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小吃店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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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2-19
  今天早上文管會沒有召開會議,但吳老師還是起了一個大早,驅車前往台北。

  吳老師將車停在台北市萬華區裡面的一間小吃店門口,然後下車。

  環顧四周圍、確定附近沒有任何熟識的人也沒有人跟蹤,吳老師才放心地走進小吃店。

  「一碗肉燥飯,一盤燙青菜。」

  「好。」

  點完餐後,吳老師逕自走進店裡的內用區坐下。

  吳老師點的肉燥飯以及燙青菜很快就送來。在他拿起筷子準備吃飯的同時,他恰好看見李律師正站在門口點餐。

  視線一和李律師對上,吳老師立刻對著李律師點個頭。

  李律師走向他,然後坐在他的對面。

  過了幾分鐘,李律師點的餐也送過來了。李律師點了一碗滷肉飯以及一盤炒牛肉。炒牛肉在小吃店通常是最貴的品項,很少人會點。

  就算沒有接任文管會委員,李律師應該也賺很多吧?

  只要捨棄道德良知,律師都很賺。


  吳老師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吃完肉燥飯之後,吳老師又向老闆點了一碗貢丸湯。

  李律師也順便要了一碗。

  他們兩人面對面,沉默地喝著湯、咬碎貢丸吞下肚。

  一直到湯差不多快要見底,吳老師才放下碗,開口說:

  「唐依琳那件事該怎麼辦?」

  李律師也留了一點湯,放下碗。

  「首先,唐依琳幾乎已經可以確定會被文管會列為S級目標。就算不是S級目標,也一定是A級目標。總而言之,執法部遲早都會派人把唐依琳抓起來,差別就在於是『訊問』還是『拘留』。」

  「我不是很清楚這兩個差別在哪。」

  「如果是訊問的話,訊問對象不能跨夜留在訊問室。也就是說,當天無論訊問多久,在午夜十二點之前,我們都要放訊問對象離開。」

  「拘留就沒有這個限制?」

  李律師點點頭。

  這時候,吳老師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絲莉她現在是S級還是A級目標?」

  「絲莉當然是S級目標。當年她為台灣文壇『貢獻』了相當分量的廢文,而且文壇還謠傳說她就是麗絲本人,讓她聲名大噪,這導致她寫的廢文散播速度又變得更快。文管會不可能不把她列為S級。只不過……」

  李律師望著碗裡僅剩的湯,揉了揉下巴。

  「吳老師你交給執法部的那個人,實際上是被執法部當成A級目標吶。」

  「為什麼?她就是絲莉啊!執法部到底在幹嘛!」

  「你知不知道,雖然你說她都親口承認自己是絲莉了,但是她只在你面前親口承認。訊問的時候,她可是一直在否認喔。」

  「有這種事?」

  「你也知道,像這種事情除非證據確鑿,例如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唐依琳就是糖衣女孩那樣,要不然只能由她親口承認。」

  「我不能當證人嗎?」

  「證人不能和執法機關有任何關係,當然文管會委員也算。」

  「那、那現在咧?執法部的人還在訊問她?」

  「沒錯,不過執法部沒有放她走。因為她是A級目標,所以不能在訊問室待到超過午夜十二點,執法部目前將她安頓在員工宿舍裡面。」

  「她沒有逃走?」

  「沒有。執法部還告訴她隨時都可以走,但是只要我們一召喚她,她就得馬上過來。為了避免麻煩,所以她也同意留在員工宿舍。」

  「她是打算在員工宿舍住多久……」

  「說不定她會住一輩子喔。從她第一次被訊問以來已經過了好幾個禮拜,聽說為了要證明她就是絲莉,執法部下了很大的功夫,甚至還用了一些被爆出來肯定會被撻伐的手段。」

  「執、執法部該不會在刑求她吧?要是她身體出狀況的話,可不是文管會解散就能夠了事的──人家會說我們又開始在搞威權那一套,你懂嗎?」

  「我懂。你放心啦,執法部應該沒有在刑求她。現在勢力最大的黨,當年可是反對威權的最大組織。他們曾經都是受害者,討厭威權討厭得不得了。一旦被他們抓到,你跟我絕對都會被抓去關。」

  吳老師低下頭,望著碗裡僅剩的湯。

  他嘆了一口氣。

  「李律師,我想絲莉那件事情就先放一邊吧,現在比較重要的是糖衣女孩。糖衣女孩,最近還是一直在網路上發文。而那些文章,都不約而同地出現在最近每一宗自殺案件的現場。和她有關的自殺案件一直不斷地在增加,就算封鎖或者停權她在網路的所有帳號也沒用,她會用假身分再發文。現在謠言已經傳開來了,要是再不快點解決這件事情,被媒體發現並且報導出來就慘了。」

  「這我知道。但是,糖衣女孩也是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第一試的合格者。就算她被列為S級目標,我們也沒辦法馬上抓她。」

