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贈予妳的祝福

　　「「蕾婭，生日快樂！」」
　　噼啪噼啪！
　　伴隨著拉炮聲，大家齊聲地向蕾婭投以祝福。
　　四月十二日，今天是蕾婭的生日，班級的大家放學後聚在學院宿舍替蕾婭慶生。生日派對的參加者有五年Ｃ班全員，還有梅兒和夏露芙。
　　「謝謝大家願意來抽空捧場，我真的很高興。今天我準備了很多食物，大家要多吃一點喔。」
　　由數張桌子拼起來的大桌上，擺放著足夠讓十多人吃的各種料理，這些料理都是蕾婭從昨天便開始準備。
　　由生日的人舉辦聚會，準備料理邀請三五知己，是蕾婭故鄉的習俗，和現代由親朋好友負責打點好一切的模式剛好相反。
　　自己的生日應該不是真正的出生日，但「一年一度的紀念日」這點是不會變的。在這個特別的日子，感謝那些重視自己的人，是蕾婭故鄉習俗的原意。
　　不用做事讓別人替自己慶生雖然也不錯，但蕾婭果然更喜歡故鄉的做法。
　　因為是蕾婭的希望，大家當然不好拒絕。不過現在放置於桌上的生日蛋糕，則是大家在店家預訂的。
　　預訂生日蛋糕的店是蕾婭也聽過的名店，而味道也只能說並非浪得虛名。
　　至於蕾婭準備的料理……她對自己的廚藝還算有點自信，只是畢竟是第一次做正式的料理給大家吃，她其實也有些擔心會不會不合大家胃口。在見到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她才總算放下心頭大石。
　　除了吃喝，大家也有玩些桌上遊戲。十個人聚在一起吃喝玩樂，多少是有些吵鬧，不過宿舍的食堂本來就能辦聯誼活動，住在宿舍的同學們都習慣了這程度的吵鬧聲。
　　剛玩完一場遊戲的蕾婭感到有些口渴，取了果汁坐在一旁。
　　看著正享受著派對的大家，蕾婭覺得有辦這場派對真是太好了。
　　「小～蕾～」
　　「哎呀……思露，還有薇露，怎麼了嗎？」
　　「我們玩得有些累了，所以稍為休息一下。」
　　雙胞胎姊妹分別坐到自己的兩旁。
　　「莫非我現在是能左擁右抱的狀態？真不錯呢。」
　　「如果希昂也能像小蕾妳這麼想就好了，他總是顧著和洛隊長打情罵俏。洛隊長也是，今天就該多理理壽星女的小蕾才對嘛。」
　　思露抱怨著正聊得起勁的兩個男生。
　　「畢竟他們倆很要好。洛斯特平時就很關照我，而希昂的話……我覺得他並沒有那麼遲鈍喔。」
　　蕾婭不是希昂本人，所以也不能百分百確定，可是這雙胞胎的心意很明顯，她們也沒有刻意隱瞞，蕾婭並不認為希昂什麼都感受不到。
　　倒不如說，被這對可愛的雙胞胎親近還沒感覺實在不可能。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對了，蕾婭，今天蘭伊莎教官不來嗎？」
　　「嗯，我今天沒有叫她來。」
　　「咦？為什麼？教官就像小蕾的親姊一樣不是嗎？」
　　「對我來說是這樣，但對大家來說她果然還是教官吧？就算我叫她來，她也會說有自己在大家會無法盡興而拒絕。」
　　考慮到蘭伊莎的性格，她的心聲中一定也有「下班了還要陪一班小鬼很麻煩」。為了本人的形象著想，這個蕾婭就不說出來了。
　　「蘭伊莎教官在場會較緊張這點是無法否認呢……」
　　「嗯嗯，而且小蕾這麼一說，人家也能想像到教官婉拒的樣子了。原來如此，這就是姊妹的默契嗎……」
　　「唔……雖然我不否定，但被妳們說姊妹的默契也挺怪的就是了。」
　　畢竟說到默契，無論怎樣也贏不過這對從出生之前就在一起雙胞胎姊妹。
　　不說別的，現在兩人坐在蕾婭身邊，兩人與蕾婭之間的距離幾乎是一模一樣。蕾婭只是用目測和感覺，但用尺子去量度如果出現分毫不差的結果，她也只會認為是理所當然。
　　「提到了教官，她現在是夏露芙的監護人是不是？」
　　「嗯，前天把所有手續都辦好了。」
　　「那之後小芙會和教官一起住嗎？」
　　「不，夏露芙會繼續住在宿舍，和之前不同，現在是得到了正式的許可。」
