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人與龍共舞天際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
　　龍背意外地很適合騎乘，甚至讓洛斯特覺得適合得不自然。
　　洛斯特坐航空機的次數是不少，但讓他感受到「飛在天空」，此時還是第一次。
　　由航空機窗戶看向地面，即使知道機體以每小時數百公里的速度飛行，還是會覺得飛得很慢。
　　洛斯特現在明白那真的只是錯覺。
　　西格魯飛身軀的形狀和飛行姿勢，剛好形成了像機動車風鏡般的效果，把大部分氣流導開，不然迎面而來的風恐怕會令洛斯特難以張眼。
　　隨著西格魯飛接近巨大歪獸，洛斯特也漸漸看清楚牠的輪廓。
　　遠看只覺得像個島，但在一方有著突出的頭部，而像山一樣的突起物，則是長在背上的某種器官。
　　『堡壘種＜比蒙＞，這是牠的名字。』
　　「堡壘種……牠是浮在水上嗎？」
　　洛斯特對這呼稱感到有些在意，但現時他決定先不探究。
　　『不。四肢踏在海底，現在只是被海水覆蓋住而已。』
　　也就是說，整體外型是巨大的四足生物嗎……
　　在高處俯瞰，再加上有了西格魯飛補足資訊，洛斯特大概能夠想像牠的全貌。
　　只是知道這些資訊，不代表知道如何和牠戰鬥。
　　比蒙帶著赤熱光芒的炮擊一直擊發。目前為止，西格魯飛都專注於迴避，與牠保有一定距離。
　　「西格魯飛，要怎樣和他戰鬥？」
　　蕾婭的請求是爭取時間，但自己和西格魯飛來這兒的目的，並不止於此。
　　可以的話，將牠打倒是最好不過。
　　『攻擊讓我來。至於你──』
　　西格魯飛發話同時，洛斯特感到手中的合體雙裝劍有什麼異樣。
　　原先發出蒼青色捻流共振光的合體雙裝劍，在劍刃的外圍展開了一道比劍身長兩、三倍的虹色劍刃。
　　「這是……」
　　虹色的劍刃是由捻流粒子構成。
　　與這個相近的現象，洛斯特有見過，而且是近期的事。
　　──和蕾婭那柄戟槍的捻流實體化機能很像。
　　『進行攻擊時我無法進行防禦，用你的劍把比蒙的攻擊砍下來。』
　　做得到嗎？西格魯飛沒有多此一問。
　　既然洛斯特跟來了，西格魯飛也讓他坐在背上，那答案只有一個。
　　西格魯飛在空中伸展雙翅固定位置。洛斯特不知道龍的軀體有多重，但照常理，這樣是無法獲得揚力在空中固定高度。
　　這也是龍的力量吧……好奇歸好奇，但原理不是此刻他應該在意的事。
　　洛斯特在龍背上站起，雙腳傳來的觸感比想像中更踏實。
　　虹光之劍大約有三米長，由捻流粒子構成的劍刃並沒有增加劍的重量。洛斯特把劍揮動，確認劍身能搆到的範圍。
　　而比蒙的炮擊，此時已經到來。固定在空中的西格魯飛，比剛才易於瞄準，赤熱的爆發炮擊隨著一道一道的擊發音，於視界中增加。
　　炮擊連棉沒有歇止，話雖如此，比蒙的炮擊命中率並不高。
　　剛才夏露芙不能動彈的時候，比蒙也發出了很多炮擊，但直擊過來的只有西格魯飛擋下的那一發。
　　真正進入命中軌道的炮擊不多，那麼──只要看出有哪幾發會打中，把它斬下便行。
　　首次身處的環境、不習慣的劍長、立足之地的不安……不利的因素有很多。
　　然而，要做的事很單純。
　　再說──
　　洛斯特作出揮斬，兩劍分別斬下兩記炮擊，火光於空中爆散。
　　槍械武器是現今的主流，費恩、荷莉、薇露和思露，５Ｃ班隊有半數成員的導捻武裝有槍械機構，在模擬戰鬥中洛斯特有不少和槍手交戰的經驗。
　　與槍械擊發的子彈相比，比蒙那大質量又發出赤熱光芒的炮擊，視認性高之餘彈速也慢得多。
　　──沒有斬不下的道理。
　　洛斯特看準距離與時機，再次發出劍擊。
　　龍態劍．龍閃──
　　神速的斬擊，在夜空中劃下一道虹色的劍跡，一連斬下三發炮擊。
　　在洛斯特迎擊的期間，西格魯飛的龍首前方，展開了模樣複雜的圓陣。
　　『行了，坐下來。』
　　西格魯飛一說，洛斯特隨即回劍坐下。
　　下一剎那，圓陣的中心之處，帶著光與熱──還有捻流的光之集束，直擊向比蒙。
　　從正面射來的爆發炮擊，都被捲進光束的奔流，爆炸聲不絕於耳。
　　──龍之吐息。
　　西格魯飛的攻擊方式，讓洛斯特聯想到傳說之中，龍從口中噴發的火炎。
　　光束擊到比蒙身上，即使有相當距離，還是能看到比蒙背上有著一道正在燃燒一樣的灼熱痕跡。
　　這就是……龍的一擊。
　　就算不說捻流云云單論威力，人類現有的武器也無法與這一擊匹敵，至少以洛斯特所知是沒有。
　　然而──
　　『……果然太淺。』
　　西格魯飛振翅飛離原位。
　　被光束擊中的比蒙雖然有停止攻擊的瞬間，但牠馬上便恢復過來，再次釋放炮火。
　　西格魯飛於炮火間穿梳。與剛才相比，洛斯特能感受到他的動作變得稍為遲鈍。
　　答案很單純，西格魯飛本身就帶傷在身。這樣的他使出那種高威力攻擊，不可能對身體沒有負擔。
　　可是──這肯定不到洛斯特去擔心和提醒，他該做的也不是這個。
　　坐著揮劍不如站著自由，不過倒不是辦不到。
　　一發炮擊剛好從側邊射來，西格魯飛正打算迴避──但在他避開之前，洛斯特揮出的劍已經把炮擊斬了下來。
　　騎乘戰鬥技術──學習騎乘兩輪機動車的同時，亦有教授如何在騎車時戰鬥。雖然是非常時的戰鬥方法，洛斯特也不算熟練，但學過的技術，不多不少還是能應用。
