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案：星芒熄滅的城巿（19 ）

「當年我帶著天行搬到這裡，發現你也住這一帶時，我真的很高興，常常跑去華祐堂偷看你，差點被當成變態。有時很想跟你搭話，但是，我要怎麼對一個和自己兒子一樣大的小孩說『我是你前世的哥哥』呢？」

「要是你兒子在這裡，他就會說『總必自稱前世的老婆好』。」易商禹沒好氣地說。

「你不要跟他亂學好嗎？」蘇先生笑了一陣，繼續說：「雖然我也想提醒你小心袁毅城，只是我看你好像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最開心，我不忍心破壞。而且仔細想想，你已經轉世，是跟我無關的人了，我有什麼資格過問你的事情？所以就……一直沒開口。害得你這麼痛苦，實在很對不起。」

「不用道歉。就像你說的，這事跟你無關。」

蘇先生露出痛苦的表情。

「其實不是這樣。就像竹篙鬼說的，我跟袁毅城達成了協議，我不拆穿他，他幫我保護天行，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父子的安全。我為了避免身分曝光，已經搬了好幾家，實在不想再流離失所了。所以說竹篙鬼罵得沒錯，我是個懦弱又自私的人。」

「你沒有法力，要保護兒子也只能這樣了。」易商禹問出一個心中藏了很久的疑問。「那他的母親是……？」

「她是凡人。」

提到亡妻，蘇先生的表情很平靜。

「明知道我不是人類，而且會活得比她長很多，她還是願意跟我在一起。當她剛生下天行那陣子，我們真的很像一個平凡的人類家庭，每天都很快樂，我這輩子第一次真正覺得心理很平靜。說來好笑，我明明是棵松樹，居然直到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終於札根了。」

他嘴角顫抖了一下。

「可是，她卻死了。」

「怎麼死的？」這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搞不好是不能問的問題。

蘇先生看出他的疑慮，輕輕搖頭。

「生病。總之不是被妖怪害死，也不是我造成的，只能說人類原本就是很脆弱的生物。從那之後我嚇壞了，生怕天行也會在眨眼之間離開我。我每晚要爬起來好幾次，確定他還在呼吸。為了避免失去兒子，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逃。覺得哪裡有危險，就拉著他逃得遠遠的。我不斷地逃，任由自己變成一個人人唾棄的懦夫。」

「你不是懦夫。至少你沒有丟下兒子自己逃走。」易商禹低聲說。

他自己的老爸，要是有眼前這人的一半良心就好了。

蘇先生失笑。

「怎麼可能？我只剩那小子了。為了避免失去他，我甚至還想把天行變成跟我一樣的懦夫，幸好他沒有。每次看他那麼不聽話，我都很生氣，怨他不知感恩，不曉得我為了保護他費了多少心思。可是轉念一想，我自己讓我弟弟保護了一千年，我曾經真正感恩過嗎？他對我到底有多失望，我連想都不敢想。」

「我……你弟弟，他應該沒有怪過你吧。」易商禹說。「我就是證據。」

不管再怎麼尋找，都無法在自己心中找到松樹弟對自己兄長殘留的怨恨。

坐在這間餐廳裡，面對這個沒講過幾句話，年紀又差一大截的人，他沒有陌生的感覺，只覺得親切。

一定是因為，松樹弟對自己哥哥的感情仍深埋在潛意識的原因。

「也許吧，我弟弟很重感情的。你也是。對喜歡的人就會全心全意喜歡，就算對方反過來傷害你，你也無法拋棄對方。」

「到此為止了。今晚我要跟袁毅城做個了斷，就算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不管是我的命還是他的命。」

