陪襯的妻子角色。
李紈在聽賈珠講述完這大逆不道的藍圖後,當場就爽快地同意了對方的任務要求,畢竟在李紈看來,她完全沒有損失不說,還能白賺賈家一筆日常的花銷,至於成親後妻子應該遵守的規矩,李紈並沒有疏忽這點,畢竟身為刺客的她並不願意長時間被綁在家中。
關於這點賈珠也給出了保證,說自己與愛人會替李紈的行為背書,因此李紈婚後只會比現在更加自由,李紈當時想了想也覺得是這麼回事,畢竟做為刺客還得為了任務奔波,而有著假丈夫打掩護的她,在不用煩惱領任務過活的情況下,她的生活只會比現在過的還要滋潤奔放。
於是乎,在弘毅社的安排下,前國子監祭酒,也就是前任教育部部長的女兒,在幾位貴族的媒合下,李紈成為李紈順利嫁進了賈府,嫁給了委託人賈珠。
之後的事情十分順利,賈珠的愛人連著安排好的嫁妝進到了賈府,對於兩人間異常的親密情況,他人總以為是惺惺相惜的投緣罷了,並沒有想到超乎常理的禁忌之戀上,而身為李紈的李紈,也在兩人的掩護下過起了夢想中的退休生活。
其實若說李紈的夢想達成也不大對,畢竟她還是得顧慮僕役們的存在,所以在賈府生活時,做為珠大奶奶的李紈也不得太過放肆,而賈珠及其愛人也因為僕役們的存在,所以在家中談情說愛時往往受其掣肘,這導致兩人不在家的次數實際上比李紈還要來得高出許多。
也因此,李紈的蜜月期說不短嗎,還真不短,但要說很長的話,那真沒長多少。
就這麼安穩過了一年之後,讓李紈始料未及的情況出現了。


那天李紈才剛從外邊瀟灑回來,京城內有太多不平事等著她去教訓了,回到住所的她如往常那樣朝兩位依偎在一起的少年打了聲招呼,接著就準備直入裡屋更換衣服,沒成想她卻突然被賈珠給叫住了。
李紈看著兩位臉蛋上還未脫去青澀的少年郎,這對非常規的夫夫加起來的年紀連四十都沒有,此刻他們臉上的表情卻是與年歲完全不相符的決絕。
李紈只聽賈珠說道:
「我們撿到了一個小孩,希望妳能依約配合讓他進我賈家門牆,也算是盡了我身為人子的義務。」
李紈聽完後沒反應過來,還以為賈珠說的是什麼趣事,在細細品味一番過後,她這才意識到對方是想要自己做什麼。
假裝懷孕!?這不就等同於斷送她至少七八個月的快活時間麼!?李紈自然不接賈珠拋出來的請求。
李紈第一時間說道:
「你這要求並不在最開始的合約上,恕我不奉陪。」
李紈拒絕完賈珠的提議後,沒等來後者的死纏爛打,反倒是他身旁的愛人忽地崩潰大哭,在賈珠的安慰下,前者才在情緒平穩下來後用哽咽地聲音說道:
「相公...相公他的時日無多了......拜託您!還請您同意他,不!是我們兩人的願望吧!」
李紈初聽此言立刻嚇了一跳,連忙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才知道原來賈珠得病已久,近期更是咳血不止,偷偷去見過幾次大夫,換來的結果都是雙手一攤束手無策,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賈珠也深刻感受到身體的頹敗,他能清楚認知到自己正逐漸走向死亡。
好巧不好的是,今天他倆慣例在遊覽風景的途中順帶著親熱,而當他們路過一處小巷口時,兩人同時聽到了一陣虛弱的啼哭聲,最終兩人尋著聲音,在骯髒的排水溝撿到了被拋棄的嬰孩。
兩人並沒有亮出嬰孩給李紈看,畢竟嬰兒的哭聲太過明顯,他們早就在外僱傭了保母來照顧嬰兒,所以李紈的任務其實就是在腹部塞些枕頭或者其它東西,反正就是假裝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最後在分娩時來一招枕頭換長子,登愣!萬眾期待的賈珠長子就這麼誕生了!