　　『……有一套。』
　　簡短──但確實是對洛斯特的肯定。
　　保護人類是龍的誓律，主張人和龍不應有交集的西格魯飛給予了肯定……即使知道場合不對，洛斯特還是會感到高興。
　　但心情雀躍也只是一瞬的事。
　　比蒙身上的某個異狀，吸引了洛斯特和西格魯飛的注意力。
　　牠的炮火靜止下來，取而代之是背上那長大的突起物，發出了有別於赤熱，顏色偏向紫白的光芒。
　　「那個光──」
　　『！……抓緊我別放手！』
　　西格魯飛緊張的聲色，讓洛斯特知道事態緊急。
　　洛斯特伏下身體，緊貼西格魯飛的背，空出的右手照他所說，抓住鱗甲的隙縫。
　　西格魯飛的飛行速度比之前更快，稍有鬆懈恐怕會被甩下。
　　視界和動作都受到限制，洛斯特想把情勢把握得清楚點也做不到。
　　倏地──洛斯特感到一直維持飛行的西格魯飛在空中急剎。強大離心力讓血急速流往腦部，帶來強烈的不適。
　　然而，洛斯特明白自己不該為此事抱怨。
　　「這……！」
　　在他眼前出現了一道光柱，是從比蒙背上發出的。隨光柱而來，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不同於西格魯飛發出的光束，洛斯特沒從那道光柱中感受到捻流，但那光柱卻有更大的範圍，更強的光與熱。
　　洛斯特距離光柱有一段距離，但依然感受到那劃破夜空，貫穿雲層的灼熱──和黃昏時分目擊的那個光柱一樣。
　　『那是比蒙最大威力的攻擊……沒有防禦的手段。』
　　光柱很快便消失，但那震撼大氣的衝擊卻依然留在空域。
　　「莫非你的傷就是被那個……」
　　『……對。準確度高，速度極快，弱點是無法連續使用──』
　　西格魯飛這麼說的同時，比蒙那擊出光柱的器官──再次發出光芒。
　　『！……連射……！？』
　　西格魯飛的語氣有強烈的動搖，但他沒有因此愣住，立即展開飛行。
　　洛斯特與剛才一樣伏在龍背，只是把姿勢調整得視野好一點。
　　看比蒙的樣子和西格魯飛的言詞，比蒙準備再次擊發光柱，而這行動與西格魯飛所知的有出入。
　　也即是說，事態並不尋常。
　　光柱攻擊是直進射擊，與大範圍的亂射炮擊不同，命中精度稱得上是狙擊。
　　要射中移動的目標，需要配合目標速度作預測射擊。而迴避射擊最穩當的手法，不是瞬間轉向就是急速停止讓預測出錯。
　　西格魯飛剛才採用的方法是後者。將速度增加至最高再進行急煞，險而避過光柱的一擊。
　　但加速需要時間，以現時西格魯飛的速度──會來不及。
　　比蒙背上突起物的光變得強烈，帶有強大破壞力的光柱，隨著尖銳的巨響擊發。
　　光柱再次貫穿到天際。
　　但是──比這更先映入洛斯特眼簾的，是一道從旁擊向比蒙的虹色光束。
　　虹光憾動比蒙的巨體，光柱準頭因而偏移，擊向了遙遠的天邊。
　　虹色的光束，是屬於龍的攻擊手段。
　　在此地的龍，除了西格魯飛之外就只有──
　　『洛斯特！你們沒事吧？』
　　通訊機中傳來蕾婭的聲音。
　　而同時洛斯特也見到了，有別於漆黑的夜空和海面，閃耀著虹色捻流光的身影。
　　鱗甲與翼上紋路展現的虹光，照耀灰青色的龍之身軀。銀白長髮隨風飄揚的少女，正坐在灰青之龍背上。
　　「沒事。雖然很險但我和西格魯飛都安然無恙。」
　　『太好了……』『太、太好了……』
　　通訊耳機與腦裡，兩道少女的聲音不約而同地重疊。
　　『……要高興還太早了。』
　　西格魯飛提點著。
　　先後受到西格魯飛和夏露芙攻擊的比蒙尚未倒下，背上發光柱的器官此時沒有動靜，但牠已重新開始擊出爆發物質。
　　炮擊同時擊向兩龍，為了不讓炮擊聚集，他們分別朝不同方向飛行，與比蒙拉開距離。
　　『關於那隻歪獸──堡壘種＜比蒙＞。夏露芙把情報告訴我了……像剛才那樣的光柱射擊，原本是不能連續發射的，這應該沒錯吧？』
　　『……對，發射間隔最短也要十分鐘，照理說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連發。』
　　就像自己能聽到夏露芙說話一樣，蕾婭那邊也聽到西格魯飛講話。
　　「照理說不可能……以西格魯非的看法，那是『特別個體』嗎？」
　　即使是同種歪獸，個體也是有能力差距。極端的例子是阿剌克涅，一般個體和蟲后個體，體型和戰鬥有著天壤之別。
　　『不……以外觀判斷，和以往遭遇的個體並無不同。除了剛才那電射器官的發射間隔之外。』
　　電射器官。顧名思義，就是將「電」射出的器官。這麼一說，那紫白的光柱，就像是把雷電匯聚起來一樣。
　　雖然本身就知道很危險，但知道其構造，能更鮮明地想像被擊中的後果……因為想得越多隻會越害怕，洛斯特甩了甩腦袋，決定不再想。
　　「……照西格魯飛所說，個體其無特別的話，那就是有其他原因了。」
　　『嗯，比蒙確實在極短的間隔作出了兩次射擊──電射。既然這是現實，那一定有的，讓原本不可能之事化為可能的某個條件。』
　　「蕾婭妳對那個條件有頭緒嗎？」
　　『很遺憾，暫時還沒有。』
　　蕾婭擅長利用微小的線索推敲，然而線索不足之下，再厲害的推理能力也不好發揮。
　　「是嗎……那麼西格魯飛、夏露芙。先不理會那『條件』，以現在的戰力有辦法速戰速決嗎？」
　　洛斯特信賴蕾婭，但他不打算什麼事都依賴她。
　　『……很難。現在的我狀況不萬全。她……夏露芙就算能使用力量，但她的身體狀態並沒有比我好很多。』
