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入局

利奧波德把洛倫佐母親另外保護起來，接下來就是和我面對面交談

「真不敢相信……真的是妳嗎？那首詩，還有那個糖漿也是……」

「那首詩不是我寫的，是我以前背過的一首詩……利奧波德大人想幫助拉爾夫大人嗎？」

他顯然還沒接受眼前這個小孩就是那個幾乎無所不知的人，不過想想，要是我在他這個位置也肯定不會接受這麼魔幻的景象

「妳是魔女嗎？」「不是。」「妳是人類嗎？」「是。」

這時克萊兒也回來了，「這位是？」「就是她，她就是寄信給我們的人。」

嘿嘿，老婆，好香……

我對著克萊兒笑了笑，克萊兒也對著我笑了

利奧波德簡直不敢相信，「妳接受了？」

「接受什麼？」「這個孩子就是寫信給我們的人，妳就這麼接受了？」

克萊兒其實也不太相信，但似乎又不得不信

利奧波德清了清喉嚨，把話題導回來，「妳是怎麼知道這些的？為什麼選擇站在我這一方？」

「個人喜好，而且教會那邊我也寄了信過去。」

「妳還寄了信給教會？妳給誰了？」

「嗯……這人現在應該在牢裡吧。」

兩人對視了幾秒

「洛倫佐嗎？」克萊兒有些猶疑不定的問道

「不要懷疑，就是他。」

利奧波德還是不理解，「為什麼？是啊，妳為什麼選擇我和洛倫佐呢？」

「這個嘛……以後你們慢慢就會知道了。」

也到晚餐時間了，克萊兒先去處理別的事去了，利奧波德問我在王都有沒有地方去，我知道他能猜到我有地方待著，畢竟我整體看起來還算整潔，肯定有個穩定的居住地點

「想聽漂亮話還是實話？」「實話。」

「我已經遺棄那裏了，是一間藥材行，我已經不打算回去了，我想跟你們一起走，我想去提埃公國。」

他似乎被我的絕情嚇到了，滿臉的錯愕，眼裡還帶著幾分指責

「而且……如果我回去的話，教會騎士會找到我，那裏還有別人，一對和藹的老夫妻，幾個沒有血緣關係卻情同手足的其他孩子，我知道我的特別之處，我不想波及到他們，這對他們來說不公平。」

利奧波德的神情緩和了不少，他抬起我的下巴，看看我臉上的傷

「會痛嗎？」「一開始確實很痛，現在好多了。」

多謝腎上腺素

他輕輕一笑，「真是特別的孩子，收留妳，對妳有養育之恩的人，妳說拋棄就拋棄，但是與妳非親非故的人，妳卻願意捨命救她。」

「我是為了大局著想……吧。」

「我先替妳安排住所，妳今晚好好休息吧。」「好。」

利奧波德看見了我放在旁邊櫃子上的包包，眼神中透著一股純真的好奇，雖然名字是獵豹的意思，但大家都覺得他更像兔猻或大金毛

「可以打開來看看沒關係。」

裡面放的是我的筆記本，左頁寫我原本用的文字，右頁練習這裡的文字，還有我的火摺子、墨水、紙、羅盤、刀具等等的

看到紙的那一瞬間，利奧波德感到渾身發毛，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就能在幾個月前提早遇到她

「對了，還沒問妳叫什麼名字呢……」「奧奇德，也可以叫我蘭花。」

利奧波德點點頭，「知道了……」

此時克萊正想辦法打聽有關洛倫佐的情況，費盡周折後終於打聽到稍微詳細一點的訊息

他被剝奪騎士頭銜等待處刑

面對眼下的局面，克萊兒也沒辦法多做點什麼，她是教會騎士的眼中釘，自己也討厭這些人，而唯一能和她好好坐下來談談的教會人員現在正好不在，她只能帶著惱怒的情緒回到王國騎士團，把情況告訴給利奧波德

