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失魂|「下次直接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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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3-29
下午圍在學校的警方把事情透漏給了校方,沒過多久,有那麼點跟管理層沾親帶故的學生就把這件事流傳了開來。

知道實習老師基本會待在教室吃飯,今晚也湊過來的學生不少,就只差幾個點外賣的。

「吳老師,我聽說你們被請去警察局了?」一個男生端著飯盒杵在一旁扒飯,鐵筷和鐵片撞的哐啷響:「發生什麼事了?你們是嫌疑人?」

謝必安才剛拆筷子,抬頭掃了一眼:「吃完再說。」

「哦哦,好。」

於是十分鐘後,急於聽八卦的人「呼啦」一下全湧了上來。

其實這事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但架不住馬斯洛人類需求理論的第五層認知需求——俗稱人都有那麼一點的八卦天性作祟。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范無咎擦了下嘴角,把紙巾疊起來扔到垃圾桶裡:「趁早上沒課和你們安謝老師出去走走,發現一具屍體。」

吃飽後的思緒總會有那麼點遲鈍,一眾學生花了一點時間反應過來,才嘩啦炸了鍋。

「屍體?」

這群高中生可能因為事不關己,急吼吼的問:「誰的?」

范無咎聳了下肩:「沒看清,也可能是什麼動物掉進去。」

學生們:「……」

動物掉進溝裡需要警察圍著一整天不讓進?

「總之爛了。別出去亂說,謠言止於智者。」范無咎又補一句。

不往真的講主要是擔心學生間以訛傳訛傳出什麼,也不說余義天的事,含糊著帶過去了,學生們也就也沒往外亂傳。

……

九月中其實已經入了秋,那股躁動的夏意也走到了頭。

秋天其實是一個很感懷的季節,因為春天時忙著從徹骨的寒冷裡活過來,夏天又過於熾熱。

也由於開學往往在秋天,又長一歲的學生們偶爾從學習或是其他瑣事裡抽出思緒,感嘆:又是一年啊。

而除了傷感滄桑的部分,秋季也是流感盛行的季節,五班也難逃一劫,教室裡一半人都戴上了口罩。

「窗外最後一片葉子落下,便是我生命結束之時。」下課時間一位學生扯著沙啞的嗓子趴在桌上感嘆,講台上準備下一節課的陳景含悶悶咳了兩聲:「咳……哪位同學給他一個口罩,保護自己也保護他人啊。」

「貼心小棉襖」柯語萱馬上傳了一個淡藍色的口罩過去,可見她在大多數人眼裡的形象還是不錯的。

兩位鬼神不怕感冒,但還是象徵性的戴起了口罩。

反正他們之間講話也不靠嘴。

[ 謝大將軍。] 范無咎隔空勾了一下靈識,成功把人的注意力引了過來。

[ 我在。做什麼?] 謝必安低頭看著之前接走余義天的將士傳來訊息,說是此人魂魄不全,查不清前世今生,到時候他們還得親自過去一趟。

[ 你還欠著我兩個問題沒答,我主要在等昨天那個。]

昨天什麼?

——關於前天那幾吻,你怎麼想?

謝必安在回訊息,說話分心二用,不是那麼仔細:[ 我怎麼想?吻了有幾分鐘了你覺得我怎麼想。]

本來他冒出來第一個想法是:那幾分鐘我都在回應你,你覺得我怎麼想?