　　『嗯……』
　　夏露芙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內疚。
　　她的傷是她努力了好一番的證明。洛斯特很想摸摸她的頭，告訴她不用垂頭喪氣。但這種事不用自己來，蕾婭想必會做好。
　　好了……該怎麼辦。
　　狀況確認完畢，方針有兩個。一個是先找出蕾婭說的「條件」，另一個是用硬碰的方式與比蒙對抗。
　　前者問題在於「條件」水落石出也不一定有對策手法，搞不好會白白浪費時間。後者則是單純地風險很高，電射破壞力強大，現在雖然沒有擊發跡象，但不能樂觀地認為就此打住。
　　如何與比蒙戰鬥的決定權不在自己手上，但要作出提案的話……
　　洛斯特在腦中計算著得失，而就在此時──
　　『──洛斯特、蕾婭，你們聽到嗎？』
　　希昂的聲音在此時透過通訊機傳來。
　　
　　　　　　＊
　　
　　「希昂希昂！這邊這邊！」
　　「快、快點……！我和思露撐不了很久……！」
　　思露和薇露分別從左右，用嵌刃手槍的刀身卡住一隻卡辛努斯的大螯，封住牠的動作。
　　論力氣，她們兩人加起來都不及擬蟹，被甩開是早晚的事。
　　聽到雙胞胎的呼喚，希昂立即趕過去。他在沙地奔走，雙手握住寬刃劍的劍柄，以助走配合劈擊斬向卡辛努斯。
　　有如雷電咆嘯的猛烈一劍，把堅固的甲殼直接劈碎，劍深深斬進卡辛努斯身體，一劍弊命。
　　會合的三人互相掩護，戒備著四周。
　　「嗚……人家討厭這些蟹……」
　　思露一邊發出怨言，一邊更換手槍的彈匣。
　　「我也是……暫時在餐桌上不太想見到蟹呢。」
　　薇露應和著胞妹。對使用嵌刃手槍的兩人來說，卡辛努斯是很難纏的對手，子彈和刀刃的殺傷力都不足夠，頂多只能牽制進行牽制。
　　現場的班隊成員分成兩隊，希昂這邊有薇露和思露，費恩、詠和荷莉則是另一隊。
　　歪獸在數量上佔有優勢，為了避免被完全包圍，他們沒有全員聚集在一起，而是分開作戰。
　　在這些成員之中，能夠有效給予卡辛努斯致命一擊的，就是使用寬刃劍的希昂、用嵌刃步槍來劈的費恩，以及拳腳威力能穿透厚實甲殼的詠三人。
　　三人作主攻，其餘三人作輔助，人手分配的平衡是挺好……只是敵方的數量比預想中多。
　　希昂個人斬倒的擬蟹已經有八隻，考慮到兩邊隊伍的攻擊能力，費恩他們打倒的也不會少於這個數字。
　　除了最開頭見到的一批，擬蟹在之後也有增援。雖然現在見到的數量有明顯減少……但還是不能鬆懈。
　　敵方有減少，希昂他們也有所消耗。
　　要打倒卡辛努斯，需要打破牠的甲殼。開頭的兩、三隻是還好，但一路砍到現在，希昂的手早發麻了。
　　可以的話希昂是很想休息，不過情況不允許他那麼做。
　　在背後，薇露和思露的呼吸聲早已變得急促。她們一直擾亂、牽制卡辛努斯，製造機會給希昂進攻，負擔不會比自己輕。
　　只不過……就算有些怨言，大家都沒有說泄氣話。
　　用眼角窺視遠方，因為有相當距離又是夜間，看得並不清楚，但依稀能見到上空有什麼正在徘徊。
　　虹色的光芒……那應該就是龍吧。
　　一直認為只會出現於幻想的生物，卻是真實的存在。
　　這件事本身就夠令人吃驚，而在天邊和海上──龍和巨大歪獸，想必正在展開一場人智不及的激戰。
　　而那傢伙……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吧。
　　不愛出風頭，有事時卻總會走得比任何人都前。就算看不到，他也肯定正在戰鬥。
　　統率種那時也好，現在也罷，不論何時，與「未知」的戰鬥都不會比與「既知」輕鬆。
　　希昂他們這邊在做的，終究只是習慣了的騎士業務。
　　實在是無法示弱，只好再加把勁──
　　此時，一道光柱貫穿了天際。
　　接著響起的是尖銳刺耳的聲音。
　　「那是……！」
　　與黃昏時見到的光柱一樣，但距離接近了，現在又是黑夜，能看得更加明顯。
　　天空厚厚的雲層，被光柱打出一個圓形大洞。
　　航空機就算駛進雲裡，也沒有改變雲朵形狀的能力。能辦到那種事，威力之大可想而知。
　　光柱在擊出一發之後，馬上又擊出了第二發。
　　最初見到時是不明所意，但現在希昂明白了──那是歪獸發出的攻擊。
　　「洛隊長和小蕾沒事吧……？」
　　思露的擔憂，和希昂是一樣的。
　　「我聯絡他們確認……」
　　希昂正想把手移向通訊耳機──
　　「──希昂！危險！」
　　「！」
　　薇露喊道，希昂立即中止對耳機的操作。下一秒，卡辛努斯從沙地冒出，雙螯正面襲向希昂。
　　這距離下無法閃避。但幸好薇露及時提醒，讓希昂趕得及舉起劍和護臂抵擋。
　　身為男性的希昂，力氣是比薇露和思露要大，然而與擬蟹相比，人的力量還是不足為道。卡辛努斯雙螯向前推進，希昂整個人都被推進海裡。
　　「……！」
　　在夜間，海面一片漆黑，肉眼無法看得出水深。才一踏進海中，水深便浸過了希昂的腰際。
　　希昂好不容易在海中踏穩沒有跌倒，但險境尚未解脫。下半身在水中讓他不好施力，難以擺脫現狀。
　　「「希昂！」」
　　薇露和思露不顧下海會弄濕身，兩人趕來以嵌刃手槍刺向卡辛努斯的關節。
　　沒有堅固甲殼包覆的關節，嵌刃手槍的短刀刃也足以構成傷害。卡辛努斯雙螯的力度，有了一瞬的放鬆。
　　希昂把握住兩人替他創造的機會，左手護臂猛力一揮，撥開一邊的大螯，右手的寬刃劍直指卡辛努斯。