　　詳細是怎麼談妥蕾婭也不太清楚，但最終是得到了校長的許可。
　　就實際問題，也不可能讓夏露芙住在蘭伊莎的公寓……要她和那個生活廢人住在一起，只會辛苦了夏露芙而已。
　　「其實我本來有想過由自己來當夏露芙的監護人，但最後果然還是決定拜託蘭伊莎姊。」
　　在今天蕾婭正式踏入十八歲，在法定意義上是已經成年。
　　蕾婭既有多年於孤兒院照顧小孩的經驗，財務上也因為繼承了院長的資產，基本上所有擔當監護人的條件她都達成有餘。
　　然而，這也只是數據上達成了條件而已。才剛成年便當上孩子監護人的自己一定會被質疑，這也會對夏露芙有所影響。
　　比起仍是學生的自己，由蘭伊莎這已獨立的社會人擔任監護人，看起來較合理也能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能問一下為何蕾婭會有這心境變化嗎？」
　　「比起什麼事都自己來做，多多仰賴別人對誰都好……算是我近期的體會吧。」
　　就算法定上是個成年人，也只是年齡的數字達到標準而已。
　　人不會差了一天便變得成熟，就算已經不是小孩，但要成為一個大人，自己還有很多路要走。
　　
　　　　　　＊
　　
　　派對一直持續到晚上，到了夜晚八時才結束。
　　洛斯特和蕾婭把大夥送到車站，看著他們乘上路面電車。
　　在夜裡來往騎士局用地的人本來就很少，一路走來都有說有笑，路面電車的行走聲遠去之後，只餘下洛斯特和蕾婭的月台格外寧靜。
　　剛才一直都很熱鬧，大家不多不少有些意猶未盡，只是考慮到明天也要上學，在這個時間解散是差不多了。
　　「我們回去吧，洛斯特。」
　　「嗯……蕾婭，在回去之前，要不要稍為散個步？」
　　「對呢……我也不知不覺吃得有點撐，反正離門禁還有些時間，我們就繞點路再走回去吧。」
　　兩人沿著騎士局用地的外圍走，騎士局鄰近行政區，在這個時間政府機構大多都已經下班，沿路只見到零星的路人。
　　委涅斯有一條將都市分隔成兩半的河道，而河畔是很適合散步的地方。
　　而在四月的現在更是如此。在河畔種植的一列櫻花樹，此時正在盛放。
　　「真漂亮……櫻花樹源自東方之地，想不到也有種植在委涅斯。」
　　蕾婭抬頭欣賞著掛於樹上的櫻花。
　　「畢竟委涅斯本身就融合了很多地方的文化。蕾婭喜歡櫻花嗎？」
　　「唔……倒也沒有特別喜歡，櫻花也好，其他花也是。只不過，這麼漂亮的景色，我想是沒有人會討厭。」
　　「這倒也是。」
　　櫻花在街燈的光芒下綻放，凋零的淡紅色花瓣緩緩飄落地上，為路磚鋪砌而成的行人路增添了色彩。
　　在東方對於在夜晚欣賞櫻花──「夜櫻」有著獨自的情懷。洛斯特也是對花沒多大興趣，但他或多或少能理解當中的浪漫。
　　「好了──洛斯特，有一件事雖然我想你也知道，不過還是該好好告訴你。」
　　這時，一直與洛斯特並肩而行的蕾婭走到他面前停下腳步。
　　「我覺得拐彎抹角的做法並不適合你喔。」
　　「果然是太突兀了嗎？」
　　「畢竟以洛斯特的性格，一般是不會在夜闌人靜的時間邀女生約會吧。」
　　對於蕾婭指正這件事，洛斯特並不覺得驚訝。
　　「反正我就是不擅長瞞東瞞西……那我就不繞圈子了，蕾婭妳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洛斯特看得出來嗎？雖然是個人認知，但我應該不像洛斯特一樣，看臉就什麼都穿幫才對。」
　　「對啊，完全看不出來。」
　　只要不是面臨突發的意外，蕾婭待人處事上都保有相當餘裕。
　　洛斯特自知自己不是個擅長察言觀色的人，要洞悉蕾婭的心思，對他來說是至難之業。
　　「可是，我認識的蕾婭總是不會停止思考，然後不時會為此而煩惱。」
　　看不出並不代表不能想像，蕾婭是一個怎樣的人，洛斯特還是略知一二。
　　「洛斯特意外地清楚我呢。嗯，我有稍為思考上次出擊時的事。『歪獸』、『捻流』、『堡壘種＜比蒙＞』……洛斯特你有發現什麼嗎？」
