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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12090 字
更新於: 2024-05-11
戴權在用精美的話術與轉移皇帝的注意力後,好不容易才讓對方不在藥丸一事上繼續追究,雖說皇帝不追究了,不過皇帝也因此產生了對製藥者的興趣,於是便又交代戴權要將這位醫者的資訊彙報給他。
戴權在領命後便迅速離開了皇城,戴總管在第一時間便趕回到藥丸研究所,也就是他召集御醫與京畿附近醫生來研究藥丸的地方。
在了解到進度還是如以往那樣一無所穫後,戴權便澈底否決了複製藥丸的方案,他決定直接找來原主,改為實行從對方手上購買藥丸的計畫。
然而還不等戴權展開新計畫,宮內又傳來了皇帝的新一道命令,原來是皇帝在看過江城的履歷後,發現後者的人際關係極為棘手,遂特別交代戴權不要過多接觸對方,以免引發不必要且不樂見的狀況。
明白皇帝的顧慮後,戴權自然立刻取消直接買藥的計畫,不過他還是派人出去,為的就是時刻掌握江城的行蹤,再怎麼說,對方現在好歹正被皇帝關注著,要是哪天天子忽然問起江城的事情,戴權也能立刻給出個說法。
在交代完這些事情後,戴權又投入到自己的職責當中,他打算過個幾天再把藥丸複製失敗的壞消息告知皇帝,以免毀了皇帝在新年這幾天的好心情。
當南國君臣們在討論北國太后時,北國的太后耳中也聽聞了些許南國的訊息,然而比起前者在討論著如何除去後者,太後接收到的資訊就顯得有點微不足道了。
簡太后聽到的訊息比起軍國大事來說,確實不那麼重要,因為那就只是一次慣例性的通知罷了,說的是關於南國送給北國的新年賀禮抵達了京城,僅此而已。
簡太后對於這種行之有年的賀歲流程,也與往年相同的態度表示回應,那就是「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就再也沒了下文,既不接見負責押送貨物的來使,也沒有特別準備禮物回送南國。
簡太后自然沒興趣管南方皇帝的虛偽賀禮,雖說這是雙方和平條約上的一環,也就是南國得逢年過節向北國道賀,說是道賀,其實就是另類的歲幣罷了。
簡太後人正在北國皇城的後花園中,杏、李、梅、櫻、桃等等寒冬花卉,在這片只由少數人獨享的園地內綻放著,她們的美麗並不會因為不被注視而褪色半分。
簡太后或許是名字的關係,也許是女性天生的審美緣故,她非常喜歡植物,尤其是會開花的植物,在簡太后看來,花就沒有不漂亮的,所以在這佔地廣大的後花園中,簡太后將所有能在此地存活的植物聚集於此,為她們開闢出了春夏秋冬四個區域,而太后也能在四季中都享受被花朵包圍的快活。
簡太后是在冬區與春區交界的亭中接到訊息的,這種亭除了在四季交界處建立了好幾座之外,在各季的區域中也沒少它們的影蹤,每座特別設計的涼亭都契合著各區的特色,不但擁有提供休憩的實用價值外,也具備烘托花木景緻的觀賞作用。
在打發走了信使後,簡太后便在這明媚的春色下占卜了起來,然而就算環境再怎麼宜人,也無法對簡太后的占卜結果產生任何影響。
依舊與去年一樣,簡太后占卜出的象徵物是一隻全身散發著雷電的鯰魚,對這條電鯰太后早已見怪不怪,老熟人一隻了,接著也如往年一樣,她又因為數字足夠,所以按照規則又骰一次。
緊接著,簡太后第二位熟人也登場了,是兩堆民生用品,一堆是布帛,另一堆則是米糧。
簡太后做為第一位情種,自然也是第一個體驗這詭異情況的人,雖然她不清楚為何老天要給她們這種啟示,不過就如今的簡太后看來,倒也沒什麼不好就是了。
當然了,這是因為占卜得出的象徵物,做為當事人的簡太后都看的順眼的緣故,畢竟鯰魚在簡太后眼裡看來還是很可愛的,面容憨憨的之外,還帶有幾條鬍鬚,與她記掛的那人很像。
更別說如今做為一國主母,米糧布帛這些事關民生之物,簡太后也希望能與占卜的結果一樣,能給他的子民帶來越來越多的米糧布帛,所以這見慣了的糧帛與電鯰並沒有給簡太后帶來困擾,反而成了內宮當中難得能讓她感到熟悉的事物。
同樣在京城內,同樣身為情種,南國京城中的情覺也如往年般在自己房內占卜著。
或許是同為合歡宗門人的關係,秦珏與李采萍骰出了類似的象徵物,秦珏也是一幅完整的畫,畫上是一隻浮在水上的竹籃,籃內則有一塊以璧玉裝飾外圍,裡頭則是鑲嵌著銅鏡的璧鏡。
秦珏靜靜地看著這飄浮在水上的籃子,她其實有點羨慕這幅圖畫的意境,秦珏也很想獨自隨著流水漂蕩,載浮載沉時一邊聽著溪水拍擊河岸石塊的咕咚聲,一邊逐漸沉浸入自然和諧的天地之間,這是秦珏近年來越來越想去實現的願望。
所以每年當秦珏見到這幅浮籃璧鏡圖時,她都會順勢想像自己就是那塊璧鏡,況且她也自嘲地認為自己便是這塊特別的鏡子,雙方都有玉不說,秦珏覺得自己作為情種的能力不也很像鏡子麼?能感受到情感的她,不正也無時無刻映照著他人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慾嗎?