　　大螯與寬刃劍交會而過，螯的尖端擦過希昂臉頰，把皮劃破留下一道淺淺血痕。而湖水色的劍光，則是正面刺進中門大開的擬蟹口器，刺進其體內將其擊斃。
　　「希昂、薇露、思露！大家還好嗎？」
　　這時，荷莉趕到了海邊。費恩和詠亦一同前來，掩護身在海裡的三人。
　　「嗚……不太好，衣服貼著身體又重又不舒服……」
　　先上岸的思露拉了拉正在滴水的衣袖，但一放手布料就貼回肌膚。
　　騎士制服有一定的防水性，但直接浸在水裡可就無濟於事。
　　「稍微忍一忍吧，思露，就算不舒服也不能脫掉衣服。」
　　接在思露之後上岸的薇露半是勸說，半是告誡。
　　外側的騎士制服裡面，還會穿上貼身防護服。脫掉外衣是不至於春光乍洩，不過在戰鬥中把最具保護性的防具脫掉，如非必要沒人會做這種傻事。
　　「人家知道啦……要是人家和薇露著涼了，希昂就欠我們一次喔？生病了要照顧我們喔？」
　　「那我就先希望妳們不要生病……」
　　說到這邊，一隻腳從海裡踏回沙地的希昂，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怎麼了嗎？希昂。」
　　「薇露、思露，妳們有覺得冷嗎？」
　　「希昂你在說什麼傻話，又不是夏天，丟到海裡當然……啊咧？」
　　「說起來……明明全身都濕掉卻不會很冷。」
　　兩人都感到奇怪，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而既然她們都這麼說，就代表不是希昂的錯覺。
　　「……海水很溫暖。」
　　而且──溫暖過頭了。水溫很接近人體皮膚的溫度，粗略感覺有三十度以上。
　　現在是春季，入夜後的溫度不足二十度，環境溫度和水溫不可能會差那麼多。
　　這明顯是異常的，而說到原因的話……
　　希昂將視線望向遠方，那巨大得一開始誤以為是島嶼的歪獸。
　　「……這有古怪。薇露、思露，你們先去幫荷莉他們，我把這件事告訴洛斯特他們再過去。」
　　「啊……對呢，我們對這狀況是不清不楚，但蕾婭的話或許就能發覺到什麼。」
　　「畢竟說到動腦筋就是小蕾的回合呢。那我們先上了，希昂可別乘機偷懶喔。」
　　拋下這句話，思露便與薇露一起上前加入戰團。
　　希昂也省下回嘴的時間，馬上操作耳機，把通訊由近距離頻道切換成遠距離。
　　騎士用的通訊機主機和耳機防水能力很優秀，一直浸在水中是會有些不妙，但只是一瞬間被水蓋過不會輕易壞掉。
　　「洛斯特、蕾婭，你們聽到嗎？」
　　『希昂？嗯，我聽得到。』
　　『我也是。』
　　從耳機中先後傳來洛斯特和蕾婭兩人的聲音。
　　「總之先確認到你們安然無恙……雖然還有很多事想講，但大概我們都沒有空閒，我就只告訴你們一件事──」
　　
　　　　　　＊
　　
　　海水的水溫高得不正常──希昂告訴了這個情報，便掛斷了通訊。
　　就蕾婭現在身處的位置無法知道這件事，希昂說的這情報非常寶貴。
　　比蒙的電射器官能連續擊發是異常；海水的異常升溫亦是異常。在相近的地方出現兩個異常，與其把它們分開思考，倒不如認為它們有關更合理。
　　「西格魯飛，我能問幾個問題嗎？」
　　也許能從此找到突破口，為此蕾婭需要更多情報。
　　『說吧。』
　　「龍以往有和比蒙交手的經驗，而牠們出現的地方……是在大陸北域的土地，沒錯吧？」
　　歪獸誕生之地是大陸北域。
　　雖然曾經是人類生息的土地，但那片土地至今已被歪獸佔據，對人類來說過於危險而無法踏足。
　　人類現在生息的地帶，整體來說都是大陸南方。而在人類的生存圈中，以往沒出現過比蒙這樣的歪獸，也沒有龍與歪獸交戰的目擊情報。
　　『沒錯。』
　　「那牠不是出現在陸地，而是出現在海中……正確來說是水體裡面，是不是第一次？」
　　大陸北域有著非常廣闊的土地，但除非去到最北端，否則難以找到像海這種大水體的地方。
　　『……在記錄中是沒有。』
　　大概是要確認清楚，西格魯飛慢了半拍才回答。
　　「……比蒙那種『電』的射擊，帶著強烈的光和熱。那運用這種能量的本體，應該也帶有相當的熱度。」
　　『……蕾婭，妳想說的是散熱嗎？』
　　在自己說出答案之前，洛斯特先行把它猜了出來。
　　「知我者莫若你呢。是的，如果說比蒙以往都是在陸上出沒，也就是全身都暴露在空氣之中。空氣作為散熱媒介，效能遠遠不及液體。」
　　這些都是小學便有教授，而且是很自然地應用在生活上的知識。
　　『將身體浸在海裡，利用海水散熱……原來如此，希昂說海水變溫，而電射器官能連續發射，原因就在這兒嗎。』
　　『厲、厲害……蕾婭姐姐和洛斯特哥哥頭腦真好。』
　　夏露芙驚嘆。西格魯飛雖然保持沉默，卻沒有否定這個推測。
　　『也只是猜出原因而已，要說應對方法的話……把比蒙從海中分隔出來……果然是辦不到吧。』
　　比蒙有著巨大的質量，即使依靠龍的力量，也不可能將牠移到陸地。就算真的辦得到，也只是將電射間隔延長，以優勢來說很微妙。
　　「既然如此，也不必把牠從海中撈出來，不是嗎？」
　　『蕾婭妳有什麼對策嗎？』
　　「想到的作戰有一個。成功了或許能給予比蒙重大打擊……也說不定。要說問題的話……在執行作戰上，夏露芙或是西格魯飛，其中一方需要冒的風險有點高……」