  「為什麼?這跟甲級作家證照測驗有什麼關係?」

  「吳老師你忘記了嗎?當初我們在起草監文條例的時候,你說就算有人犯下滔天大罪,他接受作家證照測驗的權利也不應該被剝奪。所以後來監文條例規定,除非涉嫌犯下刑事案件,要不然任何人都有參加考試的權力。唐依琳他犯下的是監文條例而不是刑法,按照規定我們得讓她考完才能夠抓她。」

  沒想到,自己當初親自立下的規範,到今天居然會變成條例的重大漏洞。現在吳老師是感到相當地懊悔。

  他抬起頭,有些激動地對李律師說:

  「但她都已經害死那麼多人了!你們執法部不能直接取消她的考試資格嗎?」

  「作家證照測驗一直都是全權交由試委會負責,我們沒有這個權力。」

  「今年的試務委員是誰?」

  「我們常務委員今年一樣是派黃同學和楊博士。非常務委員……我就不知道了,要查一下。」

  「今年的試務委員又是楊博士那一派啊……而且也有黃同學……偏偏是黃同學。老實說,試務委員一直都是楊博士那一派也就算了,可是派黃同學去當,我覺得實在是有些不妥。」

  「因為他太年輕?」

  「太年輕也是一個原因啦。不過,我是因為黃同學他對廢文的立場越來越搖擺不定,所以才反對他當試務委員。」

  李律師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我記得,在文管會草創初期的時候,黃同學他可是我們這些人之中最討厭廢文的。他明明不是廢文的受害者,也不是受害者的家屬,卻比我們這些人都還要討厭廢文。為什麼現在卻沒那麼討厭廢文?」

  「我也不知道啦。可能就像李律師你說的,他本來就不是廢文的受害者,也不是受害者的家屬,所以立場才會隨著時間漸漸改變吧。」

  李律師端起碗啜了一口湯。「可能是這樣吧。」

  吳老師與李律師兩人沉默了一段時間。等到老闆開始收拾餐桌實則趕人,吳老師才打破沉默開口: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要是繼續放任糖衣女孩,等到媒體報導出來就來不及了。」

  「其實我之前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思考,最後歸納出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就是讓唐依琳繼續參加測驗,要是她在第二試寫廢文,我們就能夠立刻淘汰她。」

  「如果真的可以淘汰她就好了,試務委員可是有黃同學……」

  「要不然就用第二個選擇。」

  「第二個選擇是什麼?」

  「就是要求試委會取消唐依琳的資格。」

  吳老師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剛才不是才說測驗由試委會全權負責,我們無權干涉。你是要怎麼說服試委會?常務委員也就算了,但是非常務委員你是要怎麼說服?在非常務委員當中,也有在野黨的人馬,在野黨一直和我們的靠山也就是執政黨敵對,你是有辦法說服?」

  「我也覺得很難──要不然乾脆就讓媒體把糖衣女孩的事情報出來好了!只是到時候,我們文管會就得負起讓她通過第一試的責任。」

  「也就是說,要嘛讓媒體爆出來,負起讓她通過第一試的責任;要嘛背負被媒體爆出來的風險,祈禱她在第二試就會被刷掉?」

  「沒錯,到最後就是二選一而已。」

  吳老師嘆了一口氣。「所以當初我才說第一試這樣辦會有很多問題,什麼阿貓阿狗只要靠背誦都能夠考過第一試。但是楊博士和他那一派的學者執意要這樣辦。」

  「我也沒辦法。在文學上,楊博士比較專業,我們沒有什麼話語權。」

  「要是我們選擇讓唐依琳繼續考試的話,最糟的情況就是她拿到甲級作家證照,而我們還來不及逮捕她,就被媒體爆出來……」

  「要不然,我們先將唐依琳列為A級目標,讓執法部的人去訊問她,然後用那些被爆出來可能被撻伐的手段,逼她自己放棄考試?」

  吳老師搖搖頭。「不行,執法部不能再用那種手段。現在已經有一個絲莉了,要是再多一個,那些手段曝光的機率會增加。」

  李律師攤手。「那我就沒辦法了。要不然,就先訊問唐依琳,藉此消耗她的精神,讓她沒時間準備第二試。等到她第二試考不過,我們就可以直接把她抓起來,問題就解決了。」

  「也只能這樣了。」

  之後,吳老師和李律師沒再說任何一句話。他們兩人將碗裡僅剩的湯喝完,付完帳後便各自踏上歸途。

  

  ※

  

  開車回台中市的路上,吳老師一直不停地想著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唐依琳既然有可能寫出廢文,照理說應該是不會通過甲級作家證照測驗才對。

  因為作家證照測驗,當初就是為了審核作家是否具有寫廢文的可能性演變而來,他應該相信試務委員的判斷才對。

  不過,在他的內心深處卻一直有所顧慮──這跟黃同學的對廢文的立場搖擺不定無關,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覺得廢文會有一路過關斬將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