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本章節 2560 字
更新於: 2024-06-20
「有什麼要說的？」
青雀雙手抱胸，臉色有些奇怪，張嘴數次又沒有發話，我的耐心逐漸消磨。
「沒事的話，我走了。」等了幾分鐘，我轉身就要離開。
「喂、喂！回來！」青雀從後方叫住我，看起來有些不安，「以前信奉你的那個村子——」
「怎麼樣？」舊傷被挑起，我腦袋一熱，打斷她的話，一時應激般地瞪著她，她微微一愣，退了幾步，湖碧色的眸子湧出點點愕色，驚訝地看著我。
「也沒什麼，就是前天我去看了一下，結果人類好像重新修建了……」青雀被我一瞪，也沒了剛才的傲氣，緩緩說道，「我在想你會不會想回去看看？」
讓自己稍微冷靜下來後，我蹙眉，「為什麼你認為我會想要回去？」
「畢竟你以前為了它也是盡心盡力……」
「我是為了自己才做的。」
我側頭看向青雀，她滿臉寫滿了不信，我再一次重複，像是在警告她，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我不在乎人類怎麼樣，我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自己。」
少年純黑的雙眸一瞬躍入記憶焦點，無比清晰，彷彿在用那種一無所知而無邪的語氣問我，真的不在乎嗎？
我又不是神明大人，當然不在乎。
我攢緊拳頭，從和青雀談話的空地上走入樹林。
§
隔天早晨，我是被青雀啄醒的。捂著微微發痛的臉頰，我看著身旁不過拳頭大的小鳥等待一個解釋。
她化作人形，坐在我身邊，眼神看著山下。我隱約感受到了什麼，腦中想到了那個少年。
這大約就是為什麼動物通常喜歡修煉成人，不是因為他們多聰明、多強大，而是人類那雙眼睛，比我們全身能夠表達的情感，都多上數倍。
我站起身褪去獸形，走出被灌木圍繞的小空地。
少年略顯單薄的身影隨著我的腳步往山下前進緩緩出現。他環顧著四周，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我出聲喚來他的注意力。他旋過身，看見我的瞬間彷彿全身都放鬆了一些。
明明我和這座森林裡的其他動物一樣，都是精怪，都一樣危險。
「……不覺得早嗎。」
「不早。」少年有些侷促，大抵也是注意到了方亮的天色，他自知理虧，垂下頭，「……對不起。」
「……無妨。」這下換我坐立難安了。人類的禮儀總是燙手，「謝謝你」和「對不起」更是令人難以接下。應了不是，不應也不是。
我其實沒想到他真的會再來。畢竟昨天是「無意間晃上山的」，顯然他來這裡也沒有特殊意圖。既無特殊意圖，昨天又被嚇了一遭，我本以為他大概不會再踏足這裡了。
「你來此地，何事？」我站定原地，這山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少年出現的理由大大影響了我是否要再帶他深入。
「沒什麼特別的事……」少年盯著我的神情愈發退縮，純黑的眸也愈發光亮。
這實在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明明黑得徹底，黑得透徹，但卻又很明亮。
「既然無事，又為何要來？」我的本意是詢問，但少年好像聽出了這話中並不存在的暗示，以為自己被下了逐客令，抿唇垂首，道，「如果打擾到了，我現在立刻離開……」
「答非所問，我何曾要求你離開？」我知道此時我的回應顯得有些居高臨下了，但不強些，少年怕是又要加深誤會。
少年好像有些錯愕，抬起頭「咦」了一聲，那瞬的稚氣竟給了我一種他從未長大的感覺，我不覺愣神。
過了一會，我才道，「若是為了閒晃，此處也可以，不過靈獸不少，於你有些危險。」
「我……是來找神明大人的。」他躊躇幾秒才道，我被那聲「神明大人」螫了一下。
「找……祂、何事？」見他固執地盯著我，我輕嘆，「我雖曾對你自詡神明，但本質為精怪，呼風喚雨不說，怕是任何神蹟都引發不了。」
「我自顧不暇，若要許願，還是去尋有頭有臉、有名有姓的神明吧。」
「精怪不能成神嗎？」少年被引去了注意，不安的樣子漸漸消失了。我有些無奈又有些心虛。成神這個境界大多生物，不論人鬼精怪，都沒有那個毅力達到，遑論渡劫和那之後的事。
大多時候都是你看上了神位，拚死拚活修煉個一千半千年，天劫卻看不上你。堵著一口氣死不劈下，你也無可奈何。而天劫劈完了，卻因為各類原因一命嗚呼的例子也不少。
我怕死怕痛，所以修煉，對於天劫這種光是觀看就灼眼的事物，我自然避之唯恐不及。
這麼多，說穿了就是「也不是不可能可能，就是我不想」。
如此傲慢輕狂的話從我口中說出，連我都對自己感到羞恥。我本意並非如此，我也不敢說我繼續修煉就一定會有一道天劫看上我，但句中帶著的藐視神權卻是如此明顯。