李紈並沒有敵過兩人可憐兮兮的眼神,尤其是在明知這可能是賈珠遺願的情況下,再加上兩位都生的十分好看,李紈完全承受不了他們合力的可愛攻勢,恍惚間也就應下了這麻煩之事。
後續幾個月的時間裡都沒有產生問題,就當李紈以為這招能夠順利達成時,意外出現了,更確切地說並不是意外,而是註定早逝的賈珠來不及見到計畫成功,在這孩子進入賈家之前,身為父親的他便先行一步離開了人世。
好啦,當初的讖語應驗了,李紈正想著要怎麼處理賈珠的身後事,以及對方死後的委託之時,賈珠的愛人直接用行動告訴李紈她別無選擇,因為愛人在料理完賈珠的後事後,便在他原先生活的房子內上吊自殺了,徒留下滿腔震撼的李紈以及對方指名留給她的一封遺書。
信上並沒有寫太多東西,除了道明自己想陪賈珠殉葬的願望之外,就是以他倆的財產做為交換,希望李紈能繼續完成他們的遺願,也就是讓嬰孩能以賈珠遺腹子的身份入賈家之門,成為正式的賈家族人來繼承賈珠一脈的香火。
事以至此,李紈還能不同意嗎?除了對方給的誠意足夠以外,李紈也受不了嬰兒安靜時的可愛眼神,就這樣,新婚燕爾才剛滿一年的李紈成為了寡婦,更在之後產下了賈珠的遺腹子。
最開始有著奶娘幫忙照顧孩子的關係,所以李紈還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好的,除了沒了兩位幫她打掩護比較麻煩之外,做為剛寡居的年輕女孩,在賈府還真沒人會拿事情來煩她,只是很快地,李紈就發現自己面臨了個尷尬的困境。
還記得李紈是以什麼名義進賈府的嗎?就是賈珠委託弘毅社的任務,這才有了李紈這個身份,而這個委託費用是以月來計費,也就是說,如果李紈要想繼續待在賈府,那她就得出錢延長委託時間。
問題來了,確實賈珠與其愛人留下的資產不少,但是相對於後續幾年的委託費用來說,那可能還不等這位命名為「蘭」的兒子長大,這些資金中途就會無以為繼,而這位什麼都不清楚的孩子先沒有了爹,之後又會沒了娘,做為所有人認定的親娘李紈,她的性格自然不會任這種悲劇在自己手底下發生。
當事情發展到自己得出錢延續任務的情況後,李紈對此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除了接一接京城附近的簡單任務外,也就只有多從賈府的供養上著手了,或者像她現在這樣回歸初心,做做女紅活計來籌些銀兩,畢竟積少成多嗎!
就這樣,因為有諸位奶媽照顧的關係,李紈並沒有體驗多少嬰兒夜啼的勞神,而賈蘭長到三四歲時又靈敏過人,雖然沒有家裡的寶玉那麼誇張,可至少也是懂得體貼母親的聰慧。
直到現在,賈蘭每日都得到族學上課後,李紈的生活重心才逐漸變成加緊賺錢好來延續任務,在不動用太多自己存款的情況下,賈珠與其愛人留下的其實遠遠不夠,這是李紈以陪伴賈蘭到成年的時日計算出的結果,所以如果她還想繼續留在府內的話,只靠賈府的每月供養就等同於坐吃山空。
所以李紈的行動軌跡遂演變成對外假裝一直待在室內,實際上則是換上衣裝去外面做刺客任務,表現上自然給人一種,這位大奶奶不怎麼關心賈府內動靜的模樣,實際上正好相反,耳聰目明的刺客怎麼會不清楚四周的動靜呢?尤其還是時常往訪內外的李紈。
況且別看李紈低頭專心於針線,實際上她也正聽著外面婆嬤丫鬟們的議論,當然了,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要是任務賺的錢足夠的話,她也不會來做這種耗力費時的刺繡工作。
