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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2-21
次日,我在某種情緒中醒來,如同空幻中的召喚。
我摸到我的手錶,發出夜光的屏幕里顯示著現在剛好是5點。放下手錶,盯了半會兒天花板的暗影,用手抹過眼睛。
接著我緩緩從床上爬起,小心翼翼地向廁所走去,即使我的腳步很輕,但那一點點的聲音都在悄無聲息的屋裡被放得很大。我變得更加謹慎,因為不想打擾仍在夢鄉的媽媽。
開了燈后迅速上完廁所,洗手時,被朦朧的燈光所覆蓋的鏡中映出我疲憊的臉,很不精神,水龍頭的流水像逃跑般倏爾鑽進排水孔,關了燈后,鏡中的我一下子沒了輪廓。
順道去倒了口水喝,還是溫水,我一股勁地喝完,感覺一夜而來的焦躁感瞬間消失。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閉上雙眼,在近乎冥想的安靜中,我聽著枕頭旁邊的手錶的指針,一分鐘一分鐘地行進。
睡不著,明明還有几絲睡意,卻睡不著。是因為喝了水,還是我本來就不想睡了呢?
我坐了起來,挪到窗邊,拉開了窗帘。外面蒙蒙亮,霧氣宛如細絲在瀰漫於四周,熟悉的景象躲到若明若暗之中,暗藍色的天空與地平線的交界處彷彿燃起火焰一樣泛著微光,不斷擴散。
「出門走走」的念頭漸漸佔據了我的腦袋,我當即下了床,換了一身衣服,隨便穿了一雙鞋子就出門了。
我本來尋思要不要在顯眼的地方給媽媽留個紙條,后又作罷,因為用手機聯繫就可以了。
出門前我並沒有想好要去哪,但出到外面后看著一直泛紅的東方,便臨時起意,想趁著陽光還沒完全普照大地,一路向西,走一走那些半隻腳還沒踏出黑夜的地方。
群山另一邊的光點越來越亮了,只是因為群山的阻擋沒能出現在我的視野當中而已。
黎明的點點光芒散落在空曠的街道上,讓深海般的沉寂多了幾分色彩。星辰慢慢消失,月兒仍懸長空,有它的陪伴也不孤單。
放眼望去,一條看似無盡的道路擺於面前,我開始踏出第一步。我感覺有點冷,不禁縮著身子,但很快就習慣了這種程度的冷意。路燈在頭頂用孱弱的燈光為我短暫地照明,然後又被我留在了身後。
「李俊峰還住在春陽市嗎?」我暗忖。
我不斷走著。如果這是一段下坡路,我想我可能會拚命狂奔,但這是一段沒有起伏可言的人行道,抬腳都不會讓身體傾斜。它與許多條路交匯,但仍舊朝前延伸著,抵達遠方。
路上沒見到宿醉酒鬼的空酒瓶和煙屁股,乾淨、空蕩且幽靜,這時只能聽到我的走路聲、幾位路人的說話聲以及從很遠很遠傳來的汽車行駛的輕微聲響,好像此刻是城市的所有聲音到來前的前奏。
「李俊峰會後悔考上春陽二中嗎?」我思考。
我繼續走著。四周的建築和巷弄如毛細血管般擴張,衍生了不少小徑僻路。無數房與房的間隙中都有一種獨特的味道,但我沒能去體會。陰暗的角落裡,有一只流浪貓用宛若綠寶石在發光的雙眼屏氣凝神地注視著我。
抱歉,我沒帶吃的。或許是憑藉嗅覺就感知到了我沒有食物,它「喵喵」地叫了幾聲,扭頭一搖一擺地走了,我不懂貓的語言,甚至連招手的機會都沒有。
「李俊峰會後悔守護了爸爸嗎?」我斟酌。
我還在走著。路過了熟悉的商店,它還沒開門,不過就算開門,我也沒有錢來花,何況最近也沒特別想買的東西。商店旁邊的房子二樓的某個房間亮著燈,一個人影閃過,轉眼恢復平靜般地暗了下來,像被我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樣。
我重新看向路的盡頭,已無高樓的圍堵,但因晨光漸起而清晰可見的遠處風景如同猛然涌過來一樣,融入了寂寥的街道。
「李俊峰迴首往事時已經釋然了嗎?」我琢磨。
我終於停下。這裡的視野開闊了不少,有個東西在我們前方不遠處掉了下來,第一時間我以為是葉子,沒想到竟然動了,原來是只小鳥,它跳了幾下就昂然飛走了,我看著它漸漸變成小點。