也正因為對占卜的象徵物產生了共鳴,對方的狀態甚至還是己身夢寐以求的奢望,所以儘管秦珏此刻身在名貴傢俱環繞的屋內,一人獨佔著裝飾典雅的寬敞房屋,唯一的聲音只是依稀的鳥雀鳴叫,但她仍舊覺得自己身處在無盡的喧囂之中。
儘管煩躁難耐,不過秦珏還是按捺下這股奔逃的衝動,畢竟她不想讓老媽子──北國簡太后失望,也不想給幫助合歡宗那麼多的她造成困擾,何況秦珏也知道賈家的大概情況,她不願意因為自己的自私而讓一些人陷於不幸。
至少秦珏現在的情況還沒有惡劣到連這點自我犧牲都不情願。
其實秦珏的處境並沒有那麼糟糕,只是近些日子以來讓她煩心的事情太多了,這才讓她在過年時都無法安穩,像是明明事前已經商量妥當,說好這不過是一次偽裝婚姻的丈夫,以及事前也說好交換條件,明白其中利害的名義公公,結果這些不知好歹的傢伙隨著交往的時間越長,他們的舉動卻越來越不知所謂起來。
秦珏會對此感到惱火甚至於噁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她從入賈府前就言明得一清二楚,這就是一次單純的交換罷了,而且還是她本人承擔大部分犧牲的前提下,然而後者明顯不清楚他們所面臨的危險,這才會在面臨存亡時刻的當下,還在對護其性命的自己輕慢羞辱。
話又說回來了,連名稱還有家族來歷都是假的,這又能算是甚麼正規的聯姻呢?所以秦珏與寧府大公子的婚姻怎麼看都只是一場交易,就連大婚當日的秦家家長以及秦家嫡子,包括那些秦家族人,不過都是合歡宗的弟子以及訓練過的僕役罷了。
畢竟秦業、秦鍾,自己名面上的父親、弟弟,不過就是秦珏原名的變種罷了,對這場婚姻的敷衍態度可見一斑,其他不明究理的人犯蠢也就罷了,但連知曉事情內幕的父子倆也這般不知好歹,就不是情覺有辦法長期忍受的了。



在情覺最開始入寧府時,這對父子倆還規規矩矩不敢冒犯,畢竟秦珏為了入府照拂賈家,可是花了一大筆錢買通對方,這才有了層婚嫁交易的關係,所以面對來歷神秘且資本豐厚的秦珏,這對父子倆對秦珏可是十分畏懼。
只是隨著時間過去,人的恐懼會因為熟悉而逐漸下降,儘管這種熟悉不過是表面上的錯覺,膚淺的人們總以為自己已然看透,實際上卻什麼都沒有看清。
當一位美如天仙的女子近在眼前,這對本質昏庸的紈絝父子自然不願意錯過,偏偏秦珏在入府前的決策有了點疏忽,她並沒有攜帶任何合歡宗弟子進入寧府,而合歡宗也沒有安插自己的人手在賈家這種世家大族中。
之所以會如此,這與這些傳承大族的風氣有關,不像北國的情況複雜所以有著千瘡百孔供陰陽門鑽入,在崇尚門當戶對的南國世族中,合歡宗的女子註定永遠無法介入其中,就算偶爾有那麼一兩位得入門牆,往往也會隨著丈夫的死亡而被驅逐出門。
久而久之,合歡宗便沒有多少人在世家大族之內,所以當初一個親信都沒有帶入寧府內的秦珏,自然也無從在賈家中找到自己人,而情況發展到了父子倆的狗膽已然壯大的現在,就算重新找自己人進府也已無濟於事。
也因為秦珏身旁的婢女是寧府分派給她的原因,這便給了父子倆,尤其是那些不明事理的賈家子弟一個信號,那就是這位新入門的少奶奶無權無勢,在府內甚至是舉目無親。
誤會隨著秦珏的情種身份而加深,畢竟為了吸收這些情感,也算是給無聊的日常找些樂趣,秦珏的作態放在這些酒囊飯袋眼裡與勾引他們無異,這也就造成了秦珏在寧國府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因為她每日都要花上大量的時間去虛以委蛇,可是為了要保賈家周全,秦珏也只能一次次地忍耐下去。