　　「是龍的用語和我們使用的一樣吧。」
　　蕾婭點頭肯定洛斯特的回答。
　　在與西格魯飛和夏露芙共同作戰的時候，他們在溝通上一次也沒有混亂。
　　「『歪獸』和『捻流』或許是夏露芙他們知道用語配合我們，但『堡壘種』和『比蒙』的命名法則就說不過去了。」
　　西格魯飛和夏露芙想隱瞞龍的身份，在尊重他們意思的前題下，比蒙的事難以上報，上交的出擊報告也並未提及龍和比蒙的事。
　　對騎士局──對人類一方來說，堡壘種＜比蒙＞是完全未知的歪獸。
　　可是不論是「堡壘種」還是「比蒙」，其命名的方式卻與騎士局在這幾十年間定立的如出一轍。
　　如果說這是巧合，也未免太過不自然。而能夠想到的原因──
　　「……或許騎士局內部有人和龍有所連繫。」
　　「這樣想會比較妥當吧。又或者在騎士局內有龍族的人物存在。雖然說我們是無從確認，就算知道了也沒必要揭發……總之我想的大概就這些事而已，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想太多呢。」
　　蕾婭作出一個苦笑。
　　而看著這樣的蕾婭，洛斯特覺得果然如此。
　　「蕾婭，有一件事我想妳也有聽過。如果要說謊，夾雜著一些真實是最不容易穿幫的。」
　　嚴格來說，蕾婭是沒有說謊吧，剛才所說的時她的確有思考過。
　　只不過那並非全部，而且真正最困擾她的事，她依然隻字未提。
　　「……真是的，為何洛斯特在這種時候會這麼敏銳呢。」
　　就算沒有明白道出，聰明的蕾婭也已經察覺到自己的言下之意。
　　蕾婭向河邊走，雙手放在分隔河道的護欄上。
　　「夏露芙作為龍曾經存在缺憾，無法自由地運用自己的力量，而解決了這問題的是我。」
　　「對啊……現在的夏露芙已經能盡情發揮她身為龍的力量了。」
　　「沒有這種機會是最好不過就是了。即使如此，我還是慶幸自己能夠助夏露芙一臂之力，只是與此同時，我還是忍不住不思考……我到底是什麼呢？有著遠遠超越一般操捻者的捻流，又突然知道了本應不知道的知識，干涉龍的身體缺憾將其修復……作為一個人，我也察覺得出自己過於特異。」
　　蕾婭低頭看著河道，背著街燈光芒的側臉蒙上陰翳。
　　孤兒出身的她，本來就搞不懂自己的身世。
　　無法確認自己立足之處的不安，或許不是洛斯特能夠輕易想像的。
　　然而──
　　「……蕾婭只要是和自身有關的事，就總是很易鑽牛角尖啊。」
　　「唔……雖然我也有這種自覺……」
　　但被別人提到也許是多少有些不爽，蕾婭的表情看起來不太高興。
　　「很簡單的一件事啊，而且是蕾婭經常掛在口邊的事。」
　　「我經常掛在口邊？」
　　「『紮根於腦海的常識，會將被認為『不可能』的選項排除』。蕾婭認為自己是『特異』，但可能並不是那樣。」
　　「洛斯特想說我才是『正常』的？」
　　「對。我也不是毫無根據說這件事的。在那時候，西格魯飛的捻流通過我的身體傳到劍上。我的劍不像蕾婭妳的戟槍是特製的，無法長時間承受龍那強力的捻流。不過，劍雖然撐不住，我的身體卻一點事都沒有。」
　　「人的身體本身就能負荷那個密度的捻流，和正常狀態的龍一樣……如果說人類只能運用現時等級的捻流，身體構造並不需要那麼高的許容量。」
　　不愧是蕾婭，只要能夠客觀地思考，她就有著聞一知十的聰敏。
　　「就是這樣。如果說蕾婭不了解自己，身為操捻者的我們也是一樣。說到底，捻流粒子到底是什麼，到現在也並未解明。」
　　歪獸也好、操捻者也好，曾經特別的這些東西，至今也仍是未解之謎，只是在長久的時間之中，不知不覺間融進了人們的常識之中。
　　「的確呢……想要一舉把一切未知的謎團解開，也許是我太貪心了。」
　　「我能明白妳想要知道的心情，也知道妳會抱有不安。但不論真相如何，又是否知道真相，至少對我來說蕾婭就是蕾婭，這點不會有變。」
　　「……最後的一句聽起來有些敷衍。」
　　「畢竟我不及妳能言善道，只能請妳多多包涵了。」
　　「唔……怎麼辦才好呢。」
