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2
本章節 2834 字
更新於: 2018-06-29
『嘎啊嘎啊嘎嘎！』
嘈雜的噪音在耳畔乍響，梅耶驚喘一口氣，雙眸唰地一下子睜開。他渾身盜汗，黏膩膩的相當難受。
他艱難地轉動腦袋，看見十三手上捧著藥罐、繃帶等雜物蹲在一旁，而吵醒他的黯藍眼烏鴉神情極為得意。十三二話不說，見人醒了便擅自動手扒開掩蔽他軀體的斗篷。
說出去肯定不會有人相信，帶來死亡的惡魔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傻愣愣地盯著十三正在幫自己換繃帶的畫面，梅耶覺得他的世界觀塌碎了一角。同時，他也不清楚自己是為什麼，在他認知到眼前的人是十三之後，驚疑的情緒反而多於恐懼。
設想大部分人的情況，應該要嘛尖叫著離得越遠越好、要嘛慘著一張臉跑不動等死、要嘛憎惡地設法把惡魔擊退，他認為自己只是緊繃的反應真的輕微多了，連個悲鳴都沒發出，簡直愧對十三的惡名。
不過在十三揭開布料，看到自身傷口情況後，梅耶還是失聲慘叫出來了。「這、這是什麼哇！」
皮膚表層附著黏稠的黃綠色半膏狀液體，當然，這並不算什麼，主要原因在於，他以為會看到可怕創口的想像被更難以理解的景象給擊潰。
無數黑色棉線鱗次櫛比地緊緊紮進皮肉中，將原本豁開的傷處強制聚攏住，皮肉與黑線的交界處不僅微微紅腫，還滲出絲絲血跡，他的肉體猶如被當作布料一般縫合起來，難以置信的可怖衝擊力幾乎要使梅耶顫慄不止。
黯藍眼珠的烏鴉在梅耶身旁蹦來蹦去，也不知道是要觀察他的情況，還是純粹無聊想吸引他的視線。聽到梅耶慘叫時，牠還拍打翅膀嘎嘎大叫，令人覺得牠像在幸災樂禍。
「你到底、到底對我的身體……幹、幹了什麼？」梅耶恐慌地瞪著十三，傷處的異狀甚至讓他不敢用手去觸碰確認。
「縫合。」沒料到始終保持沉默的十三竟然開口了，聲線帶著別具味道的暗啞，好聽到有些惑人，也許是因為不常說話而導致嗓子沙啞，不過梅耶根本沒心情探究這種事。
「縫合？……這、這簡直邪門歪道！不對，反正你本來就──」
「有效止血、助於閉合創口，使傷處不易再次感染，敷上的藥不會被血汙染；創面收攏時對合良好，讓難以痊癒的傷藉此快速恢復。不這麼做，即便你用麵粉暫時止血，很快也會死。」可能是為了阻止梅耶繼續嚷嚷，十三一口氣將理由解釋完畢。
長串的說明徹底堵上了梅耶的嘴。他們的醫療技術從未有過把傷口當成破損衣服一樣縫起來的概念，梅耶反射性想要駁斥這個有違常理的做法，但張口後卻發現他根本無言以對，擠不出任何更有力的異議。
確實，過去人們一旦遭受像他這種嚴重創傷，因為久久難以癒合，基本上等於沒救了，能不能活下來一切聽天由命。在那種危及時刻使用麵粉堵住傷口，就已經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急救法子了。
說完話，十三不再理睬他，低下頭繼續做事，任由患者自行消化這個嶄新的治療方案。烏鴉是十三忠實的助手，主動替他呈上需要的物品，當他要拭淨傷處時便叼來乾淨的布料，塗抹藥膏時又抓起一把不知名的葉片碎屑撒在他手心。
十三的動作很快速俐落，不耗時多久傷口就被重新包紮起來。因為今早又喝下了苦臭液體的功勞，梅耶不必承受過多的疼痛，當然並非完全無感，卻不再無可忍受到抓心撓肝恨不得一劍給自己解脫。
換藥完畢後十三便走到別處去，梅耶終於可以免除光溜溜給陌生人看的尷尬。
不過沒多久，更尷尬的災難來臨了。一股難以啟齒的痠脹感從下腹傳來，他在感受到的那瞬間立刻就想起身，可是虛軟的手腳卻完全不聽大腦指揮。
完蛋！
梅耶緊張地抿起唇忍了又忍，十來分鐘過去，他的下半身開始小幅度顫抖。
已經憋不住了！
解放的快感與不能自理的恥辱交雜，特有的腥臊味衝進鼻孔，即便他閉眼不願面對事實也是徒勞，無法自行善後讓他更覺難堪。明明十三背對著他坐在洞穴另一頭，應該不會那麼快被發現，但這名惡魔卻出乎意料地神通廣大，一下子就察覺了異狀。