夜逐漸深了,李紈依然還未就寢。
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鳴啼,李紈聽聞後便開門走了出去,只見一隻雲雀正停在簷樑上,見到李紈走出來後也沒有逃跑,就好像牠本就是此間的寵物一般。
李紈在發出幾聲同樣悅耳的音節後,這隻雲雀便迅速飛落下來站在李紈的指上,接著李紈便給對方吃了一些米粒,然後從對方的腹部處摸出一卷紙箋,最後又愛撫了對方一陣後,這才放這隻雲雀自由飛去。
李紈在屋內燭火的映照下查看起這張任務卷軸,那是由紅色小楷寫成的詳細描述,紅字意味著此任務極度重要,同時這在弘毅社內也代表著報酬的豐厚程度。
李紈很驚訝自己在有任務在身的情況下,居然還能被分到這種紅單,當看完紙上的敘述後,李紈雖然沒搞明白跟隔壁打好關係為何能有如此的重要性,不過至少她確認了一件事,那就是這任務還真非自己來負責不可。
其實李紈在剛剛去老太太那吃晚飯時,也耳聞了外面婆嬤間的閒聊,說是隔壁的親王府終於有了新的住戶,要知道這親王府可是真真正正的親王府,裡頭的建築排場可不一般,據說因為是聖上的意思,這才保留了王府的原樣,除了門口象徵貴族地位的石獅子與匾額,還有一些方便減除的部分被撤走之外,其它傢俱妝飾等等依舊還是親王規格。
也就是說,隔壁的親王府雖已沒了主人,但宅邸本身仍舊維持親王的風範,也因此,大家都猜測這是不是皇帝特意留作的一種象徵──下一個入住者便會是未來親王的象徵。
如今隔壁總算有人住了進去,這自然成了賈府內眾人們競相追逐的八卦。


李紈知道這個八卦,從婆嬤那聽來的資訊說,貌似是今日傍晚時,因為見到一大群人經過寧榮街的關係,吸引了看門的伙計前去查看,那位日常曠工的傢伙赫然發現對方依序走進傳說中的親王府內。
經過擅離職守的這傢伙的詢問後,這才知道他們真的就是準備入住這裡,又是一通打聽過後,伙計總算才又探聽出此間新主人並非京城本地人士,而且目前對方的家庭人數十分單薄這些資訊。
至於新主人姓什名誰?原籍在哪?又在京城領了什麼差事?雖然以上這些用以確認身份的問題都沒有答案,不過並不妨礙府內的眾人大肆八卦,畢竟在人人都服膺於未來親王猜測的前提下,大家對於隔壁鄰居的討論度自然無限高漲。
在吃飯時李紈自然也好奇這個八卦,甚至於她都想好今晚就要過去一趟見識八卦的當事人,可當她接到這張紅單以後,她遂將自己的好奇心壓抑下去,並沒有如最初計畫的那般來次夜間探訪。
李紈自然是懂江湖規矩的,特別是在京城,若是敢在夜間侵門踏戶,那可是很容易鬧到全城通緝的地步,不過李紈自恃武功與經驗都遠非常人,所以才想著偷偷去看一下,反正她達成目的就會立刻離開,她認為自己這般來去無蹤能不被對方瞧出半點端倪。
然而等到李紈收到紅單通知後,她就認識到隔壁可能沒有如賈家那麼單純,其實賈府內的人員組成也很複雜,只是單就賈氏族人來說,還真就沒一個練武之人,最強的居然還是對街寧府的某糟老頭子,這才是李紈給出單純感覺的理由。
如今手上的紅單通知讓李紈知道,隔壁搬進親王府的定非凡人,來頭甚至比賈家還大,不然紅單上頭怎麼會要她運用自身就在賈府的優勢,好促進兩家之間友好交流,最好還能讓兩方勾搭上點實質關係呢?