　　比蒙的耐久能力是未知之數，就算作戰如實執行，是否真的能夠造成有效傷害，蕾婭無法肯定。
　　『危險的那邊讓我來……要怎樣做？』
　　一直沒有發聲的西格魯飛問。
　　「可以嗎？說真的，能不能達到預期效果，我沒有把握。」
　　『……我們龍的力量比你們強大，如果處於萬全的狀態，甚至能夠正面戰勝比蒙。』
　　對西格魯飛來說，這肯定並非自誇。像比蒙這樣的歪獸一直不為人知，被龍擋在北域，就是最好的證明。
　　『而你們……人類能夠想出方法，彌補自己不足的力量。這是你們最大的武器。唯獨今次，讓我利用你們的這個武器吧。』
　　語氣或許不能說好，但對於主張「人與龍不應交集」的西格魯飛來說，這肯定是他最大的誠意。
　　「我明白了。那麼，大家聽我說──」
　　
　　　　　　＊
　　
　　為了執行作戰，一度遠離比蒙的西格魯飛再次向牠靠近。
　　洛斯特仍然坐在他的背上。
　　「……說來，我還以為西格魯飛你對我跟來會有意見。」
　　『你希望我有意見嗎？』
　　在執行作戰之上，主要行動的是龍，也就是西格魯飛和夏露芙。
　　作戰的步驟已經定好，人類之身的洛斯特和蕾婭能幫助的並不多。
　　話是這麼說，在不會妨礙作戰進行的前題下，哪怕只能盡到九牛一毛之力，洛斯特也不打算退下。
　　關於這點，分頭行動的蕾婭亦一樣，她也沒有從夏露芙背上下來。
　　『……我沒有不識相到去踐踏他人的決心。』
　　西格魯飛有自己的立場，即使如此，他還是尊重洛斯特的選擇。
　　「謝了。」
　　簡潔，但要傳達謝意已經足矣。
　　『……要開始了。』
　　「嗯……走吧！」
　　一人一龍，洛斯特和西格魯飛，闖進比蒙炮火的攻擊範圍裡。
　　爆發物質的炮彈再次襲來。靠近比蒙的炮火範圍，並不是要對比蒙進行突襲。西格魯飛沒有作出任何攻擊，只是引誘比蒙發炮，隨後馬上調頭。
　　「……很好，牠有追上來。」
　　洛斯特回首看向比蒙，牠為了追擊西格魯飛，正在海裡移動。
　　比蒙是用腳移動的巨獸，牠的動作讓海面泛起了巨大的水花。
　　由西格魯飛吸引比蒙的注意，是作戰的第一步。
　　以速度來說，比蒙的動作可以說是緩慢。如果只是逃跑，牠是一定追不上來。
　　但現在西格魯飛要做的是誘敵，不能縱橫無盡地飛行，要維持比蒙跟得上的速度移動。
　　因為限制了自身的機動性，原本命中率不足為懼的爆發炮擊，西格魯飛此時也迴避得很險。
　　在鋪滿天空的炮火之下，有一發擊中了西格魯飛的後腳。
　　爆炸的光和熱很近，黑藍之龍受到的衝擊，通過身體傳達給坐在其上的洛斯特。
　　「西格魯飛！」
　　『……我不要緊。』
　　西格魯飛的飛行馬上回復穩定。爆發轉瞬即逝，火花是消失了，但西格魯飛的後腳冒著煙，在暗色的天空中拉出一道黑煙。
　　龍有強韌的肉體，這種程度的傷害他也許能夠承受……
　　「……果然，還是讓我用劍──」
　　洛斯特手中握著劍，但他的劍沒有了剛才那由虹色捻流構成的增幅劍身。
　　這並非西格魯飛吝嗇給予他作戰的「劍」。
　　『還不行，你的劍無法承受我的捻流太久。』
　　那虹光之劍，是高密度捻流粒子構成的捻流實體化之劍。
　　即使是蕾婭那特別訂製的導捻戟槍，運用高密度捻流也有時間限制。而對捻流的承受上限，洛斯特的佩劍遠低於蕾婭的戟槍。
　　剛才掩護西格魯飛攻擊，短時間的使用還不至於令劍崩解，但捻應合金也累積了相當的疲勞。
　　擔當誘餌的時間可沒那麼短，長時間那樣做會有什麼下場，洛斯特早已從蕾婭那在戰場中崩解的戟槍上見識過。
　　『忍耐吧，現在還不是時候。』
　　「……嗯。」
　　什麼都做不到讓洛斯特感到煎熬，但西格魯飛說得沒錯，現在必須忍耐。
　　西格魯飛有一條手臂被嚴重燒灼，無法使用。要是需要進行近戰就由洛斯特代勞，這是在作戰開始前就說好的。
　　現在西格魯飛說還耐得住，那自己要做的就是相信他。
　　自己的劍是保險。既然仍未到絕境，那就不該輕易使用。
　　
　　　　　　＊
　　
　　身纏虹光的黑藍之龍，正誘導著比蒙行進。
　　蕾婭和夏露芙在不會被比蒙察覺的距離，從後方觀察著牠。
　　為了讓存在感降至最低，夏露芙幾乎是貼著海面飛行。她只使用最低限度捻流支配身體，鱗甲隙間的虹色捻流光也很淡薄。
　　以往的夏露芙無法自如地操控捻流，而現在的她對此已得手應手。
　　「果然會緊張嗎，夏露芙？」
　　『……嗯。』
　　正式執行作戰，夏露芙變得寡默。
　　雖然她本來就不多話，但現在的寡默並非源自她的性格。
　　就算已經能自如運用力量……不，正因為能做到以前做不到的事，夏露芙才更緊張不安吧。這點事蕾婭還是看得出來。
　　『蕾婭姐姐真厲害……能想出那樣的作戰，現在也是這麼從容。』
　　「哎呀，我看起來像很從容嗎？」
　　『嗯……不是、嗎？』
　　「夏露芙，妳之前問過我會不會害怕歪獸吧？」
　　『欸……嗯。』
　　「答案和那時一樣喔。既害怕，也一點都不從容。自己的作戰是否通用，會不會讓你們身陷險境卻徒勞無功……這些想法無論怎樣都揮之不去。」
　　蕾婭雖然儘量不去想，但不代表憂慮會消失。
　　『……在這種時候，蕾婭姐姐是怎麼辦的……？怎樣才能變得像蕾婭姐姐一樣？』
　　「唔……並沒有怎麼辦呢，而且像我也不是什麼好事。我啊，是個自己一人其實什麼事都做不好的人。」
　　『蕾婭姐姐……嗎……？』
　　夏露芙的語氣聽起來不怎麼相信。