我站到那棵樹下仰望,樹與葉已被上色,不再一團黑影,有一種復生的氣息。帶著青草芳香的輕風拂身而過,只見零零碎碎的葉間露出了黎明的天穹。
「李俊峰會原諒他們嗎?」我揣度。
當我停止仰望時就發現,我的影子越來越明顯了,陽光終究是追上了我。轉身一看,太陽伴云而升,柔和的曙光從云間灑下,蘇醒了整座城市。
我開始折返,並以比剛才還要快的速度回到了小區,路上的景色別無二致,只是周圍沒這麼暗了,也沒這麼冷了,還有,也沒這麼靜了。商店仍然沒有開門,但裡面有動靜,應該是老闆在搬東西吧。流浪貓依舊不見蹤影,但有幾聲貓叫,仔細一聽並不是它。
小區里掉進了清晨的一片平和,透著朝氣的樹木默不作聲,沾上露水的小草重得抬不起頭,沙地被蒙上一層薄薄的濕布。
路過小區里的鞦韆,沒人。我好久沒坐過鞦韆了,於是藉此重新體驗一下。我沒有時高時低那樣晃蕩,只是把腳著地輕輕搖曳,彷彿在涓涓細流的溪水中的一葉小舟之中。良久,我意興闌珊地離開了。
轉角處,我突然撞見了那個熱情的鄰居阿叔。
「喲,阿亮,是出門前忘記什麼東西了嗎?」
「不是,我剛剛散步回來。」
回到家后,我開始在意起這件事來。
我這種家裡蹲,出門很少,碰巧前兩次早上出門都被阿叔撞見了,所以他在今天早上撞見我時自然而然地以為我又要出門。這是一種正常的邏輯。
然而這次我不是出門,而是回來……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曾問張濤——為什麼要調查那起事件?除了他想知道事件為什麼會發生以外,還因為他的表哥是事件的相關人員。我又問他——他的表哥是不是李俊峰?他很果斷地回答了不是。
當時我不由得這樣想:他的表哥是相關人員,既然不是李俊峰,那就應該是相反的一邊——王世傑。
這跟剛剛阿叔以為我是出門的邏輯有點相似,但我的想法沒出錯嗎?
不,出錯了。
事實上,在我解答之前,張濤並不認為王弘智是事件相關人員,而在他最早的打聽調查中,也還沒王弘智這號人物。因此,他在最開始所認定的事件相關人員也只有他那張紙上的三人,即王世傑、李俊峰和徐浩宇。
首先假設「他表哥不是李俊峰」這句話是真的,那麼他表哥就可能是王世傑或者徐浩宇才對,而不應該像我之前想的一樣只有王世傑。
在我幫他解答后,張濤明顯對王世傑及其行為有憎惡之色,這能說明他表哥不是王世傑嗎?並不能,因為張濤這種人就算關係很好的人做了錯事,他也會公事公辦,不徇私情。
那再假設那句話是張濤說謊,也就是說他表哥是李俊峰。可是,張濤在最開始一直認為李俊峰是六年前是欺凌者,同樣很憎惡,也沒有絲毫站在李俊峰那一邊說話,甚至沒有為他平反的意思。我的解答之後,他雖然為李俊峰的遭遇感到悲傷和同情,但這種情緒其實是共通的,因此也不能完全說明他表哥就是李俊峰。
等等,我其實應該相信他那句話,李俊峰確實不是他的表哥,但王世傑同樣不是。張濤的表哥是徐浩宇,因為我又記起了張濤在聽到黃秋萍提及徐浩宇那個小習慣時的不解、在解答中我突然說到徐浩宇時的驚訝以及得知徐浩宇被人無情利用時的惆悵。
不過對於這個結論,我並不敢打包票。
從結果上來看,「張濤的表哥是誰」這個問題並沒有影響到事件的調查,可是張濤為什麼不跟我說清楚呢?
張濤人很好很善良,也樂於助人,不過我從始至終也不覺得他是個對誰都會吐露心扉的人。或者更應該說,他有什麼苦衷。
最初確實是我沒能追根究底地問,但他直到昨天回去也沒告訴我。他不肯主動說,那麼我現在專門去問的話,他會如實交代嗎?
我並不想勉強他,因為那起事件的真相已經讓人足夠難受了,況且知道他表哥叫什麼名字似乎關係也不大。
這個小小的疑問如同讓我掉進沼澤,逐漸深陷不出,另外我又浮現了新的好奇——為什麼反而是這種真相解開了他調查之初的困惑呢?這跟他表哥到底有何種關係?
我或多或少意識到了什麼,但還是覺得有必要問一下。
於是,我從口袋中拿出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