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狍面真君|苔癬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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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4-17
  「咳,那各位要怎麼稱呼呢?」女人重新掛起了笑容。「噢對,叫我徐姐就好。」

    范無咎:「姓吳。都要死的人,隨便叫吧。」

    謝必安用了人間的假名:「安謝。」

  「啊,是這樣啊。那我就叫你們小吳、安謝了啊。」

    她緩緩轉動眼珠,看向周陸兩人:「你們呢?」

  「我叫……」陸懷話剛出口,猛地想起來自家王爺告誡過,姓名這種東西有時候不能亂報,隨口編了一個:「一路順風的路,龐然大物的龐。」

    這個名字十分……隨意。

  「哦……路旁先生。」

    周王爺想也不想,張口就來:「公孫止。」

    問就是最近他神鵰俠侶看多了。

    女人笑得無害純良,邁開了腿:「那就跟我們往這邊走吧。」

    陸懷問了一個很凡人的問題:「這裡要交錢嗎?」

  「基本的食宿就好了。畢竟咱也是要生活的嘛,不過不會讓各位信徒無條件捐款、花錢消災的。」女人說。

    她這麼一說確實讓人放心,至少比大多數民間的「高人」更不像坑拐搶騙的煉金教。

    走進民宿就會發現這裡確實很大,單論環境而言,至少每夜一千五起跳的那種。

  「我們這裡山清水秀、俗世不擾,可以好好體驗遠離塵囂的感覺。」

    周王爺挺入戲的:「我們現在要見高人,行嗎?有點急。」

    范無咎應景的咳了兩聲,也不知道怎麼弄的,轉頭咳一下就出來一灘血。

    他無所謂地擦了擦,攤手道:「就是這樣,我們有點急。」

    他嘴角還掛著血跡,看起來脖子以下都可以宣告入土,就等斷氣馬上全村吃席。

    小李身上捆著隱去了形的勾魂索,被徐姐叫了進去,臨走前,徐姐又拋給他們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我們講下事,你們在這裡等一下哈。」

    等一關門,徐姐就劈頭蓋臉的對小李道:「介紹人可以,別介紹這種有求於真君的啊?真君現在幾乎不怎麼顯靈了,要是不靈人跑了就白忙活了。」

    小李咕噥著說:「信教不都是有求於神的嘛……」

    徐姐「嘶」了一聲,掐了他一下:「你沒看到外面吐血的那個都快死了嗎?還有那個求桃花的,一看就是隨隨便便,肯定不虔誠。」

    被當作反面教材的兩人:「……」

    范無咎掐小了傳音訣的聲音,彷彿為了應這句話,又上氣不接下氣地咳了一陣,當然是給屋裡兩個人聽的。

    屋裡的徐姐頓了一下,繼續罵:「聽到沒有?肺都快給咳出來了,要是在這裡斷氣,我們就是嫌疑人李某和徐某了。讓他們住一晚見見真君,得不到回應就死心了,到時候趕緊把他們送走!」

    小李:「哦……」

    不知道為什麼,之前他對狍面真君挺狂熱的,如今就有點疑惑。

    狍面真君不怎麼顯靈了,之前他會覺得是自己不夠虔誠,信徒不夠多,所以才會拚命拉人上山。

    但現在他反倒覺得……這神沒什麼用。

    陸懷也打著傳音訣,聽徐姐把信徒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不禁無語:「……」

    這口才思路去推銷不好,非要搞邪教拜野神。

    片刻後,徐姐這才又掛好了笑容迎出來:「那都跟我來吧,明天帶你們去參拜神明。我們昨天剁了肉餡,你們明天早上想吃包子還是餃子?」

    周王爺、陸懷:「吃素。」

    謝必安、范無咎:「*扁食。」

    徐姐:「……好的,素蒸餃。」

徐姐可能怕再待下去被氣出心梗,找了個藉口就走了。小李自然接過了管事的大任,領著他們到了房間,問:「您們……您們是一人一間房還是?」

    他一拍腦門:「唉算了,房間都是空的,你們自己挑吧……那個,這個鏈子……看在我幫忙帶路的份上,能不能解了?」

    他指的是還三橫五道的捆在他身上的勾魂索。

    范無咎:「不行。」

    他拉長了調子道:「別拉臉,「縱虎歸山」四個字知不知道怎麼寫?」

    小李:「……」

    說不行就不行,這人非要加一頓很欠打的解釋。

    小李乾瞪眼了幾秒,踱著腳轉身走了。

    范無咎倚在謝必安肩上沉沉笑了一陣,進房就躺床上睡過去了。謝必安則拿了一條毛巾,把他嘴角邊那看上去「夕死可矣」的血跡擦乾淨,跟著睡了過去。

    等他捏著鼻樑根推門走出來已經下午了,徐姐真就在西廂房的飯廳擺了幾籠蒸餃。陸懷打著哈欠走出來,習慣性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欸,這裡沒網路欸?」

