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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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3-25
她的故事?大概是最經典的狗血劇情吧?黃綺珊自嘲地想。
黃綺珊和顧宇凡在高中時是對令人稱羨的鴛鴦。
他們的相遇如偶像劇般,陽光明媚的早晨、舒適宜人的微風,開學第一天,稚嫩的少年牽著有些老舊但保養得宜的腳踏車走入校園,方停好車抬起頭,少女明豔的笑比他看過的任何一朵花都還要美麗。
他們彼此相愛、互相扶持,從校服走到婚紗,也受到過眾人的祝福和期許。
「我會帶你看最藍的海,賞最美的風景。我想讓你過上最幸福的生活,享受最輕鬆悠閒的人生。」
這是顧宇凡求婚時的給她的約定。那時明明他連一個像樣的婚戒都買不起,只能用在夜市買的普通銀戒代替,卻還是誇下了海口。
黃綺珊那時是真的信了。
因為她所認識的少年認真負責,即使再苦再難也從不吭聲,只會拚命朝自己的目標邁進。他的眼裡總有光,是那股衝勁和暢想吸引了黃綺珊。她是真的以為他們的未來會如顧宇凡所說的那樣美好。
所以她說:「我只想我的未來有你,你的未來有我。那樣,我就是最幸福的人了。」
可惜,貧賤夫妻百事哀。
她終究成了那個以為愛情能衝破一切困難的傻子。
兩人的愛情長跑逐漸歪了道,本來預想的美好婚姻和甜蜜時光彎向了難以逃離的深淵。
起初,只是些細小的擦撞和裂痕。
顧宇凡變得焦躁易怒、患得患失。心情一差就罵她、詆毀她。本以為是籌辦婚禮讓他備感壓力,所以黃綺珊盡自己所能陪伴、幫助他。期待著等婚禮結束後,他們能恢復原本溫暖甜膩的生活。
就算生活拮据了點也沒關係,她只想要回她喜愛的那個男孩。
可事實總是不盡人意。
言語冷暴力晉升成動手動腳,三天兩頭不回家,一回家便是一身的酒味和菸味,偶而還會有令人作嘔的香水、化妝品味夾雜。賺的錢不多,總伸手向黃綺珊討,討不到就打罵,直到對方顫顫巍巍地拿出僅剩的錢財,才一邊嚷嚷著不夠用,一邊離開家門。
黃綺珊不知道為什麼她乾淨溫柔的少年會變成這副德性。這讓她不知所措。
家人朋友們勸她盡早離開,錯了就錯了,但需及時止損。黃綺珊也不是沒想過離婚,她也確實曾到戶政事務所拿過離婚協議書。
可她猶豫了。
近十年的情份讓她對男人還抱有一絲期待和幻想,也許他會回頭看看她,也許他會意識到有個人一直在等著他長大,所以她把那份協議藏進了衣櫃一角,沒打算拿出來。
但顧宇凡不知道怎麼找到那封寫了一半的協議書。沒有一絲悔意就算了,反倒嘲諷般地和黃綺珊說,就她這副模樣,這世界上除了他,不會有第二個男人願意收留她了。
甩了女孩一個巴掌後,便頭也不回離開了那個已經不是家的地方。
看著男人瀟灑離去,甚至不願多留一個眼神的背影,黃綺珊忽然就想明白了,自己早就不愛那個男人了。
她放不下的、捨不得的,都只是那個做錯了選擇卻不願意承認的自己罷了。她心疼的是自己,她希望改變的,也早就不是顧宇凡了。
所以她徹夜收拾行囊,離開了那個還未能承載幸福記憶就已經破敗不堪的住所。
可離開後她又該怎麼做?
她人生的大半都和顧宇凡有關係,只要閉上眼,就能想起他的臉。她該狠下心和他離婚,重新開始,可每次想起她曾愛過的少年,想起那曾溢出光亮的眼眸,她又會心軟。
她厭惡自己的優柔寡斷,理智和感性來回拉扯,使得她每日每夜心口發疼。可她又該如何是好?
也許這就是錯誤選擇的代價,也許當初的她應該和父母說的一樣,在最開始就切斷一切,而不是妄想對方可以改變。
可世事沒有也許,錯了就是錯了。
她就是最大的那個錯誤。
顧宇凡可能沒有說錯,就她這樣,還有誰要?
正當她窮途末路時,那名陌生的男子找上了她。
他說,有一個人可以幫助自己。
死馬當活馬醫吧,黃綺珊想。反正她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所以,她找到了宋之恆。
「宋醫師,請問這樣夠了嗎?」
稀裡糊塗講了一堆,黃綺珊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清楚,但也許她根本不在乎。她本來也不是為了換取同情,又或者找人哭訴。
她闔上雙眼,不去看眼前人的表情。她怕從中看到心疼、同情,也怕從中看到不解、責罵。她已經看過太多了。
「已經足夠了,黃小姐。謝謝你。」
她聽到眼前的人沉聲說道。也許關上視覺時,其他感官會變得格外敏銳並不是無稽之談。至少現在的她覺得,自己從宋之恆溫和的語氣中聽到了些許安撫,和誠摯地感謝。
有什麼好謝的?來麻煩他的可是自己啊。
「等您準備好後,就請您握住我的手吧。」宋之恆說道。
黃綺珊深吸了口氣。
睜眼,眼前是宋之恆骨節分明的手。
對方沒有催促她,讓黃綺珊最後再好好考慮一次。
只見她遲疑片刻後,神情轉為堅定,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滿是疤痕的手放在了宋之恆纖長的手指上。
「您不用緊張,閉上眼,很快就會結束了。」
待眼前人準備好,宋之恆才啟用了能力。
準確來說,他是無法完全消除「愛」這樣細膩、抽象,且藏於記憶各處的情感的。他能消除的,只有立體且明確的記憶。
但他能模糊掉黃綺珊和顧宇凡之間的相處,從情竇初開的高中時期,到黑暗苦痛的現在。
宋之恆可以看到,她的每份記憶都飽含著愛。深沉而濃厚的愛,是她傾盡半生給予的愛。可她的愛換來的並不是對等的尊重和支持,而是得寸進尺的掠奪和侵蝕。
他不認為黃綺珊想要忘記這個人的存在,所以他不會這麼做。不過,如果模糊掉了那些曾經,即使是再深刻的情感,也會因為少了支撐,而崩塌消逝。
如此一來,大概也就夠了。
黃綺珊知道,有些什麼正在慢慢離開她的世界。
那些曾讓她每日每夜感到疲憊的事物正逐漸脫離她的生活。曾負重累累的肩膀漸漸不再緊繃,她似乎又能好好的喘息了,就連診間內淡淡的咖啡香,她都能隱約嗅到。
宋之恆的指尖有些涼,可黃綺珊卻覺得有股暖流在自己體內流轉。溫暖了自己,也給予了自己一些往前走的勇氣。
這也許是她近期做過最正確的一個決定。她勾起唇角,默默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