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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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3-16
  這是人子成為牧羊人之前、其他牧羊人間流傳的神話。

  彼時世間還太遼闊,人的存在太稀薄,氣息也與被逐出樂園時幾無異,衰敗與死亡還似將明未明的夜蟄伏。

  耕田者是人離開樂園後,最初降生大地的子嗣。

  既然降在神的地上,必得仔細經營之──這樣的概念,深深烙印在耕田者腦中。

  所以他開墾著被賜予的土壤,大理石般的肌理在汗和烈日、大雨與積雪中未見絲毫動搖。

  年復一年,那開天闢地之初便在的植物,整齊地在樂園外生長,然後供在神的面前,蒙其悅納。

  直到牧羊人的誕生。


  耕田者對牧羊人既無憎恨,也無好感。

  儘管反抗的可能性早已植在他的田裡,對神服從的耕田者尚未質疑自己的使命。

  儘管知善惡的果化成體內流著的血,耕田者要能愛能恨,都是之後的事。

  又或者,他只是不想感應到這些。

  於野地生存本即困難,那負罪離開樂園的父母,除了看向自己目光裡的歉疚折騰,幫不上點忙。

  他們僅終日逃避、甚而是報復地繁衍著生命。

  而命,只在神面前值得活。

  在牧羊人來到後不久,耕田者如往常將貢品展在地上,等待神的接納,等待神說(神才不會這麼說呢),今年也辛苦了。

  但他發現神瞧都不瞧自己一眼。

  或者說,他的心被甚麼過往未曾萌芽的東西蒙蔽住,讓他以為神遺棄了自己。

  無論如何。他看見的是:牧羊人將頭生的羊連同脂油獻上,而神選擇之,拒斥自己的貢物。

  耕田者很憤怒。

  那心緒彷彿燒紅的鐵,火辣辣地刺進水裡,要水沸騰。

  ──你若行得不好,罪就伏在門前。

  指令從耳畔響起,耕田者卻顧不得這麼多。

  他在田間殺了牧羊人。


  「殺人者的額上於是被神做了記號,凡殺他的,必遭報七倍。」

  薄雪將耕田者因先前的撕咬與其後的碰撞而損失有機組織,陸續填充回其機械框架內。

  羊的齒痕淺淺地如鋸齒狀的葉,留下的後遺症多是在數據而非硬體上。

  耕田者會屢次失去意識,便是作業系統被反覆改寫的混亂而致。

  誰叫薄雪那麼餓呢──與城牆連上線的火絨小聲說到,但被另一隻羊的氣勢嚇得住嘴。

  「這故事還有後續。」

  她將幾束受損太嚴重神經線路扯下,扔到一旁,喃喃宣布到。

  「牧羊人的屍首旁,來了隻烏鴉。」

  「烏鴉並非要來食有著餘溫的血肉;相反地,那日,牠的夥伴在半空中死去。牠想埋葬對方。」

  注視著動物的一舉一動,故事裡的耕田者才初次領略到愛與恨的意義,

  「最初的殺人者,也是最初的哀弔者,豈不諷刺。」

  「我倒是沒覺得什麼特別啦。」

  火絨的嘴角微微上揚。


  「如果我死了的話,大哥哥會把我埋在那兒?」

  「何不就在這兒?」

  薄雪輕輕喚到,指著那堆被拋棄的組織。

  火絨擺出「噁心死了誰要啊」的表情。

  「真可惜。」

  羊說著自己也不明白的話語。

  「不然我們就能永遠再一起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