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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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5-19
人子回到天上後的數個月。
門徒並未背棄人子的教導,持續傳著世界已被拯救、人該彼此相愛的道。
而在聖殿裡的祭司們焦急著。他們有些人信了這救贖的喜訊,有些嗤之以鼻,大多則莫衷一是。
畢竟,帝國仍牢牢地控制著乾燥的邊疆,既然他們的神未從天上降火,焚盡這罪惡的世界,那麼人子所言的愛,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無妨。
他們想,這世界是不值得被救的,只有被選上的人才是。
囿於血肉之軀的門徒,委實也無法用巧智反駁此論點。
門徒們靠著的,是充盈他們存在的神之靈。
這些是神的言語。
聖殿的人啊,我們的祖先不也在沙漠中聽過,並獲得了指令麼?
然而,你們徒留著律法的形骸──關於飲食、勞動、僵化的道德和身體潔淨的規定──卻拒絕神的旨意,拒絕理解我們的罪,與悔改後,被應允的救贖。
世間的人要看見天上的國,然後回到人子身邊,從此永不分離。
祭司與群眾們沸騰著,控訴門徒如何侮辱了他們的信仰。
門徒持續講著,也許心底也顫抖、也畏懼、也懷疑,可是帶著信心的言語,不是叫罵、摀住耳朵或扔石子能堵住的。
但石子依然被扔了出去。
石子打在門徒身上,就開了血花。花開花謝,血就流在城外泥濘的地裡,門徒的靈魂則被接到了天上,群眾的衣裳不能濺到這不潔的血,所以就脫在腳邊。
人群中有個青年,做著買賣帳篷的生意。
出身在名門世家的他,與祭司和帝國有著時而緊張、也相互依存的關係。
他見過門徒,只覺得是群瘋言癲語的烏合之眾。
所以人子遭到背叛,也只是剛好而已。
是以鬧劇開場,以鬧劇收尾的天經地義。
看到門徒的被害,青年有種難以解釋的喜悅。
像是魔鬼進到了體內,教他墮落。
教他擴散籠罩這聖城許久的黑暗,去浸染、去腐化任何天國能到來的希望。
接連幾日,他沉浸在加入群眾、加入祭司們的虛榮感裡。
又或者,他僅是務實地想和聖殿的人打好關係,接下來才好做買賣。
門徒哭喊著,要青年停手。
青年卻繼續殘害著門徒,進各人的家,拉著男女下在監裡。口吐威嚇兇殺的話,去見大祭司。
他又寫信給祭司說,若是找著信奉這道的人,無論男女,都准他捆綁,帶到城裡。
驕傲的他,絕不承認這一切行動的背後,只是種近乎噁心的孤寂。
曾經,他亦想過加入門徒,聽人子的教誨,彼此相愛;然後相信這樣,便能洗盡千萬年的罪,回到光裡。
有這麼便宜的事,該有多好。
黑暗。這世界只剩下黑暗。
若然能背負這世界的罪,帶著罪去死,好拯救世人,那他也可以去死。
他也可以──或說想要──去背叛所愛的人,去成為罪本身。
但這些機會,他都錯過了。
他來到的,是理當已被拯救,卻仍無可救藥的世界。否則全能的神,怎麼會讓無可救藥自己去迫害祂的子民。
黑暗。這世界只剩下黑暗。
也只有在所有人共享的黑暗中,他能孤獨地明白,不去渴求白晝,總比求了後,卻發現自己更適合待在夜裡來得好。
可是無眠的夜裡,他仍有幾刻的懷疑,究竟救贖是可能的麼?
於是,他如稚子般數著羊。
入到同樣黑暗的夢裡,然後帶著滿滿的噁心醒來。
但羊啊羊,也同時在數著。
一、二、三,數著青年該來到舞台上的時刻。
接著,光來到他身上。
無法成眠的夜,將成為不願再熄滅的燈。
持著那燈的,是從牧羊人手中接過指令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