  「路龐先生啊,你要知道網路是俗世的東西,咱這裡沒有。」小李一邊擺著碗筷一邊道。

    這裡是山腰,四合院四周圍著山林,要想有網路,除非花錢請人架基地台。

    所以別問,問就是沒錢。

    陸懷沒想這麼多,他只覺得……

    沒網、山上,標準的恐怖片套路。

    他的眼皮剛開始跳,就看范無咎在一旁吃得優雅,一點沒有「重症患者」的樣子,還對他舉了下筷子致意。

    哦對,且不說自家王爺,這有倆地府數一數二的將軍呢。

    周王爺和他連著心通,伸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說:[別胡思亂想,本王在呢。]

    傍晚時,范無咎問了一次能不能上山拜狍面真君,徐姐說真君在閉關,要他們再等幾天。

  「對不住啊,這幾天住宿費就減半吧。好歹這麼遠過來,見真君一面也好啊。」她大概很怕看似已經咬勾的魚跑了,急忙挽留。

    陸懷來了個欲擒故縱:「唉不行,我得回去救我僅剩的資產。」

  「別這麼快下定論啊,那……住宿費免了行不行?」

    周王爺彎了彎眼睛:「就等你這句話。」

    徐姐:「……」

    又過了四天,范無咎這個假病秧子依舊吊著氣,他們依舊白嫖住宿,狍面真君依舊在閉關。

    周王爺把他們全拉到一個房間商計時有些擔憂地問:「那狍子都沒出來,不會是跑了吧?要不要今晚就動身搜山?」

    謝必安:「沒有。」

    他靠在椅背上,一翻手化出羅盤,金色的細針依舊直指著山林深處。

  「那怎麼辦?再等下去就算原本缺手殘腳都要養好了。」

    范無咎突然笑了一下:「知道凡人拜神通常除了求事還有什麼嗎?」

    謝必安看到這熟悉的「搞事笑容」,懶懶地動了下唇:「別賣關子。」

    周王爺倒是對答如流:「求庇佑唄,難不成白捐香火功德?」

    而什麼時候會需要神明庇佑?

    遇到事,尤其是遇到怪力亂神方面的事時。

    謝必安道:「那王爺看好陸先生吧。」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倆負責去搞事,周王爺也爽快的答應了。

    ……

    是夜,徐姐剛從浴室裡走出來,木門突然被叩響了。

  「誰?」她下意識問了一句。

    門又被叩了兩下作為回答。

    徐姐走過去不耐煩地推開門,就見那位長的特別好看的安謝站在門外。

  「哦,是你啊。什麼事?」

    謝必安微微抬頭,指了下自己身後。

    她順著手指的方向轉過頭去……

    范無咎在她後面咳了兩聲,隨後微微一低頭,手抬起來似乎禮貌的掩住口鼻。

    他一抬手,接住了自己掉出來的眼珠。

    徐姐和謝必安齊齊沉默,前者是因為極度的恐懼,後者是有些無語。不得不說徐姐有些義氣,拽了他就跑。

    范無咎還不忘心通提醒了謝必安一句:[盡量把她往山上帶。]

    凡人身軀的禁制「打或逃」驅使她往認為最能逃生的地方竄,很快拽著謝必安上了山道。跑了六七分鐘後她撐著一棵樹,殘喘著道:「安謝,我……你,你怎麼不跑?不要命了嗎,啊?剛是來叫我的?好勇敢……」

    腎上腺素讓她連珠炮似的問了幾句,突然停下來。

    謝必安盯著她,慢慢開始歪頭,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接著,他的嘴角咧開了一個微笑,那抹微笑漸漸擴大,一直擴到了耳朵……

   謝必安開口說話的時候,整個下顎都在開合,詭異至極:「我死都死了,怕什麼。」

    片刻後,徐小姐的尖叫響徹林子,驚起一片夜貓子鳥。

    神祇有很多種相貌,以不同場合、見不同人或者以不同的目的為前提改變外貌,因此京劇變臉被譽為「神技」。

    憤怒相是拿來嚇鬼的,而他和范無咎所現的厲鬼相不常用,因為作用是拿來魚目混珠,混進鬼群用的。

    對他們這種降妖伏魔時能直接開打絕不多事的來說,這個顯相挺雞肋,不過拿來嚇人倒是挺好用。

    他不緊不慢地跟在徐小姐後面,回頭看了跟上來的范無咎一眼,才意識到自己忘了收厲鬼相,還頂著那個滲人的微笑。

    某人上下打量一眼,唔了一聲:「挺應景。」

   謝必安不置可否,指了指前方:「……好像到了。」

    女人跌跌撞撞跑到馬路旁一處長階前,三步併兩步的往上爬。兩人從她身旁悄無聲息地掠過,沿著山道一路往上走。

    樹影交錯,約等於無的月光並不能照亮什麼,月亮只是做做樣子的掛在天邊。謝必安隨手點了一張符,袍角翻飛間看見了擋路的三角錐。

    上面寫著:「山體滑坡,前方道路危險,禁止進入。」

    范無咎彎腰研究了一會:「知道嗎大將軍,通常這種攔起來的地方一般裡面都有些什麼。走嗎?」

    他剛踏出半步,腳又收了回來,「哦」了一聲。

  「等一下,有陣。」

    一進山就會鬼打牆的那種。

    謝必安聞言低頭從袖口掏出個什麼東西,拎出來反手對著他晃了一下,看上去是個吊墜。

    ——前幾日小李放在車上的東西,竟然被他拿下來了。

  「順手拿的,應該能用。」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地段的關係,齊山的山間也攏著霧。