秦珏的目光投向了梳妝台上的各式胭脂水粉,這些精緻的增色製品並非秦珏找尋的對象,她要找的其實是自己昨晚入睡前收在上頭,今日卻無影無蹤的鳳凰金釵,秦珏不用想都知道這是兩位婢女的手筆,對於自己的象徵飾物被婢女所竊,秦珏不但沒有憤怒,反而對此樂見其成。
這件醜事除了本身得到了秦珏的默許外,前者同時也需要兩女幫忙她緩解日常的壓力,秦珏知道寶珠與瑞珠無非是想被這些公子哥們追捧,所以這才會偷拿她的金釵,好在賈家公子面前偽裝成自己。
秦珏也知道兩位婢女每回都會蒙上面紗,又只在酒酣耳熱之際登場,所以儘管這一套路行之有年,這些用下半身思考的廢物們至今卻沒有發現異常。
也因為有了雙珠的輔助,所以除了幾個重要場合秦珏必須親自到場外,剩下諸如像是賈珍邀約的時候,她都是讓兩女來假扮自己出現,好處也很明顯,那就是秦珏不需要忍受那些令她暴躁的應酬過程,她卻可以持續享受回饋在自己身上的強烈情感。
也因為這樣,所以秦珏樂得讓雙珠婢女去假扮自己,反正兩女的作為只要不太過悖逆,秦珏覺得對於終會離開的自己而言,外頭的風聲都只是些無關痛癢的閒言碎語罷了。
與日子愈加難熬的秦珏相反,在東邊的金陵城外,妙玉的生活過得倒是非常富足。
此刻的妙玉也在占卜自己的象徵物,至於為何以往都是方外人士的妙玉,今年會忽然擁有這種世俗之物,這就得從另一位與觀音有緣的香菱說起了。
至於妙玉手邊的占卜簿子與骰子為何與香菱有關,這得將時間拉回江城拜謁完妙玉之後了。
跟隨手上念珠的引導得見妙玉後的江城,他覺得這次的連續任務應該就此結束了,於是對於手腕上的任務道具,江城便在回到休息處後,給了在洛貞身旁幫自己滌足的香菱。
江城其實最開始是想給洛貞的,畢竟論先來後到的話,江城怎麼樣都會將洛貞排在主要的優先順序上,只是江城很快就思及到自己已經給過洛貞代拳匕了,那麼他自然就把念珠手串給了沒受過饋贈,此刻又剛好在身旁的香菱。
意外收到主人禮物的香菱自然十分驚喜,在那之後,香菱便都將手串戴在身上,回到金陵後的某一天,香菱在忙完事物以及功課後便獨自出門遊覽古都去了。
做為知曉香菱經歷的洛貞,自然不會輕易放她一個人在城內亂竄,不過有鑑於對方的武功已頗具氣候,加上香菱保證自己只走官路大道,目的地又只是附近的觀音廟宇,洛貞在與香菱約法三章後,便放飛讓虔誠向菩薩的小女孩出門去了。
香菱也並沒有對洛貞撒謊,她就真的想在休息期間來趟金陵觀音巡禮罷了,那麼當香菱到達寺廟,因為禮拜菩薩而露出手腕處的念珠後,發生在江城身上的事情又再度降臨在香菱頭上──僧眾引導擁有者去往某處寺院。
香菱並沒有在第一時間便貿然前去,她反而是回去向合歡宗的姐姐們打聽了一番,知道了那處也是一間主祀觀世音菩薩的廟宇後,這才懷著好奇與忐忑的心情出了城,在去之前,香菱自然有與洛貞報備過的。
一路順遂到達目的地後,香菱便被引導到了一間禪室的門前,雖然香菱覺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識,不過她對未知的期待感很快就驅散了這絲異樣,緊接著,香菱便見到了之前讓她印象十分深刻的佛相姐姐──妙玉。
妙玉並沒有立刻認出香菱,不過後者卻讓她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這在妙玉看來十分奇怪,因為她一直以來都能記住曾經見過的臉孔,所以妙玉覺得自己沒道理認不出香菱。
之所以妙玉沒認出具有觀音相的香菱,多少與香菱在出門前的妝扮有關,自從香菱在普陀山被誤認,接著洛貞與她又在江城面前懺悔之後,洛貞便在香菱身上多上了一層限制,那就是透過化妝幫她掩蓋額上的紅印。
也因此,香菱自那天起,在家裡她還是原本的菩薩相,但在外人面前,額上的紅印便成了大眾習以為常的梅花妝,這也是為何至今為止,在觀音顯靈的傳說甚囂塵上的當下,沒人會因為她的臉蛋而大驚小怪的緣故。