梅耶眼睜睜看著惡魔走過來掀開自己唯一的遮羞布，「肇事現場」赫然呈現在眼前。
「下次想排放提前說。」十三很鎮定地審視他的下體。「弄髒清理不便。」
去你的誰會說啊！
「說出來你就會幫我嗎？」
「嗯。」
「我靠你嗯個屁呀！」聽到對方親口承諾，梅耶神經一秒崩斷，很不想承認自己竟然還需要人家幫忙把屎把尿。
等到吼完理智回歸後，他才一陣後怕，深怕惡魔一個不爽直接把他宰了。
不過十三根本沒在乎他的冒犯，毫無芥蒂地動起手善後，梅耶只能木著一張臉，極力無視私密處被別人觸摸的感覺。
這肯定會成為他人生中永遠無法遺忘的汙點之一。
因為這起羞恥度爆表的事件，之後梅耶四肢終於恢復作用時，第一時間的動作就是縮起身子退到洞窟角落，盡可能想遠離那個完全不給他面子的惡魔。
當十三和烏鴉不在洞窟裡，沒有其他人事物能夠替梅耶分散注意力的話，深切的悲慟與懊悔便會開始無可遏止地遽增，使他幾乎癲狂。臭水的藥效已經褪去，那股彷彿利刃扎入腦髓的疼痛又重新回歸，折磨梅耶的痛感不斷地提醒著，他所經歷的變故並非一場過度真實的幻境。
儘管梅耶多麼希望那就只是幻境。
災禍發生的實在太過突然、太過迅速，梅耶甚至尚未完全反應過來便已成定局，一切快到讓他想要相信他只是做了個噩夢，夢醒了，所有事情都回復原狀。彷彿與脈搏同步，每當他心臟跳動一次，疼痛便會再度示意：這不是假的，你已經家破人亡了。
煎熬之中，梅耶沒辦法原諒自己。
他很清楚地記得，危機臨頭當下，初次湧上他腦海的念頭竟然是逃跑，而不像席勒那樣勇於對抗盜匪。他愧對了大家的期待，所有人都盼望他有擔當、有義氣、有成就，可他一項也沒達成──他不但心無抱負，甚至從來不渴求進步；在苗頭不對時還只顧著自身安危，這種行為就跟卑鄙無恥的盜匪沒什麼兩樣。
儘管他知道，以他薄弱的能力而言，奮勇迎擊也不可能讓結局有所改變。
經歷這些後他才終於明白，被村民公認為這一輩裡最優秀的青年並沒有任何意義，真正的他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更加懦弱無用、自私自利。
他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
明明活下來了，他卻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死了。
梅耶緊緊拽著肩上的衣料想壓抑顫抖，牙根幾乎要被咬碎。
下一步，究竟該如何走？
即使想要把腦袋放空也做不到，各式各樣紛亂又破碎的畫面充斥梅耶的思慮，只能放任那些雜念傲慢地蜂湧而出，他沒發現自己再度起了低燒，不知不覺間，他的意識慢慢陷入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梅耶感覺到臉頰好像正被什麼溫熱的東西觸碰著，毛茸茸的，但他懶得睜眼查看。隨後，他的身軀被一股力量挾持，遭受到外力擺弄。
梅耶這才勉強把眼睛打開一條縫隙，朦朧中看見十三的臉。
「是你……」發出近乎氣音的呢喃，他睏倦得完全不想動，生不起反抗對方靠近的念頭。
這對有力到即便搬運他也不成問題的手臂，正穩妥地抱起他重新整理被毯，並讓他能以更舒服的姿勢躺下。烏鴉停在梅耶旁邊，用牠滿覆黑羽的身軀磨蹭他臉龐，和剛才那個又毛又暖的觸感一模一樣，彷彿是在給予慰藉。
所受的教育告訴梅耶應該遠離這隻災厄之獸，但他現在卻什麼都不想再管，疲憊至極地闔上了眼瞼，只想狠狠睡上一覺。
一雙紅眸沉靜地看著梅耶完全卸下防備的睡顏，十三的視線就此固定住，不再挪開。接下來，這名黑髮惡魔伸出了左手，指腹輕輕地沿著梅耶的側頰撫蹭到閉合的眼皮上，然後指尖又緩緩游移到鼻尖，最終滑落在上唇。
誰也不清楚十三此刻究竟在想什麼，即使是長年陪伴他的黯藍眼烏鴉。
＊