李紈自然明白實質關係是指什麼,無非就是聯姻嗎!當然也可以是認祖歸宗,但是到底哪方認祖,哪方歸宗可就很成問題了,畢竟要讓賈家認隔壁當祖,李紈覺得不若讓隔壁新來的歸宗賈家比較實際。
但問題來了,隔壁新來的地位基礎直接便是親王等級,要他入最高不過國公爺的賈家?這跟要公主做小妾有什麼區別?都屬於癡心妄想的範疇。
有鑑於隔壁人家來歷神秘且府邸的象徵意義太過強烈的關係,所以李紈今夜還是乖乖地在自家屋內休息了一晚。
江城安穩休息了一宿後,初來乍到京城的他,隔天所在的新住處便立刻有兩位客人上門,江城還以為是合歡宗的舵主,或者是那位自稱長駐京城的全權代表,沒想到居然是昨日殷勤的戴大人二度上門,連續兩天主管親臨關切下屬也就算了,這次居然又帶了一位大人來要介紹給江城認識。
江城經過戴大人的介紹後,也明白了此人的來歷不凡,據說是負責後宮買辦的管事太監,也因為這樣,對方與賈家那位在宮中的大女兒有些關係,這才特意帶來引介給江城,讓他能藉此與賈家搭上關係。
江城聽完戴大人今日回訪的來意後嚇了一大跳,畢竟昨日他才踐踏了對方的好意,說要與地位微妙的賈家接觸,沒想到對方不在意也就算了,居然還幫他設想到這種地步,主動幫他牽線搭橋,為的就是能讓他與賈家迅速拉近關係。
江城第一時間自然想到說是藥丸起了效果,不過區區百多顆而已,他並不覺得有這麼大的能耐,也就是說,戴大人的殷勤態度肯定暗藏玄機,然而江城想是想到了,但他也懶的繼續想下去了。
一來是他猜出了戴大人的來歷,無非就是皇家奴才,涉及政治鬥爭來去也不過是派系傾軋,期間的故事情節江城早就熟透了,反正對方能打出的招式無非是斬首流放、株連抄家,江城在不畏懼這些懲罰的前提下,自然也不在意事件背後的任何算計。
也因此,江城也就大大方方且開開心心地接受了戴大人的好意,接著又採納了夏太監的建議,攜著洛貞兩手空空去隔壁街的榮國府上敲門。
看門的小廝明顯認出了來人是夏太監,在後者說自己是受元春所託而來時,小廝也沒有懷疑對方言語的真偽,立刻將他們三人請進門的同時,也讓身旁幾位趕緊回屋內通報。
在小廝帶著幾人入裡屋的路途中,江城就看到有一人匆匆忙忙地跑出來迎接,只聽來者喘著氣說道:
「夏大人!今日您來府上是小女她......」
還不等來人說完,夏太監就抬手打斷了他的話,然後毫不客氣地說道:
「二老爺,咱們還是先進屋再說吧。」
說完話後還不忘給江城介紹道:
「這位便是榮國府的二老爺,單名一字政,字存周,是元春的親生父親。」
說到賈政江城就多少有些印象了,所以在聽完介紹後,江城也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而兩人的相處態度在賈政看來就沒那麼簡單了,要知道夏太監好歹也是宮中的實權太監,他此刻卻一副以這人馬首是瞻的模樣,足見這位年輕男子的來歷更為不凡,否則賈政又何時見到過夏太監這副奴才模樣。
在賈政的引領下,江城與夏太監被安排至主廳落坐,洛貞則被另外安排往另一處,後者自有賈府的女眷來招待她。
見禮上茶過後,夏太監便接過了這場會面的主導權,率先開口說道:
「二老爺,這回不告而至實屬冒昧打擾了,卑職是受女史所託,這才賣了我這張老臉,請了這位江神醫上到貴府,好讓兩家能相互親近親近。
相信你也耳聞過一點風聲,沒錯,昨日搬入隔壁府邸的便是江神醫一家。」
說到這裡,夏太監附到賈政耳旁輕聲說道:
「相信二老爺你也能明白女史的一片孝心吧?這神醫可非浪得虛名,偷偷告訴你,這可是陛下欽點的新任御醫,要不是府上的那位女史央求著緊,陛下有感於令嬡的孝心,若非如此,陛下還不願意讓神醫提前見光呢!」
賈政在聽完夏太監所述的其間隱情後,對於江城的崇高地位有了清楚的認識,簡單來說就是皇帝秘而不宣的御前紅人,而自家好女兒可是費了好大的勁,這才讓這位未來的親王的御醫與自家扯上關係,然而賈政所能聽到的宮中隱密,來源全都出自夏太監這張嘴,前者又怎能分辨出其中的是非曲直呢?