這句話雖然只淺淺的出現一下就被竄改成心通的版本,但還是不妨礙范無咎聽了個全。

然後他們又不約而同的靜默下來……

氣氛似乎又重回昨天花槽邊「說穿了更尷尬」的場景,但不是因為什麼小學生似的彆扭和悸動,是更為深沉的東西。

千餘年的相知相伴一夕之間變質成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比世間任何情誼都沉遠綿長。

謝必安打字的手停住,一會後狀似無意的放下來垂在身側。

然後抬起來勾了一下對方同樣垂落的指尖。

那些深沉的情感積滿了心臟,細水長流的四探,輕觸著胸膛找尋出路。

范無咎的法力順著相碰的地方無聲湧進來一些,溫熱的引著那些細流,在心關停駐了一會,又順著指尖遊回去,最後勾纏著輕掃下去。

然後在他指尖捏了捏。

謝必安側過臉去摸著自己的鎖骨,喉結動了兩下。

口罩遮擋下看不清一半五官,於是人的注意力就會被分散到其他可能判斷得出這人情緒的地方,譬如眼睛或是面部的線條。

也不排除某些觀察方式比較獨特的人看的是其他地方。

某些人明明可以用心通,非要隔著口罩低聲道:「耳根有點紅。」

謝必安剛緩過那些情緒,後勁還在,垂著眸看不清什麼想法,說:「悶的。」

……

照理說他們把學校鬼影這件事查了個不太透徹的水落石出,應該馬上就可以走人回地府了,但范無咎還是向上面報備多留了一個禮拜。

謝必安盤著腿在床上打坐,屏除外面的雜音後靈識離體,親自去向收押著余義天的武神娘娘致謝。

她是泗南北方的武神,本靈正好在本地最大的宮廟主觀裡,靠在宮前龍門旁依著的黑石馬身上看來往的信徒,看到謝必安來訪,斯斯文文的行了一個古禮。

謝必安還了一禮,看著上次那位家將走進殿內提余義天出來,道:「多謝娘娘鼎力相助。」

「舉手之勞。代我向范將軍問好,今後有什麼難處,也請將軍不要客氣。」

謝必安:「娘娘也一樣,將來如有機會也請娘娘到府上一坐,謝某先回了。」

……

由於魂魄不全,余義天依照冥法不能走正常的審判程序——跟斷手斷腳的人開不了正常的車同個道理。

於是余義天茫然著被送到某處客棧似的集中點,那裡面滿窩都是這樣「缺斤少兩」的亡者。

他們都死的離奇,通常也在陽間徘徊了很久、很久,多多少少忘了事。

余義天當然不免俗,只不過他忘了自己已經死了,但也忘了生前那些事。

他最清晰的印象就是一雙黑眼睛,其他事情都是模糊的。

那些模糊的片段裡有很多人,但他只記得很不開心。

客棧裡左鄰右舍活過又死在什麼年代的人都有,有些渾渾噩噩,有些司空見慣,也不覺得奇怪。他們彼此湊在一塊,倒也不會孤單。

有些事,忘了就忘了吧。反正只要記不起來,就從此不再相干。

……

謝必安剛睜開眼,寢室裡也同樣盤著腿、打著手印的人就問道:「回來了?」

這句話是勾魂索傳來的,那條浸著一層業火的鐵鏈一頭揚起來扭著蹭了下他的臉,看上去挺開心。

雖然法器有自己的意識,但是大部分還是受到主人的影響,常常能看出一些不曾表現出來的細節。

譬如勾魂索在他腰腹間繞了好幾圈,被范無咎喝回來後才放開,委委屈屈地遊去把靠在一旁的哭喪棒來了個五花大綁。

……跟那種特別黏人的動物很像,稍微不理人就要哼哼唧唧的那種。

謝必安掃了兩人糾纏在一起的法器一眼,「余義天我接到地府了,少了一魂。」

「哪個?」

「象魂。」

這下麻煩了。

人的三魂七魄分別掌管著一些東西,七魄主七情,隨著肉身死亡就散回天地間,而魂就不一樣了。

任你轉世投胎多少次、期間又成為過什麼東西,天地人三魂都是一樣的,因此每一世的個性可能不同,但從一些手段來看,還是能認出前世。

而余義天象魂,也就是人魂丟失,進不了祖墳,意味著只要他一天少了這部分,一天就不得安息。

「那我們是得幫他找嗎?」范無咎也行完了功,靠在床沿的擋板上對他招了一下手。「過來一下。」

擋板鏤空的地方挺大,僅僅能攔住身子和頭,手伸出去是綽綽有餘。

謝必安正要下床接杯水,依言靠過去。

然後范無咎微微低頭在自己的拇指上碰了下唇,伸手過來在他唇上輕撫了一下。

這又是什麼操作?