「……很難，非常難。」這句也不算謊言，確實很難，但講出來總有種推卸責任的感覺。
少年好像對我的話很是信任，點了點頭，但整個人都耷拉了下來，「那，你成不了神明大人了嗎？」
「我不知道。」我半真半假以道，「但，大概不太可能了。」
一雙黑瞳死盯著我，把我看得半身發毛。就在我幾乎要忍不住撇過頭時，青雀的振翅聲從後方傳來，然後這隻鳥停在我的肩上，並且理所當然地開始理毛。
我伸出手把她拍掉，她拍了兩下翅膀，又回到我的肩上。
少年轉而看著她，一時之間氣氛變了又變，最後我忍無可忍地把青雀淺扎進皮肉裡的爪子挑開，然後把抓住她的兩隻翅膀，懸在我面前。青雀不安分地踢著腳，我捏著她一扔，她在半空中止住後墜勢頭，一轉身變成了二八年華的少女模樣。
少年愣了會兒，幾乎是反射動作般傾身向前去觀察，我有一瞬想拉住他的領子，但想一想，青雀也造成不了什麼傷害，便作壁上觀。
青雀雙手抱胸，輕哼一聲。她的指尖泛紅，顯然是我方才捏得太重。我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少女有些不情不願，卻還是讓我握著她的指尖觀察。
「問題不大，不必擺那副委屈表情。」敲了敲青雀的手背，我聽見她又哼一聲。
我決定不再管這隻小孩子氣的鳥。
「不必這麼好奇，她和我一樣是精，是隻青雀。」我對少年說，他點點頭，「這裡像你們一樣的精很多嗎？」
我剛開口要回，青雀搶在我之前回答了他，「多啊，幾乎全都是。」
少年看起來有些驚訝，正要再問，忽然像想起什麼一樣低頭看了一眼手錶，看完後蹙眉對我說，「對不起，我該回去了……我……」
我揮揮手讓他快走，「明天再來。」
他轉身剛要走，我瞥見一旁的青雀，忽然擔心起少年的安危。
要是他來時被什麼精怪傷了，那得算我的錯嗎？
我嘆了口氣，叫住他，「等等，回來一下。」
他立刻停下，往我的方下踏了幾步，回到我伸手可及的範圍內，我在指尖隨手凝了一個標誌，拍在他的肩頭。
「怎麼了嗎？我又被什麼東西印標了嗎？」
「沒事，回去。」
少年皺著眉看著我，我又說了一次，「回去。」
他終究還是轉過身下了山，我看著他消失在叢叢綠葉中，才看向青雀。
「只有你能印標？」
「我不是為了對他做什麼才印的。」
「那我當初也沒打算對他做什麼過分的事啊，你又在自欺欺人了。」青雀翻了個白眼，「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閉嘴。」
青雀雙手抱胸，臉色有些奇怪，張嘴數次又沒有發話，我的耐心逐漸消磨。
「沒事的話，我走了。」等了幾分鐘，我轉身就要離開。
「喂、喂！回來！」青雀從後方叫住我，看起來有些不安，「以前信奉你的那個村子——」
「怎麼樣？」舊傷被挑起，我腦袋一熱，打斷她的話，一時應激般地瞪著她，她微微一愣，退了幾步，湖碧色的眸子湧出點點愕色，驚訝地看著我。
「也沒什麼，就是前天我去看了一下，結果人類好像重新修建了……」青雀被我一瞪，也沒了剛才的傲氣，緩緩說道，「我在想你會不會想回去看看？」
讓自己稍微冷靜下來後，我蹙眉，「為什麼你認為我會想要回去？」
「畢竟你以前為了它也是盡心盡力……」
「我是為了自己才做的。」
我側頭看向青雀，她滿臉寫滿了不信，我再一次重複，像是在警告她，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我不在乎人類怎麼樣，我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自己。」
少年純黑的雙眸一瞬躍入記憶焦點，無比清晰，彷彿在用那種一無所知而無邪的語氣問我，真的不在乎嗎？
我又不是神明大人，當然不在乎。
我攢緊拳頭，從和青雀談話的空地上走入樹林。
§
隔天早晨，我是被青雀啄醒的。捂著微微發痛的臉頰，我看著身旁不過拳頭大的小鳥等待一個解釋。
她化作人形，坐在我身邊，眼神看著山下。我隱約感受到了什麼，腦中想到了那個少年。
這大約就是為什麼動物通常喜歡修煉成人，不是因為他們多聰明、多強大，而是人類那雙眼睛，比我們全身能夠表達的情感，都多上數倍。
我站起身褪去獸形，走出被灌木圍繞的小空地。
少年略顯單薄的身影隨著我的腳步往山下前進緩緩出現。他環顧著四周，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我出聲喚來他的注意力。他旋過身，看見我的瞬間彷彿全身都放鬆了一些。
明明我和這座森林裡的其他動物一樣，都是精怪，都一樣危險。
「……不覺得早嗎。」
「不早。」少年有些侷促，大抵也是注意到了方亮的天色，他自知理虧，垂下頭，「……對不起。」
「……無妨。」這下換我坐立難安了。人類的禮儀總是燙手，「謝謝你」和「對不起」更是令人難以接下。應了不是，不應也不是。