嘈雜的噪音在耳畔乍響，梅耶驚喘一口氣，雙眸唰地一下子睜開。他渾身盜汗，黏膩膩的相當難受。
他艱難地轉動腦袋，看見十三手上捧著藥罐、繃帶等雜物蹲在一旁，而吵醒他的黯藍眼烏鴉神情極為得意。十三二話不說，見人醒了便擅自動手扒開掩蔽他軀體的斗篷。
說出去肯定不會有人相信，帶來死亡的惡魔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傻愣愣地盯著十三正在幫自己換繃帶的畫面，梅耶覺得他的世界觀塌碎了一角。同時，他也不清楚自己是為什麼，在他認知到眼前的人是十三之後，驚疑的情緒反而多於恐懼。
設想大部分人的情況，應該要嘛尖叫著離得越遠越好、要嘛慘著一張臉跑不動等死、要嘛憎惡地設法把惡魔擊退，他認為自己只是緊繃的反應真的輕微多了，連個悲鳴都沒發出，簡直愧對十三的惡名。
不過在十三揭開布料，看到自身傷口情況後，梅耶還是失聲慘叫出來了。「這、這是什麼哇！」
皮膚表層附著黏稠的黃綠色半膏狀液體，當然，這並不算什麼，主要原因在於，他以為會看到可怕創口的想像被更難以理解的景象給擊潰。
無數黑色棉線鱗次櫛比地緊緊紮進皮肉中，將原本豁開的傷處強制聚攏住，皮肉與黑線的交界處不僅微微紅腫，還滲出絲絲血跡，他的肉體猶如被當作布料一般縫合起來，難以置信的可怖衝擊力幾乎要使梅耶顫慄不止。
黯藍眼珠的烏鴉在梅耶身旁蹦來蹦去，也不知道是要觀察他的情況，還是純粹無聊想吸引他的視線。聽到梅耶慘叫時，牠還拍打翅膀嘎嘎大叫，令人覺得牠像在幸災樂禍。
「你到底、到底對我的身體……幹、幹了什麼？」梅耶恐慌地瞪著十三，傷處的異狀甚至讓他不敢用手去觸碰確認。
「縫合。」沒料到始終保持沉默的十三竟然開口了，聲線帶著別具味道的暗啞，好聽到有些惑人，也許是因為不常說話而導致嗓子沙啞，不過梅耶根本沒心情探究這種事。
「縫合？……這、這簡直邪門歪道！不對，反正你本來就──」
「有效止血、助於閉合創口，使傷處不易再次感染，敷上的藥不會被血汙染；創面收攏時對合良好，讓難以痊癒的傷藉此快速恢復。不這麼做，即便你用麵粉暫時止血，很快也會死。」可能是為了阻止梅耶繼續嚷嚷，十三一口氣將理由解釋完畢。
長串的說明徹底堵上了梅耶的嘴。他們的醫療技術從未有過把傷口當成破損衣服一樣縫起來的概念，梅耶反射性想要駁斥這個有違常理的做法，但張口後卻發現他根本無言以對，擠不出任何更有力的異議。
確實，過去人們一旦遭受像他這種嚴重創傷，因為久久難以癒合，基本上等於沒救了，能不能活下來一切聽天由命。在那種危及時刻使用麵粉堵住傷口，就已經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急救法子了。
說完話，十三不再理睬他，低下頭繼續做事，任由患者自行消化這個嶄新的治療方案。烏鴉是十三忠實的助手，主動替他呈上需要的物品，當他要拭淨傷處時便叼來乾淨的布料，塗抹藥膏時又抓起一把不知名的葉片碎屑撒在他手心。
十三的動作很快速俐落，不耗時多久傷口就被重新包紮起來。因為今早又喝下了苦臭液體的功勞，梅耶不必承受過多的疼痛，當然並非完全無感，卻不再無可忍受到抓心撓肝恨不得一劍給自己解脫。
換藥完畢後十三便走到別處去，梅耶終於可以免除光溜溜給陌生人看的尷尬。
不過沒多久，更尷尬的災難來臨了。一股難以啟齒的痠脹感從下腹傳來，他在感受到的那瞬間立刻就想起身，可是虛軟的手腳卻完全不聽大腦指揮。
完蛋！
梅耶緊張地抿起唇忍了又忍，十來分鐘過去，他的下半身開始小幅度顫抖。
已經憋不住了！
解放的快感與不能自理的恥辱交雜，特有的腥臊味衝進鼻孔，即便他閉眼不願面對事實也是徒勞，無法自行善後讓他更覺難堪。明明十三背對著他坐在洞穴另一頭，應該不會那麼快被發現，但這名惡魔卻出乎意料地神通廣大，一下子就察覺了異狀。
梅耶眼睜睜看著惡魔走過來掀開自己唯一的遮羞布，「肇事現場」赫然呈現在眼前。