    石階年久失修,在長年無人踏足中爬上了青苔和蕨類,就從石縫間冒出頭來,時不時有帶刺的植物刮蹭在人的小腿。

    這些階梯長的好像看不到頭,但好在又因為那撮「信物」的緣故不是真的看不到頭,很快前方便豁然開朗,現出一間石廟來。

    石廟跟石階是相同的格調,之所以能讓謝必安確定就是這裡是因為旁邊的一眼泉水,緩緩碰出幾星清脆的水響。

——是他跟那兩個傀儡共感時夢到的那處泉眼。

    范無咎召回勾魂索,對謝必安道:「勞煩一下。」

    他化回了癌末患者的樣子,一走就咳出一口血,被謝必安背了起來。

    [演一下,哭一哭什麼的。]

    謝必安:「……」

    過了片刻,他踏上石廟前的台階才回答:[氣氛不夠,哭不開嗓子。]

    要不你再演真一點。

    [那還是不了,]范無咎的下巴放在他肩上,趁著姿勢方便用臉蹭了蹭他的。[怕你捨不得。]

    謝必安走進門戶大開的廟宇,有個影子端坐在神壇上。

狍面真君。

它穿著一身形式古舊的袍子,額上一對金角,額心一點爍白法印。它兩隻耳朵動了動,雙眼微微向外,看上去非生非死,無喜無悲,並沒有聚焦的點,像兩汪空寂又死板的水池。

它開了口氣勢森然的道:「大膽。見到本尊,還不跪下。」

    謝必安:「沒看到我背上背著個人嗎,跪不了。」

    范無咎咳了兩聲,表示自己還活著但快死了,經不起折騰。

    狍面真君:「似乎是如此。」

    它停滯了一下,范無咎垂在謝必安胸前的手輕輕戳了下他肋下,心通道:[又入陣了。比之前那兩個弱的多,但是更廣一些。]

    廣就意味著要像之前用毀山炸石的方法破陣和找到陣眼都更為困難,弱一些則代表更不穩定,造出來的境就好比一塊木板甚至一張紙,一戳就破。

    他正想從謝必安背上下來,卻發現化不回原身,知道是陣法起了作用——古話有云:「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是他,在狍面真君的地盤裡也多少會受到一些限制。范無咎一計不成,心念電轉,馬上壓低聲音道:

  「謝將軍,聽我號令。」

  「聽我號令」這四個字在人間就只是一句略顯中二的台詞,可在他們這些或鬼或神的口中,就代表著應答的人承諾一舉一動真的皆聽從號令,相當於一個立馬生效的契約。

    謝必安知道他意思,也低聲道:「願為效勞。」

    高台上,狍面真君道:「說吧,千辛萬苦找到本尊座前,所求為何?」

    契約生效,范無咎趴在他背上低聲說:「隨便編一個。」

    謝必安:「想送一個人走。」

    范無咎抬頭叼了一下謝必安的耳尖。

    狍面真君道:「甚好。」

    它前幾次的傷估計一點也沒養好,聲音聽起來虛得有點空茫,反倒有了超脫凡俗、仙氣飄渺那種感覺,它的聲音迴盪在苔痕滿佈的大殿中。

    不知是不是錯覺,或是站在殿上久了,那些苔痕似乎無聲的對人傾訴著時光流逝、春去殘秋、落雨天晴,讓人覺得……

    [神台上本來沒有青苔。]范無咎表面上看著狍面真君發呆,扯了一下謝必安的神識,語出驚人:[注意到了嗎,苔蘚在蔓延。]

    謝必安猛然回神,狍面真君還在問:「送何人走,去往何處?那人生時、來處,如今是生是……」

    青苔已經蔓延到了神桌前,就在這時,後方突然傳來了一道有些模糊的聲音:「真君,有鬼,有鬼!」

    雖然聲音聽起來就在身後,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這代表這個幻境太弱,甚至隔絕不了外面的動靜。

    青苔爬到了腳下。

    范無咎低聲道:「謝將軍,動手!」

    就在謝必安反手打出一把鑲著法力的金符時,他結了個手印。

    正是直通地府的點兵令。

……

    作話:枯燥乏味的打架,前幾天忙得焦頭爛額沒時間更新,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