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7 熄燈

roommate非常清楚。

若單純只有運用0111的功能，剛剛那情形便只是個考古題，自己無疑能對blank的留白進行控制。可像是嘲笑這推測似的，當他踐行策略後，blank先是展現出自己落敗的模樣，隨後又若無其事地出現。

所以會造成這狀況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對方仍然存有自己不知道的手段，而自己很難去揣測。雖然模仿卻又不是單純的模仿，他會依照自己的見聞來隨意改造電極的使用方式。

剛才摧毀掉blank時之所以自己沒有掉以輕心，一半理由雖然是不敢託大，但另一半理由是因為，她不認為blank會輕易的被自己制服。

和他說的一樣，除了程式這專業以外，roommate沒有任何能稱得上是長處的地方。

「或許也有幾分道理吧。」roommate承認對方對自己的評價：「就算閱歷再多，恐怕直到最後也只會以某種形式，成為這份長處的附屬品……我大概沒有辦法像你一樣熟練的運用各項技術。」

「……那還真是件悲哀的事啊。」

0000曾說過，過度成熟的知識對人類而言是毒藥。

自己確實只在程式擁有過人的專長，除此之外一無所有，甚至連人與人的羈絆及喘息的寧靜都覺得不配擁有。

過去雖然老與motto產生意見分歧，但自己其實非常羨慕堂哥，他除了有與自己相當的能力外還非常擅長待人接物，簡直難以想像兩人師出同門。

自己也許沒辦法活得像他一樣吧。

「然而我擁有的，也只剩這不怎麼有價值的長處了。」

「？」

「所以我只知道，用它去拚命把自己想要的東西要回來這種做法而已。」roommate輕握自己被頭髮纏住的拳頭：「你想怎麼說我都沒有意見，我想說的只有那句話……blank，不要認為你今天能從我這裡全身而退。」

「roommate……」technician露出明顯寬心的表情。

「我又讓妳等久了呢，technician，這次我不會再猶豫了。」

用著自己沒辦法知曉的手段？

不要說著那種不切實際的謊言了！

就算想展現任何額外的因素，只要想影響虛擬空間，那些因素都一定會以程式的形式呈現。

換句話說，不過只是自己忽略罷了。

「……嗯？」

Blank並沒有覺得自己遭受到roommate的程式針對，甚至沒有在眼前引發任何的現象。

可是這並非對方束手無策的表現。

『劈、啪』

隨著兩聲震天響的玻璃碎裂聲，他清楚地感覺到襲擊自己機關的威脅。

「天空……被破壞掉了？」technician顯露外行的表現，一面不解一面自語。

「一開始電腦的原型被創造出來時，其實沒有能顯示出複雜圖像的功用。」

「沒有圖像……」

「雖然對一般人來說少了螢幕就沒辦法用電腦，可是就算缺少這些東西，也不會對機器運作有任何影響。」

Technician清楚這道理，像是螢幕這類設備，只是電腦呈現給一般人資訊的輔助工具而已，自己在平時便經常看到roommate對沒接上螢幕的電腦主機直接輸入訊息。

「啊！也就是說，在能把任何程式具象為影像的虛擬世界裡，其實背地裡還有很多我們看不到的機關正在運作，是這樣的意思吧。」

「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注意到就只是非常簡單的道理……」

剛剛roommate用程式封鎖0111的功能並攻擊人物形象，但blank的人物形象卻馬上回復原狀。照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可是這種不可能，只是兩人現在眼前所看到，或說被披露於自己眼前的「虛擬世界」中發生的事情罷了。

「那道裂痕就是你的伎倆被戳破的證明blank。」roommate右手直指對手：「既然在之前沒在這裡出現過，那麼那份程式或功能就不是攻擊與影響我們用的……顯然你不想讓那東西出現在我們面前。可反過來說，一旦我們意識到並把那東西從你身後拉出來，就能完全破除你對你自己做的防護。」