不論夏太監到底說沒說實話,在夏太監的主持下,江城與賈政的聊天氣氛倒是十分愉快,在夏太監不斷的暗示與吹捧中,賈政除了認識到江城的醫術高超堪比神仙之外,還知道對方在皇帝那也掛上了號,是少數能直達天聽的大權人物。



明白這次能與江城見面有多難得後,賈政非常後悔自己沒有第一時間拉上家族子弟過來與對方認識,他還有點埋怨自家大哥又在這麼個時間點出門玩樂,這反倒顯得自己家不重視這位江神醫,畢竟偌大的家族只有自己一人出面,偏偏他還不是榮府長房,賈政怕等江城回去探聽一番之後,會覺得是自己一家輕視怠慢了他。
想到這裡,賈政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招待,讓他慶幸的是,有夏太監從中斡旋圓場的關係,對方在了解部分他家的情形後,並未對這場有失禮節的招待發出微詞。
賈政雖然不敢期待自家女眷那邊的成果,不過此刻的他也只能寄望於她們了,希望老太太還有幾位媳婦女兒們,能給與江神醫同來的女子多點好印象。
不同於男方的江城這裡的冷清,女方的洛貞這可是熱鬧的緊。
洛貞在婢女的引領介紹下,見到了賈府內地位最尊貴的老太太,同時她也見到了其他賈家的女兒們。
說來也巧,在賈家男子紛紛出門去看武鬥大會的這幾天,女子的她們也在自家屋內玩樂起來,所以洛貞剛好趕上賈家女兒齊聚一堂的時間,也是賈政期待這邊能給江城帶來好印象的主因。
賈母早就從嬤嬤那得知了二兒子的交代,所以對於這位她們昨夜的談資,即是隔壁親王府的新住戶,賈母自然不會輕忽怠慢對方,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八卦的當事人居然這麼漂亮且年輕。
在經過一輪介紹後,洛貞對在場的幾位女人也有了初步的認識,像是她知道了賈家最尊崇的賈母,二老爺的正室王夫人,大老爺的正室邢夫人,以及幾位賈家女兒,媳婦輩的璉二奶奶鳳姐兒等等。
最讓洛貞驚訝的是,她在這裡見到了一位熟悉的女孩,那位已有大半年沒見的林黛玉。
後者對於洛貞的出現也很驚訝,其他幾女因為都在關注洛貞的關係,所以並沒有注意到林黛玉的異狀,同樣的,因為幾位隨侍的婢女也都好奇著洛貞,所以也沒人發現雪雁的異常。
雖然洛貞介紹自己是江城的婢女,這卑微的身份卻沒有影響大家對她的好感,如同打狗要看主人,也跟賈母的婢女與其他姑娘的婢女一樣,地位的懸殊是肉眼可見的天差地別,更別說幾女也都知道了對方的主人是夏太監親自引見給賈家,那其身份自是無庸置疑的尊貴,至少以賈家的現況來說,想高攀對方都不見得有機會。
至於洛貞自言主人的身份不過區區一位醫生?
