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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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6-06
「所以,你的選擇是什麼?」
在大魚的腹中,餐桌另一側的薄雪──或者是狀似薄雪的甚麼──質問著耕田者。
「先說唷,這可不會讓給大哥哥。」
如往常無視氣氛的火絨,兀自取走離她最近的、點綴著草莓的奶油海綿蛋糕。
這是羊的選擇。
砂糖。香料。
被神斥為無稽的魔法。被視為魔法的神蹟。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長久,所以美好尚在時,人便毫無節制的攫取。
若要餵飽成千上萬的人,兩隻羊不夠呢。
火絨將叉子刺進那甜蜜的蓬鬆裡。
先感謝那應允所有的神吧。
這片筆直的地、燃燒的夜空、殿裡的櫃與櫃裡的約──就連大魚曲折的胃壁,都是指令許諾給他們的。
是用羊獻祭得來的。但這樣仍不夠。
還有一個銀盤、一個銀碗,各自盛滿蘸油的麵粉。
一個盛香的金盂,一隻公牛犢、綿羊、羔羊與山羊,再加上十七隻其他的牲畜。
接著抽刀。一隻手把刀鋒在火裡烤,另一隻首牽那羊來。
將手按在羊的頭上。
指令說。
你要宰這羊。
火絨將草莓一口咬下。
「取點血抹在右耳垂,又抹在手與腳趾,接著把血灑在壇的四圍。」
踢著腳,擺著頭,然後如歌地,火絨金黃的髮像薰風拂過的油菜田,搖曳著。
「取點膏油和壇上的血,彈在衣服上,這樣就一同成聖。」
「取這羊的脂油和肥尾巴,連同臟的脂油與肝上的網子,兩個腎上的脂油並右腿……」
叉子支解著虛幻黏膩的糖分,指揮棒般地來回晃動,看著耕田者幾乎出神。
有甚麼不言而喻的罪,來到了世界。
不,是早已到來的事物,在這暴力得救贖中再次被記得,且反反覆覆地逡巡於天地。
人子回到天上前,地上的人就只能這樣面對神。
被愛,被出賣,無罪的羊去有罪的樹上,讓花兒開。
「看吶,僕人的眼睛怎樣望主人的手。」
薄雪喃喃地說。
自然不是對著耕田者,而是覆述指令的詩篇。
「求你憐憫我們。」
「我們被那些安逸人的譏誚和驕傲人的藐視,已到極處。」
而那樣的人,正是自己。
耕田者想。
看完了火絨展示的故事後,他意會到,從荒漠裡的旅途開始,全部的探問,皆回到一個致命的矛盾上。
無論是背叛後弔死的,或背叛後悔改的,指令要每個角色、每個人心妄念能指涉的情狀,都被絕對的真理所囊括。
然而,人能相信的原因,並非是指令的不容置喙或不可理喻,而是其決絕的愛。
弱者的愛。死後甦生的愛。
完完全全、連不完全亦將之完全的愛。
能說不,卻言是,且永遠言是的愛。
除了那不能被愛的背叛者,那讓犧牲發生、愛能成就的剎那,去愛這些。都是愛。
而今,輪到耕田者選擇。因為羊走向了自己,走向了在故事外,作為不再需要的角色的自己。
而他的選擇只有一個。
「我選擇──不,應該說,我接受。」
他的答覆尚未出口,薄雪就繞過了桌,走到他身旁。
誠然,他心裡是害怕的。
因為接下來……
「我接受,我已被選上的事實。」
薄雪的手輕觸他的臉頰。
──接下來,就是續寫故事的時刻。
讓早該停下的鬧劇,獲得幸福結尾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