然而香菱此刻的一般漂亮臉蛋,並非是妙玉不記得她的主要原因,妙玉之所以對香菱沒多少印象,還是因為那天前者太過關注江城的關係,這才模糊了她對其餘人等的記憶。
確實,物體在逆光的情況下能使形體被勾勒得更加明顯,可若是光源太過強烈的話,本身卻會被萬丈光芒給掩蓋而辨識不清。
這才是導致妙玉沒能第一時間想起香菱的理由,不過在想起那日如太陽般的和煦後,妙玉也總算是記起了在江城身旁的香菱。


從妙玉對香菱感到眼熟,再到想起並認出的這段過程,所花費的時間其實也只不過是數息罷了,所以兩女於異地再會的第一時間,妙玉依舊如慣例般開始她的貴人流程,至於香菱則因為能夠再見到巍峨佛相而感到興奮,所以也乖乖照著對方的流程進行。
妙玉這次同樣又沒在茶湯中加入阿芙蓉,並非是她忘記了,而是因為師傅有特別交代過不能給年紀太小的貴人飲用,雖然妙玉不清楚其中何故,不過並不妨礙她遵照對方的囑咐。
上茶這段環節都沒什麼問題,但到了解說環節時狀況就出現了,因為這回江城洛貞等家長不在場的關係,在妙玉慣例地問了一句:
「有什麼問題想詢問的嗎?」
香菱就馬上如同倒豆子般問出了一連串疑問,像是:
「姐姐妳是什麼人呀?」
「那招大佛我也可以學麼?」
「可以跟我說說觀世音菩薩的故事麼?」
「姐姐妳不是住在蘇州的麼?」
「姐姐,送子觀音還有白衣觀音是同一位菩薩麼?那她們與水月觀音又是什麼關係呢?」
很明顯的,香菱問的幾乎都與佛法無涉,她反倒對於觀音菩薩還有妙玉本人較為感興趣。
對於面前小女孩的一連串提問,妙玉對此的表現堪稱不知所措,因為這是她頭一回遇上這種情況,以往的貴人不是安靜聆聽她的講解,就是與她討教佛理,從沒有像香菱這樣想去了解她的個人訊息,當然還有觀世音菩薩就是了。
妙玉在徬徨了片刻後,出於職業素養,她還是解答了香菱最後的問題,然後對於香菱後續的追問,她也忠實地一一答疑解惑,就這樣,妙玉以誠待人,古道熱腸的香菱自然投桃報李,雙方就這樣從互相介紹自己開始,到了後來,就變成是香菱單方面在回答妙玉的疑問了。
雖然兩女的角色莫名其妙對了調,不過當事的兩者都沒有察覺到異狀,畢竟她們都樂在其中,妙玉是因為一直以來的困惑得到了說明,香菱則是陷入替他人解惑的老師角色當中無法自拔,所以一方問的開心,另一方也答的爽快。
就這樣直到日暮時分,香菱才驚覺時間的消逝,實際上妙玉的茶壺早已添了好幾次水,只是香菱都因為在思考而沒有注意到罷了,畢竟這可是她第一次教導別人,儘管對方的問題都過於常識,但這都阻礙不了香菱解答的熱情。
就這樣,回家後的香菱自然向大家分享了這趟見得故人的經歷,洛貞聞言後雖然有些異動,畢竟她多少想再見見那由內力凝聚出的逼真佛相,可是在江城無甚興趣的情況下,洛貞也只能默默作罷,並沒有隨香菱一同去見妙玉。
畢竟在主人都未能休息的情況下,洛貞可不敢對江城提出休假去見妙玉的請求,更不敢主動開口影響江城的決斷,洛貞都不敢了,更別說是鴛兒鴦兒了。
殊不知,江城在聽完後正想著要不要藉此機會閉館放假,雖然他對於妙玉這條劇情,或者說是天正教的支線已然失去興趣,不過只要有藉口偷懶他還是很願意去見見對方的,然而江城左等右等,就是沒有聽到誰提議要再去一趟,所以沒辦法,在江城不願說謊推卸的自律下,他也只好繼續在租來的屋宅內做著醫療的生意。
至於香菱為何能有空出去跑跳,這是因為她實際負責事物較少的關係,目前香菱只被分配了捏製藥丸的工作,所以完成額定數量後的她自然能在報備後出去四處逛浪,至於為什麼數量有所限制,這又與江城的懶散扯上關係了,畢竟要是不設限的話,那江城不就得要一直做下去了嗎!?