兩人對教會的這番操作都很疑惑，既然教會高層這麼討厭他，為什麼不乾脆一點把他殺了

「鷹和狐狸都會吃雞，但為什麼人們只追著狐狸打？」

克萊兒對我的問題一頭霧水，「因為鷹飛在天上抓不到？」

「利奧波德大人覺得呢？」「因為鷹會捕食老鼠，是嗎？」

「狐狸也會捕食老鼠啊，我以前聽說過，在某些民族的觀念裡，狐狸是作物之神的眷屬或化身，這也是因為他們會捕食偷吃作物的鳥類和齧齒動物，所以關鍵點不再於他們的食譜。」

「那會是因為什麼？」

「想想，狐狸的形象，和老鷹的形象。」

鷹是公正與威權的象徵，而狐狸則代表的是狡詐與諂媚

「好，那這個形象是誰賦予的呢？換個相向想，這個形象你們最早是從哪裡知道的？」

「童話書？」

克萊兒還是不理解這一連串的問題到底有什麼意義

「現在教會想捏造輿論摧毀洛倫佐的形象，現在他人氣太高，貿然殺死他會引起群眾反彈，會使教會對社會的控制進一步降低……我所掌握的是他母親被真的殺死而暴怒反擊的情況，這在道德上是被允許的，由地位更高的人為他審判就不會有問題，但現在的問題是，他母親活得好好的，而他確實也殺了人，他本身就處於理虧的狀態，無法和他接觸，也就無法知道他心裡的真實想法和當下的情況，對輿論的控制我們處在劣勢。」

我也在想這次要怎麼破局，突然我感覺到克萊兒直直盯著我看

「怎麼了嗎？」「妳不就是當事人嗎？」「我……我怕死，而且現在教會和王國騎士團的關係很差吧，我還可以是個籌碼。」

不過話題還是該回到怎麼不利用我就能幫洛倫佐洗白這件事上

他不會接受賣慘這種爛俗的橋段，正當防衛也說不通，殺了十幾個人算是哪門子正當防衛

「不如找具屍體，讓他母親詐死吧，王都有五十萬人生活，找一個年齡和樣貌都相近的女人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妳想殺死一個人？！」

「不，死人也行，挖兩桶土連著屍體放到地窖裡密封，土要記得找枯樹底下的那種，最好把空心樹幹裡的東西都倒出來一起放進去，等屍體腐爛後塞到與教會有關，王國騎士團的人又可以去查的地方，記得在放進去『熟成』之前要用教會的配置武器偽造傷口，還要反覆摔打屍體以偽造死前受到毆打的傷勢，而且人在死後血液還是有一定的流動性，找一具死亡兩小時內的屍體最好，最多不超過六個小時，而且一但送來就要用溫鹽水浸泡軟化……」

