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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4885 字
更新於: 2024-02-14
「其實六年前,6月29日發生的那場校園欺凌,可以說在春陽二中掀起軒然大波。春陽二中歷來都是春陽市的知名高中,當初會發生欺凌事件令人匪夷所思。」
無非是覺得成績好,品德自然就會好。這種首因效應導致的可笑的關聯性,並不可取。
「事件發生於六年前的6月29日。那天上午放學后,在教學樓的廁所里,李俊峰對王世傑動了手,向其腹部打了幾拳,並威脅了幾句。王世傑全程沒有還手,不知道是不想將其變為打架鬥毆事件,還是力量懸殊。」
「離開廁所之後,王世傑咽不下這口氣,一邊安撫難受的肚子,一邊向周圍同學嚴厲控訴李俊峰的欺凌惡行,由此在校內傳開,人盡皆知,當然這也不一定只有王世傑一人在行動,應該也有其他人,比如他的朋友在推波助瀾,畢竟校園欺凌事關每個人。言論散播得很快,甚至還有不一樣的版本,不過可以明確的是,大家都一致認準了欺凌的性質。」
真是不得了啊,現在平靜的校園根本無法想象這種狂熱。
「咦?事件也就只有兩人發生了衝突吧?不是還有個名字嗎?」我提示道。
「是的,欺凌者的李俊峰和受害者的王世傑,正是我紙上所重點標出的。第三個人是徐浩宇。可以說,他並不是事件的直接關係人,他的出現應該是巧合,但我覺得這或許很重要,就特意寫上了。」
「巧合?什麼意思?」
「現場發現了刀子,不過那只是一把小型的水果刀,刀子的主人就是徐浩宇,而現場中持刀的人是王世傑。」
什麼?
「王世傑?合理的情況是欺凌者李俊峰持刀吧?那樣才能威脅別人吧?」
當初的同學估計也是如此想象,但換個角度想想,如果是王世傑持刀,那他不還手,是不是怕用刀誤傷別人呢?因為他知道自己只是挨一頓揍,用刀反擊並不理智。
「不,刀子在廁所的現場應該是沒有作用的,它只是王世傑向徐浩宇借來削蘋果的……」
我大概明白了那張紙上符號「刀」的意義,還有,「手」應該是代表了「動手」。
「他們兩個認識嗎?」
「王世傑跟徐浩宇應該認識,而王世傑跟欺凌者李俊峰就說不準了。」
「……也就是說,王世傑在廁所或者廁所附近削蘋果嗎?」
「對,廁所也有垃圾桶,削的皮就丟在那,還有就是方便清洗吧。」
我吃蘋果倒沒這麼講究,只是洗過之後就動嘴了。
「他專門去找徐浩宇借了水果刀來削嗎?」
「沒有,因為徐浩宇也是在廁所削蘋果,之後碰見了王世傑,王世傑就向他借了。」
「這樣啊。」
這就解釋了刀子為何會出現在現場,看來真如張濤所言,刀子應該是與事件沒有直接關係的。對此,我似乎可以想象當初學生群體聽到「現場有刀」,會是多麼好奇的躁動。
我思考了一下,又問:「動機呢?李俊峰為什麼要動手?」
難道李俊峰因為有人在自己面前削蘋果就動手了?他是覺得有人在炫耀有蘋果吃,還是自己是個蘋果厭惡者,或者是個不削皮主義者?
「李俊峰在廁所看王世傑不順眼,就動手了。」
「啊?」
難道真的是跟我剛剛荒唐的推測一樣嗎?不過想想也正常,奇怪的人六年前也有。
「聽說李俊峰一臉兇相,似乎有些高高在上,王世傑當時在廁所削蘋果、洗蘋果,李俊峰在廁所看見王世傑就好像欠他錢一樣一臉不爽,之後就動手了。」
可怕的校園欺凌。
「『聽說』是什麼意思?」
如果這是調查的話,這種說法就太不嚴謹了吧。
「其實以上所有都是一些或多或少聽過這起事件的同學的見聞,我找他們打聽的……」張濤如同被指責了一樣語氣透露著不安。
在現代的信息社會,你竟然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如果我是上級,資料庫里的東西全是這樣獲取而來的話,我可是會直接把你炒魷魚的哦。
「你不覺得這可能是無中生有嗎?」我給張濤潑起冷水,「說得更陰謀論一點,就是故意給我們春陽二中造謠抹黑,影響招生或學校聲譽之類的。」
「我不知道關於細節上,那些人的見聞有多少真實性。」說完這句話,張濤露出認真的表情,「但我可以肯定,這件事確實在春陽二中發生過,這三個人就是相關人員。」
我承認我較真了。
我嘆了一口氣,說:「好吧,我有些想當然了。事情本身應該不假,你打聽得也有模有樣的,可以成一個完整的故事,你問了很多人嗎?」
張濤很快點點頭,但又面帶一絲苦澀。
「問了很多,但基本都是那種間接知道的人,還是我們春陽二中的。找不到親歷者,畢竟時間過了六年,那些學長學姐早已不知所向,相關的老師我也無從聯繫。而且,我也沒調查幾天呢,只能有一個就問一個。」
這幾天張濤在課後時間東奔西走,原來是在做這種調查和詢問工作。
大部分人都會對自己的母校挑三揀四,但這些人會過分到故意給母校造謠抹黑嗎?不太可能。
他們確有其事地告訴張濤某些情報,難道是故意騙他玩的嗎?這也說不通,因為他們不可能知道張濤要調查就統一口徑,這才調查幾天啊?而且弄一個這樣的集體謊言有必要嗎?