　　「對。在知道夏露芙來到這邊的時候，我腦袋都幾乎當機了。」
　　蕾婭並不擅長應付意外狀況，夏露芙會離開委涅斯她雖然有預想過，但事情實際發生時，還是令她倉皇失措。
　　『抱、抱歉……』
　　大概是想不到會在此時被將一軍，夏露芙有點畏縮地道歉。
　　「嗯，就原諒妳吧。說回來……如果我看起來從容不迫，那只是因為有願意相信我的人。」
　　在自己倉皇之際責斥自己，拉了自己一把。對自己提案的作戰，無論多危險也二話不說地執行。
　　「洛斯特和西格魯飛正在努力，而夏露芙妳就在我身邊。正因為有你們的信任，我才能相信自己。既然如此，我要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可就太對不起你們了。」
　　真要說的話，或許這只能說是逞強。
　　逞強大多時候都不帶褒意，但由他人支撐起來的「逞強」，蕾婭覺得多少受肯定應該也不為過。
　　『蕾婭姐姐……嗯，我相信蕾婭姐姐。』
　　「我也相信夏露芙喔。現在還會緊張嗎？」
　　『緊張……還是會，不過……不礙事的。』
　　能得到他人的相信，就能夠堅強起來。不論是人還是龍，都沒有分別。
　　「這樣就行了。那麼夏露芙，為了回報相信我們，正在奮鬥的『他們』，我們也要把本份做好。」
　　『是的！』
　　這麼回應的夏露芙，在維持低速飛行同時，在自己的龍首前展開了圓陣。
　　蕾婭拿起望遠鏡，對準比蒙所在的方向。
　　夜裡的海面漆黑一片，但比蒙身上發放赤熱爆發物，爆炸也會產生火光，照亮牠的周圍。
　　以光源來說不太可靠，幸虧牠有著過於巨大的體型，望遠鏡也有簡易的夜視機能，讓蕾婭能夠捕捉到牠的舉動。
　　就算有一半身體藏在海裡，比蒙依然是以四條足肢移動的歪獸。
　　舉足的速度、移動時的動作……蕾婭將這些收進眼底，同時腦中進行摸擬和計算。
　　西格魯飛飛行的方向沒變，而比蒙在走了一段路後──右側的腳大幅度地擺動。
　　那是想改變前進方向的動作。蕾婭沒有看漏這一瞬──這正是她期待的瞬間。
　　「夏露芙，瞄準比蒙右邊的後腳根部，我會告訴你攻擊時機。」
　　『嗯……！』
　　「洛斯特，西格魯飛，是現在了，向上飛。」
　　蕾婭如此吩咐，遠方的纏繞虹光的黑藍飛龍馬上加速，向上空飛昇。
　　
　　　　　　＊
　　
　　收到指示的西格魯飛往高空騰升，一口氣脫離爆發物炮擊的攻擊範圍。
　　與先前不能比擬的速度，洛斯特伏在西格魯飛背上，抵受著風壓。
　　距離上次電射攻擊已經隔了好一段時間，再加上現在的比蒙有利用海水進行冷卻，電射器官能再次發射的機會很高。
　　洛斯特回頭看向比蒙，果不其然，電射器官開始發出紫白的電光。
　　誘導比蒙移動，再在「適當的地方」引誘牠的電射器官蓄電，是作戰流程之一。
　　電射器官由充電至擊發有一段時間不算短的間隔。
　　比蒙右前腳正因改變前進方向而大幅擺動，而此時──一道虹色光束從比蒙後方向牠射擊。
　　發出攻擊的當然是夏露芙。
　　龍首擊發的是高密度捻流的集束攻擊，對歪獸具有強大破壞力。與比蒙的電射不同，但同樣具備光和熱的光束，照射著比蒙的右後腳。
　　要消滅耐打能力極強的比蒙，這一發照射還遠遠不夠，不過還是足以讓牠的腳在一瞬間失去支撐力。
　　四足生物在構造上，一側的腳如果全都無力支撐身體，那身體自然會向那一側倒過去。
　　只要有三隻腳觸地，就可以穩住身體。
　　西格魯飛沒有給牠那樣的機會。黑藍飛龍在空中一百八十度急轉，朝想撐住地面的右邊前腳發出光束。
　　與夏露芙全力的一擊相比，西格魯飛這一擊發動速度雖快，但攻擊力卻小得多。
　　這程度的攻擊無法讓比蒙的腳屈折，頂多只能讓牠小幅度移位。
　　──但這樣便足夠了。
　　前腳擺動揚起水花，然而腳卻持續下沉，無法撐起身體。
　　那是當然的，因為在那邊可沒有讓它踏足的海底。
　　洛斯特他們駕車行走了好一段路，但這一帶依然屬於高低起伏大的地帶。
　　而起伏的地形除了陸上──在海裡也有。
　　明明西格魯飛向單一方向飛行，比蒙卻要改變行方向，原因就在此處。
　　巨大身軀持續傾斜，從那仍然發出電光，蓄勢待發的電射器官可以清楚辨認。
　　電射是直進性攻擊，為了對準目標能調整射角。可是比蒙本體傾倒，使有著精確狙擊能力的電射無用武之地。電射器官的頂端，早已遠遠偏離當初目標的西格魯飛。
　　就這樣倒下去──這是最理想的。
　　但現實卻出現了偏差。
　　比蒙用僅餘的左邊兩腳掙扎，傾倒的事實不會改變，但時間上會有所延遲。
　　哪怕是幾秒，也有機會使作戰失敗。雖然不是說失敗便一切完結，但考慮到西格魯飛和夏露芙的身體狀態，延長戰並非上策。
　　現在狀況所示，還欠一著。
　　「西格魯飛，能不能再作一擊？」
　　『……威力足夠的攻擊會趕不上，所以──』
　　西格魯飛這麼說著，洛斯特手中的合體雙裝劍，凝聚著並不屬於他的虹色捻流粒子。
　　『交給你。』
　　虹色捻流構築的長大劍身，正是他的回答。
　　「……好，我們上！」
　　既然只差最後一著。那麼──把它補上便可以。在洛斯特的號令下，西格魯飛向著比蒙俯衝。
　　迎向一人一龍的，是比蒙發出的爆發物質炮彈。
　　雖然炮擊的準繩度很低，可是一旦接近到近距離，那卻是很可怕的飽和攻擊。
　　『……多少會有爆風，給我咬緊牙關。』