這不是當然的嗎?以對方的身份,只要不是皇帝,想當什麼不是他說的算麼?幾女對此當然是信的。
林黛玉直到賈母介紹到她時,這才開口對洛貞打招呼道:
「好久不見,貞姐姐。」
洛貞也微笑著回應道:
「好久不見,說來也巧,昨日香菱還想著妳會不會就在隔壁呢!」
林黛玉聞言後,腦袋裡頭立刻浮現出香菱憨憨的模樣,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幾女見兩女的互動也知曉雙方是為舊識,自然好奇起她們過去的交往經歷,更好奇她們口中的那位香菱是何許人也,賈母率先追問道:
「喔?看來玉兒和咱們的貴客有舊,不介意讓我這老婆子聽一聽吧?」
一旁的王熙鳳也附和道:
「莫非林姑娘上回說的手上功夫,就是從洛姑娘身上習來的吧?」
賈母聞言更加好奇了,追問道:
「什麼功夫?女孩子能學什麼功夫!?」
兩位夫人也很感興趣,其他與林黛玉相熟,年齡層偏小的賈家女兒自然不用多說,雖然她們因為長輩在場的關係無法多言,但那一顆顆明亮的眼神說明了她們也想知道答案。
林黛玉見狀也知道自己不說不行了,於是便挑著重點說道:
「老太太應該還記得我之前說過,有位治好我舊疾的好心人吧?那人就是貞姐姐的主人,江城江先生。
而我因為需要治療的關係,曾在江先生家裡叨擾過一段時間,這才與貞姐姐認識,並蒙她的關照,在她那學了點刺繡的功夫罷了。」
賈母聽了林黛玉的解釋後點了點頭,原來是治好了自己孫女的病啊!這麼說對方醫生的身份還是真的囉!?大家也同時想到了這點,沒想到這位尊貴的新鄰居還是個貨真價實的醫生,這倒是大大出乎眾人的意外。
王熙鳳見賈母沉默下去,為了不讓氣氛停滯,於是便追問道:
「林姑娘可還沒介紹這位香菱又是誰呢!」
林黛玉聞言也只是簡略地回道:
「那是一位長的好看且可愛的小姑娘,相信老太太還有幾位太太,各位認識了她以後也一定都會這麼認為的!」
林黛玉這般與焉不詳地吹捧香菱的結果,便是讓在場所有人在未見到本人之前,便已經對其有了很大的興趣,加上因為是林黛玉稱讚的關係,對香菱的好感度也無形增加了不少。
這時外頭有位嬤嬤進來通報,賈母聽完後點了點頭,等前者走後便向洛貞告歉道:
「不好意思,容老身再介紹一位家裡人給姑娘認識。」
賈母說話的同時從外頭走來了一位美麗少婦,此人正是榮府大奶奶李紈,賈母皆便介紹李紈給洛貞認識,原本李紈還想著要如何去認識隔壁的新住戶,沒成想隔了一天機會就自己送上了門,她在聽到婆嬤們閒聊隔壁來訪時,立刻就循線來到了賈母所在,接著也加入到這場招待會裡頭。
李紈在第一眼便看出洛貞具有一定的功底,這讓她對隔壁住戶又高看了一層,她也在之後的閒聊間探聽出了洛貞的資訊,想著完成任務賺資金的她自然從最明顯的破口處入手,所以李紈主動提議道:
「洛姑娘,既然貴家主是醫生的話,那你應該也略通皮毛吧?能否替老太太還有我們照看一番呢?」
王熙鳳聞言立刻附和道:
「大奶奶提議的好呀!是啊!平常給男大夫看他們也不一定看得明白,今日天降了位女大夫,倒是給我們帶來意外之幸了!洛姑娘呀!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就給我們看看唄!」
林黛玉雖然不清楚洛貞懂不懂醫術,但是一想到對方在江城旁邊幫忙了那麼久,應該也有一點基本的眼力吧?同時林黛玉也希望老太太能健康檢查一下,於是便也開口央求道:
「拜託妳了!貞姐姐!就幫大家看看嗎!」
王夫人與邢夫人見李紈、王熙鳳、林黛玉都開口請求,為了不落人後,兩位夫人也開口拜託起來,其餘幾女見兩位夫人都如此盡孝,自然也紛紛開口拜託洛貞,一時間,低軟的央求聲在屋內演奏成一曲交響樂。
洛貞雖然自己人清楚自家事,她根本沒有幫忙江城看診過,或者說,她甚至沒有江城看過診的印象,也就更談不上有什麼經驗或眼力了,然而事以至此,洛貞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