就這樣隨著日子的過去,香菱也時常往妙玉的寺廟跑,這般一來二去之下,香菱與妙玉也就熟稔了起來,後者自然沒有忘記對方上次留下來的外袍,其實妙玉一直有找機會主動開口歸還,儘管江城這邊所有人都將這件衣服忘得一乾二淨就是了。
雖然妙玉每次見到香菱時都會想到要歸還外袍,但是由於歡樂的時間難得,以及香菱總是因為時間待得太晚而風風火火匆忙離開的關係,妙玉總是找不到好機會留下對方說上兩句,可要讓妙玉在一開始便撥出時間歸還外袍,她又不好意思阻了香菱的興致,打斷對方一來就同她分享的有趣故事。
也就這麼拖過了一天天,直到瀕臨年末的時候,香菱向妙玉介紹了她從合歡宗姐姐那得知的有意思的傳統,接著在隔一天後,她便將簿子連同骰子帶進寺院送給了妙玉。
也就是說,直到年底,妙玉都沒能找到好機會將外袍歸還,更確切地說,她是連開口提及的時機都沒有,就不用說是物歸原主了。
至於香菱偷帶了東西給妙玉,負責監管後者的天正教徒們有沒有發現呢?這還真沒有,之所以會有這麼大的紕漏可鑽,這就要說回念珠手串這件物品上了。
之所以天正教徒能立刻認出江城以及香菱,這是因為念珠手串在教派中所代表的意義極為不凡,這由八顆陰刻著單字的念珠串成的裝飾品,原則上只會送給對天正教有過莫大幫助的貴人,這種幫助可以有很多種形式,捐款就是最直觀且容易統計的方式之一,或者是對哪位天正教的高層施以援手,也可能獲得這樣一副手串。
也因為這樣,手串基本上能象徵其擁有者是內部的自己人,更簡單點來說,它提示著天正教徒們,面前之人便是組織的金主爸爸,有事沒事討好對方準沒有錯。
正因為是自己人的大金主,所以手串也成了覲見龍女的通行證,或者可以說,天正教就是靠著龍女這招「我見如來」做為主打,才能吸引信徒捐款成為金主,也因此,天正教眾們在贊助大戶都是為了求見龍女的刻板認知下,事實確實也差不多是如此,他們才會在龍女落腳的城市中,每見到一位手串擁有者,便會主動引導他們去往龍女所在的寺院。
這主要也是因為當這些貴人們聽完佛法、見證真佛後,便會心有所感地捐贈一大筆錢給寺廟,天正教與當地僅剩不多的寺院分得多少是另一回事,然而光是這點實惠便足以讓這些佛門弟子給予天正教一點方便了。
至於香菱為何能夠多次回訪而不被天正教發現異常,進而導致被拒絕與龍女接觸呢?這就與江城的花錢方針,或者說是洛貞的大手筆慈善有些關係了。
在洛貞得知香菱是去到主祀觀世音菩薩的廟宇後,雖然就後者的敘述來看,此廟的現況說不上多麼破敗,也有城內外的民眾助其延續香火,但是江家的閒錢真的太多了。
所以其實在碰見妙玉之前,也就是洛貞允許香菱去實現觀音廟巡禮後,後者每日出門之前,洛貞都會給她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還有充作吃食花費的數兩幾錢,而這一百兩就是洛貞交代香菱捐贈給菩薩的香油錢。
也因此,在香菱攜著百兩來了三趟之後,對於這位善財童子,寺廟內外把守的天正教徒們自然全都樂見對方的到來,對於大客戶與龍女長時間處在會客室內,在沒有其他貴人等候的情況下,他們自然不會無禮地去叨擾同為菩薩座下的兩位侍者之間的雅興。
再說了,一位女孩就如此多金,那他的父母,更甚至於是對方的主人又該是怎樣的一尊財神呢?天正教可不願意冒失地將一位貴神推出自家門外。
所以香菱每次前來與妙玉相會增進感情,負責監視的信徒們在樂見其成的情況下,通常也沒有興趣關注兩位女孩的幽會現場,畢竟香菱也只是位女孩嗎!是能出多大的事呢?