　　西格魯飛毫不畏懼闖進火線。在不減速的情況下，他靈活地調整身體的位置，避免被直直擊中。
　　在大量炮火當前，要百分百迴避終究是不可能，擦過他身體的爆發物被引爆。
　　洛斯特耳邊響起爆炸聲，光與熱令他頭暈目眩。爆風的熱度讓洛斯特感到盪，但他並沒有被灼傷。
　　這都是多虧西格魯飛保護住自己，他用自己的翼替洛斯特擋開了爆炸的火炎。
　　穿過一波火線的西格魯飛，在電射器官擊發之前抵達比蒙身體因傾倒而朝天的一側。
　　來到這兒，洛斯特也能清楚見到比蒙身上密密麻麻，能擊出爆發物質的炮口器官。
　　鐵壁般的防禦能力，將來襲者反殺的攻擊能力……正如其「堡壘」之名一樣。
　　但這座堡壘已經瀕臨崩潰。
　　『你的劍只撐得住一擊，時間上也只有一擊。』
　　合體雙裝劍上的虹光劍刃變得更長、更巨大。
　　「足夠了！」
　　西格魯飛貼著比蒙身側飛行，從這兒的話，洛斯特手中的虹光之劍就能斬到。
　　龍態劍．龍閃──
　　配合西格魯飛的飛行速度，人和龍合作使出的龍之閃擊。
　　龍閃劃過比蒙的炮口，也劃破正在擊出的爆發物炮彈，劍光所經之處產生爆炸，而爆炸的力量讓比蒙的傾倒加速。
　　合體雙裝劍的劍身傳來悲鳴……不，這是它最後的雄叫。本來就沒有設計成適應極高密度捻流的劍，在此刻到了極限。
　　西格魯飛越過比蒙，再次攀升。洛斯特看準了時機，將合體雙裝劍向比蒙擲出。
　　對陪伴自己戰鬥已久的愛劍，洛斯特並非沒有不捨，但與其保留無法再用的劍，倒不如讓它完成最後的職責。
　　比蒙即將沉進海中，只餘下牠身體最頂端的電射器官。
　　「蕾婭！」
　　『我知道！夏露芙！』
　　緊接著蕾婭的聲音，夏露芙再次發出虹色光束。今次攻擊比之前發出的更加強烈。
　　虹色的龍之吐息，其落點是海面。打在海上的虹色光束，不但令海水揚起，更將那一帶的海面染上虹色光芒。
　　捻流粒子與海水產生共振作用。
　　雖然不如捻應合金，但一般物質也能流通捻流，而海水也是一種物質。
　　比蒙連頂端的電射器官也沉到海裡，接著──巨大的爆炸聲響起。
　　水裡發生爆炸，大量煙霧從海面升起，不但覆蓋了一帶的海面，更直衝上天邊。
　　──水蒸氣爆發。
　　極高溫的物體接觸水體時，水體被瞬間加熱所引發的物理現象。
　　歪獸特殊的身體組織能隔絕牽涉物理現象的傷害，如果是單純的水蒸氣爆發，還是無法把比蒙消滅。
　　但那兒的海水卻含有夏露芙擊發的捻流，海水作為捻流粒子的傳導媒介雖然不優秀，卻能以龍的高密度捻流彌補這弱點。
　　在爆炸的一刻，比蒙等於沐浴在高密度捻流粒子的全方位爆擊之中。
　　至此，就是蕾婭構思的作戰全貌。
　　水蒸氣爆發引起的濃濃煙霧尚未有散去的跡象，以洛斯特的雙眼無法確定比蒙是否仍然存活。
　　『……堡壘種＜比蒙＞，反應消失。』
　　但西格魯飛的聲音，宣告著激戰的結束。
　　
　　　　　　＊
　　
　　西格魯飛來到一處沙灘著陸，夏露芙也緊跟在其後。
　　兩龍把蕾婭和洛斯特放下，在空中飛了一段時間，重新踏足的地面感觸，讓蕾婭一時之間有些不適應。
　　西格魯飛和夏露芙由龍的姿態，變化成人的姿態。
　　夏露芙正穿著第一次見到她時所穿的那件連衣裙。雖然明白灰青之龍的姿態也是夏露芙，但對蕾婭來說，果然還是這樣子更有親近感。
　　夏露芙站在蕾婭面前，而洛斯特和西格魯飛則在旁邊看著兩人。
　　此時的夏露芙一臉欲言又止，灰青豎眼窺看著蕾婭，卻又不敢正視。
　　她們直至剛才也在並肩作戰，但戰鬥已經結束。夏露芙不是口齒伶俐的人，在這種場合要如何開口，想必令她感到很苦惱吧。
　　「夏露芙。」
　　叫著她的名字，蕾婭用雙手擁抱夏露芙。
　　「……！蕾婭……姐姐……？」
　　夏露芙驚訝歸驚訝，卻沒有逃避和拒絕。她在蕾婭懷中抬起頭，臉上帶著疑惑。
　　「雖然我說過原諒妳了，但果然還是讓我抱怨一句……擔心死我了，傻孩子。」
　　作戰時一旦放置的感情，此刻重新湧上蕾婭心頭。
　　「嗯……對不起。」
　　和剛才半反射性的認錯不同，夏露芙用平靜的語氣道歉。
　　過了好一會兒，蕾婭從懷中將夏露芙解放。她撥開夏露芙灰青的頭髮，把手伸向連衣裙的衣領，取下了一個東西。
　　「這是……？」
　　蕾婭手中細小的機械零件，是全域定位的追蹤元件。因為只是以絲線簡單地縫在衣領內側，稍微用力就能把它扯下來。
　　「防止小孩迷路的措施……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蕾婭將元件收進裙子的口袋。
　　「……夏露芙，現在妳能自由運用自身的力量，我也知道妳是一個面對困境也能保持堅強的孩子。」
　　如果夏露芙只是個普通女孩子，那一起回去委涅斯便是大團圓結局。
　　可是她是龍，而龍會身在此處的原因，是為了他們的誓律。
　　龍生存的世界，曾經是個讓她痛苦得窒息的場所。
　　但現在的夏露芙有了選擇……不，她正是因為做出了選擇，才會在這裡。
　　和力量什麼的無關，她早已有了選擇前路的堅強。覺得她是迷路的小孩，只是自己的自以為是。
　　就算沒有誰的保護，夏露芙也不會有事，也絕不會再自稱「廢物」了。
　　「夏露芙，妳是自由的，能做到一切妳想做的事。所以……能告訴我嗎？接下來，夏露芙想怎樣做？」
　　或許不說這些，讓狀況不了了之，夏露芙便會和自己一起回去。