「才調查幾天就獲得了事件的大概,我覺得你挺行的啊。」
然而,張濤像是沒有理會我的讚美一樣說:「唔,其實打聽來的情報又多又亂,我梳理出的梗概也不過是我認為可能性比較高的一種。」
說到這裡,他換了個十分介懷的語氣繼續說:「但是,我覺得有些地方怪怪的。」
怪怪的?
「比如?」
我一邊轉著筆,一邊等待他的回答。
「刀子的出現啊,欺凌的動機啊,只有兩人的廁所啊……」
前兩者好像有不完全可信的解釋,但起碼都算是有解釋,話說最後一點沒講到吧?
「當時廁所只有他們兩個嗎?」
「對呀,這個我沒說嗎?」張濤眼神十分驚訝。
「真沒說。如果說徐浩宇也在廁所削蘋果,那麼他把刀借給李俊峰之後就離開廁所了嗎?」
否則解釋不了「廁所只有兩人」。
「對不起。」張濤有些傻眼,「我沒注意到這一點……」
「那關於這一點,你覺得怪怪的是指什麼?」
「為什麼廁所里剛好是他們兩人而沒有其他目擊者呢?雖然是放學時間,但也會有其他人去廁所吧?」
可是,即使放學了也留在教室的,只是少部分人……
「你是想說,如果有在現場的目擊者,會對我們的調查大有幫助?」
「這是一方面。有其他人在場,欺凌者不就會收斂一些嗎?」
張濤的眼神中透露著替人抱不平的毅然。
「……不一定,李俊峰真的執意要動手的話,有其他人在場也可能會視若無睹的。」
「可是,那個人多少也會上前阻止吧?」
張濤是個熱心腸的人,往往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現實中,碰到這種事情,大部分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懶得見義勇為。
但是,我沒有據此來反駁他。
「沒辦法,結果是當時廁所只有那兩人。」
「是啊……」
「還有,關於欺凌的動機——看人不順眼,我也覺得怪怪的。」
「嗯,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張濤皺著眉點頭。
「那些人到底怎麼說的?」
張濤搖搖頭,接著語重心長地說:「事實上,關於這一點,我打聽到很少,好像沒人關心動機。」
倒不如說,人們本來就是看熱鬧的心態,更關注事件的本身——誰打人了?誰被打了?至於欺凌的動機,沒必要關注。
「因為動機本身很奇怪,導致我懷疑起事件本身。」
「你還在懷疑事件是無中生有嗎?」張濤苦笑著問。
我停止了轉筆,直直地回應張濤的目光。
「我不是說那個。李俊峰看他不順眼,甚至想揍他一頓,這樣的話,他們的關係應該是有跡可循的,至少不會是不認識。」
當然也可能是李俊峰當時狂躁症突發,但那些人卻無一人這樣提及。
「嗯,這麼想沒錯。」
「那你打聽來的情報中有他們之間的關係嗎?」
「沒有,所以我才說不準李俊峰和王世傑是否認識,當然,我也沒特意去問這個問題。」
「是嗎……」我繼續說,「不知道是被忽略了還是本來就沒有,6月29日欺凌事件之前,那兩個人的小型矛盾或爭執都沒有提及,甚至可以說是空白。事件雖說是突然爆發的,但這也太過於突然了吧。」
「這個懷疑確實……」
這真的人們不關注事件背後的動機所導致的嗎?