也因為這樣,在高層們無從察覺,甚至無力察覺的這段時間中,妙玉對於外界的事物有了香菱程度的理解,說不上多完整,但至少開始有了基本的認識。



回到現在,雖然妙玉對於外界有了淺薄的認識,但她並沒有想要改變現狀,畢竟外界也非都是好事,不過對於香菱送給她的新奇玩意──占卜,妙玉當然不會輕易錯過,更何況她手邊還有著齊備的道具。
過了半晌,依著步驟占卜出結果的妙玉正看著紙上畫著的一隻火焰鳥發呆,那是一隻全身燃滿火焰的啄木鳥,旁邊給出的正式名稱為赤鴷。
妙玉沒有見過真正的啄木鳥,不過這並不妨礙她知道自己的象徵物是隻鳥兒,對於這個占卜結果妙玉是感到高興的,因為這不就代表她這年的運勢將要飛天了嗎?妙玉甚至暢想或許自己會在今年達成一直以來的願望──出去看看也說不定。
這般幻想的妙玉不知不覺又發起呆來,等過了一陣子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數字滿足了額外的規則,也就是說她還能再取得一種象徵物。
妙玉自然開開心心地骰出骰子,她的另一個象徵物是兩個古怪的容器,透過圖畫旁的名字妙玉知道這是兩件古代的酒器──觚與爵。
妙玉雖然從未飲過酒,不過對於崇尚古法泡茶的她來說,在明白到這是兩件古代用於禮儀上的酒器後,妙玉覺得這額外的象徵物也十分適合自己。
總體來說,妙玉十分滿意自己這回的占卜結果,更別說這還是她此生頭一次占卜運勢,還都是令自己喜歡且意義不俗的物品。
赤鴷意味著她未來有機會能外出飛翔,觚爵則暗示著她由內而外蘊藏的不凡。
也因為占卜結果盡如人意,畢竟在妙玉看來都是十分正面的象徵物品,運勢分析也同樣支持她的看法,所以儘管妙玉在今年春節的幾天裡,沒聽見往年在蘇州時的炮竹聲供她沾染些許年味,妙玉卻是頭一回深刻感受到新年所帶來的新氣象。
只是樂觀的妙玉沒注意到的是,赤鴷本質上雖然能夠飛翔,畫中的牠卻全身燃滿了火焰,或許能飛個幾天,但貫串其一生的與其說是飛行的能力,牠更有可能被身上的火焰給燃盡,而觚爵在古代是十分尊貴的禮器不錯,它們卻早已多年不被世人拿來使用了。
當妙玉在整個正月都沉浸在固執己見的喜悅當中時,金陵城內則有一位家主在承擔自己一意孤行的苦果,這位糊塗的家主便是薛寶琴認為十分開明的父親──薛虢。
還記得薛虢在年前準備來一趟巡察商鋪嗎?其子薛蝌敢保證其父是真有到商號稽核一番,當然了,薛蝌也不敢隱瞞他們父子倆繞路去往甬州的事實。
然而偏偏就是這趟甬州行出了點差錯。
其實在沿路上,父子倆就聽聞到不少風聲,除了他們目的地的普陀山傳說外,還有粵贛兩地的魔教反賊傳聞,隨著他們的一路南下,沿途遇見的北上百姓也證實了這些傳聞的真實性,可是不到普陀心不死的薛虢,依舊獨斷專行地往普陀山前進著。
幸運的是,父子倆一路直到普陀山島上都沒有撞見亂事,不幸的是,當他們離島回到甬州準備轉乘商船時,甬州城外爆發了幾股官兵與反賊間的戰事。
就這樣,父子倆被困在戒嚴的甬州城內不得離開,更慘的是,他們才剛離開的普陀山島上出現了一群佔山為王的魔教教徒,而官府也因此循線查到了剛離開的父子倆身上。
幸好,紫微舍人在百年之後仍然庇蔭著子孫,官府在了解到薛家父子的來歷後,他們並沒有把兩人同其他剛從島上回來的信徒那般通通打入大牢關押,而只是給予了他們一通不痛不養的口頭訓誡罷了,當然了,薛家父子貢獻的銀兩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光是這場意外風波就讓父子倆擔驚害怕了好一陣子,薛家商號雖然常與官府打交道沒錯,父子倆也能享受到皇商薛家這名頭的紅利,可牢獄這塊就完全是另一個世界了,他們都知道只要是人進去了,那十個有六個很難活著出來,剩下四個出來也是半廢狀態,以薛虢近期的身體狀態來看,那薛蝌在出牢獄的同時,就得開始料理起其父的後事了。