　　蕾婭的聲音和表情聽起來帶著佻皮，已經拭去了之前的陰翳。
　　「那這樣如何？」
　　洛斯特走到蕾婭身邊，然後從自己的口袋中取出一個東西，交到蕾婭手上。
　　「這是……」
　　那是一份用包裝紙包好的盒裝禮物。
　　「祝福的話是已經說過了，但今天還沒過，多說一次也不是問題吧。祝妳生日快樂，蕾婭。這是我送給妳的禮物。」
　　「咦……不是說好了大家買蛋糕來當作禮物就好了嗎？」
　　「這個嘛……其實大家覺得只有這樣不夠驚喜，所以都有買生日禮物給妳。禮物都由我保管著，他們說等派對完了之後才叫我交給妳。」
　　「大家真是的……而且連洛斯特也有參與。」
　　口中雖然是抱怨，但蕾婭臉上掛上的卻是溫柔的微笑。
　　「洛斯特，這個……我能夠打開來看嗎？」
　　蕾婭將自己給的禮物放到臉前，用帶著嬌羞的眼神仰看著自己問。
　　「當然可以。」
　　得到了洛斯特的許可，蕾婭小心地將包裝紙拆下摺疊好，並打開包裝下的盒子。
　　「這是……髮飾？」
　　從盒中取出的，是一個以數朵小花配上淺綠色鍛帶的髮飾。這髮飾是之前大家幫夏露芙買衣服時，洛斯特偷偷地買下的。
　　「嗯，沒有錯。想著會適合妳所以便買下了……現在想想也覺得有點衝動。」
　　衣物和隨身飾品本人的喜好很重要，對女孩子來說就更是如此。要是收到禮物的人並不喜歡，那會讓大家也很尷尬。
　　「是否適合我試一下就知道了。洛斯特，你可以幫我戴上嗎？」
　　「啊……嗯。」
　　洛斯特接過髮飾，而蕾婭將自己綁在耳側的髮帶取下。
　　「我先閉上眼了，這樣洛斯特也會比較輕鬆好弄吧。啊、不過不可以惡作劇喔。」
　　「才不會做啦……」
　　一邊回答，洛斯特一邊將髮飾弄上蕾婭的頭髮。
　　洛斯特有梅兒這個妹妹，有接觸女性髮飾的經驗，雖然不能說是很熟練，但能夠順利地把髮飾在蕾婭的頭髮上固定好。
　　「好，完成了。」
　　「謝謝。那麼……洛斯特覺得還好看嗎？」
　　重新張開淺翠雙眼的蕾婭問道。
　　「東西是我送的，妳問我意見也很難回答……」
　　「正因為是洛斯特送的，我才會問洛斯特喔。你不是個會自賣自誇的人，而且也不懂得說謊。」
　　「我有點難判定蕾婭妳是在誇我還是損我……」
　　「我認為誠實是洛斯特的優點喔。」
　　「算了，我說不過妳……髮飾很適合妳。」
　　「很適合……很適合啊……嘻嘻。」
　　蕾婭舉起手，輕輕碰著髮飾。
　　「洛斯特真是太犯規了，明明剛才還有事煩心，現在我只覺得很開心。」
　　……犯規的到底是誰了。
　　看著蕾婭那泛起淺淺紅暈，甜美得不行的笑臉，洛斯特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這時，陣風吹過，風聲吹過櫻花樹的枝間發出響聲，也使得脫落的櫻花花瓣隨風起舞。在東方之地，這種現象好像是叫作「櫻吹雪」。
　　櫻花瓣所構成的雪景色，的確是個很合適的形容。
　　「真的很漂亮……」
　　在街燈柔和的光芒下，與淡紅櫻花一同飄動的銀白長髮。此情此景，唯美如畫。
　　「？洛斯特你說了什麼嗎？」
　　看來自己是不自覺將心聲說出來了，但蕾婭好像沉醉於櫻花的雪景之中，沒有聽到。
　　「不……沒什麼。聊得有點久了，梅兒和夏露芙她們在等著，我們回去吧。也要把大家存放在我那兒的禮物交給妳。」
　　「嗯！」
　　這麼回答，蕾婭再次於洛斯特並肩而行。
　　她的側臉洋溢著笑意。
　　今天是蕾婭的生日，自己有什麼願望或許不對……
　　──希望蕾婭能一直這麼笑著。
　　這只是不可能的奢望，人生必然有喜怒哀樂，不會只有歡笑。
　　可是……如果能多少守住這個笑容，那自己必定不遺餘力。
　　不論將來發生什麼，唯獨這件事洛斯特下定了決心。
　　同時，他也明白到在自己的期望背後，萌生的是怎樣的感情。
　　至於要如何面對這份感情，洛斯特還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