「晚安。」他說。

興許是剛運完氣,他從掌心到指腹都是溫熱的,輕輕在謝必安臉上擦過去。

他站了一會,把門帶上的同時說:「下次直接一點。」

隨著鋁門關上,外面撲了一點熱氣進來。范無咎摩挲著拇指解開衣扣,那句「直接一點」才慢悠悠的傳到耳朵裡。

直接什麼?

直接吻。

范無咎摸了下喉結,勾過列印出來的資料打算準備一下明天的課,在同一頁停了十分鐘愣是一個字沒看進去。

彼時謝必安已經在相隔不到三米的另一張床上睡過去了,窗外隱隱綽綽的路燈暖光半搭在他床邊,很識趣地沒有擾人清夢。

一切的一切安逸而靜謐,不曾想這裡曾經有一個臉上帶著胎記的學生死在某一個這樣的夜晚。范無咎拿起手機,刷新了一下掛了許多天的頁面,終於等來了警方開的記者會。

……

第二天的語文課上,氣氛特別低迷,起因是因為范無咎宣布要調職,最後一課教完就要跑路了。

「哦對了,很不幸的是安謝老師也要走了,跟我一起。」

台下學生齊聲又拉了一句長長的嘆息。

「所以呢,接下來兩節課是我脫離苦海前教的最後一課,也希望你們能學進去。」

有幾個學生笑了。

謝必安坐在電腦桌前敲了兩下鍵盤,熟悉的輸入密碼後點進了youtube,同時范無咎嘴上也不閒著,制止了一小部分翻筆記本出來準備記重點的三好學生。

他點開的是今早的新聞,直接拉到了中間一段。

畫面上喀嚓的快門聲不絕於耳,警方發言人站在鏡頭前,宣布了死者的身份。

「余義天」三個字透過麥克風、又通過教室的揚聲器傳出來時,整個教室靜默無聲,只有影片的音軌徐徐響著。

記者問了一些關於案情的問題,警方把發現屍體的地方打了厚碼貼上來,但足以讓熟悉的人看出這是哪裡。

法醫部也很給力,推算出了死亡時間,也被記者如實搬了上來。

范無咎讓靜默持續了一會,淡淡的道:「這件事我有稍微了解過,知道的也不多。我在這裡也不是想說什麼或是追究什麼,只是想讓你們意識到,他和你們是一樣的人。」

「所有人生來只是不一樣,不平等是別人加諸在身上的。」

「這節課自習,該做什麼做什麼。作為旁觀者真的沒什麼,反正死的人也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這麼凝重幹嘛?」

台下有一個中立的學生弱弱舉了手:「吳老師,可是照您說的……他跟我們也是一樣的啊。」

「是,但是據一些人透漏給我的情況,這個班上沒什麼人把他當作「平等」的存在。譬如在桌子抽屜裡刻某些綽號,或是往課椅上塗膠水,洗不掉的那種。」

謝必安關了電視,靜默變的更加壓抑。

「我們第四課的內容已經上了一半,明天總結,放假後再回來就得面對你們原本的語文老師了。」

這次沒有人出聲,直到四十分鐘後,有人煞白著臉站起身來走出了教室。

是柯語萱。

……

作話:這章後半段比較乏味,主要是低血糖大腦不靈活(準備去煮晚餐,這章比較短。)

噢還有,我換手機啦哈哈,某星的,希望格式不會跑掉。

二更:格式真的跑掉了,應讀者要求重新打了一次,謝謝大家的諒解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