最終,隨著甬州城附近的叛亂消弭,城門開放進出的第一時間,薛虢薛蝌父子倆也立刻駕車離開了甬州。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許是趕路趕得太匆忙的關係,他們乘坐的馬車居然在半路上壞了,整根輪軸斷裂不說,薛虢也被硬生生甩出了車外,全身上下都有了不少擦挫傷,也就薛蝌反應即時,這才沒有跟他爸一樣飛了出去。
事情發生了自然得想辦法解決,有鑑於薛蝌過於青澀懵懂,薛虢做為更加老練的父親只得扛起維修的責任,不顧身上的傷勢加緊修繕,這才在莫測的局勢變得更糟糕之前,勉強趕在除夕前夜回到金陵家中。
回到自家中的薛虢也沒機會消停下來,因為在過完年後,往例的拜訪應酬對於商家而言完全無法避免,所以在稍微處理了下身上的傷勢後,他又接著幾天忙於奔波拜謁,等終於過了這年春假,薛虢也沒能好好休息一番,而是又開始為新的一年忙碌起來。
想當然爾,擁有宿疾又沒有受到妥當休息,如今再添了新傷的薛虢,或許他的精神仍夠堅持的住,但是他的身體則再也支撐不了了。
此刻的薛虢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床前則是自己的妻子與女兒,其子薛蝌之所以沒在床前侍奉,是因為他得扛起父親的管理責任,畢竟薛家商號的營運並不能因為總管的失能而停滯,更別說這還是薛虢在昏迷前鄭重交代的囑咐。
在趕忙請來熟識的大夫看診後,薛虢這才終於悠悠轉醒,然而薛虢家的磨難不僅是失去主事之人而已,在經過大夫診斷之後,說是薛虢的病情需要每日用蔘湯溫養,還得是百年以上的人蔘才行!在頭幾周時,薛虢家還能承受的住這如水般的花費,可很快的,存銀不足的他們就開始賣起了家私。
薛寶琴很了解自己家的財務狀況,畢竟負責典當租售自家物品的人便是她,所以她更清楚自己父親賴以為生的蔘湯,再過一些時日便會無以為繼,而此刻的薛寶琴正在前往合歡宗的路上,因為她也在這裡發布了收購百年人蔘的委託,此趟便是要去拿取父親的續命藥物。


就這樣連續好幾天,薛寶琴都從合歡宗處購得所需的人蔘,薛虢的情況也一天天地好了起來,可就在這個一切都漸入佳境的當口,薛家的財務卻先一步無法負荷,也就是說,薛虢要想繼續喝蔘湯續命的話,薛家就得開始舉債度日了。
薛寶琴在估算完後立刻就陷入了兩難,她負責打理自家的產業所以她最清楚,自家能賣的能當的都差不多了,有些父親珍藏的玩意她甚至擅作主張當了換錢,父親這才能依靠藥物復原到現在的狀態,可要想撐到薛虢痊癒,此刻的薛家是真的沒任何餘財了,要再多,那就得去跟他人借貸了。
然而借貸並沒有那麼容易,就先不說利息好了,單說誰能借給他家一筆錢買百年人蔘,這借貸的前提在薛寶琴看來就有十足的難度。
這是因為薛虢家的處境十分特殊,首先,薛寶琴並不能從主家的商號那借貸,這是因為薛虢力求公私分明,他的立場便是自己做為管理人,除了每年從家族內分到的部分與薪俸外,多任何一分錢他都不會拿取。
除了是要避免兩家產業相互混淆外,也杜絕了自己被質疑與抹黑的機會。
所以要是薛寶琴真的去找薛家主家借貸的話,那賬就很有可能說不清楚,他們自己人或許拎的明白,但是那些貪圖薛家利益的投機分子呢?