這兩人的眼神明顯不太對，就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

「我在幫你們解決問題……你們也不希望洛倫佐這樣的人因為那些鼠輩葬送前途吧？」

「妳怎麼知道這麼多有關屍體的知識？」「你們還是不要過多打探我的過去比較好。」

後來我被他們安排在王國騎士團宿區不遠的雙層小樓，三室兩廳，後來還幫我送了一點生活用品和我要求的地理書籍過來，開始系統性的研究這片大陸

克萊兒還幫我送了一點吃的過來，我也順便把屍體的處理方式交給她

「妳一個人在這裡沒問題吧？」

好機會……

「如果我說會害怕，克萊兒大人會留下來陪我嗎？」

「欸？這個……」

她看起來有點慌，克萊兒就是這個樣子，一旦有人主動示好就會想迴避，但心裡其實很開心

「不行的話也沒關係，反正這麼多年都是自己一個。」

克萊兒的眼睛開始有心疼的情緒了，賣慘＋裝懂事這招果然好用，原來這就是當綠茶的快樂嗎？

「我是擔心我這樣會吸引人注意，我不想害妳陷入危險。」「克萊兒大人會保護我的吧？」

她蹲下來摸摸我的頭，「會，我一定會。」

啊～～～愛妳寶貝！

「嘿嘿，有克萊兒大人的這句話我就不怕了，您早點回去吧，別讓利奧波德大人擔心。」

「好，妳自己一個人要小心，我們也會安排人在外面保護妳。」「謝謝，妳要離開了嗎？」

「是差不多了……」「如果有找到屍體再告訴我，我去幫忙處理。」「知道了，晚安。」「晚安～」

開心死了

結果當晚就找到一具新鮮的屍體了，克萊兒把我叫了起來，隨著她去王國騎士團總部

「哈～」

累死我了……

「溫水，然後……按妳的要求調的鹽水……」

「屍體哪裡來的？」

「生病死的。」士兵滿不在乎的回答道

心裡突然有點害怕，要知道，這個時代幾乎全是細菌性疾病，黑死病、霍亂、百日咳、炭疽……是會在體內增殖的那種

不過看這個具女屍，外表很完整，確實不太像那些致命的細菌性疾病

「我知道，這麼年輕肯定是生病死的，我是問，從哪戶人家來的？」

看那位士兵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心裡大概有個底了

「祂生前是不是……產生幻覺、憂鬱、易怒、噁心之類的症狀？祂家人是懷疑她懷孕了才這麼輕易把屍體交給你們的對吧？」

士兵眼神飄忽，猜對了

「是生病。」

我看向克萊兒，「妳應該沒有抹粉的習慣吧？」

「確實沒有……怎麼了嗎？」

「你們這個時代塗的粉底主成分是鉛的化合物，那是劇毒，會影響神經系統，唇彩也是，沒有安全劑量，一點都不要碰。」

我看看周圍的其他人，「回去都轉告自己的女性親友，不要再接觸這種東西了，會嚴重影響生育……你們有沒有皮手套之類的？」

利奧波德用一種調笑一樣的眼神看著我，就像看著模仿大人的小孩，「妳覺得妳戴的下嗎？」

「那您要幫我處理嗎？把四肢的關節恢復到能正常做動作就行了，動作要輕，避免出現瘀血……」

「來人。」

是啊……他是公爵耶，我在想什麼……泡茶跟泡屍體還是有一定差別的……

利奧波德就教那個運屍體的士兵負責這件事，等肢體恢復柔軟之後，開始反覆摔打和托拽，然後再用從教會那裏順來的建捅穿屍體的胸口偽造傷勢，接著把屍體和兩桶土壤帶到加熱過的地窖去

「直接把土倒到屍體上，尤其是臉。」

克萊兒看不懂這樣的操作，「為什麼不能直接埋到外面呢？」

「埋在外面容易受天氣影響，大陸氣候的夏天空氣乾燥，會減緩屍體腐敗，需要一定的溼度和溫度加速，尤其是臉部……如果有酸的話就好了……利奧波德大人知道學習煉金術的人嗎？或知道哪裡可以買到水綠礬（讀音：凡）。」

看他們一臉迷茫的樣子就知道沒聽過這種東西，所謂的水綠凡就是硫酸亞鐵，經過乾餾後可以得到硫酸，不能直接用硫酸處理屍體，硫酸脫水性強，會出現發黑碳化的現象，很容易被人看出對屍體動過手腳

想了一會，如果棄屍在野外的話會有動物啃食

「找幾隻狗來，最好是瘦骨嶙峋或凶神惡煞的那種，讓牠們啃食屍體，過兩天我再去城郊找食腐甲蟲……」

利奧波德在旁邊看著，心裡有股寒意

這孩子真是不擇手段……

「不必找了，到時候會由我主持審判，已經足夠了。」

這個時候就要裝乖了，「是，您說了算。」

———

教會的地牢最恐怖的一點就是完全幽暗的環境，而洛倫佐又被獨立關押，這使他無法感知到時間的流逝

什麼時候了……為什麼還不讓我死……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當時為什麼會發狂殺了他們，只隱約記得自己是看到血之後完全失去理智，過程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了，腦子一片混亂，但內心的一塊空洞卻隱約提醒自己發生了自己絕對不想看見的事

最後還是失敗了嗎？為什麼……為什麼……

這時遠遠的傳來人的腳步聲，隨著聲音由遠至近，他聽出是兩個人一起來的

他也已經放棄掙扎了，反正這世間也沒什麼好自己好寄託的了

牢房門被打開，刺眼的光線照了進來

「呃……就非得搞聖光這一套嗎？」

等稍微適應光線後洛倫佐才看清楚來的人是拉爾夫

「還有開玩笑的心情啊，狀態很好嘛。」「知道您愛看熱鬧……想不到會特地來教會的地牢嘲笑我。」

「由於你是為被謀殺的親人復仇，你的罪行被認為是合理且正義的舉動，洛倫佐，你被無罪釋放了，你的騎士頭銜也已經恢復，你可以離開這裡了。」

洛倫佐呆滯的看了拉爾夫幾秒，接著笑出了聲

「這也是教會的戲碼嗎？殺了我，這世間已經沒什麼值得我相信和為之拚搏的了，看看這世道，幫助百姓也是一種會連累親人的罪過，我母親一直都是虔誠的信徒，可教會卻親手殺死了她，要是我沒動手，後果也是兇手逃脫制裁，這就是這樣的一個社會，你以為真的想要這個騎士頭銜嗎？我成為教會騎士是為了我母親，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符合她的期望罷了……現在她死了，我也不想在這個爛透了的世界與你們同流合汙！」

「不相信教會，不相信王國嗎……那相信我，如何？我讓你看看，被教會所厭惡，被貴族所排擠的世道。」

他又笑了，那笑容是用於激怒的刻意嘲笑

「我是認真的。」

拉爾夫堅定地說道

「我知道你仍有理想，不然不會寧死也不願苟活著，人只有活著才能改變些什麼，洛倫佐，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的，你才十六歲，還有很長的路能走，反正你都想一了百了，相信我，跟隨我，若是真的不滿意在死也不遲。」

洛倫佐呆坐了一會，想想也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於是緩緩起身

「走吧。」

「這麼快就出來了？」克萊兒其實也來了，她一直很好奇這個活在傳說裡的洛倫佐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今天終於見到了，但渾身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陰鬱，有點失望

拉爾夫給了克萊兒一個眼神，「走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