蘇先生望著桌面沉思了幾秒。「你不能空手去。等我。」

他走進書房，拿了一個長盒子出來。盒子裡是一柄古劍。

「這是以前我還在當土地公的時候，一個俠客供在我神壇前的。他要歸隱了，請土地公收留這柄劍。你拿去用吧。」

易商禹看著那鏽跡斑斑的劍，有點啼笑皆非。

「你確定這種老古董能用？」

「那位俠士專門斬妖除魔，救了不少無辜百姓。劍上有被他殺死的妖怪的怨念，但也有被他拯救的人的感謝。我已經把怨念淨化了，劍也重新磨過，是對付袁家金錢劍跟桃木劍最有力的武器。

易商禹拿起劍，居然還蠻輕的。拔劍出鞘，只見劍刃確實打磨過，露出上面蝕刻的字。

「蕭？」

「那個人姓蕭，據說挺有本事的。奇怪的是，他要離開土地廟的時候，還說了一聲『對不起』。為什麼要向土地神說對不起呢？我現在還是不懂。」

「人總會有想要說對不起的時候。這把劍我就收下了，感謝你的午餐。」

蘇先生目送他走到門邊，然後開口。

「我真的很想你。」

易商禹停住腳步，心中昇起淡淡的愧疚。

這句話不是對他說的，是對早已不存在的另一個人。他繼承了那個人的能力和部分記憶，但是當年兄弟兩人相依為命的回憶已經一去不返。

只是他很清楚，如果那個人在這裡，將會怎麼回答，所以他代為答覆。

「我也是，哥哥。」

※



中秋節的月亮昇起，是紅色的。天色已黑，芒核山頂卻籠罩著一片怪雲，不斷在夜空中閃爍綠光，讓人毛骨悚然。

疲累的曾太太躺在沙發上，睡得不省人事。蘇天行站在詩堯家的陽台，遠遠地望著那片綠光，心知那是妖怪在山上廝殺造成的。

最後留下來的，最強的妖怪，一旦發現結界不會開門，鐵定會發狂，到時五芒巿剩下來的人類就麻煩大了。

他心裡掙扎著，是不是該上山看看情況？好歹他也是松樹精兼土地神的兒子，總會派得上用場。但是他怎麼能丟下昏迷中的詩堯呢？萬一發生最壞結果，他就得負責帶著母女兩人逃命。

注意到背後有動靜，一轉身才發現詩堯站在客廳裡。

「詩堯，妳醒……」他立刻覺得不對。那張臉上的表情不屬於詩堯。太冷靜，太嚴肅，太古老。

蘇天行握緊拳頭，額頭發光。

「不管你是誰，馬上給我從詩堯身上離開！」

「別傻了小子，我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成年男子低沉的聲音從詩堯口中流出，雖然還算悅耳，蘇天行卻全身起雞皮疙瘩。

「你想做什麼？」

「還要問嗎？當然是去最需要我的地方。」

「詩堯」把曾太太身上滑下來的薄被拉起來為她蓋好，這舉動讓蘇天行不得不相信「他」沒有惡意。

這時他想起詩堯說過，一個常常出現在她夢中，為她指點迷津的男人。

「你是蕭震英？」

「聰明。當年我沒能阻止華祐，現在才搞成這樣，這次我一定要說服他。」

「華祐？他已經死幾百年了！」

「說什麼傻話，既然我在這裡，他當然也在這裡。」蕭震英走向門口，「還楞在那裡幹嘛？走啊！你不是要保護詩堯到最後嗎？」

「那還用說！」

蘇天行飛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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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最近在找以「惡女」為主角的書單，發現大部分的惡女主角，不是普通人轉生成異世界的惡役千金，努力想洗白，就是其實沒那麼壞，被綠茶女抹黑成惡女。沒有幾部作品是真的以傳統定義的「惡女」為主角的，不過原本是善良少女，在殘酷的生存鬥爭中慢慢練出心機和手段的故事倒是有一定的巿場。畢竟在某些程度上，主角是讀者的替身，代替讀者在故事中冒險，一般的讀者還是無法認同囂張跋扈，欺負弱小的主角。所以在創作的時候還是要注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