薛寶琴自然曉得其間利害,這也是為什麼父親雖然有自己創辦的幾處商鋪,但都不讓大哥插手,反而是讓身為女兒的自己來打理的原因,畢竟薛蝌做為薛虢長子,自然會繼承管理主家商號的責任,當然了,若是主家要放他們家退居二線,不再過問主家產業的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然而只要這任務還一天落在薛虢家的頭上,他們終究得以主家為主,自家為輔,所以儘管薛虢有著自己的商號,他也只能在完成主業的情況下,才能來打理自身的財產,也因為這樣,薛虢家的商號商鋪雖然發展的還可以,實際上卻也沒有富有到哪去。
而為了不讓父親這麼多年的清白名聲毀於一旦,再加上薛虢本人極力拒絕的情況下,薛寶琴自然不可能去找主家借貸,既然無法從主家處得到奧援,那麼薛寶琴自然只能求助外人。
問題又來了,薛寶琴能求的人其實並不多,這又得歸結於他們的商人身份,確實,社會地位的低下是一部分因素,然而最主要的還是薛虢做為主家商號代表人的身份。
若以薛虢名義去向合作對象借貸的話,很大可能會產生薛家快完了的流言,這會大大影響主家的名聲,進而導致薛虢受到家族的責難,所以向其他商人借貸的路子就這麼被堵住了,同理,薛蝌自然也不行。
在父親與大哥的名聲無法使用,自己與母親對此事又無任何幫助的現在,奇蹟發生了,在薛寶琴不死心地跑了幾處熟客家後,以她女子加上近乎空口套白狼的保證,居然還真的得到了一個可以借到不菲金額的承諾。
那戶人家是薛寶琴經由熟客轉介才與對方搭上了線,薛寶琴很感激對方的慷慨,雖說對方的好意有些不著邊際,但薛寶琴只當這是對方的家學淵源所致。
據說這位京官是因為新年這才難得回到祖籍金陵,再過幾天對方便會回京城,對於這名職位是翰林學士的梅家家主,薛寶琴很感激對方的大方與信任,不但大方地願意給予他家幫助外,還肯信任做為小女子的自己的說詞。
雖然梅家釋出了非比尋常的善意,不過薛寶琴並沒有立刻向對方借貸,除了是因為受到父親作風的影響外,薛寶琴也不無僥倖地想說,或許父親的病情在他家支撐不住前便能恰好痊癒。
今日是關聖帝君飛昇的日子,做為商業的守護神,薛寶琴自然沒有忘記要祭祀關公,在籌備好給關聖的祭品後,薛寶琴便立刻趕往合歡宗,她要去領取委託的最後一份人蔘,再多的,薛家就無力負荷了。
其實薛寶琴也同樣在城內藥舖發布了懸賞,當然也有讓薛蝌注意主家的庫存,不過他們都比不上合歡宗的供應穩定與價格低廉,所以到了銀錢用罄的現在,薛寶琴自然天天往合歡宗跑,這樣才能將本就不多的銀錢效率最大化。
在繳交了費用並確認過盒中的人蔘後,薛寶琴便準備趕緊回家照顧父親,也好讓一直守在床前的母親休息,正當薛寶琴抱起木盒轉身之際,她意外地被接待的合歡宗師姐給叫住了。
只聽這名師姐關切道:
「寶妹妹,妳家...是不是有人受傷啊?」
薛寶琴並不意外對方會這麼問,對此她倒也實話實說,畢竟對方也是自己的老熟人,之前不願說是因為不想讓他人知道自家的難處,可在對方先行問起的現在,薛寶琴也就情不自禁地向她吐起苦水來。
畢竟自從父親病倒之後,大哥需要常跑主家,那自家這裡就得由薛寶琴一手包辦,又是操持營運又是到處尋求幫助,回到家中又不願讓母親擔心,所以薛寶琴一直都是將外頭的委屈往自己的腹中吞去。
但是薛寶琴終究只是一位小女孩啊!儘管再怎麼成熟聰慧,都改變不了她年幼的事實,或許這名女子只是隨口關切了一句,卻足以讓薛寶琴心中那層脆弱的障壁支離破碎。
這位師姐自然沒有那麼無情,只是薛家畢竟是商業大族,對於薛寶琴來合歡宗收購人蔘,她最開始只以為對方是替客戶服務,因為需求太大所以才來合歡宗發布懸賞,不然合歡宗在收購這方面的業務不過是副業罷了。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薛寶琴來拿取人蔘的容態一天委靡過一天,這才讓身為老朋友的她開口詢問,透過薛寶琴這些日子的舉動與氣質,推測出可能是對方家人正在受苦的事實。
在薛寶琴一連串的訴苦後,這名師姐也釐清了對方的困難,只是在這之前她還有一點不明白,於是她便問道:
「寶妹妹,我記得妳不是認識江顧問嗎?」
薛寶琴聞言愣了一下,她對於師姐嘴中的江顧問一時間沒什麼概念,過了半晌後她才遲疑地問道:
「姐姐妳指的是...城哥...也就是江先生嗎?」
師姐肯定地點頭道:
「是呀!看來妳也認識江顧問啊!」
薛寶琴點了點頭表示對方所言不錯,當她準備詢問這與江城何干時,師姐就先一步說道:
「江顧問的醫術妳應該有聽聞過吧?為什麼妹妹妳不帶薛大人去給顧問看看呢?」
此話就如同驚雷般在薛寶琴的腦內炸響,對呀!她為什麼不請城哥看診呢!?就算城哥不願意出診,那至少也可以帶狀況好轉的父親上門吧?
薛寶琴因為師姐的提醒而意識到自己的盲點,她在向對方道謝後便立刻趕回家中,薛寶琴準備帶父親上江家求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