我又想到另一件事,便急忙說:「學校的介入呢?」
「嗯,當天他們兩個就被教導主任叫過去了,但沒人知道內容,只知道有這麼一回事。第二天雙方家長就來學校會談,有的人也說,所謂的看人不順眼,就是從會談里知道的。」
如果我是受害者家屬,聽到這種理由,肯定大為光火吧。
「結果是什麼?」
「李俊峰被退學了。」
有這麼嚴重嗎?不過春陽二中確實挺嚴厲的。這似乎能稍稍解釋欺凌事件不會影響學校招生和聲譽了,因為不僅直接地清除禍根,更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可是……
「不是吧,雖然春陽二中很注重這種惡性事件,但就這種動手程度,最多應該是記大過而已吧。對了,為什麼會直接定義成『欺凌事件』而不是單純的『打人事件』呢?」
「欺凌」遠比「打人」更為嚴重。
「不知道,他們都說是被退學了。」
「好吧,這是一個必須查清楚的地方。」
「嗯,說起來,疑點重重呀。」
換句話說就是,我們的調查舉步維艱。
我凝視著放在桌上的筆,發出「唔」的沉吟,斟酌了一會兒。
「你不是說過,你的表哥是事件的相關人員嗎?他應該不是李俊峰吧?」
張濤很果斷地搖頭否定,說:「不,他不是欺凌者。」
那張濤就是為受害者王世傑尋求事件的真相嘍?我這樣暗自想道。
對此我沒有多想,於是又問:「下一步的調查怎麼做?繼續找人打聽嗎?」
目前已經獲得一個不完整的大概,多問幾個人,多打聽一些情報,其實就是對原本內容的補充或修正,但其作用的有限可想而知。
「倒不如說,只能這樣做。」說完他露出略微消沉的樣子。
大概是因為我從他的整理中提出了疑問的聲音,而覺得僅僅是找人打聽也沒有多少進展吧。
我沒有回應,就算回應,也不過是空洞的安慰罷了,接著我心虛般移開視線。
想要了解細節和解開疑惑,最重要的是找到證據。找人打聽也是一種證據的展現形式,但它畢竟是間接的,因此,必須拿到直接的、第一手的證據才行。
但是,六年時間過去了,還會留下這種證據嗎?很多案件無從查起,不僅是證據隱藏得深,還因為時間跨度太大了。
時間會讓真相水落石出,但也會沖淡很多東西。六年前國內自殺事件或許很讓人揪心,六年後卻是見怪不怪;六年前一個很創新、很前衛的觀念到了六年之後也變得落伍。那些有關欺凌事件的證據又會怎麼樣呢?
我們能怎麼辦?時間很無情,轉身離去,我們能扯住它的半點衣角嗎?這很難說,因為那半點衣角都可能破碎不堪……
對此默默苦惱的我,不經意間看向了垃圾桶,彷彿撐著肚子一樣裝得有點滿,所以我能看見裡面那一張狼狽的校報。
校報被隨意地丟棄了,這是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對它的態度。不必擔心,每個班級都會有好幾份校報,即使丟棄一份其他人也有的看。
校報記載著校內「趣」聞,只不過這個「趣」大多時候是指「無趣」,在它的長期發展中,無不充斥這種讓人想丟掉的內容。
但是……
如果某天發生過校園欺凌,那麼校報社將如何應對呢?不消多說,他們肯定會大張旗鼓地著手製作一份人人關注且捧讀不斷的校報。如果我是社長,無論如何也要把握住此次萬眾矚目的機會。難得一遇的春陽二中欺凌事件,時不可失的校園報道,就算不知校報未來何去何從,在當時的社長看來,那一次是關鍵中的關鍵。曇花一現不也挺振奮人心的嗎?
校報是證據,是見證物,我無數次唾棄的校報上,一張沒有營養的紙上,曾經有過春陽二中欺凌事件的記錄!我們要調查的東西,或許就在往期的校報上!
提問——攻取特洛伊城的關鍵一步是什麼?
我想,我已經找到了那匹木馬。
我頓時喜形於色,拉住張濤,說:「阿濤,你看過校報嗎?」
「新一期沒怎麼看,說實話,我不怎麼喜歡校報。」
真不坦率啊。要是我,就直接說「討厭」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對於春陽二中欺凌事件,當年的校報肯定有記載吧?那群傢伙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的。」
張濤露出頓悟的表情,並拍了一下手。看樣子就是沒看吧。
「我沒想到這一點。」
誰讓校報是這麼容易讓人忽略的東西呢。
「沒事,有的是時間。」
「或許能知道更多線索吧!」
那是肯定的。
「嗯,總之聊勝於無,找校報這種歷史遺留下來的直接性證據,起碼比那些人的見聞更讓人有眉目吧。」
「那下午放學后就去一趟校報社怎麼樣?」張濤興奮地提議。
我放學后的時間從來沒有各種奇怪的預定。
「沒問題,話說你知道校報社的活動室在哪嗎?」
校報社雖不是什麼神秘社團,但因為校報質量問題,我對其基本不了解。
「很近,就在旁邊的綜合大樓。」
「嗯,還有一個問題,會有人在活動室值班之類的嗎?」
校報社式微,讓我不禁擔心它的社員不足,那麼還會有人手幹這種事情嗎?
「這個倒是不清楚,先過去一趟看看吧?」
他還真是求知心切啊。
大概是以為我懶得白跑一趟吧,張濤就繼續說:「那我就自己去吧,畢竟只是去問一張往期校報而已。」
「我也會去的!」我大聲告訴他。
如果沒人在,我就直接破門而入算了,然後找到那份作為關鍵證據的校報,再揚長而去。