我其實沒想到他真的會再來。畢竟昨天是「無意間晃上山的」，顯然他來這裡也沒有特殊意圖。既無特殊意圖，昨天又被嚇了一遭，我本以為他大概不會再踏足這裡了。
「你來此地，何事？」我站定原地，這山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少年出現的理由大大影響了我是否要再帶他深入。
「沒什麼特別的事……」少年盯著我的神情愈發退縮，純黑的眸也愈發光亮。
這實在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明明黑得徹底，黑得透徹，但卻又很明亮。
「既然無事，又為何要來？」我的本意是詢問，但少年好像聽出了這話中並不存在的暗示，以為自己被下了逐客令，抿唇垂首，道，「如果打擾到了，我現在立刻離開……」
「答非所問，我何曾要求你離開？」我知道此時我的回應顯得有些居高臨下了，但不強些，少年怕是又要加深誤會。
少年好像有些錯愕，抬起頭「咦」了一聲，那瞬的稚氣竟給了我一種他從未長大的感覺，我不覺愣神。
過了一會，我才道，「若是為了閒晃，此處也可以，不過靈獸不少，於你有些危險。」
「我……是來找神明大人的。」他躊躇幾秒才道，我被那聲「神明大人」螫了一下。
「找……祂、何事？」見他固執地盯著我，我輕嘆，「我雖曾對你自詡神明，但本質為精怪，呼風喚雨不說，怕是任何神蹟都引發不了。」
「我自顧不暇，若要許願，還是去尋有頭有臉、有名有姓的神明吧。」
「精怪不能成神嗎？」少年被引去了注意，不安的樣子漸漸消失了。我有些無奈又有些心虛。成神這個境界大多生物，不論人鬼精怪，都沒有那個毅力達到，遑論渡劫和那之後的事。
大多時候都是你看上了神位，拚死拚活修煉個一千半千年，天劫卻看不上你。堵著一口氣死不劈下，你也無可奈何。而天劫劈完了，卻因為各類原因一命嗚呼的例子也不少。
我怕死怕痛，所以修煉，對於天劫這種光是觀看就灼眼的事物，我自然避之唯恐不及。
這麼多，說穿了就是「也不是不可能可能，就是我不想」。
如此傲慢輕狂的話從我口中說出，連我都對自己感到羞恥。我本意並非如此，我也不敢說我繼續修煉就一定會有一道天劫看上我，但句中帶著的藐視神權卻是如此明顯。
「……很難，非常難。」這句也不算謊言，確實很難，但講出來總有種推卸責任的感覺。
少年好像對我的話很是信任，點了點頭，但整個人都耷拉了下來，「那，你成不了神明大人了嗎？」
「我不知道。」我半真半假以道，「但，大概不太可能了。」
一雙黑瞳死盯著我，把我看得半身發毛。就在我幾乎要忍不住撇過頭時，青雀的振翅聲從後方傳來，然後這隻鳥停在我的肩上，並且理所當然地開始理毛。
我伸出手把她拍掉，她拍了兩下翅膀，又回到我的肩上。
少年轉而看著她，一時之間氣氛變了又變，最後我忍無可忍地把青雀淺扎進皮肉裡的爪子挑開，然後把抓住她的兩隻翅膀，懸在我面前。青雀不安分地踢著腳，我捏著她一扔，她在半空中止住後墜勢頭，一轉身變成了二八年華的少女模樣。
少年愣了會兒，幾乎是反射動作般傾身向前去觀察，我有一瞬想拉住他的領子，但想一想，青雀也造成不了什麼傷害，便作壁上觀。
青雀雙手抱胸，輕哼一聲。她的指尖泛紅，顯然是我方才捏得太重。我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少女有些不情不願，卻還是讓我握著她的指尖觀察。
「問題不大，不必擺那副委屈表情。」敲了敲青雀的手背，我聽見她又哼一聲。
我決定不再管這隻小孩子氣的鳥。
「不必這麼好奇，她和我一樣是精，是隻青雀。」我對少年說，他點點頭，「這裡像你們一樣的精很多嗎？」
我剛開口要回，青雀搶在我之前回答了他，「多啊，幾乎全都是。」
少年看起來有些驚訝，正要再問，忽然像想起什麼一樣低頭看了一眼手錶，看完後蹙眉對我說，「對不起，我該回去了……我……」
我揮揮手讓他快走，「明天再來。」
他轉身剛要走，我瞥見一旁的青雀，忽然擔心起少年的安危。
要是他來時被什麼精怪傷了，那得算我的錯嗎？
我嘆了口氣，叫住他，「等等，回來一下。」
他立刻停下，往我的方下踏了幾步，回到我伸手可及的範圍內，我在指尖隨手凝了一個標誌，拍在他的肩頭。
「怎麼了嗎？我又被什麼東西印標了嗎？」
「沒事，回去。」
少年皺著眉看著我，我又說了一次，「回去。」
他終究還是轉過身下了山，我看著他消失在叢叢綠葉中，才看向青雀。
「只有你能印標？」
「我不是為了對他做什麼才印的。」
「那我當初也沒打算對他做什麼過分的事啊，你又在自欺欺人了。」青雀翻了個白眼，「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閉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