「下次想排放提前說。」十三很鎮定地審視他的下體。「弄髒清理不便。」
去你的誰會說啊！
「說出來你就會幫我嗎？」
「嗯。」
「我靠你嗯個屁呀！」聽到對方親口承諾，梅耶神經一秒崩斷，很不想承認自己竟然還需要人家幫忙把屎把尿。
等到吼完理智回歸後，他才一陣後怕，深怕惡魔一個不爽直接把他宰了。
不過十三根本沒在乎他的冒犯，毫無芥蒂地動起手善後，梅耶只能木著一張臉，極力無視私密處被別人觸摸的感覺。
這肯定會成為他人生中永遠無法遺忘的汙點之一。
因為這起羞恥度爆表的事件，之後梅耶四肢終於恢復作用時，第一時間的動作就是縮起身子退到洞窟角落，盡可能想遠離那個完全不給他面子的惡魔。
當十三和烏鴉不在洞窟裡，沒有其他人事物能夠替梅耶分散注意力的話，深切的悲慟與懊悔便會開始無可遏止地遽增，使他幾乎癲狂。臭水的藥效已經褪去，那股彷彿利刃扎入腦髓的疼痛又重新回歸，折磨梅耶的痛感不斷地提醒著，他所經歷的變故並非一場過度真實的幻境。
儘管梅耶多麼希望那就只是幻境。
災禍發生的實在太過突然、太過迅速，梅耶甚至尚未完全反應過來便已成定局，一切快到讓他想要相信他只是做了個噩夢，夢醒了，所有事情都回復原狀。彷彿與脈搏同步，每當他心臟跳動一次，疼痛便會再度示意：這不是假的，你已經家破人亡了。
煎熬之中，梅耶沒辦法原諒自己。
他很清楚地記得，危機臨頭當下，初次湧上他腦海的念頭竟然是逃跑，而不像席勒那樣勇於對抗盜匪。他愧對了大家的期待，所有人都盼望他有擔當、有義氣、有成就，可他一項也沒達成──他不但心無抱負，甚至從來不渴求進步；在苗頭不對時還只顧著自身安危，這種行為就跟卑鄙無恥的盜匪沒什麼兩樣。
儘管他知道，以他薄弱的能力而言，奮勇迎擊也不可能讓結局有所改變。
經歷這些後他才終於明白，被村民公認為這一輩裡最優秀的青年並沒有任何意義，真正的他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更加懦弱無用、自私自利。
他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
明明活下來了，他卻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死了。
梅耶緊緊拽著肩上的衣料想壓抑顫抖，牙根幾乎要被咬碎。
下一步，究竟該如何走？
即使想要把腦袋放空也做不到，各式各樣紛亂又破碎的畫面充斥梅耶的思慮，只能放任那些雜念傲慢地蜂湧而出，他沒發現自己再度起了低燒，不知不覺間，他的意識慢慢陷入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梅耶感覺到臉頰好像正被什麼溫熱的東西觸碰著，毛茸茸的，但他懶得睜眼查看。隨後，他的身軀被一股力量挾持，遭受到外力擺弄。
梅耶這才勉強把眼睛打開一條縫隙，朦朧中看見十三的臉。
「是你……」發出近乎氣音的呢喃，他睏倦得完全不想動，生不起反抗對方靠近的念頭。
這對有力到即便搬運他也不成問題的手臂，正穩妥地抱起他重新整理被毯，並讓他能以更舒服的姿勢躺下。烏鴉停在梅耶旁邊，用牠滿覆黑羽的身軀磨蹭他臉龐，和剛才那個又毛又暖的觸感一模一樣，彷彿是在給予慰藉。
所受的教育告訴梅耶應該遠離這隻災厄之獸，但他現在卻什麼都不想再管，疲憊至極地闔上了眼瞼，只想狠狠睡上一覺。
一雙紅眸沉靜地看著梅耶完全卸下防備的睡顏，十三的視線就此固定住，不再挪開。接下來，這名黑髮惡魔伸出了左手，指腹輕輕地沿著梅耶的側頰撫蹭到閉合的眼皮上，然後指尖又緩緩游移到鼻尖，最終滑落在上唇。
誰也不清楚十三此刻究竟在想什麼，即使是長年陪伴他的黯藍眼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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