語畢之後，裂痕承受不住向下的引力陡然破裂，碎裂成巨大的窟洞。

待點點晶瑩的玻璃碎屑飄落並消散於虛空之中後，緊接著顯現出來並從天空墜落的，是纏繞成圓球的偌大白色線團。

「那就是blank一直想隱藏，能維持自己不受攻擊的另外一個機關嗎？」technician仰望天空：「只要摧毀掉的話……」

「就能把對方拉到與我們一樣的地盤上對話了。」

而一旦變成這種平等局面，勝負的天秤便會向兩人傾斜。

Roommate一瞪，巨大白色線團頓時炸裂。

「……死後也過於麻煩您了呢……一直以來所受的照顧，雖然不願意，也就到此為止了吧。」

看著簡直就像是未經整理過的，放置在電腦機房中的巨大電線束被柔腸寸斷成一節一節的肥大組織，Blank自我呢喃一了一聲。

他對先驗單位的理解遠超roommate一行人。說到底子部件之所以能運作，實際上是先由先驗單位在身體內劃出迴路及先驗單位這物質本身性質構成的。而為了制馭機械神，roommate才在子部件中把「程式」的概念嵌入進去。

不，這麼形容並不正確。

應該要說『被如此設定』才對。

因為能在最一開始操作子部件並為其做最基本調整的人，自始至終便只有那個直到現在依然指引著blank的道標，僅1011一人而已。

往後自己將要失去這份先天優勢，在虛擬世界面對棘手的兩人了。

「然後我要感謝你啊，roommate。」

「甚麼？」

「就在剛剛，保護我身體形象與精神所設計的功能『心念屏障』被徹底摧毀掉了。」blank說：「考慮到我可能會有面對神明小姐攻擊的時候，這防護預設是包括我自己都無法做進一步設定的層級，可是對roommate來說便是小菜一碟的程度而已吧。」

「故意讓roommate拆掉嗎……」technician細細思索：「不對，應該是在使用這份保護的同時，也預先準備了其他方案的意思嗎？」

可是聽起來，似乎也沒什麼啊。

雖然對方說的好像有數十道防護腹案，但無論是前面的0111劣化功能還是剛剛口中所說的「心念屏障」確實都被摧毀了，現況仍然像roommate所說的一樣，對方並沒有反守為攻的籌碼。

「讓我告訴你們吧。」

「嗚……」

「無論是電極或子部件都逃不過先驗單位於體內勾勒出的網路。這個心念屏障的功能雖然借鑒了生物血腦屏障的想法，在我身體內起到能絕對保護心智的作用，可同時也是道讓我無法自由運用留白的阻礙……roommate，你肯定知道這代表甚麼意思吧。」

想到此處roommate立刻覺得事態嚴重，他立刻心領神會對方展現的威脅。

這與在畫布上，原本妨礙作畫且無法被清除乾淨的黑色污漬，被高品質的白色顏料覆蓋的道理是一樣的。被禁止使用的記憶區塊與生理組織本來會影響blank子部件的使用，如今卻被自己強硬的破壞，即便成功根除對方所有防護手段，可卻又提供了對方更多且必要的空間

blank某方面與自己和technician一樣不太會在乎自己安全，現況發展成這樣，對他而言絕對是夢寐以求的機會。不，可能在他見識到自己的程式專業時，它就已經在思考總有一天要讓自己從中解放。

「再讓我對聰明的你，說一個壞消息吧。」blank顯露出與roommate認真表情極大落差的，睥睨的臉色：「那道心念屏障，是我與1011初次接觸電極與子部件時，還不了解實際運作的狀況下設計的。要是再次把揮毫設計的機會擺在閱歷了不少風浪的我的面前……你覺得你們需要打甚麼最壞的打算呢？」

虛擬世界中的思考及反應速度，大大決定了一瞬的勝敗。

相比於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接踵而來的未知，blank早已為這個不知道甚麼時候來臨的機會做足了準備，可行的方案已在漫長的停滯中思考過無數遍。

那麼，最糟的狀況，無疑是對方已思索無數遍，自己剛才得到的結論。

子部件並不專屬於電極1011，它只是這樣被設計。

「……把無法利用的部位變得可以重新利用，你……不只滿足於1011，還想要徹底的改寫子部件，甚至讓它脫離1011的範疇嗎？」

「首先就對這昏暗無比的世界，用毀滅來代替點綴吧。」

非常遺憾。

當roommate意識到的同時，一切便已經塵埃落定。

三個人所處的虛擬世界，徹底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