　　蕾婭不想和夏露芙道別，至少現在還不想。
　　但這些終究是自己的想法。
　　見到夏露芙遍體鱗傷，依然努力奮戰的樣子……要是自己逃避，蕾婭就再沒資格被她叫作「姐姐」了。
　　沒問題的，自己對這種狀況已經很習慣。
　　從小就待在孤兒院的蕾婭，早就經歷過很多次的道別。每次的道別都會令她不捨，但自己能夠承受。
　　「我……」
　　蕾婭想說什麼，夏露芙想必是明白的。雖然不善言辭，但她是個聰明的孩子。
　　夏露芙背向了蕾婭，向西格魯飛的方向踏出腳步。
　　「……西格魯飛，在你看起來，現在的我……是否有了能履行龍之誓律的力量……？」
　　來到西格魯飛面前的夏露芙問道。
　　「……對啊，雖然不知道妳是如何做到，但現在的妳確實脫胎換骨。」
　　與自己同為龍的肯定，對夏露芙來說這或許是第一次。
　　因為夏露芙是背向蕾婭，所以蕾婭無法知道她掛著怎樣的表情。
　　「我們與歪獸的戰鬥，狀況並不樂觀……這些我是知道的。」
　　果然如此……這件事蕾婭是第一次聽說，但她並不覺得出奇。
　　率領大軍攻擊委涅斯的統率種、剛剛被消滅的堡壘種……對人類來說，都是新發現的歪獸種。
　　稍一不慎便會對人類生存構成重大打擊的災禍。
　　這些不為人知的歪獸……不，肯定還有更多未知的危險歪獸一直存在。牠們沒有出現在人類面前，只是龍依循誓律奮戰不懈的結果。
　　現在這些歪獸在人類的領域嶄露頭角，代表龍開始難以抑制歪獸的行動。
　　堡壘種＜比蒙＞就算不計藏身於海中的特殊狀況，牠們對龍來說也是棘手的敵人吧。可是，前來討伐的卻只有西格魯飛，這也印證著龍並沒有餘力。
　　變得能正常運用力量的夏露芙，可以成為對抗歪獸的戰力。
　　「人和龍扯上關係不會有好結果，兩者不應有所交集……」
　　從夏露芙口中說出的，是西格魯飛──是龍的主張。
　　以「人」為出發點的主張，卻不存在「人的意思」。
　　但正因如此，蕾婭等人才無法對此作出否定。
　　今次的事情如果從旁人角度來看，想必也會覺得被捲入戰鬥的蕾婭和洛斯特有夠嗆。
　　而這都是源於蕾婭等人建立了聯繫，把他們扯進來的夏露芙──龍。
　　「可是……即使是這樣──」
　　夏露芙原先平靜的語氣，在此刻加重了。
　　「不是永遠也好……只有現在也好……就算會因此給人添麻煩也好……」
　　從話語間流露的，是夏露芙最真摯的感情。
　　「我……還是想留在蕾婭姐姐和洛斯特哥哥他們身邊……！我想留在大家的身邊……！」
　　這恐怕是夏露芙有生以來第一次的任性。
　　與無法忍受而逃離龍的世界不同，夏露芙理解自己應做的事，現在也有實行的力量。
　　在此之上，她把自己的想法優先於龍的誓律──她「選擇」了蕾婭他們。
　　「……是嗎。」
　　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西格魯飛只是這麼回應。
　　然後他一言不發背向眾人，邁出腳步。
　　「──等一下，西格魯飛。」
　　此時，洛斯特把他叫住，而西格魯飛也因此停下了腳步。
　　「人和龍不應有交集，你們──你的主張，至今還是沒有改變吧？」
　　「沒有……不過，我承認凡事都總有『例外』。」
　　西格魯飛回首看了一眼夏露芙。
　　「……嗯，我也不是希望你改變想法。只是……雖然現在大概還不行，但終有一天，我們一定會抵達你們所在的戰場。西格魯飛，到那時候我們再一起並肩作戰吧。」
　　就算使用相同的言語，也不代表能夠互相理解。別說是人和龍了，即使是人與人之間，這樣的情況也屢見不鮮。
　　確切有著自己的想法，卻不會否定他人而是接納……洛斯特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西格魯飛沒有回答，把視線轉回前方踏步離去。
　　懷抱著不變的主張，卻沒有表示拒絕，這大概就是西格魯飛的答案。
　　西格魯飛的身影消失於視線，現場餘下蕾婭、洛斯特和夏露芙三人。
　　和剛才一樣，夏露芙是一副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
　　蕾婭望向洛斯特，而剛好他也朝著自己看。
　　心有靈犀……這樣說或許太超過了一點，但此時他們想的東西大概一樣。
　　在能自由作出的選擇之中，夏露芙選了他們的身邊作為歸宿。
　　這到底是否一件「好事」，蕾婭沒辦法給出任何意見。
　　夏露芙的選擇讓他們能夠繼續在一起，蕾婭為此感到高興，這是事實。
　　但在此之上，無論她作出怎樣的選擇，蕾婭也想支持她，給予她肯定。
　　蕾婭和洛斯特走到夏露芙面前。夏露芙抬起頭，先後望向兩人。
　　今天發生了很多事，說真的有各種東西都還在腦海中未整理好。
　　可是，現在要說的話不用多想，因為想再多也只會是同一句。
　　洛斯特朝自己輕輕頷首，把「那句話」讓給自己，是他的體貼。
　　在心中默默地向他感謝，蕾婭重新看著夏露芙那灰青色的豎眼。
　　「……我們回去吧，夏露芙。」
　　一直都很想說的這句話，在知道了夏露芙心意的現在，蕾婭終於不用忍耐。
　　「……嗯！」
　　在夏露芙含淚的表情之中，蕾婭首次見到她的微笑。
　　嗯，果然比自己想像中更可愛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